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節
炀帝的嫔妃公主們也坐于上席。自大隋改九品中正制為開科取士,為官為将不全以門第論取,不少寒門子弟也得以入朝。此刻瓊林賜宴的不僅是才德兼美的士子,更是未來朝廷的可用之才,隋炀帝把公主們也召入席來,自是有讓金枝玉葉們也會一會青年才俊們的意思。
新科進士們自然聰明,都知曉此意。
只聽隋炀帝道:“四公主通曉音律,今日瓊林春至,不如趁興為大家撫上一曲?”
四公主倒也落落大方,略略施禮,十指撫上面前的素琴,只聽曲音清澈,珠圓玉潤,是一曲《陽明春曉》。一曲終,臺下立刻傳來一片掌聲。
“公主琴音真如天籁。”
“琴為心聲,公主的心境也必如春曉清泉一般。”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公主一曲,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一片阿谀之聲此起彼伏,公主的視線掃過衆人,輕聲道:“卻不知南門探花覺得本宮的琴曲如何?”
南門若愚正低頭吃菜,突然聽見公主叫他,差一點噎住了。他趕緊将菜咽下,紅着臉站了起來,如實說:“公主的琴音很好聽,在我聽過的琴中,可以列第二位。”
隋炀帝聽他這麽說,也來了興致:“那你說說,你聽的第一好聽的琴,是在哪裏聽到的?”
南門若愚正要答話,突然,一個太監突然跌跌撞撞的沖進禦花園來:“皇上!皇上!不好了……三公主投湖自盡了!”
隋炀帝一驚而起:“什麽?”
“皇上,娘娘節哀。”太監顫抖着将頭重重的磕了下去:“屍首剛從太液池邊被打撈起來,公主的繡鞋還在岸上。”
太液池邊春色流連,人群中卻一片哀哭之聲。
太監王公公捧着兩只繡鞋顫巍巍的上前來:“這就是在湖邊發現的。”侍女映波撲上前去,失聲痛哭:“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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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是公主的鞋?”隋炀帝的臉色冷硬如鐵。
“是……公主的鞋。”侍女映波哭得聲咽氣促,将濕漉漉的鞋翻起來,只見鞋底用絲線納着一個“婉”字。
三公主閨字華婉,其母潇妃在懷着她時和隋炀帝一同出游被行刺,潇妃不幸身亡,但腹中的她卻活了下來,只是先天不足,因而單獨在遠離皇子公主們的玉壽殿中養病,一向深居簡出。
只聽隋炀帝厲喝道:“屍首在哪?”
幾個小太監惶恐地将一個白布裹着的屍身擡了過來,随着那布掀開一角,只見一張已被水浸泡得浮腫莫辨的臉露了出來,手腕上的碧玉天镯也緊緊勒進浮腫的手臂中……那镯子,是公主們每人出生時隋炀帝賜的,天下不會有第二件相同。
隋炀帝沉痛的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目光冷寒得沒有一絲溫度:“都拖下去。”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幾百人跪了一地,哀哭磕頭之聲此起彼伏。只見一批侍衛已經沖了上來,就要将那些拼命哀求的侍女太監拉下去。
新科進士們大多吓白了臉,旁邊的公主嫔妃們面上也有不忍之色,但誰也不敢勸阻。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道:“皇上,公主之死恐怕還有隐情。”
隋炀帝冷寒的目光掃過衆人,只見新科狀元蘇長衫從容走上前來:“公主為什麽要自盡,之前可有先兆?公主若是厭世自盡,又何需多此一舉,将繡鞋留在岸上?”
隋炀帝的臉色變了。
蘇長衫接着說:“這些侍女太監都是人證線索;皇上殺了他們,此事的隐情再無線索。”
隋炀帝沉默了許久,終于陰沉的一擡手:“放了。”
衆人噤若寒蟬,隋炀帝盯着蘇長衫:“你在川蜀和長安都破過奇案,這件案子朕就交給你,十日之內若無結果——朕連你,一起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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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外。
“今日瓊林宴味道如何?”君無意微笑問。
蘇長衫正在思索案情,聞言露出“你落井下石”的表情,睨了他一眼。
“既然案子全無頭緒,不如陪我走一趟。突厥王子阿史那永羿到了長安,皇上派我前去迎接。”
“是‘十四銀影騎’那個阿史那永羿?”蘇長衫腳步一頓。
“正是。”
這一代的突厥王子阿史那永羿在北方名氣極大,十四銀影騎更是傳奇。據說這十四人都銀铠銀盔、銀色面具,武功深不可測,行軍布陣更以一敵百。三年前阿史那永羿曾被圍困于陰山,十四人力戰兩萬大軍,護主突圍,足見骁勇。這一次他們前來長安——卻不知是友還是敵?
(《子正踏月》完)
一、銀影
城門大開,旗幟獵獵。
一隊戎裝的士兵浩浩蕩蕩挺進長安西門。北方草原的漢子們身着胡服,皮膚黝黑,中間一十四人,果然清一色的銀色铠甲,純銀打造的面具又完全相同,讓人簡直分不清是十四個人,還是一個人的十四道影子。只覺在陽光下銀光點點耀目,氣勢懾人。
居于隊伍前方正中的卻是一個玄袍男子,巍然高坐在馬背之上,身下的坐騎也是純黑。戰袍寬大如漆黑的夜幕,圍繞在四周的銀騎就似星辰之光,點綴在他黑色的戰袍上。
君無意率隊伍策馬上前,出城迎接。
近處漸漸可以看到,玄袍之下的面孔燦若北辰、挺拔俊美,一雙藍眸似深海。
阿史那永羿掃了眼前的隊伍一眼,薄如刀鋒的嘴角微彎:“大隋朝都是些文官儒生嗎?”
張統領怒道:“這是我朝……”卻見君無意一擡手,他立刻噤了聲。
君無意微笑:“殿下遠道而來,君無意奉聖上之命在此迎接。”
阿史那永羿藍眸中似有海風拂動,打量着他:“原來是‘白衣谡劍’君将軍。”他語氣一轉,沉厚而鋒利:“既為武将,為何不着戎裝?大隋朝第一名将竟學弱不勝衣的書生?”
君無意一揚馬缰,白馬緩步向前:“沙場兵戎相見,才身着鐵甲、腰佩刀劍;而兩國友好,自當布衣相迎,是為誠意。”
馬背上的将軍微微一笑,春風十裏,突厥士兵都覺得那笑容拂到自己心頭去了。
阿史那永羿與他對視片刻,昂首道:“我突厥男人結交朋友,卻都是在沙場之上!”話音未落,他手中一杆烏金槍已朝君無意刺去!
“将軍——!”統領張素猛揚缰繩,正待上前增援,卻被一只手攔住。只聽蘇長衫平平道:“放心,君無意吃不了虧。”
這少年一身布衫,優雅的坐在一匹灰馬上,那馬懶懶的,他也十分悠閑,似乎全不關心君無意的生死。
張統領心急火燎,卻只見那十四銀影騎中甩出一把劍來,如同一道銀色虹劃過空中——君無意揚手接住,劍槍相撞,迸出火星!
一時間塵土飛揚,沙塵中之間白衣玄影交錯,看的人眼亂心驚。
十數招過後,突然聽一聲烈馬嘶鳴,阿史那永羿的坐騎昂首鳴叫。只見玄袍撩起,阿史那永羿一舉躍下馬來,大笑:“好劍法!”
這邊君無意也躍下馬來,寶劍擲回,寒光映空。
阿史那永羿不笑時冷酷威嚴,笑起來藍眸中波濤疊瀾,宛如海上日出其中,星漢燦爛其間。君無意一身白衣與他并立,竟也絲毫不落下風。這兩人恰似中原修竹與塞外寒松,相映生輝,直看得旁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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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美酒,高朋滿座。
驿館之內十分熱鬧,突厥人喜好大碗喝酒、生吃牛羊,君無意也換上大碗,與突厥将士對飲。
将士們見這白衣将軍生得隽雅,飲起酒來卻毫不推卻,豪氣幹雲,很快便都樂于親近他。
在酒意正酣之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
“将軍,有人在館外求見。”士兵們向君無意禀報。
一個勁裝少年撥開左右守衛,大步走進驿館來。他腰間佩劍,膚色略黑,眸光冷冽,似清溪裏沉着烏黑的石子。
“你是阿史那永羿?”他腰間長劍一握,寒光立現。
一個突厥官員站起來怒道:“你是什麽人,敢直呼我殿下的名諱!”
少年冷笑一聲,長劍瞬間出手!
青色劍光卻直取方才說話的突厥官員咽喉。劍法極狠準——取人性命的,有時不是高招,只是狠招。突厥官員大驚之下,立刻拔刀相迎。
卻不料少年的劍鋒一偏,刺向他桌上的酒壇。酒壇剎時粉碎,美酒嘩啦流淌一地。
與此同時,阿史那永羿咽喉不過半寸處,突然被三道箭光籠罩!
原來,少年一劍刺向酒壇,不過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