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四人坐定, 互相介紹後, 便開始了成人世界的較量。

向垣在衡量方浩平，方浩平也在衡量向垣, 雙方都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便同時在心裏調整了對對方的期待度。

做為男方的家長，方浩平首先開口, 道, “這件事情，來得太倉促了。子都昨天只是簡單地告訴我需要用戶籍證明辦一些證件，我以為是和工作相關, 毫無防備就為他郵寄過來。直到今天上午，他才告訴我，他已經和向岚結婚了，這令我非常吃驚。所以我第一時間趕過來, 想要和你們溝通一下，看看這個事情怎麽處理。”

“方叔叔是長輩，你覺得呢？”向垣不緊不慢道。

方浩平沉吟着, 看來，兩人都不太想要将底牌亮出來。

胡理打量兩個男人的表情, 微微嘆一口氣，劉南陽沖她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這些做生意的男人, 真是看不清楚現實，人家小兩口已經高高興興地成為了合法的夫妻，卻各自以為自己捏着好大的底牌, 能談成多大的生意一般。

“按照子都的說法，向岚還是在校大學生？”

“對，大四，今年七月畢業，還太年輕了。”

“你們本來對她，有許多的安排和計劃吧？”方浩平一臉的認同。

“是的，她天賦不錯，計劃下半年送她去紐約學藝術。”向垣還是無法掩飾眼中的憤怒，看着劉南陽道，“小舅從小培養她，對她的期望很高，沒有料到會中途夭折。”

方浩平點頭，“我也是。子都是獨生子，他從出生的第一天開始，我就計劃好了他未來的路。他天資很好，學什麽都快，無論是音樂、美術、科學，只要看過的東西，都不會忘記；我和老師商量了許久，認為在某一方面有卓越成就的人，必須要一心一意，于是将科學以外的課程都砍掉了。他很争氣，十五歲就獲得三所常青藤盟校的入學邀請，他選擇了Princeton，今年才二十二歲，已經拿到生物學PHD了。他在自然的兩篇論文，引起那麽大的反響，他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除了這件事——”

顯然，兩個男人都有莫大的怨氣。

“她從小被家庭保護得太好，任性慣了，一時間被沖暈了腦袋，也是有的。”向垣并不認為方浩平的炫耀有什麽用，科學家不能當飯吃，他可從來沒計劃過讓自己的妹妹去過苦哈哈的日子。縱然方子都是一個被人追捧的天才，可對着一個書呆子一樣的男人幾十年，人生未免太無趣。

“子都也是，一連幾次跳級，身邊的同學都比他年紀大，他沒有正常朋友和同學交際，也沒有和同齡的女孩子交往過。”方浩平自然也不認為一個外向活潑從事藝術行業的女生，能夠忍耐得住做科研的枯燥和寂寞，這勢必不是一樁合适的婚姻。

所以，兩個男人都暗示是對方的錯。

初步試探結束，都不是省油的燈，調整策略，進入下一步。

向垣咬牙，“方叔叔，咱們不如開誠布公？”

“我也正有此意。”方浩平表現得很大度。

“向岚年紀太小，只是憑一時意氣就結婚了，其實她根本就不太了解組織一個家庭意味着什麽。而且，我們一家對這樣的結婚方式，也非常不贊同。據說，是你家小方，先提的結婚——”他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妹妹懷孕的事實。

他每說一句，方浩平就點一次頭，道，“我也正是有同樣的想法。以子都的資質，現在根本不就适合結婚，也不能夠分心，他應該全副精力放在科研上。我對他的期望比較高，希望他能夠心無旁骛成為一個科學家，而不是這樣兒女情長。如果真的結婚了，我希望女方能夠完全支持他的工作和生活，不要讓生活瑣事打擾他——”

向垣的心理非常不舒服？這是什麽意思？看不上他家向岚？要讓一個活潑天真的少女去做黃臉婆？

他清清嗓子，道，“其實這也是向岚要面對的問題，她常年在外學習、寫生、還要長時間進行設計工作，需要一個強大的家庭支撐她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日日淹沒在柴米油鹽裏，是不可能有優秀的藝術作品。”

方浩平也有點不爽了，怎麽可能讓方子都丢下手裏重要的科研去陪女人風花雪月？

兩個男人都從對方的話裏，聽出了刀鋒，第二步也勢均力敵。

劉南陽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向垣一個眼刀殺過去，對自己拆臺的小舅很不滿。

“今天不是來吃飯的嗎？這都等一個小時了，也該上菜了吧？”劉南陽瞧瞧桌子，“咱們邊吃邊說？或者吃完了，把倆小的弄走，再談？”

胡理起身，開門去叫服務員上菜，兩個小的卻早不見了人。

她摸出電話撥過去，向岚接的倒是及時。

“你們倆趕緊回包間，開始吃飯了。”胡理道。

“嫂子，你們先吃呗，我和子都在外面喝粥。”

胡理悶了一下，她哥在包間裏為了她的未來和別人的爸爸唇槍舌戰，這姑娘倒好，跑了。

“怎麽走了也不打個招呼？”

“你們明明談的是我和子都的事情，卻把我們趕出來了，旁聽都不讓，還有什麽意思？等你們商量出什麽結果來，通知我就好了。還有啊，你們先吃，等會兒我和子都回來結帳。”

胡理想想也是，挂了電話，招了服務員，安排就餐的事情。

胡理回包間，向垣坐在位置上把玩着打火機，這是他煩躁時候的表現。劉南陽和方浩平年齡相近，兩個人聊天挺投機的。

“他們呢？”

“跑了。”胡理面無表情。

“跑了？”向垣想要摔了打火機。

胡理點頭，見方浩平也看過來，解釋道，“他們倆跑出去喝粥了。”

兩個方才還針鋒相對的男人，表情都有點憋屈，讓出去吃飯只不過是客氣話，居然就真跑出去了。

向垣二話不說，直接摸電話出來找向岚的號碼，撥過去，等通話的時候，手指不斷地在桌面上敲了又敲。他第一反應是要罵人，可冷眼瞧着方浩平，一點不着急的樣子，仿佛已經是吃定了一般，又按斷了電話。

胡理自然是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現在全身被躁郁之氣環繞，道，“方叔，我是個小輩，我講句公道話。”

方浩平忙道，“請講。”

“剛才聽了你和向垣的交談，雙方對這個婚姻，似乎都不太贊同，只在争意氣。可我覺得，這個事情，不管是向岚配不上方子都，還是方子都配不上向岚，都已經不是重點了。”

男人的真實意圖被戳穿，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們已經結婚了，向岚肚子裏也有了個小孩，這是事實。咱們談別的有的沒的，于事無補，反而容易讓兩家人起心結，不如放下成見，好好商量到底怎麽處理這個事情。畢竟，這兩個小家夥，無法無天，不管你們在這裏吵什麽什麽樣子，他們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也不影響。你們覺得呢？”

劉南陽哈哈笑，“對嘛，我就是這個意思，現在的年輕人，什麽時候把別人的話聽進去過呢？主張自我意識，主張自我表達，你就算是告訴他前面有個坑千萬別跳，他也要換着花樣跳進去試試看這個坑到底有多深，是不是？”

“小舅，這個事情，就是你慫恿的。”向垣陰□□。

“關我什麽事呢？”劉南陽攤手，“我關心向岚的身心健康，還很好心地給她送了保障措施的工具——”

原來罪魁禍首真的在這裏啊——

向垣和方浩平都轉頭去看他，他感覺不妥，住口了，擡頭看着天花板，心裏腹诽，就是這些不懂事的人圍追堵截，導致不理解年輕人的想法，搞到最後年輕人闖禍了也不告訴他們，活該。

“首先，咱們要定一個大方向，是要拆散他們，還是任由他們在一起。”胡理看大家都不自在，趕緊推動話題。

胡理的話一出來，兩個男人期期艾艾，誰都不肯先表達意見了。

“如果是要拆散他們，你們現在可以開始讨論方法了。”胡理臭着一張臉道，“直接讓他們離婚，或者隔離他們直到屈服，或者經濟封|鎖，或者斷了他們的後路，随便選，看怎麽樣最有效。更或者——”她停了一下，“這個小孩，就不要了。”

“要是自己下不了手，可以想辦法找外人。”胡理頓了一下道，“不過這樣的話，肯定是長期戰鬥了，有沒有必要顧及向岚肚子裏的小家夥，到底怎麽安排比較好。”

向垣的臉色比胡理的更臭，道，“你別胡說八道。”

“我這是胡說八道嗎？你們這樣墨跡，再來幾個人，照樣談不下來。方叔，你覺得呢？”

方浩平一直很冷靜地聽胡理說話，也在觀察向垣的表情，當她提起不要這個小孩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有意動，立刻清楚向岚的哥哥恐怕是存了這個心。他立刻表态，道，“子都很看重這個孩子，肯定是要留下來。”

人争一口氣，佛争一口香，男方松了口，向垣臉色就緩了一點。

胡理在桌子下面拉拉他的手，他不輕不重嗯了一聲，她道，“行，那咱們就讨論任由他們在一起的處理辦法。”胡理伸出手來，“第一，兩家婚禮怎麽辦，這個肯定是不能避免的，對不對？”

“當然，我們方家也不是不講道理。”方浩平苦笑，“丢不起那個臉啊——”

“第二，婚結了，怎麽安排小兩口的工作和生活。”

“子都的工作不用我們操心。”方浩平對自己的兒子很自信。

向垣覺得太紮眼了，道，“收入夠在這裏買房嗎？夠養着向岚過現在的生活嗎？”

“向岚應該把心思多放在子都身上——”

“向岚才是最需要照顧的人。”

劉南陽實在看不下去了，道，“你們為他們考慮這麽多，他們領情嗎？”

胡理點頭，“嗯，我們還在餓肚子，他們早跑出去喝粥了。”

向垣和方浩平的臉上都挂不住了。

“他們倆這麽無法無天，這次不受點教訓，以後還會幹出什麽事情來？到時候，你們能兜得住嗎？”胡理笑道。

“小胡啊，他們倆現在腦子裏都是漿糊，你就好好說，你是什麽意見。”

胡理看一眼向垣，再看一眼方浩平，聳肩，“我只是建議，咱們該做的事情要做，但該給這兩小混蛋一點教訓的時候，也不要手軟。至于具體的方法和程度，明天和爸媽見面後商量，如何？今天晚上回去，大家各自冷靜冷靜，好好商量商量？”

向垣和方浩平對看一眼，終于達成了一點點共識。

向岚吃飽喝足，又去買了一些零食和水果，拉着方子都回酒店去付賬。

胡理一行四人已經吃飽喝足，準備散場了，向岚笑眯眯從包間角落裏把準備好的禮盒摸出來送給哥嫂和小舅，道，“這都是子都挑的，給你們的見面禮，不要嫌棄。”

向垣考慮到和方浩平達成了共識，勉勉強強接了禮物，看着站在一邊笑吟吟看着向岚的方子都，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咬牙切齒，“小白臉。”

胡理掐着他的皮，擰了一圈，咬着牙道，“別惹事。”

方子都側頭看一眼向垣，沖他笑了一笑，似乎完全不介意。

“岚岚今天晚上跟我們回去吧。”胡理笑道，“剛才我們大家一起，約了明天中午還在這裏就餐，爸媽也會來。”

向岚戀戀不舍看着方子都，向垣道，“向岚，你別丢人，行嗎？”

她給自己哥哥一個白眼，靠到方子都身邊，“我怕你們把我騙回去，關起來。”

向垣擡手就要拍她頭，被她躲到方子都身後去，怒其不争。

“向岚，有你這樣懷疑自己哥哥的嗎？”

她哼一聲，對方子都道，“子都，那你明天早晨來接我好不好？”

“好的。你把地址發給我——”

向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恨恨地看着登對的小兩口，媽的，他不給他們一個教訓，就不姓向。

向岚和方子都自然是不知道，兩家的大人已經迅速地結成了聯盟，而聯盟的主要議題就是，怎麽樣讓他們知道，在這個殘酷世界求生的艱辛。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們太給力了，現在評論差不多900了，距離加更很快，流汗。

不過，大家在評論的适合能不能打個2分，拜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