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方有嘉樹

秦海原本以為沈瀾腦部受傷最少也要休養個一個月左右才能來公司,誰承想,這才幾天的功夫,偌大的總經理辦公室真皮座椅上就正襟危坐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醫生不是說要休養一個月嗎,怎麽現在就跑回來工作了?”

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有洞悉一切過後的微微嗔責,卻也是極溫柔,像個鄰家大哥哥。

深秋的季節,他只堪堪單穿了一件暗藍色的薄款風衣,因為高且瘦,愈發襯出那颀長謙潤的氣質來。

“想你了呗,怎麽着,不準我想啊!”沈瀾斜睨着眼睛看着他,笑得有些肆然。

不得不承認這個叫秦海的男人長得真是好看,劍眉飛揚英氣,鼻梁高挺,尤其是眼睛,深邃地仿佛是海。

沈瀾從第一眼看到他時就覺得他像極了她那個時空的某個人,那個雖滿腹詩書可在女孩子面前卻總是腼腆拘謹的舅舅家的表哥。

她靈動跳躍的性子總喜歡有事沒事地捉弄調/戲他一番,為這,她沒少被阿爹追着拿竹條打屁股,她就是這樣的搗蛋調皮,仿佛有一種沒心沒肺的快樂。

然而這樣突如其來的玩笑對秦海來說卻有些微微錯愕,以前他和沈瀾在公司裏的相處模式雖不至于太拘謹卻也不像現在這般輕松愉悅。

因為沈瀾母親在中間始終不遺餘力地撮合他們倆個,所以到後來每當工作上的事情彙報完畢以後,偌大的辦公室裏,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只剩下了蜜汁尴尬的僵持和冷場。

辦公室暖氣開得很足,因為熱,他脫了外套搭在手臂上,微微敞開的白色襯衫領口,喉結上下滾動,額頭細密的汗珠一層一層往外沁,他忽然笑,笑得溫吞,“沈總真會開玩笑。”

一絲淡淡的疏離,公司裏,重要場合裏,他向來稱呼她為沈總,只有私下裏,他才會叫她瀾姐。

沈瀾比他早出生兩個月,都是屬馬的,只是一匹倔強桀骜,一匹溫柔似井。

她有時候也好奇,為何同樣是人,秦海從來都不發脾氣呢,真生氣的時候頂多倚在牆角抽根煙,再回過頭來的時候已是眉眼淡淡,細語溫和。

後來還是助理小王告訴了她真相,那是對你,我們經常被罵狗血噴頭的好不啦?

呃。。。沈瀾一時語塞,難道這就是所謂傳說中的主角光環?

…………

闊別才幾日,沈瀾也覺得沒什麽好再寒暄的了,言歸正傳,秦海事無巨細地向她彙報了這幾日總部開會的重要內容。

快遞行業競争形勢日趨劇烈,雖網商這一塊近幾年做得是越來越紅火,但繼元豐以後更多的中小快遞公司如雨後春筍一般異軍突起,市場蛋糕攏共就那麽一大塊,分吃的人多了,自然難免不讓同行們心生一些緊迫危機感。

快遞的主要突破口還是在于內部職工對客戶的服務态度以及包裹運轉過程中的安全性和速度。

沈瀾一直都知道做快遞行業的辛苦,可是最讓她感到身心疲憊的還是太多客戶的不理解和惡意诋毀。

她不是沒想過在客服人員和快遞員素質和服務意識進行系統而有效的培訓,奈何實際操作中卻遠遠比她想象中的難的多的多。

秦海一直告訴她,慢慢來,慢慢來,很多時候她确實如父親所說的那樣,心不夠靜,毛躁,凡事總想力求完美,卻不知這世上哪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問心無愧便好。

秦海彙報完工作後又做了一份詳細的策劃方案,臨轉身時卻還是不忘向沈瀾叮囑一句,“你大病初愈,不宜思慮過甚,這段時間公司太多棘手的事,你直接交給我便好……”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照顧好自己,別再讓伯父伯母為你擔心。”

他咽在喉嚨裏的還有一句話,也為了恩師和我。

…………

其實上一次承包商之間的鬧事,沈瀾一再囑咐手底下的員工不準跟遠在杭州開會的秦副總提起,尤其是大嘴巴的陳主任,奈何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秦海便知道公司裏出了事,還好老陳跟他彙報說沈總已完滿解決,秦海一開始還納罕,可是漸漸地,眼底的笑意,是欣慰的。

秦海其實一早就知道手底下的那幾個承包商之間的重重矛盾,謝嘉樹雖然話不多從不主動惹事,但奈何性子太過冷漠淩厲,快遞公司本來就是人多嘴雜的地方,分揀貨物時難免不會招惹是非,他料想過會出事,卻沒想到正是他出差的那段時間。

謝嘉樹自從被魏東揍了後,臉上的腫脹好幾天都還沒消下去,但到底沒再像一個豬頭了。

手底下的一個小快遞員小黃看着都不忍心,勸他還不如在家歇幾天好好養傷,他只是搖了搖頭,陽光下黝黑的肌膚仿佛泛着光。

即使在這樣深秋的季節,他也只穿了一件短袖的黑色T恤,洗得發舊的破洞牛仔褲。

從電動三輪車上搬卸重物時因用力過度,臂膀和腹部的肌肉贲張着,線條流暢利落略顯硬朗,然陽光下眼角眉梢流露出來的柔和淡然,卻給人一種硬漢與柔情的矛盾感,不相悖亦不違和。

打從着手做快遞這一行,就有身邊的很多朋友跟他說,很辛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春節那就好能休息休息,日曬雨淋的不說,被客戶罵簡直是家常便飯。

他從不怕這這些苦,只要能穩穩當當地掙到錢就夠了。

心煩時也有,他會停下來抽根煙,在心裏默默計算着,離浩浩醫院最後警告的心髒手術只有一年不到的光景了,他要努力攢到做手術的六萬元費用,絲毫耽誤不得。

老板的倔強和一直以來的堅持這幾個小快遞員是知道的,他們不再發表什麽感想,但那天中午拎着盒飯大家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小黃還是一個勁地誇贊道,“嗳,我聽說那被公司解除合同的吳承軍吳老板背後後臺可不小啊,以咱沈總以前的性子肯定會左右衡量一陣子,沒想到這麽快就把他踢滾蛋了!”

快遞員小張嘴裏鼓鼓的還包着飯,卻也忍不住附和大着舌頭道,“是啊是啊,都說快遞公司是吃人不吐骨頭渣的地方,可是那天看沈總那絲毫都不端着架子的樣子,還給咱浩浩糖吃,我還是頭一回見着這麽平易近人的老板娘……”

因為做快遞員的工資主要是從自己的派送費上來,所以幾乎每天早上一套上褲子就開始分秒必争。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飯盒裏的飯和菜一掃而光,況且這幾天送件量比平時大一倍多,他一向效率高,當天件必當天送完,除了山洪海嘯什麽的,也會在留倉件裏詳細解釋一下原因,所以他做快遞員這幾年在這一片區口碑非常好,當然在幾個同事中他吃飯的速度也是最快的。

“聽說以前可變态了,動不動就要財務部那幫狗崽子罰我們的款,有一個月我連內褲都罰的沒錢買了……”

“你還好唻,沒錢買內褲,我連方便面他媽的都得掰開兩半吃,整整吃了一個月,可把老子苦慘了……”

快遞員一個月差不多有三千多到四千塊左右的工資,但快遞公司罰起款來也是非常厲害的,當天件無理由延誤要罰款,早上去總公司拉貨遲到一分鐘罰款五十塊,随地吐痰五十,廠區抽煙一百,出入廠區公司不穿印有‘元豐快遞’标志的工作服罰款兩百,客戶投訴服務态度不好罰款兩百,丢貨少貨後查明情況後按實際原價賠償,林林總總,不勝枚舉。

當然這些也都是元豐快遞總部規定下來的,吃得了這行飯,就得受得了這行管。

不想受這管束可以,要不趕緊卷鋪蓋滾人。

生活裏沒有水晶鞋和白馬王子,一切都需要腳踏實地地落到實處。

謝嘉樹一個人坐在門面房裏的辦公桌前對着電腦查件,外面熱火朝天的八卦他聽到了耳朵裏,卻不大放在心上。

他慣來的冷漠,除了謝寧浩即将要做的心髒手術仿佛對什麽都不大上心,他從褲兜裏抽出一支煙,點上,陽光斜斜地從卷閘門的縫隙裏漏進來,破碎支離。

他低下頭來猛吸了一口,煙霧缭繞中他聽恍惚聽到有人的聲音在對他說,“謝嘉樹,希望你出去之後能好好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說話的人是個帶着大蓋帽的高個子獄警,聲音清冷,面龐嚴肅拘謹,卻透着一絲絲難得的人的溫度。

身後平山監獄鏽跡斑駁的鐵門重新沉重落鎖,他沒有回頭再多看一眼。當初怎樣撕心裂肺地抗拒這樣的地方,而今經過了這近十年的牢獄之災,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意氣風發荷爾蒙一上來就理智匮乏的青蔥少年,他的眼裏漸漸有一種讓人看不透的東西,風起了,卻始終吹不開那層迷霧。

他記得他出獄那天是個陰天,後來下起了雨,淅淅瀝瀝,他走到一處商店的檐棚下躲雨的時候,雨水漸成滂沱之勢。

大哥大嫂答應他要親自開車接他出獄,奈何天公不作美,路上堵的很。

大嫂永遠都是那樣爽利脆生生的性子,她說,“嘉樹啊,今天大嫂特意翻了黃歷,說今兒是個大吉的日子,你大哥晚上天沒亮就爬起來煮了你最愛吃的蓮子銀耳粥,他說車上帶着也方便,讓樹兒你好好嘗嘗他的手藝……”

“樹兒啊,等急了吧,大哥我現在正上了平山高速公路了,我看看哈,還有幾分鐘來着……”

“喂喂喂,老婆,我手表呢?”

“哎呀,要什麽手表呀,你手機上不是可以看到時間的嘛!”

“對對對……今兒要見到咱們家小樹,瞧我都高興地糊塗了……”

“……”

電話那端漸漸傳來嘈雜的聲響,喇叭聲,引擎發動時的嗡鳴聲,吵鬧聲,嬉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嘉樹掐斷通話按鍵的時候,手機不慎沾了點雨水。

他記得這手機還是大哥買來送給他當十八歲成人生日禮物的,因為在獄中不準使用通話電子産品暫且由獄方代為保管,出獄的時候獄警就将手機連同精美的包裝盒一起遞還給了他。

因為怕手指擦會把屏幕擦花,所以他只用幹淨的袖子一點一點擦拭,手機屏幕漸漸由暗藍褪成了深黑,然而心裏,卻有一種奇異的妥帖在心尖彌漫。

天陰的有點悶人,他敲開商店櫥窗的玻璃門用勞改時掙來的零錢買了一包香煙。

紅塔山,外包裝盒早已換了一波又一波,他随意抽出一根,偏着頭吸燃。

煙霧四下裏彌散開來,他的臉朦胧而不真切。

始終等不來大哥的那輛面包車,他有些無聊地把玩着手裏的那包煙盒。

煙盒上赫然印着:吸煙有害健康。

他忽然覺得像是一種諷刺。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然而他此後人生的所有噩夢便也就從這一聲渾厚卻帶着冰涼沒有溫度的‘死者家屬’那一刻墜入無底的深淵。

無底的……深淵……

溫暖的陽光午後,他的脊背卻在回憶裏沁出了涔涔的汗意。

不遠處小快遞員們的嬉笑聲依舊傳了過來……

時光仿佛就只打了一個盹。

他低下頭猛吸了一口煙,微微的嗆咳聲,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裏卻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重生八零俏佳妻

重生八零俏佳妻

前世,盛寧懵懂無知,是從小背負不堪名聲的‘壞人’。被好友陷害,被心愛的人辜負,最後孤苦無依,凄慘而死。
當她重生回1983年,她一定擦亮眼睛看人,認認真真做事。這一世,她再也不讓妹妹因她而死,這一世她要成為文工團最驕傲的那朵玫瑰。一個優秀的女兵,孝順的女兒,合格的姐姐。且看她如何破釜沉舟,救妹妹于水火之中。力挽狂瀾,帶着全家一起改革開放,致富奔小康。虎視眈眈,誓要拿下冷面軍長,傳說中的活閻王。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

六零俏媳婦

六零俏媳婦

前世遭人戀人算計,含冤入獄二十載,弄的家破人亡,一朝重生回遭遇變故的那一刻,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第一次偶然相遇,她狼狽的趴在他的腳下
第二次偶然相遇,審訊室內,她與人對質
……
N次相遇後,“我娶你,寵你一輩子。”
呃……嫁與不嫁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