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向岚看見自己哥哥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極其恐怖, 然而幾乎是立刻的, 他冷靜了下來。她打了個寒戰，這種感覺很不妙。她的手被向垣放開, 方子都拉着她，将她護在身後，她看見此刻向垣的眼角抽搐了兩下, 太陽穴的青筋爆裂。

胡理走進來, 安撫地拉着向垣，“先坐吧！”

劉南陽也上下打量方子都，歪頭沖向岚擠眉弄眼, 小丫頭，厲害嘛！

向岚嘟嘴，扭開頭不理他。

向垣恢複了冷靜，立刻就端出了商場上禮貌又生疏的表情, 文質彬彬道，“方先生，是嗎？”

“叫我子都就好了。”

“對不起, 我們還沒那麽親近。”向垣冷眉冷眼，“方先生, 我想看一下你們的結婚證。”

方子都從包裏摸出一本，遞給向垣。

向岚生怕他生氣給撕了, 擔心地看着他，哪料他很平靜，翻來覆去将結婚證看完, 又摸着上面的鋼印，最後将證書還給了方子都。

她松一口氣，拍拍胸口。

向垣道，“方先生，我想和我妹妹聊一聊，請你暫時回避。”

向岚死死摳住方子都的胳膊，不想讓他走。

向垣眼睛盯着向岚的手，恨不得把她生吃了。

胡理道，“向岚，聽話。”

方子都看看向垣，想了一下，“我就在外面等，如果有需要，我馬上進來。”

“你放心，我們不會擅自帶她走。”胡理道。

向岚依依不舍地看着方子都走出去，對上向垣的眼神，馬上調轉視線，閃到劉南陽身後，挨着他坐下來。

四人就坐，向垣雙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沉靜地看着向岚。向岚剛開始還有點心虛和怕，視線游移着，可越到後面就越覺得不對勁了，她到底怕什麽呢？她只不過是談了一場戀愛，然後按照自己真實的想法領了結婚證而已，其行為和向垣一定要和胡理結婚是差不多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勇敢地迎上向垣的眼神，兄妹兩人開始較勁了。

“別這麽看着呀，說說吧。”劉南陽是長輩，打破僵局，道，“想說什麽，暢所欲言。”

“小舅，你別出聲。”向垣首先排除這個搗蛋的。

劉南陽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向岚的手，表示精神上對她的支持。

“向岚，說說吧。”向垣終于開口了。

“說什麽？”向岚還沒回過神來。

“說什麽？”向垣眉眼淩厲，“說你今天結婚的這個對象的情況。”

“什麽情況？”向岚有點悶。

胡理插嘴道，“哪裏人，做什麽的，多大年紀了，家裏情況怎麽樣——”

向岚雙手摳在一起，腦子有點悶，她好像，真的忘記問這些了。

“海城人，家裏做什麽的不太清楚；不過他是在美國留學的，今年畢業，打算在我們學校工作；22歲——”

“就這些？”

“已經很具體了吧？”

向垣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來，心裏告訴自己要親切一些，不然兩人又要頂起來。

“你們怎麽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他什麽學歷？幹什麽的？”

“3月份認識的。”

“3月？”向垣試探着，“去年？”

劉南陽道，“明顯今年呀——”

“小舅，你別說話。”

向垣死死扣住桌布，忍耐道，“滿打滿算，不到三十天？”

向岚在三個人注視着，只得點頭，心裏吐槽，她認識不到三天就把他拖上床了，說出來，吓死你們。

向垣雙手捂臉，似乎不能接受，爾後放開，指着她道，“你夠快啊，三十天就把人生大事全搞定了？人不帶回家給大家把把關，結婚領證也誰都不通知，你是不是想等孩子生出來了瞞不住了再說？”

“我本來是這樣打算的，是方子都說不能騙你們，所以——”

向垣實在內傷，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胡理驚得眼睛抽抽，心疼他手該受傷了。

向岚吓了一跳，身體抖了一下，立刻滿腔怒火，“你幹嘛拍我？”

“我是你哥，你幹了這樣的事情，我還不能拍你了？”

“我長大了，二十一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憑什麽要告訴你？”向岚蠻橫起來也是不講道理，“告訴你，你就随便大街上拉一個人推給我，看看你介紹給我那些人，比得上子都一根小指頭嗎？”

“你有本事，你翅膀硬了？你以為年紀到了就算長大了？你自己都還要靠家裏養活，拿什麽養你肚子裏那個小東西？一個剛畢業走進社會的小年輕，一個月能有幾千塊錢？夠你買吃的還是買穿的？夠買幾包尿不濕？他那麽着急結婚做什麽？你把自己就套那個什麽都不了解的男人身上了？長得好看能頂什麽用？離婚，馬上去給我離婚，孩子我們向家給養——”

“哥，向家可不是你一個人的。”向岚暗戳戳來了一句，“向家養還不是我養，我養，也算向家養，對不對？”

向垣一口氣提不上來，憋得胸口痛，他手撐在桌面上，面容可怕極了，仿佛要吃人。

向岚頭皮發麻，沒見過他這麽生氣的樣子，但內心告訴她，別慫，堅持住，只要熬過這一波，爹媽都是紙老虎。

胡理無奈地和劉南陽對視一眼，往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這兩兄妹，又開始進入了循環模式。

劉南陽哈哈大笑，緩和氣氛，笑完道，“岚岚啊，你哥這樣說話，是幫你撐腰。他是怕你被人用孩子給拿住了，然後一輩子都被套上。他的意思是，你懷孕了，沒必要那麽害怕，不管是結婚還是不結婚，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好好考察一下那個小夥子，如果合适再談別的事情。現在時代進步了嘛，也沒必要因為懷孕就忙着結婚，你還有大好的人生可以過——”

“對。”胡理也道，“你知道，你哥這個人不會說話，他是關心你，怕你被騙了。”

向岚想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要不結婚，他跑了怎麽辦？”

三人相對無語了，姑娘啊，你別這樣胳膊肘向外好不好？

“你提的結婚，還是他提的？”向垣陰森森道。

“他提的。”這個不能隐瞞。

“你腦子裏裝的漿糊？他一說結婚，你什麽都不知道就敢結婚？還有那個懷孕，怎麽懷上的？”

向岚傻眼，想了想，這個烏龍不好公開說，只道，“懷孕不就那麽就懷上了，你還想聽詳細過程？”

向垣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心好痛——

五星級酒店的設施很好，包間的門關上後，一點聲音也聽不到。方子都在走廊找了個休閑沙發坐，心裏又開始有了不确定的情緒，專業之外的事情，他好像真的懂得太少。

電話響起來，他摸出來看，又是父親方浩平的電話，他清清嗓子，接通。

“你現在在哪？”

“在酒店，陪向岚的哥哥吃飯。”

“發個地址給我，我馬上過來。”方浩平說話不容反駁，“我已經到城裏了，很快就到。”

方子都拒絕道，“不用吧？”

“有很多事情你不懂，別吃虧了，對你以後的人生影響太大。爸爸必須過去，一旦有情況發生，你也有能商量的人。”方浩平還擔心，他被人揍。

方子都想了一下，同意了，有些事情，有長輩在，确實容易溝通一些。

等了不足半個小時，方浩平氣喘籲籲從電梯裏走出來，他是個文質彬彬的偏清瘦的中年男子，頭發花白，很有些儒雅的風格。方子都的長相明顯和他不像，只身形和背影相似，顯然，他的好相貌遺傳自母親。

“爸——”方子都起身。

“怎麽在外面等？”方浩平道，“在哪個包間？”

“向岚的哥哥和她在包間裏談話。”他指指最近挂着西山字樣的包間。

“你被趕出來了？”方浩平說話直接，“活該。”

方子都摸了摸頭發，顯出幾分稚氣來，“我沒想到這個事情會這樣，她家裏人好像很生氣。”

“生氣？沒揍你，已經算是有涵養了吧？”方浩平搖頭，他這個兒子，一心向學，生活環境單純，長成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你怎麽那麽糊塗呢？你現在的年紀，正是專心科研，出成果的時候，怎麽就突然轉了心思？”

方子都紅着臉，低頭，不說話。

“也是，你從小跳級，同學都是比你大好幾歲的，沒有正常的男女關系——”

“爸。”方子都無奈道，“能別說了嗎？”

“向岚是哪裏人？家裏幹什麽的？有幾口人？”

方子都怔了一下，想了一會兒，道，“好像是本地人，具體做什麽的不太清楚，有個哥哥。”

“你——”方浩平胸口堵了好大一口氣，半晌沒順過氣來，“你怎麽突然就糊塗了？什麽都不清楚，就把婚結了。如果她家裏情況好，可以不拖累你們，你自己辛苦一點能撐過去；如果她家裏情況不好，還要你扶持，你天天忙了工作還要忙她家裏，你是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我沒想那麽多。不過是結婚，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

“你在美國讀書讀傻了吧？這是兩個人的事情嗎？這是兩個家庭的事情——”

“爸爸，我已經想過了，我現在能得到的工作和收入，負擔一個小家庭，沒問題的。”

“呵呵，沒問題？”方浩平顯然有不同意見，“我就就只問你一個，你現在每天睡覺只睡六個小時，其餘時間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看書學習；如果有個孩子，你總不能一點都不管吧？那你是準備壓縮休息時間，還是壓縮學習時間？這個孩子，怎麽養？”

“爸，人只要結婚，都會面臨這個問題。”

“對——”方浩平坦言，“所以，我沒想過你結婚的事。”

“以你的資質，成為一個具有标志意義的科學家是遲早的事情，不能為這些事情分心。等到你快四十歲，功成名就，時間充裕了，再考慮結婚也不遲。”

“你要做什麽？”方子都警戒地看着他，“如果爸爸是這個态度，也沒必要進去，我不能讓你把事情搞砸了。”

“我去看看，向岚的家裏到底什麽看法，随機應變吧。”方浩平起身，整整衣服，“相信爸爸，不會胡亂替你做任何決定。”

方子都意味深長，“爸，我就快要做爸爸了，孩子已經存在，就不可能再消失。”

“這個事我懂。”方浩平道，“結婚證領都領了，我也沒法押着你們去離婚。只是後續的事情要解決得漂漂亮亮，不能讓人家以為咱們方家的人不懂事。還有——”他頓了一下，“如果他家裏人太過的話，我也不會有什麽好态度，這一點請你理解。”

他想了想，點頭同意。

方浩平伸手敲敲門板，幾分鐘後，門拉開，向岚氣鼓鼓拉着門把。

“向岚——”方子都站在旁邊，道，“這是我爸爸，他想和哥哥他們見個面，聊一聊——”

向岚在叫叔叔和爸爸之間糾結，頓了幾秒。

“叫叔叔就好了！”方浩平笑眯眯，生疏又客氣，道，“你就是向岚。”

“是。”

向垣被氣得已經不想吃飯了，只想着把方子都抓進來噴一頓，結果走進來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笑吟吟地沖他們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方子都的父親方浩平，初次見面。”

他聽見了他和向岚之間的對話，一聲叔叔讓他心動，改了主意。

“你好。”劉南陽起身道，“今天趕過來的？辛苦了，辛苦了——”

“是呀，中午聽見孩子說這事，趕緊買了下午的機票過來，幸好趕上了，不然就太失禮了。不辛苦，是子都太不懂事了——”

“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向垣被自家妹妹虐過了，這個時候終于被方浩平小小地順了一口氣，冷冰冰道。

“正有此意。”

“所以——”向垣看着向岚和方子都，道，“你們倆個，給我滾出去！”

“子都，你先帶向岚出去吃點東西，她現在不能餓。”方浩平并沒有因為向垣的态度動容，依然客客氣氣道。

兩個小的被趕出了包間，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為什麽突然之間，他們兩個當事人在這個事件裏，完全喪失了權利。

向岚深吸一口氣，道，“親愛的，這樣發展下去，咱們很被動呀。”

“是啊！”方子都深有體會。

“怎麽辦？”向岚看着他。

“我覺得，我們還是去辦自己的事情吧。”方子都滿臉輕松，“反正我們已經結婚了，他們無論有再多的意見，能夠讨論的不過就是怎麽安慰自己接受這個事實。”

向岚舉雙手贊成，“那咱們出去喝粥吧！我知道有家的粥特別好喝，我現在只想吃這個。”

他倆丢下一堆焦心的大人，就這麽，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決定搞個加更的活動，評論滿千加更，收藏被500整除加更。

先悠着點，存稿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