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等到夜晚回蔣家的時候,外公外婆早已經休息了,保姆倒是給他們亮着客廳裏的燈。至于蔣沁,過了年就三十八歲,又做了那麽多年的試管,身體總是差一些。懷的又是雙胞胎,早上起不來,晚上睡的早,明明在一幢房子裏,寧安穎有時候一天都碰不到她。就這樣蔣沁還整天腰酸背痛,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人卻一天天瘦下去。脾氣也變得喜怒無常,有時候看到面條裏放着蔥多了都能大發一頓脾氣。

蔣家的保姆和跟着過來照顧的葉姨兩個人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照顧蔣沁了,可即使這樣,還是有些讓人吃不消。連親媽都有些受不了,想拿起鞭子抽她。還好是親母女沒有隔夜仇,住的又是在娘家,而不是婆家,柳素琴也知道這樣的情況不太對,請了給名中醫給她看看,也有些成效。

大年三十,蔣睿是在國外過得春節,寧家派人來接了蔣沁和寧安穎回寧家本家,蔣家少了蔣睿,寧家少了寧老夫人,兩家都是連一桌都湊不齊。

寧老首長在寧家積威深厚,餐桌上他先拿起筷子其他人才能吃飯,父子兩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常年不見面也不會講些關心的話,蔣沁又沒有精力,一頓年夜飯吃的頗為沉悶。

寧安穎卻是松了一口氣,要是把寧老夫人從療養院裏接回來,在座的恐怕會覺得沉悶的年夜飯也是不錯的,因為那必然是雞飛狗跳,慘不忍睹的場景。

可是飯後寧老首長還是問寧安穎寧老夫人在療養院的情況,寧安穎知道自己每次去發生了什麽沈志都會告訴他,但是寧安穎還是細細的說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爺爺,奶奶的病再也好不了了嗎?”

寧老首長眼神幽深,看着寧安穎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半響才恍過神來,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說道:“你奶奶年紀大了,發脾氣你別往心裏去,……爺爺知道你受了委屈,要是難過,不用每個星期都去。那個療養院爺爺知道,比家裏照顧的好。”

寧安穎覺得剛剛寧老首長的樣子有些奇怪,仔細一看跟平時并沒有差別,懷疑自己看錯了,搖搖頭道:“我想去看奶奶。”

“不難過嗎?”

寧安穎低着頭:“有一點點難過。”又強打起精神問:“我每次去看奶奶的時候,她都在看俄文書,爺爺,我要是也去學俄文,奶奶會喜歡我嗎?”

寧老首長這次沉默的更久了,好半響才說:“爺爺知道你每天要認字,加上美術和英語,又在蔣家開始跟着你舅媽學鋼琴,學了這麽多已經很辛苦了,俄語先放一放。”

寧老首長沒有在寧安穎這個孩子面前掩飾情緒,讓她看的清清楚楚。俄語先放一放,那就是學了也不會喜歡她了,寧安穎皺了皺眉頭。她雖然是裝模作樣,可是卻一點差錯都沒有,寧老夫人仍舊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每次一見到她都會情緒起伏,眼裏帶着刻骨的仇恨,這真的只是因為生病嗎?

“好了,不早了,小孩子晚上早點睡。”寧老首長說道:“還有,大過年的,學習方面的,放一放也沒關系。”

寧安穎點頭應是,離開了書房。

蔣家和寧家人丁不旺,但都是b市有名望的家族,年關期間來往應酬自然推卻不了,在寧家來了幾個七大姑八大姨一樣的客人,蔣沁懶得說客套話,就把寧安穎拎出來顯擺。寧安穎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表現出對大人們掐臉捏手的抗拒後,大家便轉為口頭上她能夠忍受的誇贊,無非是聰明可愛,懂事漂亮。跟前世他們說自己木讷叛逆,桀骜不馴的語氣差不多,好在這樣的客人不多,大多數上門拜訪後閑坐片刻就要告辭,能讓寧老首長開口留下吃晚飯的更加是鳳毛麟角。

不過寧安穎看去還是瘦了一圈,這瘦了是在蔣沁的口中:“過年也沒怎麽累着你,怎麽就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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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寧安穎振振有詞道:“媽媽,我只是沒了嬰兒肥,你才是瘦了。”

“有嗎?媽媽明明是胖了。”蔣沁對自己的身體自己怎麽會沒感覺呢?那個中醫開的藥吃了半個月,她氣色就好了很多,平時坐半個小時就會腰酸,現在,站着走半個小時都還有力氣,可見之前虧損的多厲害。

恰巧門口汽車按喇叭的聲音響起,寧安穎就想往外跑,蔣沁只能在身後高聲吩咐:“好好聽舅媽的話。”

寧安穎頭也不回的喊道:“知道了。”

剛爬上車坐好蔣安就先她一步關上了車門,做了個誇張的動作:“外面可真冷。”

要知道從溫暖的室內跑到跑到冰冷的室外那一瞬間真的是非常酸爽的,好在現在上了車寧安穎又活了過來,靠在了後座上:“舅媽,我們今天看什麽電影。”

莊凝把膝上的一只毛絨兔子遞到寧安穎面前,左右搖了搖:“瘋狂的兔子。”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妥妥的兒童片,電影院裏人不算少,可也不算多,幾人進了電影院準備取票,寧安穎對着沈志說道:“沈叔叔,一起看呗。”

要說沈志剛來的時候還有些直愣,有時候還會跟寧安穎說幾句笑話,在她不開心的時候安慰幾句,在跟着她去蔣家一段時間後,簡直像是被訓練過了一樣,慢慢的貫徹了什麽叫做保镖兼司機的綜合素質。

“我在外面等就可以了。”因為寧安穎小,沈志跟她說話也總是低着頭,寡言少語的說了這麽一句後又緊緊閉上了嘴。

寧安穎也不強求,看着莊凝取了票之後就和蔣安跟着她往播放廳走去了,直到坐定電影開始放映,播放廳裏也不過坐滿三分之一。電影播放的是動畫片,還是1997年的國産動畫片,寧安穎坐着十分鐘都沒能強制自己看進去後,便放任自己放空思緒。

寧安穎手放在扶手上,托着下巴做思考者狀态,蔣安也不是很感興趣,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偶爾擡頭往屏幕上看幾眼,然後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反而是莊凝,從頭到尾都看的很認真,一直端坐着,連姿勢都沒怎麽變。

電影結束後,寧安穎站起來往外走才發現已經走了一小半了,所以幾人可以慢悠悠的晃出去。

“媽媽,我要吃爆米花。”蔣安指着前臺,又加了一句:“還要喝可樂。”

寧安穎覺得,重點是那句還要喝可樂,還有,蔣安小朋友電影結束之後才說要吃爆米花、喝可樂。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嗎?

莊凝把他們帶到等候的椅子那邊:“坐這裏,媽媽去買。”

蔣安坐在椅子上,把疊好的飛機給寧安穎看:“看,我折的飛機。”

寧安穎大囧:“剛剛看電影的時候你一直在做這個啊!”

“我前幾天剛學的,現在已經可以飛的很高了。”蔣安驕傲極了:“要不要我教你。”說着給她展示成果,捏着紙飛機手往右一沖,飛機就順着莊凝剛剛去買東西的前臺飛去。

寧安穎也轉頭去看,可她像是僵住了一樣,眼睛瞪大,裏面還帶了驚恐,喉嚨像是被一只手緊緊掐住一樣,嘶啞的發不出聲音。可尖叫聲已經傳來,前臺正頭頂的幾盞忽閃忽暗的燈徹底熄滅,燈管炸開,支撐着的線路和殘破的燈管挂了下來,燈管上的碎玻璃好像下了一場煙花雨,一下子紮傷了不少人。

前臺附近所有的人呼啦一下散開,又雜亂的像是菜市場,一邊往外退一邊對着頭頂燈管炸開的地方指指點點,線路還在冒着火星,可燒焦的味道已經蔓延開來。

蔣安有些呆呆的看着那邊,懵懂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想要跟寧安穎說兩句,卻見她猛地跳下椅子蹿了出去。

“舅媽!”

而莊凝臉色慘白,嘴唇發紫,已經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蔣安剛剛做好的紙飛機飛到她身邊,被零星的火星濺到,飛蛾撲火般燃燒起來,絢麗的明亮過後,一點點化成了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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