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朔風吹雪飛萬裏。
雲善淵有意識的那一刻,只覺得冷,徹骨的冷。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了雪地中,小手中攥着半片殘紙。這紙看起來是某封書信的一角,殘缺一半的字,已經模糊的字跡,讓她無法辨認具體是哪個字,只能認出寫信人居然是以鮮血為墨。
眼下,雲善淵半點頭緒都沒有,因為她并未獲得這具新身體的殘留記憶。
上一世,雲善淵離開京城去尋找行蹤不明的袁承志,而她中的七步奪命丹也确實在一年後毒發了。只是幾次出海都沒能找到袁承志的蹤跡,而三年後也用完了九難給的三顆緩解毒發的藥丸。
雲善淵并不甘就那樣死去,她發現化脈散與七步奪命丹的毒性綜合後,延緩了她的毒發時間,而她練出的內力雖是無法凝聚,卻對解毒有效。如此一來,改變了三年後必死無疑局面,讓她又堅持了五六年。
可惜的是,那終究是一個武學沒落的時代,高人死的死,退的退,雲善淵沒有再繼續尋找袁承志,而是轉道了西洋諸國。
那個江湖裏學不到高深的劍術,可并不意味沒有劍道存在。雲善淵将在西洋所見所聞所學都記錄成冊,把它們留給了胤禛。她個人在變強的道路上遭遇了阻隔,可是改變不了她想要變強的心,只希望那些書籍可以助東方故國一臂之力,她知道怎麽做會讓胤禛睜眼去看看這個世界大勢。可惜的是她的時間太少了,如果她沒有中毒,說不定還能做更多的事。世間事,往往就是無法十全十美。
雲善淵覺得蓮花法器提供給她的機緣頗有深意,讓她首先認識了一個武學沒落的時代。這一方面像是難度較低的新手村讓她有了适應期,不再對古籍一知半解,而是得入其門有了自己見解,而另一方面卻也是在隐隐暗示武學與天道中微妙關聯,須知她所求不單單是劍法武功,更是某種道。
從死到生,雲善淵的魂魄又來到了新的世界,她回想前生,記憶留下了,可那些複雜的感情,大概因為失去了承載它的軀體,也就都變淡了。這樣也好,既然是新的一生,就把過去放下吧。
不同于上次借屍還魂得到了史湘雲的大部分記憶,此次雲善淵并未得到原身的記憶,姓名來歷是一概不知。她也沒感到很驚訝,既然是蓮花法器為她尋找的歷練機緣,就不一定必然得知原身的過去。
雲善淵環視四周,目力所及之處都是大雪覆蓋白茫茫一片,而在很遠處有群山綿延,其上也是積雪皚皚。根據經驗來判斷,此處很有可能是塞外,可具體在什麽方位還不好說。
在判斷怎麽走出這片雪地前,雲善淵先要填飽肚子。
她有一件與魂魄相連的應急儲物袋,只有書包大小,只能存放無生命的東西,所儲存之物不能違背不同世界間的規則。這東西聽着很雞肋,卻在此時能解了燃眉之急。她存放了黃金、幹糧、水、匕首、袖箭、火折子、一套衣物、鏡子。
這會她是先取出了袖箭綁在左小臂上。這三連發的袖箭是她精心設計制作的,而練習了幾年用左手發箭,那比右手更加出其不意。然後就拿出了幹糧就着白水慢慢吃了起來,等肚子不餓了,才有力氣去思考更多的問題。
首先是打量了這具身體一番。小女孩,大約七八歲,穿着普通,不是漢人服飾,有些像是蒙古人穿的衣服。等抹去了臉上的黑灰,從鏡中可以看到這張臉膚色白皙,雖然年紀還小,卻已足見是一個美人胚子。但是從雙手皮膚保養來看,她不是生在富貴之家,已留下了勞作的痕跡。
雲善淵猜測着為什麽沒能得到原身的記憶,極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借屍還魂距離原主過世有一段時間了。這身體在冰雪中并未腐爛,而她的魂魄進入軀體,又以魂魄之力滋養修複了身體。
盡管沒有原主的記憶,不能判斷來到了一個什麽樣的時代,但雲善淵既然已經新生,就要活出自己的人生,就沒再糾纏于原身的身份。而小女孩本也沒有留下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除了穿着的衣服,全身就沒有別的外物了。
目前的情況是所處方位不明,沒有任何的代步工具,大雪還陸陸續續持續地下着。
她的儲備幹糧最多夠啃兩天,飲用水方面也以湊活着把雪放在水壺裏化了再喝。好在練習運行內功,可以對抗冰雪天中引發的低溫症。
雲善淵上輩子沒能找到解除化脈散與七步奪命丹的解藥,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她沒有機會接觸到高深的武學。但是久病成醫,在那幾年中,她對內力運行、經脈骨骼的了解已經非常純熟。
剛一借此身還魂,她就感知了這具身體的根骨,不能說是天賦異禀,卻也是适合習武,最關鍵是本身沒有被下過亂七八糟的藥,有一個健康的底子。
雲善淵就先盤膝打坐,試着在身體中練出氣感,将九難的那套吐納方式運行起來。果然有個健康的底子很重要,就算不是一遍成功,可在堅持了一個時辰後就感到體內的氣感,雖不遠不到能視風雪為無物的境界,但能提高體質,一時半會不會在這冰冷的天氣裏被凍死。
對比上輩子,她花了幾個月才有了氣感,就是極大的差異。
只是在這茫茫大雪地中,有了暫時不被凍死的身體也不是長久之計。
方圓百裏,不見人蹤,更是沒有任何可做果腹之物的動物、植物存在。如果沒能在兩天內找到對的出路,沒被凍死,那早晚也得被餓死。餓死并不是光榮的死法。
天色暗了下來後,雪停了一會。
雲善淵根據天上的星辰分布,判斷出了何處是南方。這裏是塞外,又是大雪天,往南走總比往北走能更快地見到人煙。
在茫茫雪原中行走,因為大雪覆蓋了所有其他的足跡,天地之間仿佛真的萬徑人蹤滅,只有孤身一人獨活的感覺。這種孤寂對人的意志力是很大的考驗。
雲善淵忍受着這種孤寂感,在雪原中走了整整兩天,邊走邊默背着從前學過的文章,再想着是不是換古詩背背的時候,從遠處傳來了馬蹄聲,它由遠及近跑得很快。
從腳步聲上判斷,只有一匹馬。而她很快又隐約聽到了少年的說話聲,“唉!你這馬是怎麽回事,怎麽就不聽話地一個勁往前跑!”
總算是聽到人聲了!
雲善淵極目遠望,看到了一個移動的黑點向她而來,不多時她就看見了少年的模樣。他大概是十六七的年紀,從衣着發式來看像是明朝年間的漢人打扮,少年相貌幹淨,可神色淡淡的。
少年也看到雲善淵,他也是很驚訝。雁門關外,冰天雪地,人畜無蹤,怎麽會有個小姑娘獨自在此?他緊緊拉住了馬的缰繩,硬是把馬給拽停了,問到,“小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雲善淵搖頭,對這個問題,她也是無解。
少年又問,“你的長輩呢?”
雲善淵再搖頭。
少年繼續問,“你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嗎?”
雲善淵點頭了,“我想往南走,入關。”
少年說到,“我也入關,你想和我一起走嗎?”
雲善淵觀察着少年,他的衣着普通,并無佩戴名貴的佩飾,能感覺出他會武,以他這個年紀來說并武功不低。此時,他問要不要一起走,而不是直接說帶她走,與他那淡淡的神情也是吻合。少年并非太過熱情的人,也不是很冷漠的人。
要不要一起走是個好問題。因為雲善淵還無從判斷這個少年的善惡,誰讓畫人畫皮難畫骨。
可是既然在雪原中相遇了,不一起走就安全嗎?
雲善淵點了點頭,不管怎麽樣,先離開了雪原再說。“我叫雲善淵,大哥哥怎麽稱呼?”
“姬冰雁。”姬冰雁說着就把雲善淵帶上了馬,坐在了他的身前。
雲善淵心中一愣。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巧合,那麽這少年就是‘小李飛刀成絕響,人間不見楚留香’的姬冰雁了。
楚留香、胡鐵花、姬冰雁是好朋友,她大概聽過三人的名字。
這證明她終于來到了真正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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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此情惟付天邊月】
雍正三年,木歸帶着一位二十歲的少年回到了京城。
在昔日的雍親王府,胤禛接見了兩人。
木歸帶來了幾口大箱子,裏面全都是書籍。“皇上,雲先生周游西洋各國,這是她所著之書,讓奴才務必在得到了皇上登基的消息後,将它們帶回京城供皇上禦覽。與奴才一起回來的是先生收的徒弟,叫雲念華。”
胤禛沒問這些書是寫的什麽內容,他悵然地看着這些箱子,用很輕的聲音問,“她是什麽時候去的?”
“十三年前,雲先生在海上過世了。就奴才所知,先生出海本是為了尋找高人求藥,但尋人未果,她就轉道了西洋諸國,以求格物治國之道。
先生說她想要找到自己劍道,即便此生不能在用劍上有所大成,可是依舊能有一顆成為強者的心。堅持本心,就是她在此生悟出的道。”
木歸說完并不敢看向胤禛,他能感到屋中彌散着幾乎讓人窒息的痛苦悲傷。
胤禛沉默了很久,久到木歸快要承受不住這種死一般的寂靜,胤禛嘆了一口氣,“她就沒有只言片語留給朕嗎?”
木歸多希望這幾箱子書裏是有一頁紙給對皇上的私信,可是并沒有半封私信。
雲善淵離京後從未提起過胤禛一句,過世前也未留下涉及胤禛的遺言,只說了把書帶回國,把雲念華這個徒弟給皇上看一看。
“先生沒有留下話來。不過,奴才在先生過世前聽她唱過幾句小曲,好像有那麽兩句。”
只聽木歸說到,“惆悵是,夢中攜手看晚霞;惆悵是,共了明月隔天涯。”
“是嗎……”胤禛沒再問話,帶着這些書回了紫禁城。這些書他會看,用心去看。
胤禛回到養心殿打開一個書櫃,其中放着一幅畫。
這正是當年雲善淵所畫,作畫的時間是他大婚那日。所畫是山中竹林,竹林上飄着浮雲,而竹林之中有隐約一座草亭。
畫意取景于宋代周密的《吳山青》,是說雲無心,竹無心,人亦如是。無心就無思,無思則無傷。
胤禛一看到這幅畫,就明白了雲善淵要說什麽。如果他的心真的也如雲似竹就好了,可他畢竟不是。後來某個冬日,他在這幅畫邊題了一首詩《寒夜有懷》: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夢想回思憶最真,哪堪短夢難常親。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這輩子,他們恰逢其會,不是男女私情,卻有惺惺相惜之感,但從開始就清楚會背道而馳,結局唯有生離死別,天涯兩端。
此生此世,可悲于他的某些心意不得訴之于口,可笑于他對一人相親卻不得相近。那份感情,也只能付之于天邊的一輪明月了。
——(【短番外·後來】請見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要說: 【後來】
公元兩千年,華國與西洋諸國召開了前清史學聯合研讨會,與會的主題是關于極具争議的歷史人物雲善淵。
回顧近三四百年的歷史,華國的工業革命萌芽于前清雍正朝。
一直以來都無從得知為什麽會從雍正朝開始大興格物科學之道,也是這場自上而下的幾乎是違背了歷史常規發展的變革,讓東方大國走上了強國之路。
直到最近前清皇室後裔解封了絕密史料,根據雍正皇帝的私人信件,才得知了雍正皇帝與雲善淵兩人從年幼就私交甚密。
雲善淵,據戶籍等史料記載是京城人士,男,父母雙亡,祖籍不祥。可是經過多方考證,京城中無人認識此人。而清史中除了雍正皇帝外,無人可佐證此人的存在。
如此說來,那就是一份假資料,說明雲善淵來歷成謎。
可是偏偏在西洋諸國中,當時不少的科學家、著名商人、傳教士都在日記中提到了一個來自東方的Yun,學識淵博,為人寬和。
此Yun彼雲,他是不是同一個人,是不是他以超出了時代的目光與見識,将華國歷史推到了一個轉折點?他與雍正皇帝間又是何種關系?
這都是後世人要去探究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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