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酷暑難耐,蟬鳴越發聒噪。

侍女手搖七輪扇,送來清風徐徐,倒也不算太熱。

梁嬿側卧美人榻,指腹輕柔太陽穴。

她只要一閉上眼睛,腦中便浮現出血泊中的屍首。

但能如何?

裝了多年,總不能在此刻功虧一篑。

咬牙硬撐罷。

她是長公主,長公主是沒有弱點的。

就算有,也不會被旁人輕易知曉。

片刻後,侍女通報十七來安神湯時,梁嬿恍惚一陣,但還是讓他進來了。

梁嬿起身,靠在榻上,垂眸整理些許淩亂的裙擺。

那雙潋滟的狐貍眼,天生會勾人。

十七越過屏風,梁嬿瞧了眼他手中的托盤,“湯藥放一邊罷,本宮待會兒喝。”

秋月欲接過安神湯,卻被十七一個側身落了個空。

“聽聞長公主喝安神湯,是怕夜裏睡不着,”十七來到美人榻前,俯身将安神湯穩穩放在竹幾上,“原來長公主怕的東西這般多。”

梁嬿撥弄團扇的手指暗暗捏住扇柄,若無其事笑了笑,遣走屋中侍女。

七輪扇停了,清風漸漸被悶熱取代。

梁嬿指尖漫不經心繞着團扇垂落的流蘇,擡眸看他,道:“本宮怕什麽?本宮見多了屍首,那血泊中的周可有何可怕?”

熱風拂過,庭外的夏蟬長鳴,麻雀叽喳,聒噪聲不絕于耳。

十七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是猜到了梁嬿那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

他不甚明白,眼前庡?嘴硬的女子和那夜惶恐哭泣的淚人,哪個才是真實的她,亦或是哪個都不是。

一聲輕笑,帶着幾分嘲弄,十七指尖輕扣碗壁。

“咚咚”聲清脆。

十七道:“長公主不怕血腥,怕黑。”

他笑起來,眼尾的淚痣越發惹眼,似乎也跟着男子在嘲弄她。

梁嬿直起身子,道:“本宮不怕,休要胡說。不準将那夜的事情洩露分毫!”

“是嗎?”十七低笑,道:“哪件事?是長公主跌落床榻?還是沒出息地哭了?”

梁嬿氣道:“本宮被摔疼了,才不是怕黑!”

話音剛落,梁嬿才覺言多了。

她伸手,道:“安神湯端來,本宮要喝。”

棕色的湯藥彌散着淡淡的草藥味,梁嬿端到手中有些發愁,倒不是因為藥苦不想喝,是因十七看穿了她的心事。

犯愁。

十七說的兩樣,她都怕,尤其是無盡的黑暗,讓她窒息一般。

安神湯被梁嬿端在手中,玉勺輕輕攪動湯藥,纖長的烏睫輕刷,好看的眸子水光潋滟似在思考,但就是不喝安神藥。

十七道:“長公主也怕苦麽?”

梁嬿晃過神來,一口将安神湯喝得幹幹淨淨。

絲絹擦拭嘴角,梁嬿當着十七的面,青藍色瓷碗倒扣在托盤上,一滴湯藥都不曾低落。

瓷碗倒扣,托盤中特別配有的甜漬果脯梁嬿未曾動過,似在告訴他,她不怕苦。

“長公主喝不喝完與我有何幹系?”十七雙手負後,眉梢微微上揚,道:“還是被我不慎說中了,急着證明什麽。”

一副讨打樣。

梁嬿恨得牙癢癢,就算是口頭便宜,她也不允許十七占到分毫。

側靠在榻邊,梁嬿随手拿起團扇,送來徐徐涼風,道:“本宮不需要證明什麽。倒是十七,本宮問你,今後還逃麽?”

十七背在身後的手暗暗攥成拳頭,心中有陣聲音在叫喧——

那明豔的笑臉,他想要親手撕碎。

那勾人的桃花眼,他要親手蒙上。

皓白修長的玉頸點着一枚不起眼的小痣,他要親手揉捏。

哭,一定要讓她哭。

痛不欲生,百般償還。

烏眸中閃過炙|熱。

須臾之後,十七道:“跑。跑到長公主找不到的地方。”

扇面扇動,梁嬿耳邊碎發飄動,語氣輕快,“好呀,那本宮就再抓你回來一次。”

“你跑一次,本宮就抓一次。”

想起一件事,梁嬿道:“同樣的把戲,本宮不喜歡玩第二遍。十七可以放心進食,尹況不會再将藥下到你飯菜中。況且,本宮也不願十七挨餓。”

十七恨透了梁嬿這挑釁又撩撥的話,一時卻不能将她如何,“藥愛下不下。走了。”

梁嬿在十七轉身之際叫住他,道:“往後留在本宮身邊,當本宮的貼身侍從。”

十七自是不願,“可笑。”

他不會委身于此。

明面上是侍從,說白了就是清客,再不雅點,便是面|首。

堂堂七尺好男兒,怎會如此不守德行。

“本宮欣賞十七的氣節,但本宮有時間與你耗,直到你願意為止。”

梁嬿拂手,道:“回去歇息罷,昨夜連夜逃跑,可莫要讓身子吃不消。”

“等等,”梁嬿叫住往外走的十七,道:“本宮明日帶你去成衣鋪子置辦些夏裝。你是本宮的人,自然要穿得體體面面。”

十七下意識打量衣着。

布料是有幾分粗糙,樣式也不怎好看。

翌日,一輛華貴馬車緩緩駛出長公主府。

往日裏,梁嬿出行極為高調,用的馬車何其奢華,尤其是馬車上挂的金漆字牌和那墜成珠串的寶石絡子。

但今日,梁嬿換了輛不起眼的馬車,沒有鎏金挂牌,也沒有一群服侍的仆人,一切從簡。

切不可讓十七被這極盡奢華的場面吓住。

與車夫一樣,十七坐在馬車前面,馬尾半束高高紮起,意氣風發中又不失去矜貴的氣質。

不論是姜國,還是越國,亦或是西南邊的南朝,凡是俊美男子,在街上走一遭,皆會收到姑娘家投擲的蔬果鮮花。

一路上梁嬿在馬車中便聽見了數名女子的喧鬧聲,撩開簾子一看,果真是她的十七引來衆多姑娘紛紛抛去花果。

馬車在成衣鋪門口穩穩停住,蔬果鮮花堆了十七滿懷。

十七丢似的,一股腦全給了車夫,随後下車立在一旁待梁嬿下來。

秋月撩開簾子,梁嬿戴了帷帽下車,皓白纖手拾起一朵開得正盛的白玉蘭輕嗅。

“擲果盈車,放眼整個京城,也就只有十七能做到了。”

白紗帷帽一層又一層,隐隐綽綽,梁嬿看着面前英姿挺立的十七,半束的高馬尾襯得他越發豐神俊美。

“千年難遇的美男子。”梁嬿毫不吝惜誇贊道。

十七讨厭梁嬿這般,可一時間拿她沒轍,便只好咽下這口氣。

他背過身去,“成衣鋪還逛不逛了?”

話畢,十七招呼夥計帶路。

梁嬿追着十七的背影跟上前去,不忘呈口舌之快,笑道:“十七莫急,今日本就是來給你置辦行頭的。”

梁嬿與他并肩而行,十七念叨,哪日他定要将她嘴堵上。

許是戴了帷帽,兩層白紗的遮掩讓視線朦胧不清,梁嬿上臺階時,不慎被裙角絆住了。

眼瞧着要被絆倒,梁嬿下意識“呀”一聲,幾乎是同時,一只溫厚遒勁的手及時拉住她掌心。

“看路。”

十七眼疾手快扶住梁嬿。

帷帽飄揚,透過縫隙,水光潋滟的眸子撞入十七烏澄的眸中。

掌心被梁嬿細軟的手指握住。

一尾羽毛滑過心尖。

酥酥麻麻。

想撓,卻撓不到。

十七說不出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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