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蕭阮萬萬沒有想到,賞春宴還沒開始,她身上便出了這麽一場意外。

這帕子的确是她送給皇後的禮物,也的确是木琉和禾蕙繡的,但她送給皇後時并沒有說是她親手繡的。

木琉她們繡花時有個習慣,會在帕子的右下角繡上一個“阮”字,想必皇後就是這樣誤會了。

重活一世,非但沒能将蕭珏小氣虛榮的性格掰正了,反倒讓蕭珏越發變本加厲了,居然在這樣的場合就朝她捅刀子,也不知道蕭珏這是蠢還是壞。難道她這個蕭家的嫡長女被人鄙夷、責罰了,蕭珏就能取而代之嗎?那只會連累得整個蕭家都被人看輕罷了。

現在,擺在蕭阮的面前有兩條路。

一是顧全皇後的顏面,認下這樁事情是她欺瞞了皇後,皇後可能一笑了之,可能小小懲戒一番,這事就過去了;二是否認她曾說過這是她親手繡的,只不過是皇後誤會了,她并沒有欺瞞皇後。

第一條路,将會讓她在世家貴女中顏面掃地,而第二條路,會讓皇後失了顏面,得罪皇後。她只是想和皇後和太子撇清關系,并不想開罪他們,畢竟,萬一以後是太子登基,她也要為自己、為蕭家留上一條後路。

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中轉過了幾個念頭,快步上前,在皇後的面前跪了下來:“皇後娘娘,臣女正要向你請罪呢。”

皇後的臉色有些陰沉,緩緩地問:“你何罪之有?”

“那日我送出這帕子時,皇後娘娘便笑話我懶惰,繡塊帕子都要讓婢女代勞,讓我好好學學繡工,親手繡出一塊帕子才算是我的心意,我聽了娘娘的教誨,便回去好好用功了,”蕭阮笑意盈盈地從口袋中取出一塊帕子來,“只是我實在是手拙,學了這麽多日子,繡出來的東西還是入不得眼,原本想着等會沒人了再偷偷送給皇後,這下只好在這麽多人面前獻醜了,醜是醜了點,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還請皇後娘娘笑納。”

相同的料子、相同的花式,只是針腳很不平整,上面的牡丹花色也過渡得很是突兀。

蕭陳氏一直叮囑,讓她多學學女孩子家的手藝,她不想讓母親牽挂,閑着沒事的時候也就練了練,繡工比起以前好了很多,原先想拿去到周荇宜面前炫耀一番,順手塞在了懷裏,今天湊巧便帶到了賞春宴上。

淑妃娘娘在一旁趕緊打圓場:“原來皇後說的是蕭二姑娘的婢女,是我誤會了。”

“是啊,我的婢女才是江南來的,”蕭阮俏皮地笑了笑,“我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自然算不上江南來的,皇後娘娘當然不是在說我。”

面子裏子都有了,皇後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一些,接過帕子來嗔怪地戳了一下蕭阮的額頭:“你呀,算你有心,還惦記着這事。”

氣氛重新輕松了起來,原來那些竊竊私語都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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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危機看似輕描淡寫地被化解了,只是蕭阮的後背出了一層冷汗,涼飕飕的。

蕭陳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心神不寧地又留了了片刻,便上前和皇後告退,領着子女們回自家的帷帳了。

一進帷帳,蕭陳氏便拿過了桌上的一杯茶水,“咕嘟嘟”地喝了一大口,旁邊伺候着的嬷嬷慌了神:“夫人這是出了什麽事了?這茶是涼的,小心喝壞了肚子。”

蕭陳氏擺了擺手,厲聲叫道:“珏兒!”

她向來性子柔和,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蕭珏被吓了一跳,怯怯地問:“母親,怎麽了?”

“你還問我怎麽了……”蕭陳氏捂住了額頭,“我都要被你氣死了……”

蕭亦珩方才也在臨玥閣和周衛熹他們在說話,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分外惱火地問:“三妹,你方才這是想要幹什麽?”

“方才怎麽了?沒……沒怎麽啊……”蕭珏裝着一臉的茫然。

蕭阮扶住了蕭陳氏柔聲道:“娘,先別提這事了,等回去再說吧,賞春宴就要開始了,別平白讓別人看了笑話。”

的确,現在人多眼雜,蕭家樹大招風,這會兒看着都相安無事的,可不知道多少眼睛暗中盯着他們的帷帳呢。蕭陳氏定了定神,狠狠地瞪了蕭珏一眼:“好,阮兒說的對,等回家再說。”

話音剛落,臨玥閣裏啓元帝到了,賞春宴正式開始。

既然是賞春,必定離不開春花春景,按照慣例,第一局便是考校貴女們才學的飛花令,飛花令分為三輪,第一輪要求比較簡單,只要詩句中帶花便可,可以是先人的詩詞,也可以是自己的詩作,一個帷帳一個帷帳地輪下去,在一息之間答不上來的便淘汰,

随着一聲鑼響,清脆嬌嫩的女聲在空中此起彼伏地響起,瑰麗的詩詞一句接着一句,朗朗上口、分外動聽。

蕭珏雖然人品不好,但在詩詞歌賦上還是得了蕭家的淵源,頗有造詣。這飛花令她早就已經精心準備過了,詩詞背得滾瓜爛熟,輪到她便脫口而出。

蕭阮也不費力氣,坐在後面自顧自地喝茶。

蕭亦珩知道她的才學,見她這模樣心裏納悶,悄聲問:“二妹,你怎麽不去?剛才那事,回去了我自會去禀明祖父和父親,讓他們好好罰一下三妹,你不要因為這個置氣,浪費了在人前露臉的大好時機。”

蕭阮心裏一暖,她知道蕭亦珩是真心為她好。

“大哥,這太簡單了,我都不好意思去玩。”她朝着蕭亦珩俏皮地一笑。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第一輪飛花令結束了,一共有八家留到了最後,進入了下一輪,蕭家是其中一家。這一輪便難了些,要按次序把“花”字嵌入道詩詞中,比如,蕭家排在第四,輪到蕭家時,便要将花放在第四字中,慢了、錯了都要淘汰。

貴女們吟詩的速度顯而易見地慢了下來,蕭珏有兩次也在最後關頭才想出來,磕磕絆絆的,險象環生地進入了第三輪。蕭阮一看,一口氣頓時倒悶在了胸口:除了蕭家和秦家,崔茱兒居然也過關斬将到了最後。

第三輪的難度更高,名叫“一門雙花”,七字詩句中需要有兩個花字。

蕭阮冷眼一看,崔茱兒的身旁站着一個人,時不時地輕聲提醒着什麽,怪不得前世在第二輪就被淘汰了的崔茱兒,這一世居然能走到最後,原來是請來了高人。

這飛花令是以帷帳區分的,一家之中的女眷都可以上前搶答,崔茱兒身邊這人,只要是她的親眷,倒也不算違規。

一來一往幾句之後,秦家的六姑娘率先敗下陣來,而崔茱兒氣定神閑,出口成詩,在第七句的時候,蕭珏終于張口結舌,眼看着就要被淘汰了。

蕭阮終于忍不住了。

別的人誰贏了都沒關系,崔茱兒贏了不行。

“春日看花花灼灼*。”蕭阮上前一步,聲音清朗,将一門雙花令接了下去。

崔茱兒一愣,思忖了片刻,接了一句:“此花開盡更無花*。”

“折花卻恐花淚落*。”

崔茱兒又思忖了片刻,勉強又接了一句:“花正濃時人愁花*。”

“花開荼蘼再折花。”

崔茱兒有點着急了:“花……花……今日看花……”她想說“花落淚”,卻猛然想起蕭阮在第二句時已經用過這一句了,計時官眼看着就要落下梆子,蕭阮笑着道:“我替崔姐姐答一句吧,畢竟剛才是我接了我三妹的,以二對一,勝之不武。”

她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卻見花泥護花托。”

“來年春花花遍野。”

“花更添香活花魄。”

蕭阮一口氣又念了兩句,看着崔茱兒嘴角的笑容僵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她的心裏暢快無比。

“好詩!”對面有人稱贊了一句,蕭阮一看,居然是慕呈青。

“蕭家二姑娘真是厲害,不僅這一門雙花令接的好,這幾句話連起來還是一首完整的詩,從春花到花泥到來年的蛻變,字字珠玑,”慕呈青一臉的激賞,“想不到啊想不到,京城女子中居然有這樣的高人。”

旁邊的人這才回過味來,品味了片刻,連連點頭。

啓元帝十分高興:“不錯,姑母,你教養的孩子,果然非同一般。賞!”

賞春宴簪的第一朵花,被送到了蕭府帷帳前,鮮豔奪人。

蕭阮謝了恩,回到帳中,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人算不如天算,她想好了要深藏不露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下前世的一口氣,奪了這一局的魁首。

緊接着,第二局開始了。

第二局是各家貴女們向帝後獻藝。貴女們的才藝五花八門,但都以舞、琴、書、畫為主,前世時,蕭阮以當衆潑墨的一幅書法和崔茱兒的古琴曲、陳家六姑娘的驚鴻舞一起被帝後點為三甲,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號不胫而走。

中間的空地上,貴女們仿佛禦花園中盛放的鮮花,一個個争妍鬥豔,比得熱鬧。蕭珏準備的是一首古曲,難度頗高,一氣呵成彈完之後,贏得了陣陣擊掌的誇贊。

崔茱兒也彈了她最拿手的古琴曲,不可否認,崔茱兒的琴技出神入化,琴聲時而綿長溫柔,時而殺氣騰騰、金戈鐵馬,聽得人心神激蕩,比起蕭珏來更勝一籌。

蕭亦珩見蕭阮坐在帳裏不動,不由得期待地問:“二妹妹,你這又是要後發制人嗎?”

蕭阮搖了搖頭。

“你到底要比什麽?”蕭陳氏也納了悶了,“我看你也沒帶什麽東西過來。”

“我帶來了。”蕭阮朝着禾蕙示意。

禾蕙手裏拿着一個包裹,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是什麽啊?”蕭亦珩納悶地問。

“先買個關子,不告訴你。”蕭阮俏皮地一笑。

場上比得都差不多了,啓元帝在上面惦記着上一局奪魁的蕭阮,遣人來問。蕭阮深吸了一口氣,出了帷帳,朝啓元帝遙遙行禮:“陛下,是不是比什麽都可以?”

啓元帝笑道:“那是自然,你要比什麽?”

“且容臣女賣個關子,”蕭阮神情自若地道,“若是可以,能否請陛下讓雲公公陪我去準備一下?”

“準了,”啓元帝的好奇心也被吊了上來,笑吟吟地道,“雲珛,你陪着蕭二姑娘去,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去做。”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蕭阮回來了。

她雙螺髻拆了,一頭青絲用白玉簪束起,一身白色長衫,腰間用白色雲紋白玉扣束起,長身玉立、風姿翩翩。

到了臨玥閣前,她躬身見禮,聲音清脆動聽:“陛下,臣女為陛下和皇後娘娘射柳。”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阮妹妹,是不一樣的煙火。

小天使們多多留言啊,醋哥幹涸的心靈就靠你們的留言滋潤了!

[注]這幾句詩是從前人的古詩裏化用出來的,大家随便看看,別笑話我啊。具體出處見下:

*化用自《惜花吟》

*引用自《菊花》元稹

*化用自《春日登樓有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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