29 :他就是個倒黴鬼 (1)

駱一這堂課下來,收獲頗豐,細奴幫他線訂的記事簿上,滿滿記載了衆弟子上課的各種表現,駱一對待工作态度十分認真,記得很仔細,包括含光嘆氣次數都清晰登記在冊。

鄒玄墨好不容易捱到下課,虎着臉走了。

駱一不明就裏,只當是他哪裏做得不夠好從而觸惱了師尊,屁颠颠貼上來,問:“師尊可是覺得此法有欠妥當?”

鄒玄墨腳下未停,亦未多言。

“還請師尊明示,駱一即刻改正就是。”駱一不死心,再度跟上來。

鄒玄墨冷瞪他一眼,駱一不解,“師尊不開心?”

他有什麽可開心的?換你媳婦兒被人繪了小像時刻惦記着,你能開心還就怪了。

鄒玄墨越想越氣,被駱一纏得狠了,只覺得心煩氣躁,遂止了步子,轉身等着駱一,駱一背着他那辦公包一頭紮了上來,鄒玄墨五指扣住他帽子,将他摁了回去,一臉嫌棄甩甩手,沉聲道:“以後沒事別給竹裏館闖,不方便。”

“呃?”駱一沒想到師尊會這樣說,撓撓後腦勺,仰頭望天,不方便?師尊這是幾個意思?以前他有事沒事就給‘竹裏館’跑,現在多了一位師母,他還就來不得了?

難道師尊嫌他聒噪……抑或?

哎呀,我的娘呀!

駱一咬着手指,恍然大悟,師尊如今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又新婚燕爾,自是不會像往常那般素了,駱一想想都覺得臉紅,怪道早上他三催四請,遲遲不見師尊出來,駱一覺得他的确很冒失。

駱一擡手輕掌嘴三下,碎碎念:“叫你不長記性。”回頭,師尊已經走出老遠,可師尊還是沒說他為什麽不高興,早上出門時,師尊心情明明就很好嘛,上完課怎麽就晴轉多雲了呢。

不行,還是得找師尊把話問清楚。

“師尊,等等我。”駱一擡腳又待追,身後嘩啦一下子湧上好多弟子,“駱督導,請留步。”

駱一當即擺起了師尊的架子,負手踱着方步,象征性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須,眯縫着眼,老成在在問:“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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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頭上來就勾肩搭背,笑着喚了聲:“駱哥。”

駱一渾身一哆嗦,就他那小身板哪裏承受得住李大頭的分量,将他那爪子撥下去,道:“有話說話,少跟我套近乎。”

“呵呵,駱督導,我的親親駱哥哥,能不能給通融通融。”李大頭胳臂撞了撞駱一,笑得一臉花枝亂顫,駱一一陣惡寒,道:“不能。”

“真的不能?”問話的是韓葵。

韓葵于課堂上将毛筆當劍使,筆杆在指間轉啊轉,轉啊轉,駱一當仁不讓把這筆給記進去了,韓葵覺得駱一有些小題大做,想讓駱一将他那筆賬給抹掉,駱一死活不幹,于是,韓葵一把揪了駱一衣領将他給拎了起來,吆喝一嗓子:“我這暴脾氣呀,你們還愣着幹嘛,還不動手。”

李大頭只當韓葵讓他動手揍駱一,猶豫着不敢上前,心虛道:“韓葵,這樣不大好吧,駱督導畢竟是師尊的書童,咱們把他打了,師尊會不會怪罪?”

“蠢啊你,哪個讓你打他了,我讓你翻他的包袱,把那啥冊子緊了給找出來。”韓葵催促。

“哦,明白了。”不用傷人一切就都不是事兒,李大頭覺得他對駱一很仁慈。

幹幹笑着上前就要翻駱一包,駱一雙手将辦公包護于胸前,韓葵反鎖了駱一胳臂,李大頭笑呵呵将那冊子從包裏翻了出來,掃了那記得滿滿的一頁紙張,李大頭就笑了,念道:“李大頭于課堂上公然打瞌睡,磨牙,放屁。”

“曲含光看着師尊一臉哀怨,搖頭嘆氣了不下三回。”

“曲承影頻頻回頭看含光,還給曲含光偷偷遞了紙條。”

“傅卿書偷偷踢了曲含光三腳。”

“韓葵以筆當劍……”

“行了行了,盡是些雞零狗碎的東西,就這還當寶貝一般,拿着雞毛當令箭,”韓葵松開駱一,駱一只當他們要打他,腿腳早都軟了,這一跌,直接摔在地上。

韓葵信手奪了李大頭手中冊子,将那頁撕了下來,揉皺吧了,随手一抛,拍拍手走了。

“你,你們……我去師尊那告你們去。”駱一心疼壞了,這可是他忙活了一天的工作,就這麽被他們給毀了。

李大頭吓壞了,追上韓葵,說:“咋辦哩,他不會真告師尊去?”

“随他去,反正嘴長他臉上。”

駱一哭喪了臉,怒發上指就要去找師尊告狀,含光過來,俯身将他扶起,伸手要拍掉駱一身上沾染的灰塵,駱一急喊:“別動我,這樣就很好。”這可是韓葵李大頭欺負他最有力的證據,他還要去師尊那裏告狀呢。

含光心中明了,俯身拾起地上揉爛的紙張,撫平了,遞還給駱一,“你別往心裏去,他們就是跟你鬧着玩呢。”

“玩兒?我可是駱督導。”駱一強調。

含光心中好笑,還真把自己當督導了呀!話說這小書童對待工作夠認真的,含光心中佩服。

“對,你是駱督導,書院除了師尊,就屬您駱督導最大。”

那可不。

駱一心中總算舒坦了點,拍怕含光肩:“你很熱心,別學他們的樣子。”

含光說:“哪能夠呢,我們壓根就不是一路人。”

駱一點頭:“說的也是。”師尊私下經常誇含光有潛質,是可造之材。

“總歸你人不賴,要不,我把你課堂對着師尊嘆氣少寫兩回,你看咋樣?”駱一和含光打商量。

含光擺手:“別,該怎麽寫還怎麽寫,毋需因我這些小恩小惠有所改變。”

駱一對含光肅然起敬,可造之材呀,師尊沒看錯人。

就聽含光說:“有件事兒想請駱督導幫個忙。”

“你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幫你。”駱一拍胸脯保證。

含光說:“師尊今兒沒收了我的小像,不知道駱督導能不能找機會幫我拿回來。”沒有小像他寝食難安呀。

駱一點頭:“這個不難,還有沒?”

含光感激涕零:“沒有了,如此,麻煩駱督導了。”

“不麻煩,不麻煩,舉手之勞嘛。”駱一覺得幫人的感覺真心不錯,告辭含光,駱一背了他的包,朝着後宅方向去了。

駱一只想着告狀,早将那會子師尊的教誨忘了腦後,扯着嗓子跑進了‘竹裏館’。

“師母為駱一做主啊。”駱一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地上只管哭他的委屈,那模樣甚可憐,乍聽到誰的笑聲,駱一擡頭,屋裏是個陌生的丫鬟,凝眸打量着他。

“你誰呀?”

“你誰呀?”

兩人竟是異口同聲。

“我是彩環,伺候夫……哦,不,伺候少夫人的。”

“我是駱一,書院的管事,兼文淵堂的督導員。”駱一忽而站了起來,笨死了,人都沒瞧清,就給人跪下了,害他總覺得矮人一截。

彩環問:“你找少夫人?”

駱一說:“我不找少夫人,難道還找你?”

“嘿,咋說話呢你,吃了槍藥啦。”彩環雙手叉腰,模樣異常兇悍,吓得駱一向後退了一小步,“我和你這丫頭沒話說,走了,不用相送。”

嘿,這人……

彩環撇嘴,給駱一背影一記白眼。

看看時辰,這會兒師母應該是在膳廳才對,駱一擡腳來了膳廳,沒人,駱一又取了書房,門開了,果然,駱一看見師母的背影,師母此刻背靠他坐在桌案上高揚了頭,嘴裏溢出破碎的呻~吟。

駱一想也沒想就沖了進來,“師母可一定要為駱一做主啊,駱一剛剛給人欺……”欺負兩字尚未說完,就聽到師母一聲驚叫,雙臂一收,一攏。

駱一給師母的驚叫聲吓了一跳,然後,駱一看見師尊大人紅着臉緩緩從師母懷裏露出頭來,師尊寒聲道:“出去。”

“我……我什麽也沒瞧見。”駱一仿似明白過來,撒腿就跑,還不忘将門給帶上。

屋裏,隐隐傳來師母撒嬌的抱怨聲:“都賴你,青天白日的非要……讓駱一給撞上了,也不知道他瞧見了沒有。”

“不是背對着門嘛,他不可能看見,”鄒玄墨一臉懊惱,見她含羞帶怒,十分可愛,玩性又起:“咱們繼續?”

“去你的。”細奴側臉不看他。

鄒玄墨雙手攬了細奴腰肢,輕咬細奴耳朵:“做人做事得公平,才剛是左邊,現在輪到右邊了。”說罷,低頭吻了下去。

……

駱一坐在井臺邊嘆氣,他覺得自己今天在文淵堂裏很是嚣張了一把,同時,他也背到家了,在書房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一幕,師尊不會因此把他趕出書院吧。

千萬不要啊師尊,我是真沒瞧見。

駱一對天發誓

29、029:錯點鴛鴦 ...

事實證明, 駱一的擔心純屬多餘,鄒玄墨并不曾因為駱一誤闖書房之罪将他攆出書院,也沒撤他的職,鄒玄墨壓根就忘了那回事。

翌日,天邊剛露出魚肚白, 駱一就蹲守在大門外候着,鄒玄墨開門出來, 臉上挂着如沐春風的笑,整個人看着精神抖擻。

駱一想, 這大抵就是愛情的力量。

彼時, 駱一距離‘竹裏館’大門遠遠兒的地方站定, 看見師尊出來,駱一擡腳就待過去行禮, 猶豫再三, 終還是忍住了,直到師尊徐徐近前, 吓得駱一不着聲色緩緩後退。

這小子,他昨兒讓他沒事少進‘竹裏館’, 這小子還真聽話, 距離他八丈遠地方站定, 他進一步, 駱一就退一步,他又不會吃了他。

鄒玄墨沒好氣道:“你退什麽?”

駱一低眉垂眼,低低喚了聲:“師尊, 駱一知錯了。”

你何錯之有?

錯就錯在我這做師尊的不知檢點,不自律,色~迷心竅,心裏如是想,鄒玄墨嘴上卻說:“嗯,知錯就好。”

駱一心頭略略一松,登時笑逐顏開,只要師尊搭腔就好,他最怕師尊連着幾天沉着臉不吭氣兒,那才叫可怕。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膳廳,這時,天還未大亮,駱一忙挪了凳子,請師尊落座,師尊反将駱一摁凳子上,“坐着,別亂動。”

鄒玄墨擡腳去了廚下。

駱一想,師尊今兒難得起個大早,也不知道二楞将早點準備好了沒有。

駱一始明白什麽叫如坐針氈。

小書童坐着,師尊去了廚下,難不成師尊大人要親自洗手作羹湯?

鄒玄墨到了後廚,細奴系了圍裙,搖着石磨把手正在磨豆子,從一旁的活眼裏,乳白的豆汁兒溢出,流進鍋子裏,細奴一手搖磨,一手掌勺攪拌,她對竈下蒙頭添柴火的廚師長二楞說:“火不要太大,一會兒熬老了,口感就跟着變了,不鮮。”

“哦。”二楞頭也不敢擡,又将添進去的柴火退出一些。

細奴說:“淋些水上去,回頭染了火星子,秋高氣爽的,別把廚房給點着了。”

二楞又是“哦”的一聲。

細奴說:“你別總哦哦哦的,我來了小半日,都不曾聽見你開口說過一句話,實話跟你說,我在齊茗齋見過你哥哥大楞,他比你活套多了,叫我說,你可能在山上待久了,待得空子,你也可以下山去散散心,你要不方便開口,我去和相公說。”

“叫啞巴開口說話,可不為難他嘛。”鄒玄墨站在門邊笑。

“二楞,對不起,我不知道。”細奴向二楞致歉。

二楞擺擺手,笑得一臉無害,見師尊來了,二楞指指空了的水缸,拎着竹桶出去了。

“嘿,瞧不出來,二楞還蠻有眼色的嘛。”

鄒玄墨笑道:“我的人哪裏能差了去。”

“簡後說你是民間的土皇帝,一點都沒冤了你。”話音落地,細奴就後悔了,好端端的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有夠掃興的。

“用得可還趁手?”大手握了她小手與她一并搖磨,細奴言笑晏晏,“還可以,就是這把手打磨得太滑溜,手握上去反倒容易打滑,回頭我找塊布頭裹上就好了。”

“娘子真聰明。”

細奴說:“非是我聰明,公主當初決心做這石磨的時候,就沒少費心神,公主不會畫畫,她說,我來畫,我們用了将近小半月才将這石磨圖紙趕出來,交給工匠不出三天就給做成了,相公倒麻溜兒,只一天工夫不到就給我送來了。”

“娘子有命,為夫不敢不從。”

昨兒下學後,鄒玄墨回到‘竹裏館’沒見到細奴,收拾屋子的彩環說“少夫人在書房。”

鄒玄墨來了書房,細奴正在作畫。

“娘子畫得什麽?”

細奴說:“石磨。”

“做什麽用的?”他都不曾見過,長得好奇怪。

“用途可多了,譬如磨面粉,磨豆汁兒,磨花生芝麻,都可以的,比石臼好用又省力。”

“娘子為何突然想起畫石磨?”

細奴說:“尚恩早晨有送新鮮牛乳來‘竹裏館’給我服用,有點膳味兒,我喝不慣,說真心話沒有豆汁兒好喝。”

鄒玄墨聽得雲裏霧裏,就問:“何為豆汁兒。”

“豆汁兒就是将豆子提前在水裏浸泡,然後用石磨磨成汁兒,溫火煮開,那味兒甚可口。”

細奴大致與他簡單描述了豆汁兒的做法。

鄒玄墨又瞧了瞧細奴畫的石磨雛形,待午膳後,鄒玄墨将細奴畫的石磨圖紙交給了尚恩,讓她找最好的工匠今天天亮前給趕出來,然後第一時間交給他。

尚恩領命下山去了。

沒想到,過了個把時辰,大約四更天的時候,尚恩回來了,搖了搖‘竹裏館’外他今天特制的銅鈴,彼時,細奴好夢正酣,鄒玄墨披衣出來。

“事情辦得怎樣了?”他問。

尚恩說:“成了。”掀開懷中的紅布巾,懷裏豁然抱着一小型石磨。

“這就是石磨?”

尚恩說:“按照主上給的圖紙做的,大致不會錯。”就是不知道主上造石磨幹啥?

“唔,還不錯。”鄒玄墨點頭。

“哇哦,石磨,哪來的?”細奴翻身不見了自家相公,披衣下榻,庭院裏,鄒玄墨和尚恩正在研究石桌上放置的一臺小型石磨。

“你們不會用,待我試試看。”細奴歡喜壞了,抱着石磨跑了。

“天還未亮,你去哪兒?”

“磨豆汁兒。”細奴跑遠了。

尚恩聽得越發糊塗,禁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鄒玄墨說:“來回折騰了一天,緊了下去休息。”

尚恩也不多言,轉身回了‘穹廬’。

待鄒玄墨回去洗漱停當,出門就遇到了駱一,然後兩人來了膳廳,看到廚下細奴忙碌的身影,鄒玄墨站在門邊看了許久,笑了。

“如何?可以喝了嗎?”到底沒經得住豆汁兒的誘~惑,他擡腳進去。

“可以了。”細奴從鍋裏舀了小半碗給他,鄒玄墨聞了聞,貌似十分可口,有着芝麻的醇香,還有豆子的豆香,很好聞,真的很香。

“我加了芝麻,還有核桃仁,糯米,相公嘗嘗看口感可好?”

鄒玄墨喝了一口,有點燙,他抿唇,細奴說:“當心燙着。”鄒玄墨又喝了一口,細奴偏頭看他,“味道如何?”

鄒玄墨沒顧上說話,很快碗見了底,白瓷碗又伸了過來,“再來點兒,才剛沒咂出味兒來。”

細奴接了碗,輕笑:“貪心。”

“娘子的手藝嘛,為夫自然要捧場的。”把她抱在懷裏,聲音溫柔的就像羽毛撓在心坎上。

“那就是很好喝咯。”細奴淺笑着看她,眼神說不出的魅~惑迷離,她笑得嬌媚,且妖氣,他哪裏受得了,只覺得嗓子眼裏忽而就渴得不行。

“娘子更可口。”手撫上細奴臉,擡起她下颌,嘴唇狠狠壓了下來,他幾乎帶着啃咬,吸~吮,怎麽都覺不夠,只想把她揉進身體裏……

***

“蒼苔院”不歡迎她,細奴是知道的,于是,細奴打發彩環送了兩碗豆汁兒過去給榮楚湘和九嫦。

很快,彩環黑着臉回來了。

“叫你送豆汁兒,你怎的又端回來了。”細奴預感不妙。

彩環氣呼呼道:“我看見那個叫尚恩的就讨厭。”

“尚恩怎麽你了?”

彩環說:“她,她,她……”叫她怎麽好意思說出口嘛。

“反正她不是好人,少夫人得提防着些。”彩環言盡于此,畢竟她只是偷聽了‘蒼苔院’談話內容,人家尚未實施,她沒有實證,不能妄言,但也不能不防狐貍精尚恩。

彩環來到‘蒼苔院’的時候,尚恩陪着榮楚湘在廊檐子下曬太陽,榮楚湘對尚恩很是看重,拉着尚恩手在廊檐下拉家常,間歇提到尚恩的舊主子成玉郡主,榮楚湘少不得又哭了一回。

“成玉與我們家阿荻到底緣分淺,好好的一女娃兒說沒就沒了,這叫我們家阿荻以後可怎麽辦呢?”十幾年了,榮荻還念着成玉那丫頭。

九嫦瞥見尚恩臉色有異,偷偷扯了扯榮楚湘袖子,榮楚湘冷哼一聲,“你去把被子翻個面兒,這會兒太陽正好。”

打發走了九嫦,榮楚湘拉着尚恩又開始絮叨了:“阿荻這孩子是個死心眼,認準一個人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他與衍之同歲,如今衍之都讨了媳婦兒,阿荻還單着呢,他爹娘死的早,這孩子一直這樣單着也不是個事兒,真真愁死我這姑母。”

“夫人莫急,公子外面有很多的紅顏知己,保不準……此番下山就有好消息也不一定呢。”尚恩說出這番話委實不易,心裏酸酸的泛着苦。

榮楚湘眼睛不便視物,看不到尚恩臉上那抹明顯的失落,聽尚恩口氣似乎無意榮荻,心中有些惋惜,她原本是要撮合尚恩與榮荻的,她才不在乎什麽出身名門不名門的,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吃糠咽菜那都不是事兒,她就是喜歡尚恩。

到底是成玉的丫鬟,又跟了衍之多年,榮楚湘忽而有了一個大膽猜想,尚恩無意榮荻,該不會是心儀……衍之?

貌似有這可能,沒有哪個姑娘心甘情願為一個男人四處奔波耗盡大好青春,榮楚湘越想越覺得有這可能。

衍之性子沉悶,按理說與那聒噪的梁溫書倒也登對,只是,梁溫書到底是簡敏的人,信不過,尚恩又在她眼皮子下多年,知根知底,也用得趁手,得,就這麽辦了。

“尚恩年歲也不小了,可有心儀之人?說出來我替你做主。”

她心裏倒是有一個,只是公子無意與她,都是她一廂情願,也沒什麽好說的,尚恩搖頭,“沒有,尚恩只想幫着主上打理好生意,至于別的,尚恩從未想過。”

果是死心眼的丫頭。

是她心中合意人選。

“恩恩啊,你舉得衍之怎樣?”榮楚湘忽而這樣問尚恩。

“主上很好。”尚恩如實道。

“只是很好?”

“夫人的意思尚恩不是很明白。”尚恩有些看不透了。

“你明白的,尚恩,你很聰明,知道我的意思,我想讓衍之……”

“夫人萬萬使不得,尚恩從無他想,還請夫人莫再提此事。”尚恩惶惑跪地。

“可是因為竹裏館那位?你放心,她不會把你怎樣的,讓衍之納你是我的意思,她還做不得我這婆婆的主。”榮楚湘就是心裏窩着一股子邪火,簡敏派來的人衍之都收了,她挑給他的人,沒有不收的道理。

尚恩把心一橫,道:“夫人不可,實不相瞞,尚恩心裏……早有了人。”

“那你倒說說,你心裏那人是誰?”榮楚湘臉色一沉,揚了聲線。

“禀夫人,師尊說是夫人這裏有一本酒公子的手抄本,特讓駱一過來取。”駱一恰好這時候進來,眼尖如他,直覺得氣氛透着古怪。

尚恩咬咬牙,朝着駱一走過來,在駱一錯愕的目光裏,尚恩握了駱一手,朗聲道:“尚恩心中的那人……便是駱一。”

30、030:我正美着呢 ...

駱一擡頭, 默默望天,正午的太陽炙烤着大地,悶熱的很。

話說沒有打雷呀,駱一怎麽就有種被雷劈了的錯覺,尚恩這丫頭竟然偷偷喜歡他, 他都不知道。

原來被人喜歡的感覺是這樣子的。

駱一很受用,扭頭過去看尚恩, 此刻,尚恩握了他手, 眼睛卻是看向一臉驚怒的夫人, 她的手冰涼冰涼的, 微微有些顫抖。

她很冷?

駱一下意識反手将那小手握住,握得緊緊的, 心裏陡升一絲抑制不住的甜蜜, 幸福來得太快,駱一有些招架不住

榮楚湘扣着圈椅扶手是那般用力, 駱一好擔心夫人的指甲會就此折斷,察覺到夫人冰冷目光轉而望向他, 駱一低頭, 聽到夫人毫無溫度的聲音自上方響起:“剛剛我沒聽清, 再說一遍, 你喜歡誰?”

“尚恩喜歡的人,從來都是駱一。”尚恩轉眸看向駱一,唇角牽出一抹笑。

他聽到了, 尚恩說她喜歡他。

駱一覺得他不是被雷給劈了,他是讓天上掉下的餡餅,哦不,是被天上飄下數不清的桃花給晃花了眼,駱一現在滿心滿眼都是盛開的桃花,他現在看尚恩,那是情人眼裏出西施,越看越覺得尚恩好看,一點都不比少夫人差。

可惡的丫頭,居然看上一個小書童,她的兒子哪裏就差了。

榮楚湘越想越氣,越是覺得這二人礙眼,一雙灰眸無波無瀾,臉色越來越冷,撫了額角,揮揮手,懶懶道:“都散了吧。”

尚恩緊繃的心一松,腿腳發軟險要跌倒,駱一半擁着尚恩出了‘蒼苔院’,駱一正組織着措辭。

恩恩,你其實一點都不醜,你很漂亮。

恩恩,我一直都像你喜歡我一樣偷偷喜歡你。

恩恩,嫁給我吧。

他究竟該說哪句好呢?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尚恩一把推開他,淡淡道:“抱歉,我現在心情不好,改日再向你解釋。”

“恩恩,我……”駱一看着跑走的尚恩,手僵在空中,他剛剛有做錯了什麽嗎?

“嚯,駱督導不在學堂,居然在這追妞兒?”彩環手裏拎着一根黃瓜恰好從‘竹裏館’出來,看見呆頭呆腦的駱一,狠狠咬了一口黃瓜,賊兮兮的笑。

駱一臉微紅,惱道:“去去去,小屁孩不該看的別看,不該聽的別聽,師尊沒教過你呀。”

彩環說:“我才不會像某些人那般沒眼色,不該去的地方我從來不涉足。”明知道主上與少夫人在書房,臭小子還敢往裏闖,叫彩環說,駱一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他是真的蠢。

駱一被彩環揭了瘡疤,臉紅的能滴出血來,結巴道:“懶……得理你,我去找我的……恩恩去了,醜丫頭。”臨走,駱一趁彩環不備,一把奪了她手中的嫩黃瓜,邊跑邊沖着彩環晃了晃手中的黃瓜,笑得一臉奸詐。

敢罵她臭丫頭,還敢搶她的黃瓜,彩環撿起地上一顆石子去丢駱一,口中直罵:“駱一你個蠢小子。”

駱一躲躲閃閃,蹦蹦跳跳,回頭,咬了一口黃瓜,大口嚼,還沖彩環吐了吐舌頭,笑得十分得意:“打呀,打呀,沒打着,氣死你。”

“去死吧你。”彩環氣的跺腳。

臭小子,搶了她的黃瓜吃,他都不惡心呀!

彩環臉紅了。

“死駱一,臭駱一,下次別讓我看見你,見你一回我打你一回。”彩環罵罵咧咧将涼棚下晾曬的衣物收了,細奴懷抱大白歪在抱廈下的躺椅上曬太陽,細奴臉上敷滿了薄薄的一層黃瓜片,一手支頭,一手順着大白脖頸潔白羽毛,嘴裏含糊不清道:“那也得打得過人家,盡說大話。”

“少夫人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可惡,他罵我醜丫頭,人家哪裏就醜了,臭小子,居然搶了我的……”彩環突然不往下說了。

“不就是半根黃瓜麽,瞧把你心疼那樣兒,再說了,還是你吃剩下的,人家都沒嫌,你也好意思提,我覺得駱一人挺好的,熱心,對待工作認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少夫人偏心。”駱一是主上的書童,少夫人愛屋及烏才如此說,換做大楞,抑或二楞,你怎麽不誇?彩環不滿嘟嘴。

“我對誰都一樣,待日子久了你就清楚我的為人了。”細奴的聲音漸次低了下去,彩環見細奴貌似睡着了,回裏屋拿了鄒玄墨的一件衣裳抖了抖,蓋在細奴身上,似乎有東西掉下來,彩環俯身撿起。

原本閉着眼睛打盹的大白忽而眼睛睜開了,見彩環手裏拿了什麽東西,大白伸長了脖子,剛要張嘴叫喚,彩環手指大白,眼睛一瞪,低聲道:“閉嘴,聽見沒,當心我把你給炖了。”

大白受到彩環恐吓,嘴巴阖上了,耷拉着腦袋,索性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原是少夫人的一張手繪小像,繪得惟妙惟肖,難怪主上會貼身保存,定是不舍與少夫人分開之故,細奴翻了個身,迷糊道:“彩環,記得把瓦舍上的花籽收了。”

彩環低應了一聲,随手将小像擱在了窗臺上。

***

駱一追到‘穹廬’吃了閉門羹,敲了半天門,尚恩就是不睬他,駱一說:“恩恩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

“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我太笨自己都沒發覺,直到你今天親口承認,我才發覺原來我也是喜歡你的。”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恩恩?”

“下月大楞和飛燕就要成親了,反正咱們兩情相悅,我打算請示師尊将我們的婚期與大楞他們放在同一天,你不說話我權當你默許了啊。”

門‘呼啦’一聲開了,尚恩紅着眼睛站在門邊。

“你哭啦?”

駱一慌了手腳,尚恩說:“沒有。”

“眼睛都哭腫了,還騙我。”

“我那是眼睛進了沙子,你知道什麽,那個……你先別告訴主上知道,算我求你了駱一。”尚恩第一次向駱一低下了頭。

“為什麽?”

他們兩人相愛這是好事,師尊知道了也沒什麽。

“總之你別說,今天,謝謝你。”

“還跟我客氣呢,我們如今不是和以前情況不同了麽。”駱一面紅耳赤,腳尖輕輕踢了踢門檻,說話很有些扭捏,再不複往日的刻薄。

“主上不是讓你拿酒公子的手抄本,你還不快去。”

“糟糕,我給忘了。”駱一拍了一把天靈蓋,撒腿就跑,回頭,駱一喊:“恩恩,晚上我來找你。”

尚恩眉頭微皺,一把将門給關上了。

駱一折返‘蒼苔院’找九嫦要了師尊要的手抄本緊趕慢趕回文淵堂,終歸還是遲了一步,含光告訴駱一,“師尊走了有盞茶工夫,駱督導不是去拿手抄本,怎麽這會子才來。”

駱一抓耳撓腮就要找師尊去賠罪,含光說:“駱督導毋需擔心,這手抄本已經用不上了。”

“為何?”駱一訝異。

含光說:“師尊今天講的是《大胤本紀》,這部書我之前曾湊巧讀過,我呢,別的優點沒有,單就有過目不忘之能事,當庭背誦了兩篇,師尊很是贊賞。”

“你的意思是這本書現在用不着了?”駱一愕然。

“可以這麽說。”含光點頭。

駱一反應過來,抱拳一揖,“今日多謝曲學子幫我解了燃眉之急,他日有用得着駱一的地方但請直言。”

含光搖搖頭,“不用待來日,眼下就有樁緊急事情急需駱督導施以援手。”

“可還是為了昨日師尊沒收你小像一事?”

“正是。”含光愁上眉間,“不瞞駱督導,那小像是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待我學成歸去就要與她成親,昨兒被師尊沒收小像,故茶飯不香,寝不安席以致夜不能寐,還請駱督導救命則個。”

駱一見含光果然憔悴不少,心中一動。

“這個嘛……好說,好說,待師尊換洗衣物,我就給你偷出來。”含光屢屢幫他解圍,他難道不該了卻含光的一樁心願,這委實有些說不過去。

“如此,有勞駱督導。”含光深施一揖。

“小事一樁,你勤等我好消息就是了。”但願師尊早忘了那事,也好方便他下手。

駱一應承了含光,自是要辦到,他站在‘竹裏館’大門外偷偷給裏瞅,師尊不準他進‘竹裏館’,那麽他要怎麽樣才能拿到含光的小像呢,他今日貌似說了大話。

駱一犯愁了。

腿上忽而一疼,駱一擡頭,彩環手裏擒了掃把正掄在他小腿肚上,駱一大叫:“幹嘛打我。”

彩環說:“打的就是你。”

駱一說:“你再打一個試試,當心我抽你啊。”

掃把再次掄了下來,駱一跳着避開,彩環高高掄起掃把,駱一眼疾手快一把擒住掃把,向裏瞅了瞅說:“別打了,我有正經事找師尊。”

“有事和我說也一樣。”

駱一給噎得不輕,這話他何其熟悉,他往日的口頭禪可不就是這樣說的,如今風水輪流轉,他的特權沒有了,這外來丫頭日子倒逍遙。

“你老實告訴我師尊現下在不在裏面?”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彩環給駱一一記白眼。

駱一心裏一尋思,擡腳跨進門檻,進去了,彩環急火火追上來,“喂,你不能進。”

“師尊師母又不在,你怕什麽?”

“你怎麽知道?”彩環驚問。

駱一說:“你忘了,晌午的時候,你說你才不像某些人那般沒眼色,事實證明,你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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