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但凡是十七多看一眼的樣式,梁嬿都買了下來,到結賬時,統共置辦了二十套衣裳。

不得不說,十七的眼光極佳,所看中的衣裳用料皆是上乘,且與十七矜冷的氣質極配。

任哪家的姑娘看了不心動?

往後十七出門怕不止是擲滿一車蔬果這般簡單了。

“麻煩掌櫃的盡快将成衣送到長公主府,往後每月十五按時送來新衣。”

秋月去了賬臺結賬,掌櫃的一大早接如此大單的生意,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直道今日下午便送去。

盛夏本就炎熱,出了成衣鋪子,梁嬿回到馬車中将帷帽卸下,面上已出了層細汗。

她拿帕子擦了擦,豔麗妝容并未弄花,額上的花钿反而更好看了。

馬車雖不如平素她乘坐的華美,但裏面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

梁嬿淺呷冰鑒中冰鎮的花果茶,頓時消了炎炎酷暑。

馬車平緩往回駛,夏風吹動窗簾有些許涼意。

“買衣裳的錢,我會還給長公主。”

梁嬿正剝着冰鎮荔枝,十七的聲音從馬車外面出來。

“停車!”她道。

車夫聞聲停下,梁嬿素手撩起車簾,對上十七疑惑的眸子,指了指十七,“進來,本宮有話與你說。”

坐在梁嬿對面,十七整理好衣擺,重複道:“今日置辦衣裳所用花費先記着,待我日後償還。”

吃穿用度全用姑娘家的錢,十七鄙夷。

梁嬿笑道:“償還?十七打算如何償還?如今你身無長物,拿什麽還?”

話鋒一轉,梁嬿又道:“不過誰讓本宮瞧中的是十七。十七說何時還,便何時還,不急的。本宮倒是覺得,十七可以把自己賣給本宮,一輩子償還。”

“不知所言。”

十七面色一冷,比冰鑒中的冰,還要寒幾分。

窗楹微開,梁嬿撩開簾子,街頭繁華,路邊茶肆人來人往,瞧了眼日頭,快到午膳時間了。梁嬿突然改變主意,讓車夫調轉方向往西市去。

馬車穩穩停下,十七率先撩開簾子下車,但立在馬镫旁又覺不妥,在秋月欲撩開車簾時,先一步把簾子撩開。

梁嬿倒是沒想到十七主動幹起了秋月的活,錯愕片刻,在十七欲收手時,拉住男子手臂,随後扶着他手臂徐徐下了馬車。

顯然,十七并沒有扶梁嬿下車的打算,念及小騙子手都搭上了,他今日又借小騙子的錢置辦了新衣裳,總不能在大庭廣衆下駁她面子,便随她去了。

帷帽擦過十七手背,待梁嬿下車後,他不動聲色将手背到身後,擡頭瞧了眼食肆名字,“大西北食府。”

白紗帷帽朦朦胧胧,十七眼尾那小痣越發惹眼,梁嬿問道:“如何?上次本宮給你帶的飯菜,可還合胃口?”

想起那幹得難以下咽的菜肴,十七抿唇,毫不客氣地搖頭。

“你不喜歡吃呀。”

梁嬿亮晶晶的眼眸滑過失落,大西北食府的主廚乃西北邊陲人士,梁嬿顧念十七想念家鄉菜,故而帶他來吃,“可有想吃的口味?西市酒樓茶肆雲集,不單單只有這一家地方菜。”

十七大抵是明白梁嬿的用意了,心中有一絲波動,須臾後道:“炎炎夏日食欲不佳,長公主不必将就我。”

他是越國戰俘,還是姜國人,是個頭疼的問題。

想不起來,也不願去想了。

梁嬿問道:“麻辣口味如何?”

十七點頭,應當也行。

梁嬿滿意地笑笑,正巧不遠有家專做西南菜式的蜀香樓,菜肴麻辣鮮香,飯後再配上一碗冰鎮糖水浮元子,退熱消暑。

梁嬿不擅吃辣,囑托後廚微麻微辣,即便如此,她吃到一半便辣得放了筷子。

往日只有心情不佳時她才會吃辣,哭過一陣心緒便好多了。

梁嬿自是不會讓十七又一次發現她這一弱點。她佯裝無事,在一旁慢條斯理喝着清涼解暑的冰鎮糖水浮元子。

碗中打底細碎的冰沙,白乎乎的浮元子如黃豆般,一勺黏稠的紅糖水澆在上面,配以果脯、幹花瓣點綴,唇齒留香,滿是清涼。

甜而不膩。

梁嬿慢悠悠喝着解暑的冰飲,發現十七似乎不覺得辣一般,對一桌子辣菜青睐有加。

男子雖是一口接一口吃菜,但是舉止文雅,頗有貴族風範。

刻在骨子裏的教養,是裝不來,也學不來的。

梁嬿揚起唇角,她的十七,連吃飯都這般賞心悅目。

甚美,甚好。

十七意識到梁嬿毫不避諱的目光,忽地停住筷子,問道:“可要回去了?”

梁嬿指尖握住勺子,視線從未離開十七,“十七吃好了?”

十七點頭,見梁嬿面前的冰鎮糖水浮元子已然見底,道:“冰辣共吃,傷胃。”

梁嬿放下勺子,眉眼含笑,“這是十七第一次關心本宮。”

十七面色驟然沉了下來,他後悔說出那番話。

愛吃不吃,胃又不是他的。

疼她,越疼越好,疼到不能下床。

“看來十七很喜歡這家酒樓的菜,”梁嬿轉頭對秋月道:“從明日起,十七的用膳便由這家酒樓的廚子負責。明日就先送那幾道菜來。”

梁嬿指尖點了點桌上幾道菜,皆是十七多次夾過的,想必他是喜歡吃的。

因為他喜歡吃,她才如此用心差人送來飯菜?

十七一陣恍惚。

梁嬿的言行,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十七琢磨不透,一直到回了長公主府還是沒有答案。

下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是因這夏日太悶熱,還是念着中午吃飯的事,總之十七沒睡着。

臨近黃昏,陰雲密布,随後便是大雨傾盆,不過兩刻鐘後,天又晴朗開了。

橙黃的夕陽挂在山邊,晚霞紅得熱烈,雨過天晴彩虹初現。

還是難以遇見的雙彩虹。

十七從屋中出來時,正瞧見梁嬿雙手合十在庭院中對着那道雙彩虹閉眼許願。

梁嬿默默許願,希望老天爺能聽到她的心聲,遂了她願。

願母後康健,百病不侵。

願皇弟除奸佞,廣招賢臣,百姓無災,四海升平。

走了過去,十七在梁嬿身側道:“還有長公主辦不到的事情?竟還要老天來幫忙。”

梁嬿聞言睜開眼睛,不悅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一件讓本宮至今都頭疼的事情。”

“十七如何才能心甘情願當本宮的人呢?”梁嬿愁道。

“不知羞。”十七面色一黑,耳尖卻不自覺變得粉紅。

這廂,門房領了個陌生男子進來。

是蜀香樓的夥計。

夥計雙手呈上菜譜,“長公主殿下,掌櫃的讓小人送來菜譜,每日均可點菜。”

梁嬿把菜譜給了十七,“十七喜歡吃哪些?”

落日餘晖已是極美,可眼前的女子似乎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一樣,和這美景融為一體。

十七接過菜譜的手,有幾分灼熱。

菜譜上的菜他雖沒吃過,但上面的名字,他竟覺熟悉。

“十七可拿回房中慢慢看,待明日蜀香樓送來飯菜再給次日的菜單。”梁嬿柔軟的掌心撫上十七手背,将菜譜合上。

茉莉花香混着脂粉味,清幽雅致。

十七背脊一僵,怔在原地。

梁嬿從十七手中抽走菜譜,順手把菜譜放到他懷中,道:“本宮是真心待十七好,放眼整個長公主府,能讓本宮時刻照顧情緒的,也就只有十七了。”

十七輕笑,一絲輕微的不屑滑過眸底。

待他好?待他好就是欺騙他?

他究竟是姜國人,還是戰敗的越國人?

小騙子嘴裏沒一句真話,這就是她口中所謂的待他好?

“彩虹夏日易見,但是雙彩虹卻稀罕。”梁嬿伸手,手掌擋住視線,卻又沒有完全擋住,耀眼的光線透過指縫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斑駁多彩。

梁嬿扭頭,望向十七,伸手去将他彎下的唇角揚起,“笑起來多好看,如此好的景致,莫要喪個臉。”

不似以往逗他那般,梁嬿正經道:“許個願望,會實現的。”

十七立在原處,他不信神佛,自然也不相信對着彩虹許願這種哄小孩子的把戲。

沒有任何動作,十七收好菜譜。

夕陽燒紅了半邊天,彩虹逐漸減淡,約莫再有片刻便會不見。

“快呀。”梁嬿急道。

浪費這等機會,實屬可惜。

她去了十七面前,固執将是雙手合起來,示意他快些許願。

“長公主竟也信這等哄小孩的話。”

話畢,十七閉起眼睛。

他只希望快些記起往事,快些離開梁嬿。

“一個願望,要反複說三遍,這樣老天爺才會聽到。”

耳邊響起梁嬿的聲音,十七是不想理會她的,可最後還是默念了三遍願望。

十七一睜眼就看見梁嬿在看他,下意識別過頭去,問道:“長公主不想知道我許了什麽願望?”

夕陽照進院子,兩人的影子一前一後纖長,交疊着重合在一起。

“本宮為何要知道?”梁嬿笑着反問道,須臾之後,潋滟的狐貍眼上揚,道:“莫非是十七想讓本宮問?”

“既是如此,那十七許了什麽願望?”

話音剛落,長樂忽然出現,打斷兩人談話。

驟雨初停,院子裏濕漉漉的,長樂在花圃中走過,連雪白的腳跟沾了泥。

長樂大搖大擺走到兩人前面,擡起一只貓爪去抓十七垂下的衣襟,眨眼功夫便在十七幹淨的衣裳上留下泥印子。

十七臉都黑了,單手逮住長樂脖子,将這愛惹事的小野貓拎起來。長樂粉白的掌心如今全是泥,掙紮下将十七衣袖印滿髒兮兮的爪印。

梁嬿瞪十七,道:“不準欺負長樂!也不準打它!”

十七暗暗收了手掌,長樂趁機掙脫,跳下來時還不忘踩十七一腳。

因有了梁嬿庇護,長樂鑽到她身後,龇牙咧嘴兇十七。

長樂撒嬌地在梁嬿足邊轉來轉去,想讓梁嬿抱它。長樂蹲下,爪子去刨梁嬿裙擺,将那藕粉淺色裙角弄得比十七衣裳還要髒。

十七笑出聲來,“看來長公主這小野貓誰的話也不聽,真野。”

梁嬿瞪他,“不許笑!”

這廂,秋月見長廊中有人來,道:“殿下,成衣鋪子送衣裳來了。”

梁嬿沒理會,帶着長樂回去洗洗。

十七望着夕陽下纖瘦的背影,唇間勾勒出一抹笑容。

原來小騙子說不過他,就會生氣。

瞧見衣裳上的泥印,十七揚起的唇角,又彎了下去。

髒。

很奇怪,他只要見污漬,便渾身不舒服。

成衣鋪送來衣裳,十七将其疊得整整齊齊放進衣櫃,看見衣櫃最底層那鳳鳥玉佩時,他恍惚一陣。

猶豫片刻,十七把玉佩拿出來,系在腰間,擺正。

十七望着鏡中的穿着,這玉佩倒也不顯得突兀。

入夜,清風送爽,白日的餘熱散盡,倒還是有幾分悶熱,蛙聲陣陣,蟋蟀聲此起彼伏,在十七耳中越發聒噪,索性便從床上起來。

無意間看見衣架上準備明日穿的衣裳,十七又想起了梁嬿。

長公主府上另外兩個清客,梁嬿應當沒有這般用心對待。

燭光下,十七手指撫摸衣架上的新衣裳,“抛開別的暫且不談,小騙子待我還是有幾分真心。”

立在窗邊,十七眸色複雜,心緒也同屋外止不住的蟲鳴一般,煩躁。

作者有話說:

除止咳藥外,冰糖炖雪梨超級管用!嗓子不舒服的友友們我強烈推薦!!雪梨去核加水加丢丢冰糖上鍋蒸!!當然也要多喝溫水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