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企業大小姐

今年的夏天比起往年似乎要熱上許多。

坐在主位上的舟澗玟恹恹地放下手中已經空了的茶杯，而後無趣地将視線投放到了屋外。

這間和室三面的移門早在今年剛入夏時便都被拆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利于通風的竹簾；只不過此時屋內正在開會、又恰好不在正午，于是全部的竹簾都被拉起，而屋外的美景也順理成章地被框成了一幅幅壁畫。

碧藍如洗的空中漂浮着幾片薄雲，乍一看倒是有些像被人用手撕下的棉花糖；遠方濃綠與翠綠的樹葉層層交疊，伏在樹上的蟬也叫聲不斷，可許是太熱了的緣故，那煩人的叫聲聽起來也有些有氣無力的。

與蟬鳴相伴的還有醒竹那時不時發出的聲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舟澗玟的錯覺，那個養了好些金魚的池子的上端這會兒似乎也在冒着熱氣。

倒是屋外的長廊，在侍女仆從每天精心的清掃之下幹淨得發亮，比那個看着已經蒸發了幾乎一半水分的池子更像一面明鏡。

屋內的讨論聲從一開始就沒斷過，其實例行的會議早在一刻之前便已結束，現在只不過是幾家鋪子的負責人在那邊閑話家常罷了。

這樣的習慣還是從舟澗玟退隊之後才開始養成的，一開始舟澗玟只是想聽聽這幾位常年都和算盤打交道的老狐貍私下裏的一些想法，但久而久之大家夥兒似乎都覺得這種交流感情的方式似乎也挺不錯的、有時候聊着聊着甚至會突發産生一些有趣的靈感，于是近年來都會自發的在會議之後留下。

平時舟澗玟倒也喜歡和衆人聊上幾句，只是今天……她擡起手掩在嘴前偷偷地打了一個哈欠，雖然舟澗玟的動作也隐蔽，卻還是被一早就察覺到她今日異常的某位主管給瞧見了。

“澗玟大人乏了麽。”

“說起來澗玟大人今日看起來似乎是有些身體不适？”

“如果身體不适還是請大夫過來看一看吧。”

聽到底下的人已經開始關心起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退隊之後就始終被外界貼上了“病怏子”标簽的舟澗玟連忙澄清，“大約是這幾日太熱了的關系，休息一會兒就沒事的。”

這些鋪子的主管哪個不是人精，在聽到舟澗玟這麽說之後連忙開口請舟澗玟好好休息，然後便一一離開，沒過多久原本還坐滿了人的和室便只剩下舟澗玟與白蘭。

不負責任何店鋪生意的白蘭之所以能夠坐在這裏，自然是因為舟澗玟的緣故，等到其他人都離開之後，他這才打量了一下舟澗玟的臉色，而後擔憂地問道，“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

“……別告訴我你也把我當病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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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本質上就是一個家裏蹲，除了好友的邀請之外舟澗玟沒事幾乎就不出門。

而她與夜一等人的聚會不是在幾人的家中，就是在幾人名下的店裏，于是在外界看來因為身體緣故退隊的原十番隊隊長真舟澗玟不是病入膏肓了，就是像十三番隊的浮竹隊長用藥拖着半條命。

舟澗玟的臉色看起來雖然的确不太好，但是聽她的語氣白蘭就知道這姑娘基本沒啥大問題。

主要還是被熱的。

于是他接替了侍女的工作替舟澗玟又倒了一杯茶，而後笑眯眯地扯開了話題，“澗玟在經營方面已經越來越得心應手了呢。”

身為五大貴族之一，真舟家和其他幾家一樣，手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鋪面在的——其中還不乏幾家在瀞靈庭內頗有口碑、甚至可以說是聚寶盆的老鋪子。

但問題也來了。

舟澗玟雖然擅長指揮作戰，但是在經營方面實在是一點兒經驗都沒有。雖說那些大大小小的鋪子也不需要她直接管理，但她總不能連最基礎的賬本都看不懂吧？

不過好在舟澗玟身邊還有一位白手起家、在各個領域都曾成為過精英、并且現在同樣無事可做的白蘭，在對方的精心教導下，舟澗玟總算是沒有出醜。

“這還得感謝你，”舟澗玟倒是一點兒也沒有吝啬自己的謝意，“也算給這無聊的日子添了點樂趣了。”

原本還笑意盈盈的白蘭在聽到舟澗玟的話之後，立刻把自己的臉皺成了一個包子，“……不提這個我們還是好朋友。”

“……我倆啥時候是好朋友了？”

舟澗玟睨了他一眼，覺得不是自己熱昏了頭，大約就是白蘭被熱氣沖昏了腦袋。

這麽想着，舟澗玟瞥了一眼被放置在角落的冰塊，開會前盛滿了整個盆子的冰塊此時已經融了一大半，可顯然還是沒有褪去多少的暑氣。

她突然開始懷念起了有空調的日子。

“澗玟你可真狠心，”別說是好人卡，甚至連朋友卡都收不到的白蘭癟了癟嘴。

不過在舟澗玟身邊這麽多年，他其實也早就習慣了對方的說話方式，所以總的來說倒也沒有太大的打擊，“不過剛才會議上提到的新鋪子的事，其實我倒有個想法。”

真舟家的鋪子雖然不少，但是整體而言就和整個屍魂界的氣氛一樣，古老而又守舊，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舟澗玟這麽多年下來雖然已經适應，可總還是想着要創新——哪怕只是在一個小小的鋪面上。

不然這日複一日的無聊光陰遲早要把她給逼瘋。

倒也不是舟澗玟沒有辦法提前結束這無聊的歲月，但是現在的問題并不僅僅只是在她無法确認自己有沒有中了「鏡花水月」上，主要還是在白蘭那個他們思考了那麽多年都無法破解的難題上。

“你說說看？”

她雖然想要創新，但是手底下的那些主管們卻無論如何都跳脫不了屍魂界現有的那些觀念，所以直到最後都沒有一條符合舟澗玟心意的想法，無奈之下她也只能将這個計劃暫時擱置。

然而白蘭卻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拐彎抹角地說道，“我記得澗玟好像說過吧，如果建議被采納的話有重賞？”

舟澗玟挑了挑眉，這種被她拿來鼓勵下屬踴躍發言的話從白蘭嘴裏說出來立刻就變味了，至少重賞的內容在她看來會從原本準備好的分紅，變成其他什麽更可怕的東西。

只不過……

白蘭提出的建議至少會比那些管事們要有趣。

“沒有想到我也能有重賞白蘭大人的一天，”舟澗玟哼了哼，說着聽起來就像是已經肯定了白蘭的建議的話，“先說說你想要什麽重賞吧？我可不覺得我們的白蘭大人會想當一個小小鋪面的主管。”

新的鋪面自然需要新的主管，可是舟澗玟不覺得白蘭已經無聊到想去幫她管店鋪了。

除非他打算把密魯菲歐雷分店開到瀞靈庭。

“當然不是，”白蘭立刻否認，只是他的樣子怎麽看都像是存着一肚子的壞水，“就是想讓澗玟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罷了，當然，這個要求要等到新店鋪開張了才能說。”

白蘭喜歡打啞謎舟澗玟也不是頭一天知道了，大約是她當年曾經坑過他的緣故，白蘭這些年愈發的喜歡賣關子了。

呃……在艦娘不在的場合下。

舟澗玟看白蘭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逼問不出什麽，于是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說吧，你又有什麽鬼主意了。”

“這個嘛……”

……

聽完了白蘭的建議又确認了一下可行性，舟澗玟之後直接甩手掌櫃，只負責出錢的澗玟總裁将相關的工作全部丢給了白蘭去處理：包括新店鋪的選址、進貨和員工培訓。

雖然盡是些苦差事，但白蘭本人倒是并沒有任何的怨言、甚至表現得還挺愉悅的。

舟澗玟一開始還覺得有些奇怪，但經過維內托和其他人的解釋，舟澗玟也明白了其中的原由：簡單來說，就是白蘭他無聊得太久了。

對此，舟澗玟的反應則是……

“歲月還真是一把殺豬刀。”

看見白蘭每天忙上忙下還異常滿足的模樣，覺得自己也應該活動一下筋骨的舟澗玟直接就帶着自家艦娘們跑到了虛圈，而後對着漫天黃沙頗有感觸地說道。

“居然能夠讓一個抖s變成一個抖m。”

她身後的艦娘們聞言只當作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自家指揮官什麽都好，就是有時候總愛說一些她們聽不懂的話。不過時間久了，指揮所裏的艦娘們也就都習慣了該如何應對舟澗玟那名為“抽風”的行為。

反正她們只需要知道自家指揮官是最棒的就可以了。

而相比其他艦娘，當了舟澗玟這麽多年秘書艦的維內托完全知道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應對，“iraglio，偵||察||機已經就位，需要開始索敵麽？”

想要讓舟澗玟迅速脫離抽風模式，那麽最簡單也是最為迅速的辦法就是讓她立刻切換到工作模式。

果然，在聽到維內托的話之後舟澗玟立刻斂起了先前那傷春感秋的表情，而後右手一揚便換上了昔日指揮官的姿态。

“第二艦隊，出動。”

除非是碰到一些能力特殊的亞丘卡斯，否則舟澗玟在虛圈基本上都采取站在原地不動、放靈壓吸引虛主動靠近，然後刷人頭的作戰方式。

直到她前陣子終于湊滿了兩支艦隊。

更正，是她前陣子終于湊滿了六艘航||母在內的兩支艦隊。

第二艦隊——也就是指揮所內俗稱的炸逼大隊的旗艦企業在得到命令之後立刻上前一步，一邊向全隊重複着舟澗玟的命令，“第二艦隊，出動。全員，索敵開始！”

伴随着企業的指令，偵察機自這六名航母身邊飛出，而後向四周分散，沒一會兒就帶回了相關的情報。

雖然戰場并不是在她們所熟悉的海面，但是自打跟随舟澗玟一起穿越并被她複活之後，這些艦娘們不管是在城市中央還是在沙漠都能夠應對自如。

“ander，偵察機索敵完畢，敵軍正以梯形陣朝己方進攻，請您指示。”

其實事到如今，敵人究竟是以什麽陣容朝這邊攻擊的其實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這一點舟澗玟清楚，在場的艦娘心裏也清楚。

這自然不是自暴自棄，而是對己方實力的自信。

尤其是，對舟澗玟這個精心編組的第二艦隊的實力的自信。

“全員換上二號欄裝備，使用梯形陣對敵方進行遠程轟||炸！”

舟澗玟的這個命令其實在場的十幾名艦娘誰都猜得到——尤其是第二艦隊的六艘航母，畢竟這是她還在港區時就喜歡用的作戰方式——

簡稱「極速洗地」模式。

這種作戰方式當年在指揮官中間也不算罕見，畢竟只要集齊六艘航母、再把等級練得高一些基本就能夠做到。剩下來也就是等級和裝備之間的差距、以及鋁耗是否在承受範圍之內的問題了。

舟澗玟現在所使用的這只炸逼大隊裏，除了先前就已經複活的列克星敦和薩拉托加之外，還有企業、埃塞克斯、瑞鶴、以及皇家方舟。

考慮到了某些虛可能會擁有飛行能力，換上了二號欄裝備的艦娘們不僅僅注重轟炸，同時也提高了對空值——這樣一來即使遇到了擁有飛行能力的大虛，她們也更容易得到對空優勢。

“啧，又是讓她們先搶了一撥人頭麽。”

“沒辦法，航母轟||炸起來比較快嘛。”

“你們就放心吧，虛圈裏鋼皮怪多的是，到時候就需要我們啦。”

“……你那個詞是哪裏學來的？”

“指揮官曾經用過的，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麽？”

“……沒有。”

六航母的「極速洗地法」舟澗玟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還是頭一回使用，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看到遠處一圈火光之後，她還是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真是壯觀吶！”

“如今只是用了戰轟轟戰模式，”身為第二艦隊旗艦的企業笑眯眯地應道，“如果ander讓我們全員都使用b-25的話，效果會更壯觀吧。”

“試想一下24個格子、482個載機位全部都換上b-25之後的場面……想來這片早已陷入死寂沙漠也一定會燃燒出更美麗的火焰吧。”

——還好她沒有用上加賀，不然載機位就不止482個了。

“……鋁耗也會很壯觀的。”

不得不說舟澗玟被企業所描述的畫面說得有點心動了，但是她想了下六航母全員都換上了b-25之後自己的耗鋁量，舟澗玟的心動立刻就變成了心死，“而且這種日常任務哪裏需要b-25呀。”

舟澗玟的回答倒也沒有讓企業露出失望的表情，畢竟她也只是說說罷了。

正如同舟澗玟所說的，這種日常刷經驗的任務哪裏需要b-25……打院長的時候還差不多，不過那時候舟澗玟也不一定會用六航母的陣容了。

正當企業和舟澗玟聊起了什麽時候使用裝滿了b-25的六航母陣容最為合适時，身為第一艦隊僚艦的海倫娜卻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ander，那邊似乎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有一只比較特殊的亞丘卡斯。”

海倫娜的索敵能力在艦娘之中是首屈一指的，對她的判斷非常信賴的舟澗玟聞言立刻拿出了望遠鏡。

然而當舟澗玟在茫茫沙漠中終于找到海倫娜口中那只“特殊的亞丘卡斯”所在位置時……

卻發現對方的本體只是一只螳螂。

這個生物——或者說這個生物造型讓舟澗玟覺得有些謎之眼熟，她想了想又和自己腦內的資料比較了一下，這才向海倫娜問道，“你說的就是那個？”

“是的ander。”

“很好，”舟澗玟放下了手裏的望遠鏡，在那個躲過了首輪轟||炸的螳螂大搖大擺地朝這裏走來的當口拍了拍手，“第一艦隊聽令。”

“全員，對準那邊的那只螳螂，給我開||炮！”

“ayeayesir！”

在戰場上舟澗玟的命令是最優先的，即使大家都不清楚自家那位打從來了虛圈之後、都只是重複用着幾種較為普遍的攻擊模式的指揮官為何突然就打起了精神，但所有人都還是忠實地執行着舟澗玟的命令，将炮||口對準了遠處正慢慢吞吞地朝她們靠近的螳螂，然後……

——boom！boom！boom！

毫不猶豫地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