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節
,她的手在初升的陽光的照耀下發出金色的光澤,幾乎刺痛了我的眼睛。她快步地帶着駱駝向前走着,在太陽照耀的荒原中,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所見的只是海市蜃樓,但這确實是事實。
她是誰?
從她的服飾來看,應該是當地的居民,我立刻在自己的腦子裏搜索着這些天剛學會的幾句維吾爾語。雖然我學過不少古代早已消亡的語言,這些語言曾在這塊土地上各自流行過許多歲月,但是我卻不會說這裏目前所說的語言,實在是一種諷刺。我終于想出了一句維吾爾語,那是一句問候語,大意是早上好。我大聲地向她喊了一句。
她停了下來,然後緩緩地回過頭來。天哪,她的眼睛,我看見她的眼睛是如此美麗,就像這古老的西域文明。她的臉逆着光,但我依然可以感覺出她的皮膚一定很白,她有高高的鼻梁和薄而微翹的嘴唇,下巴的線條卻非常柔和,不像有的維吾爾婦女下巴圓圓地突起。她的年紀看上去最多只有20出頭,她的一只手依舊牽着缰繩,另一只手垂着,默默地看着我,她的眼睛裏埋藏着的東西讓我感到了某種不安,我真沒想到在這羅布泊的深處還會有這樣美麗的女子。
她忽然說話了:“你終于醒了。”
我萬萬沒有想到,她說的居然是漢語,而且是相當标準的普通話。她的聲音柔和而清脆,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我驚訝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她繼續說:“你一定迷路了吧,剛才我發現你倒在駱駝身上睡着了,所以牽着駱駝把你帶到我家裏去。”
“你救了我,謝謝。你家在哪兒?”我回答。
“就在前面。”她用手指着前方,我似乎隐隐約約地看到了什麽,但太遠了實在看不清。
我點了點頭,她忽然對我微笑着,我也有些機械地笑了笑。我忽然意識到自己作為一個男人騎在駱駝上,卻叫一個年輕的女子為我牽着駱駝,這實在太說不過去了。我想要跳下來,卻動彈不得,因為我的雙腿已經麻木了。
“你要下來嗎?不用了,你一定很累,還是騎在駱駝上吧。”她回過頭,繼續牽着駱駝向前而去。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瑪雅,寫成漢字就是王字旁的瑪,文雅的雅。你呢?”她邊走邊說。
瑪雅?我在心裏默默地念了念這個奇怪的名字,如果寫成西語應該是MAJA,好像确實有這個名字的,而且,中美洲古文明翻譯成漢字也是這個寫法,我顧不得多想,如實地回答她:“你好,瑪雅。我的名字叫白正秋,是考古隊員,昨天我們在進行一次考古發掘以後遭遇了沙暴,我掉了隊,就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這裏。”
“你是考古的?就是來羅布泊挖墓的吧?”她皺起了眉頭問我。
“我們是來保護文物的,不是來破壞文物的,可不是簡單的挖墓。”我想糾正她的說法。
Advertisement
“就像許多年前來到我們這裏的歐洲人?”
我吃了一驚,她居然知道斯文·赫定與斯坦因,也許是當地人流傳下來的。我立刻回答:“不,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在掠奪,我們是在保護。”
瑪雅依舊搖了搖頭,但她又笑了笑說:“別說話了,你一定很口渴吧。”她從衣服裏取出了一個羊皮的水袋,塞到了我的手裏,輕輕地說:“喝吧。”
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許是因為荒漠中的居民長期處于孤獨之中所養成的好客的傳統吧,在荒漠中如此珍貴的水,居然可以随随便便給一個陌生人喝,也許只有漢人才是最自私的。我充滿感激地擰開了水袋的蓋子,水袋裏的水很滿,我輕輕地抿了一口,潤了潤幹裂的嘴唇,我原以為這荒漠中的水應該是鹹澀的,卻沒想到這水居然是如此的甘甜清洌。我又喝了一口,水緩緩地通過了我的咽喉,進入了體內,就像是雨水澆在了久旱的田野中,我發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喝到過這樣棒的水。但我不敢再喝,兩口已經足夠了,我滿懷感激地把水袋還給了瑪雅。
瑪雅搖了搖水袋說:“為什麽只喝這麽一點?你需要水。”
“不,這些已經足夠了。”
她笑了笑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然後轉過頭去,繼續牽着駱駝快步前進。她走得很快,雙腿邁的步幅也很大,一點都沒有城市裏女子的扭捏作态,她是健康的,是自然的,我覺得只有這人跡罕至的荒原才能生出這樣的女子。
又走了一段,我終于看到綠色了。這顏色讓我無端地激動了起來,我的腿不再麻木了,我吃力地跳下了駱駝,走到了瑪雅的身邊。
“你怎麽下來了?”
“我不想被別人看到我騎在駱駝上讓你牽着走。”
終于,我們走進了那片綠色。其實,這裏是一片荒漠中的綠洲,一條沙漠中的大河從這裏穿過,滋養了兩岸的茂盛的胡楊林與紅柳,河裏甚至還長着許多蘆葦,一些鳥類栖息在河邊,幾只獨木舟也停在河上。走在河邊,一點都沒有荒原的感覺,反而更像是回到了江南水鄉。在綠洲的中心,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有着幾十間泥土和蘆葦加上胡楊木組成的房屋。這些房屋彼此散居着,各保持一定距離,但這裏的人們看上去卻親密無間,互相間非常友好。當瑪雅帶着我來到他們中間的時候,他們都拿出了自家的食物來招待我,讓饑餓的我美美地吃了一頓午餐。主食是魚,副食才是一些羊肉幹,瑪雅說他們這裏的人主要是以捕獲河裏的魚為生,其次才是養羊。他們的身材并不高大,也許正是因為以魚為主食的原因吧。
但是,這些人裏除了瑪雅以外沒有一個會說漢語,瑪雅更多的時候是翻譯的角色。單看他們的容貌覺得挺像維吾爾族的,但我仔細地聽着他們的語言,覺得這語言不像是維吾爾語。我立刻想到了自己學到過的那些古代西域的語言,在心裏與他們所說的話對照了起來,果然,有些有些共通之處。也許他們的語言屬于另一個語系——印歐語系,也就是古樓蘭人的種族。那麽,也許我所見到的就是傳說中的樓蘭人的後代——羅布人,他們離開了幹涸的羅布泊,遷移到了有水的地方,過起了與世隔絕的生活,盡管,經過漫長的歲月,他們大部分都已經維吾爾化了。
我向瑪雅打聽出去的路,急切地想要回到考古隊中,夥伴們一定都在為我擔心,我想今天就能回到我們的大本營。瑪雅忽然笑着說:“你今晚就要回去嗎?那你會在荒漠中渴死的,事實上,誰也沒法離開這裏,這個綠洲的四周全是一望無際的大漠,即便有駱駝也無濟于事,因為在茫茫大漠中,駱駝也會迷路,最後會在荒漠中不斷地打着圈子,直到渴死,可千萬不要動這種念頭。至于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那純屬偶然,你的駱駝在風暴中失去了方向,狂奔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裏,由于是在沙暴中逃亡的,所以它不會再認識回程的路的。”
我的心裏一沉,問她:“那麽這條河呢?我如果沿着這條河走呢?”
“如果你往這條河的下游走,在一天之後,将随着河流走入荒漠的深處,在那裏河流就消失了,也就是斷流了,這就是這條河的終點。如果你往這條河的上游走,将進入寒冷的高原,最後是雪山,那就是阿爾金山,事實上這條河就是由阿爾金山上的冰雪融水彙成的。”
“你是說,我将永遠困死在這裏?”我絕望地問。
“不,每年的10月底,離此幾十公裏的縣城都将派出一支駱駝隊到每一個偏僻的綠洲裏來。他們會帶來報紙和郵件,還有一些零售的商品,當然是以物易物的。更重要的是還會有一個醫生随同前來為我們看病,不過一年也就這一次。盡管這裏絕大部分人都不識字,也沒有人會寫信,不過我們還是很歡迎他們的,每當他們來了我們就像過節一樣。只有這支駱駝隊知道進出我們綠洲的道路,他們會避開沙暴和流沙抵達這裏,如果你要出去,只有等到10月底駱駝隊來了以後跟他們走。”
我低下了頭,必須相信她的話,我不能奢望這個小小的村落裏會有任何對外通訊的工具,電話或者無線報話機之類的東西不可能出現在這裏。這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如果不是每年一次的縣駱駝隊,根本就沒有外人會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我的心裏焦慮不安,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