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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文才話說到這個份上, 白玉也不知該如何回應的好。
她清楚的了解對方的脾性,雖說現今性格大變,但刻進骨子裏的東西不會變。他有他的驕傲,從來都不會求人施舍,理智上, 為了今後她離了這個身子方便, 她應該拒絕, 可情理上, 白玉開不了這個口。
這孩子難得真心的對一個人,願意去嘗試去相信,若是她拒絕了,豈非太過殘忍?
白玉看着馬文才如此冷峻的臉龐, 默了數秒, 最終還是在心裏嘆了口氣, 順勢拂開了還抓着自己的手,道:“走吧。”
“....”一側的馬文才一直盯着白玉的雙眼,直到看到對方眼底劃過了一抹柔和, 又道出此句,不由得思忖着白玉這話裏的意思。
見對方不似拒絕,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也就随了白玉的動作。馬文才斂了斂目,将适才釋放的冷氣稍稍收斂了些,冷聲問道:“去哪裏?”
“找棋。”白玉已經轉過了身子,悠悠然道明了二字之後, 也不多做解釋,直接朝着可能出現棋子的地方走去。
适才蘇安也說了,阿穆今晨在廚房內大概倒騰了半個時辰左右,烙了幾個餅,又做了些甜點,最後還熬了盅湯水。看樣子,做的挺齊全的,只是不知為何,阿穆走的時候,甜點以及她熬的冰糖雪梨并未完全帶走,留了一大半在廚房。
前面都還比較正常,白玉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心裏便隐約有了些許猜測。
是而她又特意倒回去再看了一遍,總算發現自己之前覺得別扭的地方在何處了。
那盅冰糖雪梨,上面浮着衆多的杞子。
在蘇杭這一代,冰糖雪梨的做法還比較簡單,幾乎沒人會在這其中放上小小的紅紅的杞子。
杞子身小,微甜,滋補肝腎。多用于虛勞精虧、腰膝酸痛、眩暈耳鳴、內熱消渴等方面。昨日她瞧着秦道子的模樣,那可不像是虛勞過渡的模樣,阿穆自己便更不可能了,不知為何,想到這點的時候,白玉突然便有了一種,這次的實戰課,仿佛是為了她特意備下的錯覺。
見過秦道子的人目前只有她和馬文才二人,知曉對方失明的,自然也只有他們倆,只是為了避免事後惹來麻煩,白玉在之前分組的時候,稍稍提了一下秦道子自身的情況,雖然說得隐晦,只說了行動不便,想來梁山伯等人應該也能猜到些許原因。
但這些東西并不能改變對方在這一點上的提示。
試問,書院有多少人能認出杞子這味中藥?
大家幾乎都是士族子弟,雖然這裏面也有寒門,可到底比平民的生活好上許多。就說梁山伯,他亦是出身寒門,之所以能進尼山書院,那是因為他的父親在世的時候也曾致士,有了這層關系,梁山伯才能進入這書院學習。
而在這之前,梁山伯對于草藥的認識,若不是祝英臺經常受傷,而他心疼自己賢弟特意找蘭姑娘請教了一番,博學多才的他怕也僅僅只是有所耳聞,而已。
這樣來看,能認出杞子的人,她算一個,梁山伯算一個,荀巨伯常常和蘭姑娘一起上山采藥,也可能識得。至于其他人,這可就有些不好說了。
若是稍後确實證明杞子指的是棋子,那麽,白玉不得不懷疑,秦道子此番做派的目的。
當然,如果不止這一處線索指向棋子,以上就權當她占了別人身子做賊心虛吧。
馬文才看着前方白玉已經動身的身影,雖不解對方為何會突然尋棋,可之前蘇安的話他也聽了,白玉的異舉他亦是看在眼底。雖然廚房他的收獲不大,但看白玉這模樣,定然有他沒發現而她卻發現了的地方。
到底已經決定和某人一起,白玉已快走遠,他不由得斂了斂目,朝着白玉追了去。
二人一路在書院的可能有棋的地方逛了起來。
其實要找棋,并不難,最有可能被秦道子放棋的地方,山長住處算一個,藏書閣算一個,秦道子昨日休息的地方算一個,當然,還有一個學堂。
白玉先是找尋了前幾處,都沒看到有異樣的棋子後,那就只有最後一個地方——
書院學堂。
學堂內,看着桌前擺着的棋盤,白玉突然想明白了為何之前阿穆做的是冰糖雪梨而非其他。
上面的杞子若是指的棋子,那冰糖雪梨這幾個字裏,“糖雪”二字倒過來,不就是“學堂”的諧音了麽?
廢了這麽多時間,結果饒了一大圈,白玉頗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在路上,白玉對自己的行為稍作解釋了一番,畢竟二人現今已是一個小組,白玉知曉的信息,實則沒必要瞞着,若對方與她敵對,自會想法設法的阻止。白玉并沒有主動問過對方的身份,就連試探,她索性都放棄了,專注的查找線索,專注的分析時局,二人在這點上默契十足,誰都沒有主動提及這個問題。
馬文才看了眼桌前的棋盤,眉頭微皺,思忖道:“這棋...”
“怎麽?可有不對?”白玉的圍棋并不好,而祝英臺的棋藝,只能說會,卻不是精通,在這點上,得過謝先生誇贊的馬文才的棋藝,自然不是白玉可比的。
“白子半壁江山已失,敗局已顯,明明黑子再走幾步,白子的局勢便回天乏術,可黑子遲遲不肯下死手,反而是在一點一點的吞噬白子的兵力,讓白子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兵力流失卻無計可施。”馬文才稍做一頓,又道:“執黑子者,定然是兵法謀略的大家,不然,尋常人可沒這種氣魄能這麽布局,這期間,一不小心,極易被白子反噬,來個魚死網破...”
一話至此,馬文才眼眸沉了一沉,突然默了下去。
這棋風,不像謝道韞的沉穩,也不像陳夫子那般循規蹈矩,頗有些豪放不羁,十分率性,亦是十分大膽,結合之前的線索,除了...
新來的那位先生,不作他選。
馬文才突然不說話,白玉看了眼對方,也不去打擾某人的思緒,她自己慢慢的坐了下來,先是就着棋盤周遭觀察了一圈,沒有什麽具體發現之後,白玉将目光重新放回了棋盤之上。
黑子明明馬上就要贏了,為何還不動手?
秦道子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讓人看他的高超的布局?還是透過棋局看他這個布局者的性格?
顯然不會。
阿穆說過,這門課是法課,教習行軍布陣之法。
行軍布陣...
之法?
既然現今為實戰課,定然也會涉及到兵法謀略,單單一盤棋,究竟要傳達給己方什麽消息?
白玉想了許久,順着秦道子的思緒想不通,幹脆反過來想,如果她是布局者,在戰争中,這樣一盤棋,能表達些什麽軍情?
軍力?作戰時間?戰術?
....
左右想不出,白玉幹脆從一側撚起了一抹白子,先是記住了棋上的布局,而後再嘗試的将後面少有的幾步下完。
這局其實已經很明顯了,白玉這樣水平的人,也能追着應有的節奏下下去。
馬文才這邊剛從對方精彩的布局中回過神來,蔔一擡頭,便看見白玉修長的食指和中指間夾着一顆黑棋,在棋盤上擺弄着。“你在做什麽?”他問。
“下棋。”白玉越是随着對方的布局下下去,棋面便越是清晰。“你...”
“文才兄,你算一下,黑子贏了多少?”
白玉只下了幾步,白子的敗局便一目了然,再無翻身的可能,她心裏有一抹模糊的想法在糾結,未免思緒打亂,白玉開口讓馬文才算最後的輸贏。
這種小事,素日裏馬文才自是不屑去做,可是今日提這要求的是白玉,他看着對方處變不驚的神色,雖有些不滿白玉擅自改動棋盤,可白玉已經做了,他再堅持也改變不了什麽,也就依舊乖乖的坐了下來,然後認真算起了輸贏。
算好之後,馬文才擡頭看向對面斂着神色的某人,認真道:“五十三子。”
無頭無尾,但白玉卻知,對方這是在回答自己上一句話。
“沒算錯?”白玉再問。
“...”馬文才無聲的盯着某人,頗有些譴責對方不信自己,沒有繼續回話。
白玉見此,嘴角倒是勾起了一抹笑容,和馬文才繃着個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走吧。”白玉笑了笑,也不多說,直接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而後朝還在下方坐着的某人伸出了右手,示意對方随自己走。
馬文才看着白玉從容的起身,而後自然地朝着自己伸出了手,他的目光沿着那雙手一路往上,最後看着白玉的眼睛,微微有些晃神。
“嗯。”他将手搭了上去,對方用力一握一提,他順勢也就站了起來。
二人一路走出了學堂。外面還陸陸續續有學子在來回奔波,看着白玉本想上前詢問一二,可看到白玉身側之人,卻是紛紛止住了步伐。
“你發現了什麽?”二人越走越遠,适才探究和猶豫不決的目光馬文才權當沒有看見,看着周圍漸漸沒了人群,馬文才目不斜視的問道。
白玉也不賣關子,她低眉淺笑了一番,緩緩開口道:“文才兄,我問你,書院學子多少人?”
經白玉這麽一說,馬文才微微愣了愣,似乎也有些想到了其中的關聯,有些不确定的回道:“五十三人?”
白玉笑着點了點頭,繼續問:“這數字,巧合麽?”
馬文才尋着白玉的思緒想了下去,發現這還真不好說,不過,若是真能将棋子的贏數準确的控制在五十三人,那豈不是說,這位新來的先生,在下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最後一定會贏,更甚的是,他竟然連自己贏的數都算了了。
每走一步,心中就已經算好了結局,白子全是按着他的思路再走。
這若是在戰場上,豈非運籌帷幄?
白玉不待馬文才細想,卻是又道:“我之前,統共只下了五子。”稍作一頓,補充道:“執黑。”
“何意?”二人繼續朝前走着,馬文才看着只到自己肩側的某人,索性對方已經發現了問題,他也不在意掙不掙第一,遂毫無芥蒂的大方的問了出來。
“如我所料不差,秦先生這局,針對的是你們這些善棋之人。如你,初見此局,第一眼便會觀察布局者的棋風,揣測其布局的用意,而往往最容易忽略的,便是他表面表達的意思。換言之,善棋者,往往懂棋知棋,你們看自己擅長的東西,會帶着特有的眼光去看,但若是普通人來,意思其實很是淺顯。”
“我執黑,黑子贏五十三子,即執黑子者贏,黑為墨,行五子勝,黑五亦為墨五,前有杞子(棋子),後有墨五(墨屋),文才兄,你說先生在何處?”
白玉一臉揶揄的看着某人,經她這麽一說,答案顯然已要呼之欲出。
“洗墨池?”馬文才自不是蠢的,話到了這個份上,他若是再想不明白,那這書也可以不用讀了。
此間的話雖是疑問的問出,可卻是肯定的語氣。
尼山書院後山有一處清泉,泉水清冽,甘甜可口,第一代山長在那處辟了一座小池,後又建有一屋,晚年的時候隐居于此,因常常在門前的池內洗筆,池水漸漸染成了墨色,後山長病故,學子入學,便喚那處為洗墨池,而洗墨池前的屋子,即更名為墨屋。
這是今年入學的時候,陳夫子偶然科普過的。
不過那個時候,學子們對書院其他方面的興趣遠遠大于了那處早已無人居住的屋子,是而縱使是馬文才聽了白玉這麽說,也稍稍反應了片刻才記起來。
墨屋的緣由來自洗墨池,書院內怕是知洗墨池者遠遠大于知墨屋者。
白玉的分析不無道理,至少,目前馬文才找不到其他的觀點來反駁對方。
再根據今晨阿穆身上沾濕的鞋面,發間隐約的碎花瓣,馬文才頓時便信了八分。
這個時候,二人已經離了書院漸漸朝着後山走去。
後山較為偏僻,素日裏來的人,除了王蘭王惠兩位姑娘采藥需要,實則寥寥無幾。因而路邊的雜草還比較多。
馬文才走在前方,白玉随其身後,這個時候,太陽已經高高的升到了頭頂,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經浪費了快半天的時間。
二人走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馬文才眉頭微微皺了皺,他先是四下查看了一番,發現已經過了小道來到了樹林。若是他沒記錯,穿過這片樹林,還得走上約莫兩柱香的功夫才能到墨屋,距離有些遠,他也忍了許久,好在這裏是郊外,除了祝英臺倒是沒有旁人。觀察清楚之後,他停下了身子,轉身對祝英臺道:“英臺,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哦,好。”白玉也不問對方什麽事,這裏人煙稀少,若對方想解決自己,以她這小胳膊小腿的,只有乖乖認命的份,再說看馬文才眼裏有些不自然的樣子,也不像是要私下動手的模樣,遂也就點了點頭,示意對方有時快做。
她這身體嬌貴,走了這麽久,休息會兒也好。
見對方這麽随意,馬文才也不和白玉客氣,點了點頭便朝着一側走去。
白玉在原地休息了一會兒,左右不見某人身影,她輕輕的喚了兩聲,也不見回應。不知為何,白玉腦中突然想起了之前蕭樂瑤事件,對方窮追不舍,步步殺招,其心可誅!
對了!她好像還沒問司命蕭樂瑤的結局是怎樣的,要是那人還活着...
白玉不敢多想,連忙起步在四周找了起來。
不确定有沒有埋伏,她不敢再随意大聲的呼喚,只得将眼睛擦得極亮,焦急的四下查看。
這片樹林極大,白玉找了會兒,依舊沒看見某人身影,好在前方是一片比較高的蘆葦地,白玉的眼神一瞥,發現了一頂書院學帽在蘆葦叢中很是明顯。
見此場景,白玉微微松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這孩子走這麽遠也不和自己說一下,還把自己吓得夠嗆,白玉又沒來由的心裏有些郁卒。她輕輕的走上前去,欲看看這孩子背着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待其臨了蘆葦叢旁,白玉伸出手拍了拍某人的肩膀,道:“文才兄,你這是在...”
話至中途,看着還未來得及收拾好便轉過身子的某人,白玉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慌失色的神态來。
“不好意思!”她猛地轉過了身子,還未來得及看馬文才的神色,便連忙跑了出去。
而馬文才呢,今晨早餐喝的粥有些多,這邊奔波了一上午,腹中的那股脹意便有些忍不住的苗頭,可是他從出身貴族,可從未在外間解決過,可俗話說得好,人有三急,事急從權,對此,馬文才權衡之下不得不失禮一次。
然而,這件事說出去總歸有些掉了顏面,是而某人适才也沒有和白玉細說自己去一側究竟做些什麽。
若白玉是男子,對于這些可能直接便心領神會,但白玉畢竟不是,又有之前蕭樂瑤的事在,正所謂關心則亂,所以一下也沒有想那麽多,于是這才撞到了之前那麽尴尬的一幕。
白玉現如今滿腦子都是适才自己不經意那一眼瞥見的東西,饒是她再将某人當做孩子,那樣的視覺沖突在她眼前,若是沒點反應,那才奇了怪了。
不知不覺間,白玉的臉色漸漸有些紅潤了起來,她現在只想避開,不作他想,于是腳下不由得快了幾分,可這邊一個沒注意,不知踩到了什麽東西,身下一失重,白玉便直直的落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文圖樂,喜歡圍棋的小可愛們別細究,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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