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熟悉

湯鳶被他的話噎住，張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拒絕他。

“好了，不許拒絕了，我願意送，你管不着。”梁仁拉起她的手，“走吧，要來不及了。”

湯鳶拗不過他，只好妥協。

來到宴會廳門口，湯鳶有些緊張地深吸一口氣。梁仁見狀，安慰道，“不用緊張，跟在我身邊就好。”說罷，他伸出手臂示意她挽上來。

湯鳶點點頭，伸出手挽上他的手臂，一起步入了宴會廳。

事實證明，湯鳶的緊張确實是多餘的。

在會場裏，梁仁與賓客們應酬交談，而她通常只需要在一旁保持優雅得體的微笑，并時不時地應和幾句就可以了。即便有時會有人同她說幾句話，也絕對不會問失禮的問題，或者八卦她和梁仁的關系，畢竟這裏不是八卦記者會，來參加宴會的人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保持着基本的修養和禮節。

在會場裏站站走走地應酬了半圈下來，湯鳶踩着高跟鞋的腳開始有些痛。跟着梁仁同一家公司的高管說完話，她扶住一旁的柱子，悄悄放松了一下脹痛的腳掌。

這一舉動落到了梁仁眼裏，他扶住湯鳶，指指不遠處的休息區，“站累了？你去那邊坐着休息一下吧。”

“你不用擔心我，我沒關系的。”

“別勉強自己，去休息吧，我同客人應酬完就去找你。”

“……那好吧，你去忙，不用管我。”湯鳶沖梁仁點點頭，轉身走去休息區。

在沙發上坐下，湯鳶松了口氣，趕緊放松雙腳。她遠遠望着梁仁的方向，他正彬彬有禮地同幾個賓客交談着，一舉一動都自然得體。

她心中一嘆，默默佩服梁仁的交際能力，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是很大的。

雖然今天來參加宴會，讓她有機會見到了許多以前只能在屏幕裏看到的大設計師，并且能同他們交談幾句，湯鳶還是挺高興的。但是如果三天兩日的要面對這種交際應酬，湯鳶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認為，她一定會煩到瘋掉。然而這種應酬對梁仁來說，大概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吧。

過了一會兒，梁仁似乎是同賓客們應酬完了，他看向湯鳶的方向，向她走來。

湯鳶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走到一半，湯鳶見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似乎是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湯鳶随意地往他身後瞟了一眼，看清來人後，她瞳孔驟縮，一下子僵住了。

“梁總，好久不見了！”

梁仁回身看去，眼前站着一對年輕男女，男人神色淡淡的，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漠不關心，女人卻一臉笑容，興致頗高。

梁仁看着他們好像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梁總真是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們了嗎？我是青言設計工作室的肖清清，這位是設計師陳澈言，我們以前在Collage Club見過的。”

梁仁想了起來，“哦對，我記得你是我們肖建董事的外甥女對吧？”

“對，太好了，您還記得我們。”肖清清笑着向梁仁搭話，“梁總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我有女伴，她在那邊休息。”梁仁指了指湯鳶的方向。

肖清清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遠遠地望見一個女人。那女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後，迅速将臉側向一邊，避開了她的視線，肖清清沒有看清她的樣貌。

她有些奇怪女人的反應，不過也沒多去在意，畢竟她現在的主要任務是來提醒梁仁別忘了“關照”的事，所以她草草地收回了目光，繼續谄笑着跟梁仁攀關系。

陳澈言也淡淡地往那個方向掃了一眼，但只看到女人匆匆離開宴會廳的背影。

他事不關己的收回目光，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肖清清的巧舌如簧。

梁仁随便應付了肖清清幾句，迅速地将他們應付走了，他轉身繼續向湯鳶那邊走去，卻發現她原本坐着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梁仁四周一望，找不到她的人影。

他快步尋去，最後在宴會廳外的走廊上看到了湯鳶，她臉色似乎不太好，倚靠着牆壁，模樣有些神不守舍，不知在想什麽。

梁仁走過去，擔憂道，“怎麽突然跑出來了，身體不舒服嗎？”

湯鳶聽到他的聲音，緩緩回過神來，她勉強一笑，“……嗯，有點頭暈。”

“暈船嗎？你在這等我，我去給你拿暈船藥來。”

“不用，我沒事，可能是昨天沒休息好，我……現在能會回房間休息會兒嗎？”

“我陪你。”梁仁扶住她就要往房間走。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你去忙吧。”湯鳶輕輕推開他，示意了一下宴會廳的方向。

“該應酬的人也應酬的差不多了，我現在離開也沒太大關系。”

湯鳶搖搖頭，垂眸道，“真的不用了，就讓我自己去休息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梁仁猶豫片刻，最終妥協，“……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晚飯的時候我再去叫你。”

“嗯，謝謝你。”

湯鳶轉身走掉了，梁仁看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裏擔憂不止，他隐隐感覺她似乎不是簡單的身體不舒服，而是有什麽心事。

梁仁想問，但是看着她心神恍惚的模樣，又不敢貿然問出口。

一下午，梁仁都心不在焉，擔心着湯鳶的事。

然而晚上吃飯時，湯鳶的情緒恢複如常，像平時一樣說笑，似乎沒有什麽異樣了。

梁仁見狀，微微放了心，心想也許是自己之前想多了。

晚飯後，梁仁提出一起去甲板上走走，透透風。

湯鳶同意了，“你稍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間就來。”

“嗯，我在這裏等你。”

上完洗手間，湯鳶推門而出。此時，對面男洗手間的門也被推開，走出一個人，湯鳶與那人正巧撞上視線。

湯鳶目光一頓，僵在了原地。

陳澈言看着對面直愣愣地望着他的陌生女人，有些茫然。

“請問……我們認識嗎？”他試探着問道。

湯鳶驀地回神，她眼睫輕顫幾下，垂下眼簾，低着頭道，“不，不認識。”

陳澈言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沖她微微點點頭，轉身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走出一段距離後，他仔細一想，又覺得那個女人的臉好像有幾分眼熟，但熟悉又陌生，好像見過有好像沒見過。

陳澈言皺眉，放緩了腳步，細細回想。

“湯鳶，你好了嗎？”

陳澈言聽見身後遠遠地傳來一句男聲，聽到那個名字，他一愣，停下了腳步，轉頭望了回去。

聽到梁仁的聲音，湯鳶從失神中回過來，她看見梁仁站在船艙門口，正在向她這邊張望。

湯鳶連忙将眸中的情緒掩去，挂上笑容，快步向他走去。

望着湯鳶的身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船艙門口，陳澈言緩緩低下頭，臉龐掩入了燈光的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沉默片刻，他轉身繼續往客房的方向走去，加快了有些沉重腳步。

*** ***

甲板上，海風帶着微涼拂過靜谧的夜色，将燈火煌煌處的喧鬧繁華沉澱，只留下月的安寧與海的純粹，交織着平和幽柔的夜曲。

湯鳶與梁仁并肩而立，倚靠在欄杆旁，望着夜色中深沉的大海。

在大海的沉靜面前，湯鳶之前沉重的心逐漸放松下來，心情舒暢了許多。

海風劃過波面上的點點月輝，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臉龐。湯鳶仰起臉，自然而然地微微了勾起唇角。

梁仁側着臉看她，微笑道，“喜歡大海嗎？”

“嗯，喜歡。”湯鳶笑着點點頭，“我的家鄉靠海，我從小就住在海邊，以前經常去看海。”

梁仁望望漆黑的夜色，道，“晚上太黑，景致沒有那麽好了，等明天白天的時候，我再陪你來看海。”

“雖然白天的大海景致好，但是相比較而言，我還是更喜歡晚上的海。”

“哦？為什麽？”梁仁好奇道。

“因為我覺得夜晚的大海很溫柔。”湯鳶垂眸輕笑，靜靜道，“以前在家鄉的時候，每當我遇到傷心事的時候，都會晚上跑去海邊看海。夜晚的海雖然漆黑一片，讓一切都模糊朦胧，看不清楚，但那一切并不是不存在，它們只是被黑暗保護起來了，黑暗可以包容一切，可以隐藏一切。在漆黑的大海面前，我所有難過的情緒都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洩出來，不用害怕別人的眼光，因為我知道大海會幫我把它們都藏進黑暗裏，保護着我，包容着我，讓我的難過被允許。”

“白天的大海，開闊、明亮、磅礴，确實很美，但是我卻無法在它面前感到輕松，因為它太正直了，正直地将我的內心曝光，正直地将所有現實的痛苦照亮，然後□□裸地擺在我的面前，讓我無處可逃。它好像在告訴我，要看清自己，看清現實，不許難過懦弱，要加油堅持下去才是對的。”

“可是，大概是我因為性格古怪吧，在我難過的時候，我不想聽到有人對我說加油。我當然知道要加油啊，我也當然知道那些殘酷的現實和懦弱的自己。或者說，正因為我知道的太清楚，所以才會痛苦難過。這樣的時候，我只想在加油之前，在面對現實之前，先允許我找個可以包容我、保護我、幫我暫時逃避那些痛苦的懷抱，讓我把這些壓抑的情緒發洩個夠，再重新站起來。”

“夜晚的大海對我而言大概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懷抱吧，它願意包容我的痛苦與懦弱，我很感激它。”

湯鳶說完，望向依舊沉靜黑暗的夜海，眸中流露出了柔和的光彩。

梁仁靜靜地看着她，啓唇道，“如果哪天你難過的時候，沒有辦法去到夜晚的海邊，就來找我吧，我願意代替它成為你溫柔的懷抱，包容你的一切。”

湯鳶一愣，怔怔地看向他。

半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臉好笑道，“你幹嘛突然說這麽肉麻的話？現在又不是在家長面前扮演情侶，你不用這麽入戲的……”

“我不是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