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全場的人都愣住了,啓元帝也愣住了。

這賞春宴就是變相的相親宴,今年的賞春宴更是因為太子和三皇子選妃之事增添了不少談資,參加宴會的世家貴女們,都是鉚足了勁想要在帝後皇子面前展現自己的才情、展現自己的嬌柔美貌,盼着能在東宮或是三皇子房中有一席之地,萬萬沒有想到,還有人會換上男裝,用彎弓射箭這樣男人才做的粗魯事情,來為帝後獻藝。

皇後眼中的失望一掠而過,面上卻勉強維持着微笑:“阮兒……倒是特立獨行。”

淑妃娘娘詫異地笑了:“這……這不太妥當吧?好好的一個女兒家,怎麽打扮成了這麽一副模樣?”

臨玥閣附近的帷帳裏,幾位夫人和王妃都竊竊私語了起來,有兩個年長愛管閑事的立刻陰陽怪氣了起來:“是啊,沒見有姑娘家換男裝的,這可真是太魯莽了。”

“蕭夫人這是怎麽了?難道她是管不了這個女兒了嗎?

“哎,這可真是鬧了笑話了。”

……

“陛下,”周荇宜神情自若地道,“我倒是覺得,阮兒這樣并無不可,既然沒有限定規則,為什麽就不能射柳?男子還是女子的衣裳只是個形式,為了射柳方便而已,只有膚淺的人才會盯着不放吧。”

“大長公主說的對,”左邊的帷帳裏,有人應了一聲,“我也覺得并無不妥,蕭二姑娘這一身打扮,巾帼不讓須眉,倒頗有大長公主當年之風呢。”

蕭阮一看,居然是平王那個續弦的王妃、害得周小王爺挨了板子的小繼母。

平王妃朝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許是這句話觸動了回憶,啓元帝忽然一下感慨了起來:“平王妃說的不錯,朕想起姑母當年的模樣了,阮兒,你真的能射柳嗎?”

“陛下,我在江南的時候覺得好玩,學過一陣。”

“那就射一個給朕瞧瞧。”

“是,陛下。”

蕭阮脆生生地應道,轉過身來,朝着禾蕙一伸手,禾蕙将一把特制的小牛角弓遞了過去。

這是蕭阮在江南學習箭術時,周荇宜特地請工匠替蕭阮用特殊材質量身定做的,彈性好,适合女子稍弱的臂力。

另一邊,雲珛把一只葫蘆挂在了帷帳旁的一棵柳樹上,距離蕭阮約莫二三十步遠。

蕭阮轉過身來,神情自若地朝着四周淺淺一笑。

原本有些怦怦亂跳的心口漸漸平靜了下來。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一霄書院平水齋的那幾個學子們,幾乎都是勳貴子弟,好幾個都在今日的賞春宴上,她這副打扮,想必是一定已經認出她來了,蕭爾沅就是蕭阮。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皇後就算再想要綁住蕭家和大長公主,也萬萬不會讓這樣肆意妄為的蕭阮成為太子妃。

唯一不在意料之內的,是那藺北行和慕呈青。

也不知道他們知道蕭爾沅就是蕭阮,會有怎麽樣的反應呢?慕呈青倒還好,畢竟是讀書人,再生氣也只不過罵上一句“相鼠有皮”之類的話,怕就怕的是那藺北行,不會當場就發脾氣了吧?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耳邊忽然傳來了“哐啷”一聲,她轉頭一看,靖安王府的帷帳裏,桌子倒了,茶盞碎了一地,藺北行站在帷帳口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困惑、震驚、懷疑……藺世子甚至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哐啷”一聲,左邊也有杯子摔了,聽動靜,好像是寧國公府那邊傳過來的。

蕭阮的頭皮發麻。

可現在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但願這兩位不要計較她這個小女子的欺騙,将這場小騙局大度地揭過。

她深吸了一口氣,屏息凝神,摒除雜念——“嗖”的一聲,箭離弦而去,正好射中了綁着葫蘆的柳枝,“撲棱棱”的幾聲響,一只白鴿飛了出來,鴿子的腳上,兩條字幅應聲而下。

花枝滿皇城,天子共賀春。

雲珛将鴿子喚回,字幅上呈啓元帝。啓元帝龍顏大悅,直接賞了蕭阮文房四寶,并誇贊蕭阮“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遜大長公主當年,皇後也跟着連聲稱贊。

最後的才藝三甲是皇後點的,被崔茱兒、陳玉梅和蕭珏奪走,三甲之中雖然沒有蕭阮的名字,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蕭阮深得帝心,才是最後的贏家,唯一可惜的是這太子妃的名號,只怕是要花落旁家了。

接下來的第三局是宮裏教坊司的各類表演,場內的氣氛輕松愉悅,時不時地有交好的世家來回走動,談天說地。

蕭家的兩個女兒,一個奪了飛花令的魁首,一個得了獻藝的三甲,不時有交好的各府夫人過來恭賀,蕭陳氏卻沒有半點喜色。

蕭亦珩也面帶憂色,把蕭阮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二妹妹,你這是在想什麽?你想要射柳也沒什麽,為什麽偏偏要換了男裝?平水齋裏這麽多見過你男裝的同窗,這人多嘴雜萬一說漏了嘴,連累了你的名聲,你叫我日後怎麽向父親母親交代?”

“是我自己要去書院的,和大哥你沒有幹系,”蕭阮安慰道,“父親母親要是問起來,我會從實說的。”

“我不是怕擔幹系,”蕭亦珩正色道,“我這是在擔心你日後的親事,若是被責打一頓能換來流言蜚語的消失,我寧願被責打一百遍。”

蕭阮心中感動,小聲道:“大哥,你別擔心,姻緣天注定,若是我未來的夫君是真心疼我的,必定不會在意這種無聊的流言蜚語,就好比大哥你,會因為流言蜚語而不喜歡我這個妹妹嗎?”

蕭亦珩呆了呆,哭笑不得:“你可真是能胡攪蠻纏的詭辯,我和你是血緣至親,能和別人一樣嗎?”

“那就更不用發愁了,有大哥你這樣疼我,有沒有夫君也不重要。”蕭阮俏皮地一笑,“只盼着以後大哥娶了嫂嫂,不要嫌棄我就好了。”

蕭亦珩嘆了一口氣。

他這才算明白過來,這個妹妹雖然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心裏頭的主意卻比誰都大,今天這事,顯而易見,蕭阮是早就策劃好的,只怕從她提出去書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算計好了今天的這一出。

瞧了一眼臨玥閣,他隐隐有些明白了蕭阮的目的。也好,後宮雖然尊貴榮耀,但一不留神也會有血光之災,遠離東宮,并不一定是件壞事。日後只要他能和祖父一樣支撐起蕭家的門楣不倒,便能為蕭阮做一輩子的後盾,還怕蕭阮沒有好的夫家嗎?

“你呀,算我敗給你了。”他瞪了蕭阮一眼,“等會父親母親那裏,你只管把事情推到我頭上,就說我撺掇你射柳的,明白嗎?”

蕭阮心裏一暖:“多謝大哥。”

兄妹倆正說着,前面一陣笑聲傳來,寧國公世子夫人慕王氏進來了。

慕王氏一進來就四下張望:“蕭夫人,你家二姑娘呢?可得讓我仔細瞧瞧,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這麽多年了,京城裏可沒出過這麽一個厲害的角色,上次在龍潛寺裏可真是看不出來,這麽一個嬌弱的姑娘家,居然拿箭射柳……”

這話說的,好像是過來看猴戲似的。

蕭阮這厲害的名聲一傳出去,只怕以後說親的要門可羅雀了。

蕭陳氏本來就和這位世子夫人并不投緣,聽了這番話臉色更差了,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世子夫人見笑了,我方才只顧着家裏的瑣事,倒也沒留意,貴府的姑娘這麽多,哪一位得了簪花啊?”

慕王氏膝下姑娘六七個,只可惜,都是扶不上牆的阿鬥,沒有一個出挑的。

這下輪到慕王氏的臉色不好看了。

“簪不簪花的,那都是姑娘家鬧着玩的,”她也擠出了一絲笑容,“還是日後的春闱最要緊,蕭夫人你說呢?”

“誰說不是呢?”蕭陳氏笑着附和了一句。

兩個人總算有了共同語言,都心有戚戚焉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慕呈青趁機從慕王氏身後走了出來,目光炯炯地看向蕭阮:“蕭師妹,你诳得我好苦!”

蕭亦珩大驚失色。

慕呈青要是當衆說出蕭爾沅的事情,慕王氏這個愛嚼舌頭的婦人再去一傳那就糟了,原本一分的過失也要被傳成十分了。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把攬住了他的肩膀:“呈青兄,你來得正好,我二妹剛才念的那首一門雙花令,還要請你再來指教一下。”

慕呈青被他的親熱弄得昏頭轉向,自從兩個人相識以來,蕭亦珩一直冷嘲熱諷,從來沒有這樣和顏悅色過,他也不自覺地收斂了自己的傲氣,客客氣氣地道:“哪裏哪裏,亦珩兄客氣了,令妹的這一手飛花令着實讓人驚豔,指教不敢,不如一起切磋一下。”

“好好好,這邊來。”蕭亦珩硬着頭皮把人往帷帳後面拉。

“蕭師妹,快來。”慕呈青一邊被拽着,一邊不忘叫上蕭阮。

三人出了帷帳,在一棵老槐樹下站定了,蕭阮率先向慕呈青福了一福,盈盈一笑:“慕師兄,以前欺瞞了你,情非得已,還望你大人大量,不要見怪。”

春日的暖陽從樹葉的縫隙中透了進來,光點跳躍在她的發梢,那雙漂亮的墨瞳中盛滿了盈盈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彎彎,唇瓣嬌嫩得仿佛春花一般能掐出水來……

前兩次見面,慕呈青都沒怎麽在意過蕭阮的容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看清了這位蕭師妹是長得什麽模樣的。

胸口仿佛被什麽撞了一下,他呆了一呆,幾乎不敢直視蕭阮的眼睛,平生頭一次結巴了起來:“沒……沒事……是我自己……笨,早該想到的,爾沅不就是阮字拆分而來?”

“我的這點小把戲,瞞不過師兄的眼睛。”蕭阮笑着道。

蕭亦珩在一旁輕咳了一聲,有點尴尬地道:“這件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慕呈青從善如流:“不提便不提,我們幾個相識的心裏明白就好了。”他的聲音一頓,忽然想起了什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那位靖安王世子可太好笑了,吹噓說你又和她見了幾面,成了他的小兄弟,還說你很聽他的話,我倒是想把他叫過來問一問,他那個乖巧的小兄弟在哪裏?什麽聽戲逗鳥,不就是在他的夢裏嗎?”

“砰”的一聲,幾個人齊齊往聲音來處一看,頓時愣住了。

藺北行站在幾步開外,臉色鐵青地看着他們,身旁是一株被他一腳踹倒在地的小樹幹。

作者有話要說:可憐的世子,來,姐姐們給你揉揉胸~~

感謝各位金主大大的訂閱包養,鞠躬拜謝!明天中午12點更新,争取雙更回饋大家的支持!

**本章灑紅包雨,紅紅火火~

感謝小天使潇潇0411扔了1個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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