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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蕭阮前世所知,藺北行好武,刀槍劍戟無一不精,兵法箭術更是爐火純青,但從未聽說過他對詩詞歌賦有什麽興趣,怎麽會跑到書院裏來了?

周小王爺有些怕他,嘟囔了一句便轉過了身去。

藺北行斜靠在書桌上,朝着蕭阮擡了擡下巴:“小兄弟,我看着你面生,叫什麽?是哪家府上的?”

蕭阮心裏暗暗叫苦,想裝着沒聽見不理人,卻又怕被他抓了小辮子借題發揮。

“他是蕭太傅家的,從江南來,”有人在旁邊替她答了一句,“兄臺麻煩你讓讓,這是我的位置。”

蕭阮一看,是慕呈青來了。

藺北行像是沒聽見慕呈青的話,盯着蕭阮看了片刻,眼神驟然銳利了起來,狐疑地問:“我怎麽看你這麽眼熟?是在哪裏見過你嗎?”

蕭阮心頭一凜。

就在大街上這樣驚鴻一瞥,藺北行居然還有印象。

她迅速地搖了搖頭:“沒見過。”

藺北行沒想起來,放棄了思考,對着她輕蔑地一笑:“原來是蕭家的,怪不得長得跟個弱雞似的,風一吹就要倒了。”

蕭阮瞪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忍了下來。

算了,這小霸王惹不起,別圖一時痛快了。

“這位兄臺,”慕呈青等得不耐煩了,皺着眉頭道,“煩請你快些讓讓,先生要來了。”

藺北行拍了一下桌子,瞪着眼睛道:“誰說這是你的位置?我在這裏坐了七八天了。”

“我昨日就是坐在此處,”慕呈青居然一點都不怵他,“不信你問這位蕭家小哥。”

藺北行陰森森地一笑,捏了捏拳頭,慢條斯理地看向蕭阮:“姓蕭的,你說這位置是誰的?”

蕭阮眼觀鼻鼻觀心,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

慕呈青惱了:“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注]”

蕭阮大吃一驚,這麽一個谪仙般的斯文人,居然罵起人來這麽狠毒,這要是藺北行發起火來,十個慕呈青都不夠他打的。

她怕慕呈青吃虧,忙不疊地起身勸架:“你……這話說的太過了,旁邊還有個空位,不如就坐那裏,反正都是一樣的。”

藺北行居然沒有馬上發作,他向來橫行霸道慣了,京城裏世家子弟都有些怕他,這個文绉绉的青年敢和他對峙,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他上前一步,和慕呈青幾乎臉對着臉,饒有興味地問:“你罵我什麽?膽子不小啊。”

慕呈青沒理他,反倒看向了蕭阮,鄙夷地道:“還有你,我還當你是個有見識的男兒,卻原來也是欺軟怕硬之輩!你明知道看到這位置是我的,為何不敢回答?”

蕭阮哭笑不得:“所信者目也,而目尤不可信[注]。你怎麽知道這個位置就一定是你的呢?”

慕呈青一怔。

蕭亦珩終于察覺了這裏的動靜,單手在書桌上一撐,一躍而起,幾步就到了蕭阮跟前,警惕地道:“你們幹什麽?別欺負我弟弟。二弟,你坐我的位置去。”

蕭阮哪裏會放心蕭亦珩和她換位置,這只怕還沒等到下課,蕭亦珩就和藺北行打起來了。

她連連搖頭:“大哥,你回去坐吧,沒事的。”

幸好,白飛帛很快就到了,一見學堂中劍拔弩張的模樣,他也很頭疼。

以藺北行的水平,自然是沒辦法進這個班,但這是啓元帝讓人親自交代下來的,說是要磨磨藺北行的性子。

唯一慶幸的是,這位世子雖然脾氣霸道,但還懂得尊師重道,并沒有在學堂上給他難堪。

過去了解了一下情況,白飛帛稍稍松了一口氣。藺北行的确是坐這個位置的,昨天有事沒來參加書辯才讓慕呈青坐了。兩人盯着這個位置都不肯放,白飛帛索性各打五十大板,讓他們倆分坐兩旁,蕭阮坐在了中間的位置,這才算是解決了這個紛争。

藺北行顯然并不耐煩聽課,白飛帛給了策論的題目,學子們都在奮筆疾書,他卻只是懶洋洋地提着筆,不時地擡眼看看蕭阮。

蕭阮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勉強靜心凝神,把思緒放在了文章上。

原本她覺得白飛帛幽默風趣,和以前柳先生嚴謹的學風大相徑庭,還想盡可能地多聽幾日,現在看來,還是趁早離開書院為妙,省得被這位煞星抓住了什麽把柄。

“啧啧”兩聲,藺北行忽然湊了過來。

蕭阮警惕地往用手蒙住了紙:“你幹什麽?先生說了,各寫各的。”

“長得這麽秀氣,字也軟綿綿的,”藺北行語帶嘲諷,“你們蕭家的人,都是這麽沒有男子氣概嗎?”

“自然比不上世子你筆走龍蛇的霸氣。”蕭阮客氣地恭維了一句,垂眸斂眉,一副乖巧的模樣。

不知怎的,藺北行有些心癢癢的。

這個小家夥看起來實在太秀氣,皮膚白得不像話,眼睫烏黑纖長,往上彎彎地翹起,就連說話聲也軟軟的,讓人很想欺負一把。

“想不想變得有男兒氣概一些?”藺北行慷慨地建議,“不如拜我為師,我教你騎馬射箭如何?”

一聲嗤笑傳來,慕呈青在旁邊淡淡地接了一句:“你別聽他的。你雖然總愛胡攪蠻纏,但是個學文的好苗子,若是你肯叫我一聲師兄,我就勉為其難教你些時日,到時候一定可以金榜題名。”

藺北行挑了挑眉:“怎麽,你敢和我搶生意?”

“各憑本事罷了。”

……

這一左一右,隔着蕭阮居然鬥起了嘴來。

蕭阮寫了兩行字,終于心浮氣躁,壓低聲音提醒:“先生在看着你們呢。”

白飛帛在上面咳嗽了兩聲,兩邊終于安靜了下來。

一個時辰左右,學子們紛紛交了文章。午間小憩過後,白飛帛開始點評學生們的文章。

和往常一樣,蕭亦珩的文章自然而然地被用作了範本,白飛帛把其中的精華處反複誦讀了幾遍,稱贊他“行文犀利、有的放矢,可以一窺乃祖之風”,蕭亦珩向來把祖父奉若神明,一聽此話,自然心花怒放。

不過,放下蕭亦珩的文章,白飛帛便又話鋒一轉,感慨着道,“從前我覺得你們都是人中龍鳳,可今日才知道江南更是人傑地靈,乘風兄的兩名弟子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呈青的文章猶如天馬行空瑰麗無比,就連爾沅的這篇,也角度刁鑽、可圈可點,未來必定大放異彩。”

蕭阮心裏美滋滋的。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貴女圈中藏拙,日後必定沒有那“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了,今日白飛帛的誇贊,讓她小小地過了一把虛榮的瘾。

不過,還是要謙虛一下。

蕭阮趕緊起身行禮:“先生謬贊,小子班門弄斧,讓諸位師兄見笑了。”

“你這是打算長留京城了嗎?”白飛帛關切地問,“若是長留京城,他們這些人是要參加今年春闱的,你不如就到洛水齋,那裏的學生們也就比你大個一兩歲,正好。”

“多謝先生厚愛,不過我不日就要啓程回江南,明日便不來書院了,日後有緣再見。”蕭阮婉拒了。

白飛帛扼腕不已。

點評結束後,白飛帛還有事情,便布置了些功課讓大家提前回府了。

蕭阮正收拾東西,幾個蕭亦珩的好友便都圍了過來。雖然只相處了兩日,但他們都很喜歡這個斯文聰慧的小弟弟,一致決定要替她踐行。

“亦珩兄,劉安巷開了一家很不錯的酒樓,裏面的香酥鴨乃是一絕,我做東,大家一起聚一聚。”

“對,爾沅既然要走了,我們這些做哥哥的總要表示一下,酒水我包了。”

……

武寧侯府的秦臻、禮部尚書家的于公子,還有平王府的周小王爺,一個個都盛情邀請。

蕭亦珩有點心動,過了春節之後他一直埋頭苦讀,沒了從前呼朋引伴的肆意,日子過得甚是乏味;可一想到蕭阮的身份,到底還是按捺住了,連連搖頭:“不行,爾沅還小,不能和我們厮混。”

“小什麽小,都過了十四了,我那會兒通房都有兩個了。”周小王爺暧昧地笑了笑。

蕭亦珩正色道:“她和你們不一樣,她是……是我們家的寶貝。”

周小王爺眼珠一轉,伏在蕭亦珩的耳邊說了幾句,蕭亦珩的臉色頓時一變,遲疑着問:“當真?”

周小王爺點了點頭。

蕭亦珩看了看天色,終于下定了決心:“喝酒是決計不行的,要不我們就去酒樓裏喝個茶,也費不了多少時間,二弟,你看怎麽樣?”

聽着他們說劉安巷杏林酒樓的美食,蕭阮也動了心。

前世這家酒樓在京城鼎鼎大名,老板的經歷頗有幾分傳奇色彩,據說從前是江南漕幫的少東家,後來全家被仇人殺了,獨獨留下了他這麽一根獨苗。後來他複了仇,就隐姓埋名到了京城,憑着一身好手藝和三教九流的人脈,開了這家杏林酒樓,将江南和京城的菜肴糅合在一起,幾年之間就把酒樓打造成了京城第一樓。

祖母去世後,蕭阮無處憑吊對祖母和江南的思念,慕名到這裏來吃過兩次江南菜,味道十分正宗,每次都眼眶紅紅地回家。

大乾的富貴人家,向來有飲茶的愛好,快到申時了,酒樓大堂中居然坐得滿滿當當的。幸好,周小王爺的面子很足,要到了三樓的包廂。

沒一會兒,各式各樣的點心和小食都上來了,瓜子花生,綠豆糕、豆酥糖、蟹殼黃,店小二還上了兩壺珍稀的明前龍井,一一給客人倒上了。

看着這幾樣熟悉的點心,蕭阮喜上眉梢:“大哥,到時候打包兩份給祖母帶過去。”

“好好好。”蕭亦珩嘴裏應着,面上卻有點心不在焉,目光不時地往外瞟去。

門簾一挑,有人進來了,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妙齡女子,一身豔麗的大紅色小襖和八幅裙,身姿袅娜、面如桃花,款款地到了他們跟前微微一福:“小女子柳柳,見過諸位公子。”

蕭亦珩的臉色一喜,卻又勉強按捺住了,矜持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蕭阮恍然大悟:她這個哥哥是春心萌動,有了喜歡的姑娘了。

作者有話要說:學渣和學霸較量的第一回 合,平局。

本章有紅包,15字以上的小仙女準備接紅包哈~~

[注]摘自《詩經》中的《相鼠》

[注]摘自《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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