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蕭阮稍稍心定了些。

的确,雖然前世藺北行風評不佳,但倒沒有聽說他有什麽不堪入耳的風流韻事。甚至到了他橫掃西南之後,很多土著和外族都敬獻了很多美女,他也全都賞給了手下,并沒有收入房裏,靖安王妃的位子也一直虛懸。

現在千萬不要惹惱了他,讓他發現自己的真正身份。

蕭阮吸了吸鼻子,安靜了下來。

藺北行松了一口氣,打量了她兩眼,問:“你是蕭家的旁支?沒聽說過蕭家有你這麽一號人物。”

“是。”

“蕭家祖籍雷州,怎麽會有旁支跑到江南去了?”

“我在江南求學,幸得大長公主照拂。”

“我怎麽聽說大長公主和蕭太傅早已貌合神離,怎麽會照拂蕭家的旁支?”

“誰說的!”蕭阮迅速地擡眸瞪了他一眼,“別道聽途說就跟着胡言亂語。”

小小年紀,倒還很有脾氣。

藺北行饒有興味地逗了一句:“道聽途說?我看不見得。”

蕭阮心中一動,難道藺北行知道什麽從前的秘事?她試探着問:“你知道些什麽?大長公主為什麽會去江南?”

“你想知道?”藺北行笑吟吟地道,“不如求我一句,我便說給你聽。”

蕭阮咬住了唇,擰過頭去,看着窗外一語不發。

藺北行也不介意,自言自語了起來:“坦白和你說吧,蕭家上至蕭钊、下至蕭亦珩,我都沒什麽好感,唯有大長公主卻一直讓我欽佩得很。只可惜,也不知道被什麽迷了眼,嫁給了蕭太傅,成親沒多久,就讓蕭太傅坑了一把,只能含血吞下。”

蕭阮的心口怦怦亂跳了起來。

的确,前世藺北行也很敬仰祖母,她和祖母一起碰到過藺北行幾次,他都畢恭畢敬,這要是她前世為什麽會給藺北行寫信的原因之一。難道藺北行真的知道祖母和祖父之間的陳年舊事?

她等了片刻,可偏偏說完這幾句之後身後就沒了聲音。回頭一看,只見藺北行吊兒郎當地靠在車壁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玩着腰上的玉佩穗子。

“坑了什麽?”她終于忍不住問。

藺北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叫一聲哥哥,我就告訴你。”

淺淺的緋色從耳根慢慢蔓延到了臉頰,仿佛一朵桃花漸漸綻放。

藺北行晃了晃神,心裏猛地打了個突。

蕭家這個小子有點邪門,怎麽長得比女子還要俊秀可人?怪不得蕭亦珩這麽寶貝他。

“不叫就算了。”他起身要下馬車,準備去外面醒醒神。

“等一等!”蕭阮脫口而出,“藺……藺大哥。”

藺北行咧開嘴笑了:“等會你哥來了,也要這樣叫我,我要看看他會是什麽臉色。”

“好。”蕭阮順從地應了一聲。

“蕭太傅的妾室是坑了大長公主娶進來的,”藺北行壓低了聲音道,“那妾室是蕭太傅的表妹,全家都犯了事,她也要被充入奴籍,蕭太傅便求大長公主讓他先收了為妾,日後再送走。沒想到一來二去生米煮成了熟飯,大長公主只好把人留下了。”

蕭阮呆了片刻,喃喃地辯解:“這其中一定別有隐情,祖父他……他不是這樣的人。”

“能有什麽隐情?他若不願意,他表妹還能按着牛頭強喝水不成?”藺北行冷哼了一聲。

“你……你才幾歲,怎麽能知道從前的事情?”蕭阮氣急敗壞,“必定是有人在你面前亂嚼舌根,你胡亂一聽,又來胡亂一說!”

藺北行一臉的莫名其妙:“是你求着我說的,怎麽反而成了我的不是了?胡攪蠻纏!”

馬車停了下來,簾子掀開了,有人急匆匆地進來叫了一聲:“世子!”

蕭阮認得這個人,是藺北行兩個得力幹将之一,名叫陳碑之。

“什麽事?”藺北行狐疑地問。

陳碑之朝他擠了擠眼,卻不肯說,藺北行只得挑簾下了馬車,一看,自家的府邸到了,只是門口站了一尊門神,臉色鐵青,正是蕭亦珩。

“來得這麽快?”藺北行倒是驚詫了,照理說,他在現場沒有留下什麽線索,蕭亦珩折騰一番找到他這裏,最起碼得等到明天早上。他連理由都已經編好了,書院中和蕭爾沅一見如故,便邀他到府中秉燭夜談,一時忘情忘了時間。

現在倒好,被人抓了個正着,連把人藏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他有點惱火,沉着臉問:“你堵在我家門口幹什麽?”

蕭亦珩的眼裏快要噴出火來,咬着牙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我弟弟呢?”

“大哥!”蕭阮從車窗裏探出頭來。

蕭亦珩揮起一拳朝着藺北行的面門砸了過去,藺北行敏捷地一偏頭,拳頭落了個空。

“這可是你先動手的,怨不得我。”他呲牙一笑,動了動手腕,正要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身後傳來了一聲急急的呼喚:“藺北行!藺世子!藺大……哎呀!”

正劍拔弩張的兩個人回頭一看,蕭阮從馬車上跳下,一個沒站穩,坐倒在了車轱辘跟前。

蕭亦珩再也顧不得藺北行了,跑過去把她扶了起來,忙不疊地問:“怎樣?腳崴了沒有?那混蛋有沒有欺負你?”

蕭阮連連搖頭。

“蕭亦珩,我好心請令弟前來做客,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打人,這便是蕭太傅教你的孔孟之道嗎?”藺北行在後面陰森森地問,“走,我們去陛下和蕭太傅面前說理去。”

一股氣憋在蕭亦珩胸口,差點沒把他憋死。

若是蕭阮真的是弟弟,他必定先和藺北行打上一架,然後揪着一起去陛下跟前評理,半點都不會猶豫。

可現在,蕭阮是個女子,他連幾個好友都不敢叫來做幫手,更別提去面聖了。若是萬一這件事情傳出去,讓人知道蕭阮和藺北行在馬車中獨處,他就算掉了腦袋都賠不了妹妹的名聲。

他咬緊牙關忍下了這口氣,扶着蕭阮到了馬車上,轉頭看着藺北行,森然道:“你且等着,這番盛情,日後我必定雙倍奉還!”

眼看着一場風波消弭于無形,藺北行心底納悶極了。

這一兩年來,他四處惹禍,把京城的世家得罪了個遍,總算讓那位多疑的天子放松了些警惕。蕭家是他特意留到最後的,畢竟蕭钊的名聲在外、蕭家的勢力也不容小觑,到時候啓元帝為了顧及蕭家的面子真的削他一頓,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今天機會難得,這個蕭爾沅是蕭家旁支,拿他當誘餌就來引蕭亦珩上勾,無傷大雅,蕭钊也沒法太過生氣,而蕭亦珩和他素來不睦,點個火肯定就像炮仗一樣炸了,到時候兩人打上一架,鬧到天子跟前,既不會受罰,也能徹底坐實自己纨绔、霸道、無腦的名聲。

沒想到,蕭亦珩居然忍氣吞聲地走了,放下了這麽一句狠話頂什麽用?

真是邪了門了。

藺北行百思不得其解,問陳碑之:“他怎麽來得這麽快?”

陳碑之附耳過去:“我在酒樓外盯着他,他一上去就下來了,把周小王爺他們都遣走了,直接到我們府門前來等着。”

那必定是在包廂裏找到了線索。

藺北行仔細回想了一下。

當時他帶走蕭爾沅時,小弟弟很是乖順,半點都沒有掙紮,只說自己嘴饞,抓了一把瓜子。

看來是蕭爾沅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給了蕭亦珩留下了暗示,倒是他小看了這位小弟弟。

藺北行望着蕭府馬車遠去的方向,勾起了嘴角:“有意思了。”

蕭阮坐在馬車中,蕭亦珩仔細地詢問了一遍藺北行的言行,蕭阮掐頭去尾隐瞞了藺北行扶她的事情,只說兩人在馬車上聊天,并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蕭亦珩稍稍放心了點,深深自責:“是我不好,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包廂裏。虧得你機靈,給我擺了指向北方的瓜子,我才能這麽快找到靖安王府來。”

“這不是沒事嘛,又沒人瞧見,”蕭阮安慰道,“後來柳柳姑娘那裏沒什麽事吧?”

“都是藺北行設的圈套,故意讓人找了柳柳的茬,來絆住我們。”蕭亦珩陰沉着臉道,“等着,等我收拾他。”

蕭阮委婉地道:“大哥,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以後你避着點藺北行,我們不和他一般見識。”

“二妹妹為什麽要長他的威風?”蕭亦珩不悅地道,“他再橫行霸道,也不能騎在我們蕭家的頭頂上。”

蕭阮心裏着急,思忖了片刻,正色道:“大哥,我在江南的時候因一次機緣巧合學過八卦六爻之術,能窺破一點天機,藺北行此人,和那個慕呈青一樣,命硬得很,一着不慎便會連累我們陷入泥淖,我們萬萬不可深交、亦不可得罪,敬而遠之才是正理。”

蕭阮說得一本正經,蕭亦珩聽得發笑。

這個妹妹雖然聰慧,膽子卻那麽小。那兩個人,一個是寧國公的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順必然難有大作為,另一個是藩王在京的質子,是天子的眼中釘,怕他們做什麽?還拿什麽江湖術士的話來诓他。

“你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胡話?好了,這是不用你操心,我心裏有數。”

“大哥,我知道你不信,”蕭阮嫣然一笑,“不過,我算了算,過幾日周小王爺将有一頓皮肉之苦,等他挨了打,我們再聊這件事情可好?”

蕭亦珩哈哈一笑,只當她在吹噓,也不戳破:“好,那就等他挨打以後再聊。”

兩人回了府,各自分開。木琉和禾蕙早就在萱蘭苑前翹首以盼了,把蕭阮迎進來卸了妝,把臉上用來凸顯輪廓的脂粉洗掉了,換了一身粉色的襦裙。

眼看着時候不早了,蕭阮便出門去了邠蘭軒。

自從那日之後,大長公主和祖父平日就在邠蘭軒用膳,只在休沐之日才全家一起用膳。蕭阮則一日陪着大長公主,一日陪着父親母親,蕭秦氏和三房也另分了一桌,以示嫡庶有別。

剛走到園子裏,前面來了五弟蕭亦鳴一行人。蕭亦鳴今年剛好八歲,長得虎頭虎腦得分外可愛,但也非常調皮,因為是家裏的幺孫,分外受寵,周荇宜也非常喜歡他。

“五弟。”蕭阮笑着招呼。

拿着風車一路飛奔的蕭亦鳴猛地停住了腳步,脫口而出:“大壞蛋來了!”

話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蕭亦鳴自己也白了臉,後退了幾步,轉身飛一樣地朝後跑去,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嘟囔着,“快逃!別被大壞蛋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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