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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安穎坐在床上,已經對着自己的手發呆超過半個小時了,因為這不是一雙大人的手,也不是一個病人的手,而是溫軟的,嬌小的,屬于孩子的手。她知道現在應該沖到鏡子面前,看看自己是怎麽樣的情況,可仍舊呆呆的坐着。

因為寧安穎清楚的記得自己已經死了,心跳歸零時,心電圖的機器發出尖銳的警報聲,以至于那是她死前最深刻的記憶,和身邊圍着的人影形成了一副不成形的景象,好似電影中投影至水底的扭曲畫面,光怪陸離。

房門咔噠一聲響了,寧安穎望着走進來的人,整個人還是木木的,直到對方走近,才眨了下眼睛,喊道:“葉姨。”聲音軟糯,只是有點沙啞。

葉姨看着她就笑了:“是不是知道今天幼兒園開學,所以安穎才會這麽早醒的啊。”一邊說着還一邊從衣櫃裏給她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是一條鵝黃色的無袖吊帶連衣裙,質地柔軟,樣式也是簡單大方,小小的一件非常的可愛。

寧安穎盯着這條四五歲小姑娘穿的裙子,又看了看準備給她換衣服,跟印象中相比年輕不少的葉姨,終于抿起了嘴。

等寧安穎穿好衣服,洗漱完下樓的時候,蔣沁已經坐在餐桌上了,早飯也用了一半,聽到他們下來的聲音也沒有擡頭,只是吩咐道:“葉姨,昨天安穎着涼了,你把她的牛奶熱一熱再給她喝。”

“哎呦,”葉姨摸了摸桌上放着的牛奶,說道:“今天安穎起來也沒有咳嗽,比昨天也好了很多,我差點忘了。不過安穎今天真是乖了好多,裙子和鞋子都是自己穿的。”

葉姨拿着牛奶進了廚房,準備拿到微波爐裏去轉兩圈,寧安穎再一次見到蔣沁,內心無疑是複雜的。特別是她死前留了這一份遺囑給她。

當年寧安穎離開寧家之後,算是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在寧家縱使精神抑郁,物質上卻從來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面對生活的磨難,養尊處優的人總是會特別難。她不止一次的想過放棄算了,不就是認輸嗎?回到寧家祈求原諒,沒有人會說什麽的。

畢竟放棄多容易啊,比堅持不懈的努力奮鬥容易多了,可是放棄之後呢?她的自尊,她以前一切的倔強都成了一場笑話,看不起她的會更加看不起她,輕視她的會更加輕視她。

憑什麽啊?寧安穎咬着牙,做夢都想出人頭人,幹出一份成就來,然後站到養母面前,看,我并不是像你描述的那樣,一無是處。她想把自己的成就放到寧家人面前,特別是蔣沁面前,讓她對自己改觀,讓她後悔說出那樣的話來。讓她知道,一個人,是不能用血脈基因來下定義的。

可是越到後來她越後悔,她一輩子都活在別人對她的定義裏,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可笑的是,到了生命的最後,她才覺得,人生不應該是這樣走的。

額頭上一陣溫暖,寧安穎收回了思緒,才發現蔣沁摸了摸她的頭,說道:“看來精神還沒恢複過來,眼睛還是紅的,要是生病好了,現在早就撲倒媽媽懷裏了。葉姨,打個電話給幼兒園,今天先不去報道了,等下你帶她去醫院看看。”

“不,我沒事的,”寧安穎睜大了眼睛看着蔣沁:“我想去幼兒園。”

蔣沁看了她幾秒鐘,說道:“那你要記住,要是你在幼兒園待得不高興,就算哭了給媽媽或者葉姨打電話,不到放學也不會去接你的。”

寧安穎點了點頭,她對6歲前的記憶不多,至少是不記得今天的這一幕,蔣沁跟她之前甚少有這樣溫和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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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姨把牛奶放到了寧安穎面前:“沒加糖,生病了少吃一點甜,病好了就好了。”

蔣沁一邊慢條斯理的用刀叉切着吐司,一邊說道:“在幼兒園裏要是有不舒服了就告訴老師,老師會打媽媽電話的。”可能是由于多年在外國求學的經歷,相比于與中式,她更喜歡西式飲食。這種習慣,不論是寧安穎,還是珈和诩和,都是随她。

寧安穎說了聲知道了,用雙手捧起牛奶喝了一口,實際上她現在腦子還有點暈,死而複生,多麽荒謬,可她的确回到了喝牛奶都要兩只手捧着杯子的年紀。

吃完早飯後蔣沁坐車走了,她現在在一家重點大學裏當講師,評上教授還是很多年後的事情,抛去家世帶來的光環,的的确确算得上事業有成。養父寧傑興是校級軍官,現在是什麽職位寧安穎并不清楚,一年有很大一部分時間是在軍區,如果不是兩家的大本營都在b市,蔣沁任教的大學也在b市,她們母女應該跟養父住在一起。

可能是因為寧安穎今天太過安靜,葉姨送她出門前還特地用溫度計給她量了量體溫,見真的沒有發燒才送她去了幼兒園,并仔細囑咐了幼兒園的老師。

這個幼兒園是他們這最完善的一家了,她記得珈和诩和也是在這裏上的學,實際上,不論是小學還是初中,他們上的都是同一所學校,至于高中,不好意思,她離開寧家的時候龍鳳胎剛剛升初中。

在寧安穎看來,這個幼兒園一整天的課程都很科學,早上是音樂課,一個老師彈鋼琴,一個老師帶着小朋友們一起跳舞,好在她們并不強迫你跟着一起,就算你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也沒太大關系。第二節 課則是讓大家穿着防水外套洗蔬菜,還配了小刷子和塑料小刀。這種小刀切蔬菜很費勁,但是并不會傷手,至少以現在大家的力氣很難,特別是老師還牢牢看着。

寧安穎看着分配到自己面前的胡蘿蔔,又看看隔壁的蘿莉已經勤勤懇懇的用刷子在刷青菜了。默默的清洗起了胡蘿蔔,好吧,就算我不能跟你們一起唱歌跳舞,左扭扭又扭扭,洗個胡蘿蔔,切個菜我還是會的。

寧安穎切得很認真,雖然這個刀真的很難切,四歲身體的力氣也真的很小,沒錯,她現在已經确定了自己的年齡,要知道四五歲年紀的孩子光看外表真的很難看出來,在進教室之前她已經看過了教室門外的入學情況表,上面不止是有大家的名字,還有你的年紀和具體時間。

這也是她為什麽要來幼兒園的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她腦子渾渾噩噩,并不想待在家裏,更想到外面去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小時候。

寧安穎切完之後,發現隔壁的蘿莉還在洗那一顆青菜,即使最外面的青菜梗都被洗斷了,她也沒有放過它換一根的想法。她低頭看了看桌上的胡蘿蔔片,思考着要不要把她切成絲。

把胡蘿蔔切成絲的想法并沒有成功,因為老師看到了她的成果,狠狠的表揚了她一頓。那樣誇張的方式,讓寧安穎看外星人一樣的看着她,幼兒園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她聽到那些表揚的話都略羞恥,更不用說對方還這麽大聲的說出來,咱們心裏年齡應該差不多大吧,果然敬業。

老師收走了她的胡蘿蔔,然後在她的嘴裏塞了一根溫度計,寧安穎只能叼着溫度計,看着身邊的蘿莉洗青菜,還是那顆青菜,但是它的最外層已經掉落了,現在實在洗青菜芯,估計農藥殘留肯定是沒有的了。

中午,寧安穎沉默的看着幼兒園提供的午餐,我很了解你們飲食均衡,科學配餐的理念,可是為什麽裏面會有胡蘿蔔。當然我不是說胡蘿蔔不好,胡蘿蔔很健康,富含多種維生素,有助于預防心髒疾病和腫瘤,上輩子她最後為數不多的菜譜中就有胡蘿蔔,可是我不至于認不出自己切的胡蘿蔔。

寧安穎忍不住又去關注了身邊的蘿莉,這已經是她第四次關注對方了,好在她們年紀相當,性別相同,不至于讓人産生不好的誤會。

其他菜單都相同,米飯之外都是蒸雞蛋、牛柳、西蘭花。哦,不同的是她是胡蘿蔔,對方是小青菜。

寧安穎:“……”真是了不起的幼兒園,這算不算的上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豐衣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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