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坦白
15、坦白
“你說什麽,”朱華難以置信道,“你再說一遍?”
尤文溪不敢看母親,只敢盯着地板,削尖的手指不自覺掐進手心。
“我和魏籌是假結婚,我懷了他的孩子,但是他不知道,以為這個孩子是別人的。”
朱華手一直在抖,看起來像是控制不住要打尤文溪,她面色極為難看:“你能說得更明白一點嗎,你們年輕人越來越會玩了,媽已經跟不上你們的節奏了。”
尤文溪聽出朱華聲音裏壓抑的怒火,不由有些瑟縮,手輕放在肚子上才敢繼續說下去。
“結婚之前,你一直催婚,我受不了,而魏籌需要我幫他擋其他家族的各種變相相親,所以和我協議結婚。如果我們有一方想終止婚約,都可以随時終止。結婚以後發生了一次意外,魏籌喝醉了,我那個時候沒什麽防備,在沙發上看電視睡着了,就……他醒來後斷片了,記不得那晚發生了什麽……”發生了那件事後當晚她便離開了祁山。冷靜了好幾天她再回來,魏籌沒事人一樣還能和她演戲。她試探了好幾次,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魏籌什麽都不記得。而那天在學校辦公室,她徹底确定,魏籌什麽都忘了。
“魏籌以為孩子不是他的,還以為我有了喜歡的人,我提離婚他答應了,”說到這,尤文溪一頓,“還說,他會跟父母說離婚是他的問題。”
尤文溪并不打算領魏籌的好意,她不是沒有擔當的人,離婚是她提的,也是她故意誤導他想偏孩子的身份,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朱華聽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氣得眼前發黑。她猛地揚手一巴掌扇在尤文溪臉上,憤怒得聲音都有些抖:“尤文溪你長進了,這招瞞天過海把你媽騙得好苦,我養你這麽大,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尤文溪被打得頭偏過去,耳朵嗡嗡作響,肚子也隐隐抽搐,但她沒敢動,連眼淚都不敢往下掉。
朱華在椅子上坐下來,她久居上位,有些氣勢渾然天成,雖然是仰視尤文溪,眼神卻能讓人膽寒:“你知道魏籌今天做了什麽嗎?”
尤文溪搖搖頭,雖然不知道但根據母親的反應也能猜到。
“我今天在酒店和人吃飯,遇到他和習家的女兒摟摟抱抱,我以為他出軌了,怒氣沖沖追來這裏。如今看來,他是為了保你在演戲了。他這人倒是偉大,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把你給摘出去。”朱華語氣滿含諷刺,“現在你又來跟我解釋,給他洗白,這讓我忍不住想,你們倆鬧離婚是不是又是合起夥來耍我了?”
尤文溪道歉:“這次不是,我……是真的想和他離婚。”
朱華冷笑:“理由呢,你們合作不愉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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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文溪:“協議結婚本來就……不對。”
朱華打斷她:“我倒是沒看出哪裏不對,不是挺好嗎,利己利彼,你能白得一個孩子,再堅持堅持,耗到我退下來或者我死了,他還能白得一份家業,這樣低成本低風險拿暴利的買賣連我都想做。”
朱華不留情面的諷刺就像一把細細的針,一根一根紮進尤文溪心髒,讓她受盡煎熬,之前辛苦忍住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朱華恢複冷靜後渾身豎滿刺,連對自己的女兒都不願手下留情。尤文溪的眼淚絲毫沒有打動她,反而讓她抓住了破綻般借此再補一刀:“哭有什麽用,哭能解決問題,哭能讓你孩子生出來不被魏籌認出來?哭能讓魏籌知道真相後依舊對你笑臉相迎?還是哭能讓你媽心軟留你一條小命?”
尤文溪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三報考志願的時候,那個時候母親也是坐在她對面這樣教訓她。她埋着頭掉眼淚,越哭越委屈,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有史以來第一次學會了離經叛道——離家出走了一個星期。而朱華一直沒派人找她,最後還是她自己回來的。
她現在的心情就和那時一模一樣,心裏說不出的委屈痛苦,卻又比那時多了一分希望,因為她知道,等朱華訓夠了,她還是那個心疼女兒的母親。就像那年她回去後才知道,朱華還是按她的心願給她填報了師範。
尤文溪不說話,只不停地掉眼淚,手捂住肚子,身體踉跄。
朱華面色終于變了,但眨眼又恢複如常,依舊譏諷她:“怎麽,哭不行又裝可憐了?尤文溪我還真沒想到你演技這麽好,這麽多月和魏籌演戲演得不惡心嗎?你說你當什麽老師,怎麽不去娛樂圈拿影後呢……”
她話還沒說完,尤文溪身體慢慢軟了下去。
朱華大驚失色,忙撲上去抱住尤文溪:“文溪!”
尤文溪面色發青,一動不動。
朱華失聲大喊:“管家!管家!”
、
尤文溪在去醫院的路上醒了過來,朱華沒發現,抱着尤文溪的頭,手指顫抖地摸着她頭發:“你這孩子這麽不懂事,媽媽多說了你兩句就要吓媽媽。媽媽還說不得了嗎,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麽蠢事。你要真不想嫁,媽媽還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嫁嗎?你現在弄成這樣,我看你到時候怎麽收場。魏籌那個小畜生欺負你,媽媽肯定不會放過他,借酒就能行兇了嗎……”
朱華顯然很緊張,一直喋喋不休。這是尤文溪從未見過的母親,溫暖親切,讓她安心。她一動不動,希望還能在母親懷裏多待一刻。
但醫院很快到了。
尤文溪被抱上單架,中途假裝被颠醒了。朱華一直追在後面,自然看到尤文溪睜眼了,當即将滿臉焦急擔憂盡數收了回去,又做回了那個不近人情的母親。
尤文溪偷偷抿嘴,心裏的大石落地,知道算是逃過一劫了。
醫生檢查過後确認沒有大事,只是因為低血糖又加上情緒激動才突然暈倒。就是孩子有點麻煩,有先兆流産的症狀,需要住院觀察,靜養,并且保持心情愉快。
醫生特地強調了心情愉快四個字。
尤文溪不敢看母親臉色,只向醫生諾諾點頭。
醫生往外走,朱華抱着胳膊俯視她:“現在是不是覺得可以放心了,有依靠了,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你的免死金牌……”
醫生又折返回來:“注意保持心情愉快,學會過濾身邊那些故意挑撥你情緒的聲音,知道嗎?”
朱華:“……”
尤文溪不敢點頭,只敢心裏偷笑。
醫生膽大包天地沖他的頂頭上司冷漠地點了點頭,出去了。
朱華:“開心了?”
尤文溪小心地看向母親,确認她眼裏并沒有怒意後大着膽子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朱華輕敲了她腦袋一下,撇開頭:“死丫頭。”
尤文溪感受到母親這一下與之前打她不同,帶着嗔怪,更親昵。她抿嘴,努力不笑出來。只是心下漸暖。
朱華還是餘怒難消,在這坐了一會就離開了,只留了傭人和管家在這看着尤文溪。
晚上尤寶鋼下了班,帶着秘書穿着正裝就匆匆趕了過來。他顯然已經聽朱華把什麽都說了,來了後顧忌着尤文溪肚子裏的孩子沒敢說重話,看到她臉上許久沒消的巴掌印還嘆了口氣,暴露了他內心心疼與生氣交織的複雜情緒。
尤文溪對付父親很有一招,撒嬌就行了。這招她不常用,只在關鍵時候用,能收到奇效。
她軟綿綿喊了一聲爸,尤寶鋼瞬間潰不成軍。
“行了行了,閉嘴。我腦仁疼。”尤寶鋼愁死人地擺擺手。
尤文溪爬起身:“那我給你叫醫生吧。”
尤寶鋼生氣道:“你別得寸進尺。”
尤文溪微微一笑,又躺回去。
尤寶鋼坐了有一會,頗官腔地和尤文溪讨論她的教育大業,最後臨走才道:“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尤文溪點點頭。
尤寶鋼沉吟片刻:“你想要這個孩子,爸爸有個建議,你把事情真相告訴魏籌,然後和他走法律程序決定孩子的歸屬……”
尤文溪想也沒想就打斷了尤寶鋼:“不可能,爸,我不可能走法律程序。我不想我辛辛苦苦把孩子生下來最後便宜了別人,那樣我不是成了生育機器了嗎?”
她從來就沒想過把孩子生下來送給魏籌,她還沒那麽偉大。她會杜絕把孩子拱手讓人的任何一種可能,這個孩子只能是她的。
尤寶鋼啧了一聲:“不開竅,你怎麽不想想自己的家庭背景,法院上拿得起驚堂木的哪個不是見風使舵的人?你通過法律程序争取到孩子的撫養權,名正言順,完全可以絕了以後魏籌糾纏你的可能啊。”
尤文溪恍然大悟,卻并沒有撥雲見日的感覺,但還是稱贊父親:“爸,你太厲害了。”
她完全沒想到還可以這樣做,她爹這一招堪稱釜底抽薪,快刀斬亂麻。
尤寶鋼自若笑道:“你啊,白吃了這麽多年米飯,還嫩着呢。”
但尤文溪并不想這麽做,不是她心軟不想對魏籌做得這麽決絕,而是她不想因為自己一點小事到最後成了她父親引火燒身的關鍵。現在形勢緊張,身居要位的哪個不是人人自危。
尤文溪沒有馬上回應,只說了一句“考慮考慮”。
尤寶鋼其實也只是提個建議,這個家裏做主的從來都是朱華,除了朱華才是他,如果朱華沒讓尤文溪這麽做,他的提議就是個裝灰的擺設。
尤寶鋼晚上還有個飯局,又匆匆走了。
朱華第二次來的時候也提了提尤寶鋼的建議,還補充了一句:“你不用擔心,這事肯定不能放到明面上做。是那些人攀附你爸爸的權勢,和你爸有什麽關系?”
但尤文溪始終覺得這計策讓她說不出的別扭,一直沒有松口。
當事人不樂意,旁人再着急也沒用,再者說,就算不走法律程序,尤家要從一個毫無根基的外來小年輕手裏搶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朱華沒有勸她,只是最後走的時候點了點她額頭:“你是在象牙塔裏待久了,一身匠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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