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做客

等吃過飯後，因為這裏離她家并不是很遠，走路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回去了，所以何慕初就沒有讓徐晏再開車。

道路兩側高立的路燈已經亮起了偏黃的燈光，不時傳來幾聲車的喇叭聲，遠處居民樓裏的窗戶已經有大多戶亮起。

她站在臺階處，迎面吹來的夏風夾雜了幾分涼意。

她淺吐了一口氣，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十。

“我大約走十分鐘就可以到家。”

她溫潤的眸子微擡起，看向徐晏，笑了下：“或許我們可以在這裏分別。”

她今天應當過分占了他的時間。

徐晏掀眼，看了一下前方昏暗燈光下照應的街道。

“我送你到小區門口吧。”

他站在地面，離她所站的臺階還有點高度，可盡管如此，她也不過堪堪到他的額頭處。

她點點頭，沒有拒絕。

可在并排走的時候，兩人中間還是空出了半米的距離，路燈的光照下來，将他和她的影子投在了地面上。

何慕初默默地想。

這好像是他們心照不宣，默認相隔的最合适的距離，不多不少。

就在這時，她手裏攥着的手機發出了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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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媽打過來的。

“喂，斤斤，快回來了嗎？吃飯吃的怎麽樣啊？”

她剛接起的時候聲音有些低，聽不太清楚，便按了按手機旁邊的音量鍵，打算往高調一點。

可一時沒有把握好力度，她媽所說的話語全都一字不落地透過話筒傳了過來。

在答應徐晏和他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她就給她媽發了消息，說今天會晚點回去，

怕她擔心，便主動說是要和徐晏去吃個便飯。

她媽回答地很是簡略，只給她發過來一個努力的表情。

她盯那個表情盯了好長時間，一時不懂自家母親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在回家的時候她來了電話。

而且，剛才說的話，徐晏應該全都聽到了，而且聽的還十分清楚。

因為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朝這邊看了過來，

她心裏一緊，連忙又将音量往低調了下去，将手機放在了耳邊：“媽，我馬上就到家了，回去和你說。”

她的聲音偏低，還有些輕，不細細聽的話，很容易被風拂過的樹葉吹響的聲音蓋過。

何慕初沒說幾句便挂了電話。

然後她有些局促地偏過身，手裏攥着手機，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釋方才那尴尬的話語。

莫非，她解釋說，她媽想問的其實是飯合不合口味？

她在心裏立刻就将這個借口否決了，因為太奇怪了，還有一種欲蓋彌彰的意味。

她并不想逃避與他的發展。

“我聽到好幾次，你家裏的人都在叫你斤斤，是你的小名嗎？”

似是看出了她的掙紮猶豫，他主動出聲，将她的注意力移開。

她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也算吧，我爸媽告訴我，取這個小名，代表着他們永遠也不會和斤斤計較。”

無論她做出什麽選擇，在她确定好的那一刻，他們都會無條件地去支持她。

在高考報志願時是這樣，而如今，更是如此。

徐晏聽到這裏，慢慢停下了腳步，高挺的身子往她這邊側了側，好讓他正對着她。

“斤斤。”

他忽然出聲叫了一句，漆黑的瞳眼安靜地落在她的臉上，庡?眉目淺淡。

她下意識應了一聲：“啊？”

他嘴角不知何時噙了幾分笑意，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修長挺拔的身子立在原地，脊背很直。

“那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他的聲音沉穩溫和，在說出她的名字時，音色純潤周正。

她呼吸一滞，看着他時，眼裏的一雙瞳仁黑的純粹，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聲不斷地加快，加重。

“……可以。”

她沒有再去對他的目光，低下了頭，将攥着的手微微松開，裏面有些許濕潤。

不過是叫個小名而已，她的家人，包括朋友都這樣叫她，沒什麽大不了的。

況且他現在也認識了她，他應當……是她的朋友。

雖然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可何慕初總覺得，走出了幾公裏的感覺。

等走在小區門口，她一直緊繃着的身子松了下來，朝他禮貌地笑着告別：“今天謝謝你了，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好，明天見。”

他的聲音如夏日的清澗，清透有力，站在昏暗的路道上，目光平和而又明亮地看着她。

那時候，她忽然感覺，他說出的不僅是一句話，而是他給的期許。

他在等，明天見。

那麽明天見面的時候，又會是怎麽樣的情景呢？

未知的一切總是充滿浪漫而又想象的。

他有着獨屬于對她的吸引，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

腳下的步伐停頓了片刻，她轉身回了頭。

“好，明天見。”

她同樣向他回應了這一句，一雙透亮的黑眸在黑夜裏格外明顯，溢出點點的溫和笑意。

等回到家裏，她媽已經坐在了沙發上看着電視。

見她回來，随意地瞥了一眼：“怎麽今兒這麽高興？”

她把身子往前探了探，沒有夠到放在前面的遙控器。

何慕初走過去，将遙控器給了她。

聽到母親說的話，她認真想了下，唇角彎了彎：“期待愛情的感受，應當會是一劑能夠讓人始終保持愉悅的良效藥。”

何媽向她提起今天下午的那條回複她的消息。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給你發那個表情嗎？”

她搖搖頭，有些不确定地發聲：“你想讓我努力，早日和徐晏在一起？”

“……我是讓你努力，多撐一段時間，別太早的答應，雖然彼此知根知底，但性情方面，總還要需要時間磨合。”

“我和他說過，想要慢慢來。”

何媽：“他同意了？”

“他說會順從我的想法。”

她頓了一下，目光對上母親的眼，語氣溫和認真，繼續說道：“媽，他很尊重我，尊重我的一切想法。”

所以她也想尊重他，用她的方式。

她媽聽到這裏，有所思量，半晌，慢慢地點了點頭。

醫院的大會開了整整五天。

雖然在這段時間裏，他和她的關系沒有太大的進展，可她自己感覺的出來，他倆的關系還是比起之前來說熟悉了一些。

至少，在她與他相處的時候，不會再那麽局促。

最後一天她下班返回家的時候，剛進小區，在樓下就遇見了出門倒垃圾的母親。

她媽瞥了她一眼：“徐晏送你回來的？”

她點頭。

“送到小區門口？”

她再次點頭。

何媽想了想，邊往回走，邊和她說道：“過門而不入，這樣總歸是不太好的，而且這幾天下來，你承了小徐的情不少。”

何慕初思考了一下，覺得她媽說的在理。

這幾天雖然說是順路，可他送她去醫院也是事實，他總歸是幫了她的。

“那我找個時間點請他吃個飯？”

明天是星期六，是休息日，她有空餘的時間。

“不用。”

她媽笑了笑：“你把他請到家裏來，媽媽親自招待他。”

“你覺得他會來家裏嗎？”

何慕初覺得她媽說的不太符合實際。

所以在晚上的時候，在知道他安全回去後，她沒有像之前那樣就結束了話題，沉思過後，手指在屏幕上敲打了幾下。

“你明天有事嗎？我想請你吃飯。”

他回複的很快：“好。”

“在我家可以嗎？”

她将最關鍵的信息傳遞了過去。

“如果你也是這麽想的，那我沒有理由拒絕。”

他的消息顯示在屏幕上，黑色方正的字慢慢映入她的眼裏。

明明只是簡單的兩句話，可好似有了溫度般，傳遞在了她的心房裏。

“撲通——”

這次，她好似清晰地聽到了自己逐漸變得沉重的心跳聲。

“……我在家裏等你。”

等發完這條消息後，她卸掉全身的力氣，背躺在了床上，房間內一片寂靜。

任憑她聽着自己的急促的心跳聲。

他知道，請他來家裏吃飯絕對不是出于她的想法，可是，他還是首先以她的想法為主。

手機再次傳來震動，她看了一眼，是他發過來的很簡單的一個字。

“好。”

她雙眼無神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片刻，她揪了床頭的一個枕頭，在床上窩成一團滾了好幾圈。

然後，她又下床，将發皺了的床單扯展，開始看着自己房間裏面的擺設。

過會兒，她走過去，将書櫃上有些歪倒的書往正擺了擺，又推開書桌旁邊的椅子，将小掃帚拿了過來，準備掃掃桌子下面的灰塵。

掃動間難免碰撞，她媽聽到聲響，推開她門一看，語氣疑惑：“斤斤，咱們家沒老鼠吧。”

“……媽，我就是覺得，那裏有點髒。”

她單手拿着簸箕，指了指桌腿的拐角那裏。

何媽上下打量了她兩眼，笑了一聲：“怎麽，怕別人來參觀你的房間啊？”

何慕初臉一紅，反駁道：“我就是覺得……覺得不能給人家留下差印象。”

“你的想法是對的，可出發點不對。”

她媽走進來将掃帚和簸箕從她手中都拿了出去：“不過，現在是深夜休息的時間，我們可以不睡覺，可周圍的鄰居說不準，首先我們不能打擾了別人休息。”

她抓了抓蓬松的頭發，将椅子重新挪回了原位。

“媽，我知道了。”

可雖這樣說，可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好幾次，意識越發的清醒。

最後，她幹脆戴上了耳機，打開手機放了一首音樂，這才安安分分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她罕見地沒有在休息日選擇了賴床，而是早早的起來，開始收拾家裏。

不過，等到十點多的時候，門鈴卻被按響了。

她一愣，跑過去開門，卻見得是二叔一家。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笑眼彎彎地迎着他們進家門。

“好久不見，二叔二嬸。”

“斤斤。”

二叔的女兒從背後突然出現，朝她笑眯眯地打着招呼，她臉上先是一驚，随後莫大的喜悅浮現在臉上。

“何棠姐！”

她高興地喚出聲，走過去和何棠來了個大擁抱。

何慕初是真的又意外又驚喜，因為二叔他們之前在聊市生活，所以她和何棠也算是從小玩到大的。可前幾年他們搬去了萍北，每逢過年過節才會返回老家。

而她前幾年則一直留在臨市，所以很少有機會和何棠重聚。

她為這個感到不少的遺憾。

何媽聽見聲音，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見是二叔他們，有些意外地笑道：“你們怎麽回聊市了？不過啊，回來也巧，今天中午就留在我家吃個飯。”

二叔笑着說道：“這次回來，是打算把聊市老房子剩下的一些物件搬走，原本打算搬完就走的，可何棠這孩子就纏着我想來見斤斤，我拗不過她，今兒中午可就在你這兒蹭一頓了。”

“這有什麽，你們快坐。”

二嬸笑着和母親談論了幾句，和她去廚房打下手。

而二叔在家掃了一圈，不由得開口問道：“何河呢？他不在家？“

母親的聲音從廚房傳了出來：”沒，他這些日工作可忙呢，估計下個月才能回家。”

說完之後，她又招呼了一聲何慕初：“斤斤，你二叔愛喝酒，而且今天他也不開車，你把你爸放在櫃裏的那瓶酒拿出來。”

她哎了一聲，踩着拖鞋将酒拿了出來。

拿出來後，何慕初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二叔喝酒的話，應該不會一個人喝。

不過，徐晏開車，或許可以用這個理由委婉回絕掉。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十一點半，他現在應該在路上了。

她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徐晏。

想到這裏，她不再猶豫，給徐晏發了條消息：“你快到了嗎？”

過了一會兒，他的消息發了過來：“在等紅燈，估計還需要五分鐘。”

“我們家……今天忽然來了親戚，是我二叔一家，和我家很親，你來的話，要有心理準備。”

她頓了一下，繼續發道：“他們可能會問一些問題。”

她盯着手機屏幕，他并沒有立刻回複。

應當是紅燈過了，顧不上回消息。

她又看了眼手機，他剛剛說的是五分鐘到。

五分鐘一過，她聽到手機的提示音，下意識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何棠在一旁笑眯眯地說道：“你請的那人到了？”

就在剛才她媽已經和二叔他們解釋了今天家裏會來客人。

她點點頭：“我下去接接他。”

正值中午，天氣正是炎熱，她剛出去，就被悶熱的氣溫牢牢籠罩住。

她小步跑過去，就看到男人身子挺拔，站在一棵樹下的蔭蔽處，見她過來，邁開步子朝她走過來。

“怎麽不打把傘？”

他目光在她滲出薄薄細汗的鼻尖處停留了一下，微微俯了俯身子，好讓身子的陰影覆蓋住她。

“沒事，一小段距離而已。”

她不在意的笑了笑，和他并排往家走時，沒有忘記提醒他剛才的事情：“我二叔挺愛喝酒的，你上去之後他很有可能會和你邊聊天邊喝酒，，你的酒量怎麽樣……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能避免的話，你今天開車，不方便喝酒，可以用這個理由回絕他。”

他認真想了下：“酒量還行，能喝點。”

“不是，不是說能不能喝，你今天也是客人，當然也要最先以你的想法為主。”

作者有話說：

小徐：家裏人叫何慕初斤斤，他也叫斤斤，四舍五入他也算是她的家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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