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安良住的公寓門前有一個高大的老白人,滿頭銀發的他穿着管理員制服,總是坐在出入口旁邊的門房裏。他早就看到安良,走出大門旁邊一直恭敬地站着等安良和美女談完話走進來。

老白人拉開門,安良從錢包裏摸出一美元往他上衣口袋裏塞進去。

“午安,閣下。”

“謝謝你,伊恩。你知道嗎?紐約的公園博物館都不收費,可是我回家就要向你交入門費。”

伊恩優雅地微笑着說:“是的閣下,這裏的住戶一直是這樣,你的父母和祖父母都這樣給小費。”

“連出門也要。”

伊恩的微笑更加優雅了,像一個正統的英國管家:“非常感謝,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安良今天心情很糟也很好,現在正在激動的餘波中,他較勁地對伊恩說:“我祖父母只給十美分……”

“那時是經濟危機……”伊恩回答得機智勇敢,很顯然有足夠的智力保護整座公寓的居民。

門外響起一首激昂的交響樂,曲調澎湃氣氛壯闊,安良和伊恩轉頭看出去,只見一臺雪糕車停在公寓門前。

這是一臺小型貨車,車頂架着一個巨大的甜筒雪糕模型,車體兩側打開的話會變成買雪糕的窗戶。這種雪糕車很常見,它們會出現在任何旅游點,也可能在任何街道上慢駛游蕩,輕輕地奏着簡單清脆的兒童音樂,告訴小朋友們可愛的叔叔給他們送雪糕來了。

不過安良從來沒見過奏交響樂的雪糕車,小朋友們被吓壞了,他和伊恩一時也很難接受,都張大嘴巴呆呆地看着這個奇景。

從車上跳下來一只牽着繩索的灰黑色小狗,安良對狗一竅不通,看不出是什麽品種。然後又跳下來一個提着行李袋的小修女,伊恩一看到小修女就露出寬厚的笑容,安良看到很不自在,為什麽伊恩看到自己的時候就不可以露出這種笑容呢?

小修女是安良的妹妹,名字叫安婧。她長着一副過分機靈的東方美女面孔,一雙泛着褐色光芒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套着黑底色翠綠肩坎的修女袍和頭巾,雖然不能直接看到身材,可是從衣袍飄蕩的情況來看,她的身材像個剛剛發育的女中學生一般纖細卻并不高挑。這似乎是安家的遺傳,女孩子總是長不高。

安婧向安良招招手,安良又重新走到街上。

“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哥哥安良,這是我的朋友,他叫劉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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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皺着眉瞥一眼他妹妹,擡頭向雪糕車的司機看去,一個長着絡腮胡子的中國男人向他點點頭,關了車上的交響樂之後向安良伸出手,可是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安良和他握了握手,然後開口直問:

“你被判刑進過監獄,剛放出來?”

劉中堂看樣子和安良年紀相仿,長着卧蠶眉丹鳳眼,面部上半截和神龛裏供奉的關雲長一模一樣,那把像張飛一樣的胡子比安良下巴上的小胡子有味道得多。他的面相中處處都顯出沉着老到,精于世故,可是壞就壞在眉心太窄,一雙卧蠶眉有逆毛刺入印堂,專主中年犯刑,如果不是刑獄在身,也必是剛出來不久。

劉中堂聽了他的話,威嚴地看着安良,也回敬他一句:“我是剛放出來,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可是安兄弟卻正有劫數在身,前路堪憂事不明。”

安良立刻轉頭對着安婧低聲喝問:“是不是你告訴他的,你怎麽把我的事到處唱……”

安婧十指交叉拱手放在胸前,擡起頭看着安良眨眨眼睛,眼神無辜而平靜地說:“噢,人子啊,不要放任你的口,使你陷于罪過……”這是聖經裏上帝的臺詞,安婧随口念來就能應用,看來這幾年沒有白白蹲在修女院,起碼講道理很有一套。

劉中堂說:“安婧修女沒有和我說什麽,只是叫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你一把。你臉上的黑氣已經從鼻上年壽沖破印堂,三十天內難逃生死大關。”

“謝謝你啊雪糕大師,我自己會搞掂自己,我也給自己準備好骨灰盒了不用你操心,你有什麽事可以等我死了拜山時慢慢說,永別了。”

“這位兄弟……”

“不要叫我兄弟,我不是黑社會,你那麽厲害不要浪費人才,快回去賣雪糕送看相吧。”

劉中堂打斷安良的話,認真地說道:

“話不能這麽說,華人在紐約賣雪糕就是一種能耐,這個行業早就被意大利人壟斷了,華人根本不能插手。”

安良不想和劉中堂說話了,他對安婧說:“以後不要帶黑社會來這裏,賣雪糕的黑社會也不行。”說完後氣鼓鼓地走回公寓大門,站在門口等安婧進來。

安婧和劉中堂說了幾句後,牽着小狗也跑進公寓,和伊恩親切地吻了一下臉颌,互相問候幾句之後就跟安良進了家門。

他們的家是公寓一樓全層,大落地窗正對着公寓樓內部的小花園,屋裏寬闊而高曠,天花有兩層樓高,吊着各種鍛煉器材,一眼看去像個小型體操館。這是他們家上百年的老設計,這樣方便在家裏做激烈運動和修練。他們的祖先選住一樓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住一樓可以擁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室。

安良進了自己房間後扔下淩亂的行李,馬上打開電腦上網查資料買橄榄球運動護甲,同時開着房門和安婧吵吵嚷嚷地說話,小狗在大屋裏到處嗅探索新環境。

“這狗叫什麽名字?怎麽臉上這麽大把胡子,像剛才那個劉關張。”

安婧在小體育館裏跑來跑去給小狗倒水和放狗幹糧,小狗嗅完全屋之後乖乖蹲在安良身邊,側着頭好奇而安靜地看着他。

安婧說:“為什麽叫人家做劉關張,他叫劉中堂。”

“上半臉像關羽,下半臉像張飛,說話像劉備,不叫劉關張叫什麽,一看就是社團的人,你有沒有搞錯啊,自己去監獄就算了,還把犯人帶到家裏,要是給芸姐知道保證氣死她……”

安婧一如繼往代聖靈發言:

“噢,耶稣說,‘不是健康的人需要醫生,而是有病的人;我不是來召義人,而召罪人。’作為一個修女,我只能去最需要救贖的地方。”

安良快要發瘋了,可是耶稣說的話并沒有錯,風水師不也正是這樣的職業嗎?他忍氣吞聲地說:“我只是說那狗,怎麽那麽大一把胡子,是剪成這樣的嗎?”

“這種小狗叫史納莎,整個品種都是這個樣子,她是劉中堂負責訓練的,現在訓練好了交給我帶回修女院。扣扣,Bark!”

安婧快速地給扣扣下了一個吠叫指令,扣扣立刻嘹亮地吠了一聲,震得安良耳朵嗡嗡作響。

“行了行了,別讓它叫,你什麽時候走?”

“我向珀寧嬷嬷請了假,下個月才走,芸姐說要讓我陪着你過這個月。”

“切!我還要你陪?你在這裏我死得更快!”

安良知道劉中堂一定是修女院感化的犯人之一,這只狗一定是修女院和監獄合作的結果……

因為安婧所在的聖神修女會多年來一直在開展一項“監獄寵物夥伴計劃”,就是把從街上撿回來的流浪狗,護理好之後由修女寵物導師帶到監獄和犯人交流,讓犯人和小狗成為朋友,教犯人成為寵物導師,讓小狗受訓練後可以幫助殘疾人。這麽做一來可以讓犯人在和小狗相處中恢複人性和善良;二來可以讓犯人出來後有一項技能,可以領到證照成為正式的寵物從業人員;最後還可以讓流浪狗有事可做,減少政府對流浪狗的處死;可以說是一舉三得的善舉。這一個看視無足輕重,曾被人取笑的感化計劃,很快成了美國歷史上最成功的犯人改造計劃,和小狗成為朋友的犯人,出獄後三年內的再次犯罪率竟然是零!

安良很清楚自己的妹妹從小就頑皮到家,精力過剩頭腦發熱,天天在學校裏和街上惹事生非,才被父母早早送到天主教學校,然後還強迫她進入教會的初學院,以成為修女為最終目标。

他們的母親安芸,是紐約玄學界前輩,在唐人街號稱“生觀音”。

安良一出生,她就算出這個孩子命局中印重身輕成為忌神,一到中年的水運流年就會有生死大災。在這個死期裏面,安良最忌有母親在身邊,最需要呈比劫關系的妹妹來支持,所以安芸讓兩個孩子從小叫自己做“芸姐”,以減少母親印星在安良命中的壓力,對孩子只說這是家鄉的風俗(事實上廣東沿海一些地方也有叫母親為姐的習俗);她向安良主動交待好一切事務之後就離開紐約,回中國尋龍點穴順便游歷大好河山,同時安排安婧向聖神修女會請假回來幫助哥哥渡過生死大劫。

安良太了解這個妹妹了,她是擁有天使外表卻像魔鬼一樣的家夥,別看她穿着斯文聖潔的修女袍,其實根本不知道她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會死在她手裏。

安婧整理好自己的房間,走到安良的房門扶着門把手說:

“劉中堂是風水師,我和他在監獄裏認識,他有足夠道行幫助你,而且我算過他的八字,是你命中的貴人,有一個貴人和一個妹妹幫你,你死不了的。”

“你想怎麽幫我,我天天要往吉神方位逃跑,你們是不是開着雪糕車陪着我跑?我今天巳時跑出去,被小車撞飛了一次,中了一顆子槍……”

安良說完把腳邊的防彈衣拿起來展示了一下槍傷:“還被三十萬伏高壓電擊中一次,你們是不是打算明天幫我擋點什麽,嗯?算了吧你,你在我身邊我死得更快,你可以平衡我的八字我很理解,謝謝你了,不過你不要跟着我,你好好在家呆着玩狗,你那些上帝之氣在家散發我就已經很受益了。”

“主說,用劍者死于劍下;用電棍者遲早被電死……”

安婧才念了兩句耶稣寶訓,就被安良狂訓回去:

“我用電棍會比你在修女袍下藏着兩支自動手槍危險?芸姐說過多少次叫你不要帶槍上街你有沒有聽過,我保證你現在身上就有槍。”

一說到槍,聖靈馬上離開了修女,安婧嬉皮笑臉地說:“那是有牌照的,在美國合法的嘛。反正我這個月在家陪着你,我現在到地下室玩玩去,好久沒玩啰,呵呵呵……”她說完一溜煙地跳向地下室。

安良看着她的背影大吼:“我今天晚上終于和女朋友約會了,你要是跟着來我就在臨死前先電死你!”

安婧提着修女袍跑下地下室,地下室一直亮着燈,光線很柔和,每一面牆壁上都挂着相片,其中不少還是百年之前的老景物,就像一部世界近代發展史的縮影。

相片裏有世界各地不同時期的風景,也有很多祖先們從清朝末年到抗日戰争時期,在中國留下的各種合影和事跡。從相片裏可以輕易看出,這個家族的人往往參與了重大的歷史時刻。這些相片的原件早就珍藏封存,挂在牆上的都是放大的複件,可是依然可以感覺到歲月的沉重和精采。

繞過幾道走廊,經過一些小型儲物室,來到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房門前,安婧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只有四十平方米大小,中間有一個大十字架,兩邊的牆上全是家庭成員的合照,牆下的長桌上陳排着他們曾經使用過的物件,這裏是安家永遠的光榮和聖地。

她先跪下向上帝禱告,然後向全部爺爺奶奶問好,站起來後走到距離十字架最近的桌子面前。

這部份區域屬于爺爺的爺爺,和爺爺的奶奶。從老人家那裏,安婧得知他們曾用已經失傳的天子風水術斬斷了清朝的龍脈,不過為了避免清朝後裔來找麻煩,這樁事件成為家族中最大的秘密。

牆上是一張保存得非常完好清晰的12寸黑白相片,相片上有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年白人,和一個小巧嬌俏的中國女孩,兩個人都穿着洋裝,女孩手上還裝模作樣地拿着一把蕾絲洋傘,表情認真,眼睛睜得很圓,頗有喜劇氣氛。

安婧很喜歡他們,她覺得自己長得最像這個高祖母。

他們相片下的桌子上,貼牆橫架着一把黝黑無光的直身長刀,刀上镂刻着“無明”二字。刀前面架着兩把油光發亮的長管左輪槍,這是一百五十年前的海軍版古董槍,可是保養得非常好,如果有必要的話完全可以開響。

安婧早就聽過每一代祖先的故事,她知道這兩支左輪槍是高祖父母的随身之物,也是他們的愛情見證,她只是想不明白這把神秘的日本忍者刀又是從何而來,相信刀刃裏一定有故事。

安婧突然從修女袍下抽出兩支巨大的意大利柏萊塔M92自動手槍,轉身指向房門。

房門那邊并沒有人,她只是試試自己是否還可以熟練地拔槍,因為他們兄妹二人從小就被告知,使槍是家族的傳統,他們有相當多的機會練習射擊。作為一項運動,射擊會讓人産生興趣,女孩子當然也不例外,于是槍成了兄妹倆從小到大的玩具。

她轉過身把兩支M92舉在桌子旁,和兩支左輪槍放在一起比了一下,四支相隔一百五十年的槍在這裏相遇,真是讓人有點感動。她可以想象一百年後自己穿着修女袍的相片也會挂在這裏,這兩支槍就會架在自己的相片下面,這樣布置也蠻有喜劇味。只可惜論資排輩不能放到兩支大左輪槍身邊,不然四支手槍一定相映成趣。

安婧輕輕關上門離開家族聖地,小跑進入地下室最後一個小鐵門。她按了幾下密碼,鐵門自動打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只有幽暗燈光的空間。

她在牆身上熟練地摸到一個儀表板,在上面調了幾個旋鈕,然後從修女袍中抽出雙槍,無聲地跳起來向黑暗中沖去。

這是一個以南少林地下羅漢堂為藍本設計的練功機關房,經過歷代改進,現在已經完全電腦化。黑暗中開始有随機出現的球形槍靶從各個方向飛向安婧,有的發出暗光,有的發出聲音,安婧左右騰躍向四面八方開火,地下室裏頓時響起一片槍聲。

安良站在小鐵門外,拉開小窗子往裏面看,扣扣本來跟到了地下室,可是聽到裏面槍聲可怕,又逃回一樓。安良看見安婧像只獵豹似的奔跑撲殺,在亂閃的槍火中,嘴裏還念念有辭:“我在太陽下看見,正義之處有不義,公平之處有不平;

天主必要審判義人和惡人,因為各事各行在天主處都有定時。

這是天主借此讓世人認清,自己與走獸無異。

人并不優于走獸,最終都是虛無,出于塵土歸于塵土……”

安良看了一會,關上小鐵窗轉頭走回一樓,嘴裏自言自語地罵道:“妄想狂躁症,沒救了。”

落日的殘紅下,大西洋顯得凄冷平靜,晚歸的漁船和游輪慢慢駛入紐約郊外的羊頭灣,經過安良和李孝賢共進晚餐的桌子。

他們都穿着輕便休閑的便服,坐在碼頭一側的漁人餐廳裏,這裏有露天的海邊位子供客人用餐。兩人吃過鮮美的烤魚排和忌廉磨菇蚬湯,現在正就着水果沙拉品嘗白葡萄酒。

漂出海面的碼頭上只開着零星的漁燈,暗黃的燈光照着安良和李孝賢,讓兩個人的臉色充滿了質感,這種質感很讓人想觸摸。

安良的手放在桌上,随着餐廳播放的鋼琴音樂有意無意地敲動着,游移向李孝賢放在桌上的細長手指。李孝賢一直手拿杯子轉頭看着漆黑的海面,安良在默默地算着距離:“兩厘米……一厘米……五毫米……這桌子怎麽那麽大……四毫米……三毫米……這哪是桌子,怎麽看都是一個卡車輪子……兩毫米……手別抖啊……一毫米……”

“良。”

“啊!”李孝賢突然說話,安良吓了一大跳,手像被火燙了一下似的跳回自己的杯子上“什麽!什麽事……”

“你們全家都是風水師嗎?”

“有的是,有的不是,不喜歡的人不用學,其實這只是像醫學一樣的專業技術,沒什麽特別的,呵呵……”李孝賢只問了一句,可是安良的回答卻細致而冗長:“我喜歡風水,所以就全盤接收了。”

“我沒看過風水。”李孝賢微笑着直視安良,眼神閃爍不停,內涵很豐富,看得安良挺不好意思。

李孝賢又說:“也沒和風水師約會過。”

安良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看起來更優雅一點,然後用餐巾點一點嘴唇角優雅地說:

“看風水和看病一樣,如果你沒有什麽事解決不了的話,不需要看風水。”

“可是我們公司出了解決不了的事情,風水不也是解決不了嗎?”

李孝賢似乎非要說這種掃興話題,不過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難聽話,在安良聽來都是很樂意耐心回答的問題。

“李小姐……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

“朋友叫我小賢。”

“小賢,只要是人在世上發生的事,很少和風水無關,只是今天我的頭腦非常混亂,可能有些問題沒有看出來。”

“如果可以找到答案的話,我倒很想看看風水是什麽,會怎樣影響人的生死……你不是也在逃避死亡嗎?為什麽不用風水呢?”

安良雙手一攤,側着頭說:“我已經在運用風水,我的家裏早就布好了支持我命元的七星燈陣,我可以算出每天最兇的時間,然後向最安全的方向逃避,加上全身護甲和人壽保險,我可不會那麽容易死掉……”

“你死了也不虧本,只要人壽保險買得足夠多。”

安良聳聳肩承認了李孝賢的說法,他轉開話題問道:“你很小就離開了父母,對嗎?”

李孝賢有點吃驚地擡起頭,帶着疑惑的笑意看着安良:“什麽?”

“我看你的面相是這樣,你的耳廓單薄,內廓外翻,這是父母緣很薄,童年生活艱苦的面相。”

“嗯,我是養父母養大的……你還看到什麽?”李孝賢托着臉架在桌子上正視着安良,讓香槟金色的長直發垂在臉的兩側,像把一件精致的藝術品送到安良面前讓他鑒賞。

安良也用手托着自己的臉送到餐桌上,含情脈脈地說:

“我看到你眉毛裏藏了一顆小痣……”

李孝賢笑起來:“天哪,這麽暗你都能看到?”

“嗯,這代表你很喜歡存錢,而且還有些奇特的才能,深藏不露。”

“你看是什麽才能呢?”

“我想要多些見面才可以看出來……”

“這麽麻煩呀,有什麽快一點的方法嗎?”

“有,你可以把生日告訴我嗎?”

“這可是女孩子的秘密……”

“你告訴我你的生日,我就可以說出你的過去和未來,還可以每年送一份生日禮物給你……”

安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李孝賢像是聽不清他說的話,一點點地向安良的臉湊過去。

兩個人慢慢地向對方接近,直到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和體溫……

安良一伸手摟住李孝賢的頸,飛腳把讨厭的桌子踢到海裏,然後滑步到李孝賢的位置,把她斜抱在自己懷裏,擺出了《亂世佳人》的經典造型,深深地吻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慢慢地放松,嘴巴慢慢地張開,她滑膩軟熱的舌頭成了安良平生嘗過最美味的食物。這一吻太長了,直到太陽從東方海底透出霞光,把天地都映成了橙紅色。

安良把腦袋抽出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對李孝賢深沉地說:“我愛你。”

“亞力山大,我也愛你,求求你永遠不要離開我。”李孝賢說完伸手緊緊地摟住安良脖子。

“永遠……無論如何都不離開……”安良把李孝賢的頭捂在自己胸前,讓他聽着自己的心聲,和胸腔的共鳴。

四周無邊無際的麥田和孤獨的樹影,奏起電影中蒼涼而深情的主題曲《我的真愛》,為他們的愛情作證。

“啊……”李孝賢輕輕叫痛,還坐直了身子。

安良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看到李孝賢從距離自己一毫米的地方快速退開,就是因為自己下巴上那撮該死的胡子向前刺出了一毫米,所以碰到人家……

“唔……”安良幾乎要哭出來,留什麽胡子嘛?事實上留了胡子之後就再也沒有桃花運。

他的五官皺成了苦瓜,看到李孝賢舉起酒杯放在兩人之間,遮住了兩個人的下巴。

她單起一只眼看着安良說:“我發現你不留胡子更好看。”

“真的?我回家馬上剃掉,明天你看不看,我明天還會穿橄榄球護甲,一起看吧……”

安良生怕李孝賢對自己的舊造型沒興趣,又沒有興趣看自己的新造型,那就永遠錯失了再見面的機會,他關注地期待着李孝賢同意明天再見,或者再約另一天也可以呀。

李孝賢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其實現在也不醜,你還是等我看得很不耐煩再剃吧。對了,你要去我們公司複核一下風水嗎?我可以為你約時間。”

“當然要去,我一定會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現在去怎麽樣?”

安良這會正來精神,一來不能讓李孝賢看不起風水師,二來這樣也可以多些時間和李孝賢呆在一起。

“現在?”李孝賢有點驚訝于安良的熱心,她猶豫了一下說:“現在太晚了,我想早點回家。”

“你也住在曼哈頓,我們現在從布魯克林大橋回去,一下橋就是華爾街,去看看吧。本來看風水也是要白天一次晚上一次,古代的話下雨時還要再來一次,不同時間會看到不同的情況,要是我下次再約丹尼就麻煩了,你是秘書有密碼和門卡,我們正好去看看,只要十五分鐘……”

安良現在不像下午的時候那麽低落了,他全身心沉浸在沖動中,他就不相信自己會找不出大衛猝死的風水根源。

李孝賢拗不過安良,于是兩個人出了餐廳,騎上一臺大功率的綠色越野摩托車,在夜幕下直沖進曼哈頓。

李孝賢伏在安良的背上,雙手緊緊地抱着他的腰,飛馳在紐約灣沿岸的高速公路上,自由女神慢慢地在身邊滑過。她在烈風中大聲問安良:“坐摩托車風太大了,很傷皮膚,你沒有小汽車嗎?”

“我有,可是約會就應該用摩托車,我喜歡你抱着我。”

“混蛋!”

“什麽?”

“明天要坐小汽車!”

※※※

他們很快來到華爾街120號樓下,在路邊停好摩托車就徑直上樓。

自從紐約市在幾年前受到恐怖襲擊之後,各大寫字樓都加強了保安,進出大樓都要出示證件和拍照輸入電腦,他們這麽晚進大樓,當然也要按保安條例先照相才可以進入。

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大樓裏空無一人,他們上了23樓後,從玻璃門看進去卻發現零星地亮着幾盞臺燈,似乎有職員在加班。

安良站到一旁等李孝賢開門,一邊打趣地說道:

“你們公司的人可真是勤快,這時還有人加班。”

李孝賢微笑着按了一下大門門鈴說道:“是呀,不然這個公司怎麽會發展得這麽快呢?”然後按密碼讀磁卡打開了電門,一進去就問道:“誰在加班呀?”

辦公室的前廳寬闊空曠,三個穿西裝的高大白人提着公文包慢慢地走出來,對着李孝賢和安良禮貌地笑一笑說:“我們下班了,晚安。”

他們說話時并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緩緩地走向大門,熟練地按密碼開門出了電梯間。

安良和李孝賢看着他們在等電梯,互相看看對方怪異的表情,明顯感到有什麽事情不對勁。

安良突然明白了!今天下午他才來過這裏,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因為大衛的猝死,丹尼讓全體職員都放了長假,他也好作下一步打算。公司根本沒有人上班,怎麽可能有人加班?

他轉頭低聲問李孝賢:“你認識他們嗎?”

“我加入這個公司不久,主要做總裁室的工作,對外面的人事不是很了解。我想他們知道密碼,應該是公司的人吧?”

“有古怪……”安良不等李孝賢解釋完,就快步追出電梯廳大聲問:“嘿!你們能等一下嗎?我想問些事情……”

這時電梯剛到,電梯門一打開,三個白人立刻進了電梯,安良想這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麽,更加快了腳步沖出去按密碼鎖,一邊大聲喝問李孝賢:“出門的密碼是什麽?”

李孝賢一邊趕過來一邊說:“284574093……”

“錯了,打不開!再說一次!”

李孝賢看到安良搞得氣氛很緊張,也等不及再說一次那九位數了,自己跑到密碼鎖前就按起來,門一打開,兩人馬上沖出電梯間猛拍呼梯鍵,可是剛才的電梯已經飛速降到一樓。

安良焦急地點着電梯鍵說:“快打電話給丹尼,我去追他們,他們的車一定停在路邊,我下樓就可以追到他們……”

李孝賢連忙撥通丹尼的電話,可是只聽到電話留言,不過就算不知道丹尼什麽時候會聽留言,也要先說現在的情況。她說完後,兩人也出了大樓,安良眼睛盯着一輛明顯是剛剛開出去的黑色林肯轎車,一面跑向自己的摩托車,同時大聲對李孝賢嘶叫道:“林肯紐約車牌WIR-4417,快報警捉賊!”

話音剛落,綠色越野摩托車已經打着火,馬力大得驚人的二沖程引擎怪叫起來,安良站在車上扭足油門,車子擡起前輪向林肯逃走的方向跳出去。

李孝賢看着安良瞬間消失的背影,拿出電話繼續撥打着,同時她看到另一臺黑色轎車向着安良追去,兩臺寬大的轎車分明要一前一後夾擊安良。

三輛車在東河沿線公路上高速左右穿插,像在公路上打冰球一樣險象環生。

安良很快注意到來自身後的危險,以這樣的情況自己不會讨到任何便宜,唯一可行的只有逃走。

不過對手沒有打算讓安良逃走,後面追來的轎車極速向摩托車後輪撞去,安良不用回頭看都可以感覺到那股殺氣,他扭足油門向前加速,閃開從後而來的撞擊,然後把車壓在前面轎車的左後角。

前方轎車馬上輕收油門,減減速把安良讓到車身中部,轎車随即把安良向左方擠出去。安良的摩托車只有兩個輪子,而且還是沒有任何保護地露天駕駛,絕對不敢和轎車硬碰,只好越線左沖讓自己處于逆行之中。

逆行的時候一般都會撞車,安良的運氣本來就差,現在果然毫無懸念地迎面沖過來一臺巨大無比的貨櫃車。那大貨櫃車的司機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一臺小摩托車,早已吓得屁滾尿流,什麽都不會做,只會狂呼着用力按下所有可以按的東西,貨櫃車開足大燈和油門,鳴着高音喇叭向安良撞來,把安良也吓得高聲尖叫心髒爆炸,幾乎發狂而死。

向右回原來的車道不可能了,他加大油門擡起前輪向左邊的人行道沖去,電光火石之間和大貨車一擦而過,摩托車尾燈被撞得粉碎,貨車卷起的氣流把安良推得幾乎摔下車。

他極力平衡住摩托車,上了對面人行道後耍了一招華麗的急剎車甩尾大回旋,朝着剛才過來的反方向逃走,同時聽到耳邊響起子彈飛過的連續破風聲。

安良對槍械非常了解,聽得出這是從裝了消聲器的微型沖鋒槍MP5發射子彈的聲音。可是這種槍一向裝備于反恐部隊,一般都是好人用來打壞人,現在正義之槍對着自己開火算什麽事呀,就算中槍死了人家也得把自己當成恐怖分子。

可不能被這種子彈打中,安良一心想着逃命,再也沒有了剛才追人家的雄風,一口氣鑽進了唐人街狹小的街道中。

這裏晚上行人很少,安良的摩托車順利進入窄路地段,可是兩臺黑轎車卻轉守為攻,咬住安良的摩托車窮追不舍,子彈仍然不時從身邊竄過。他經過警察局門前,卻來不及下車喊救命,因為一停下來子彈一定會向自己傾瀉。安良不會讓自己死在警察局門口,這情形太滑稽太像電影《教父》,不是安良可以接受的死法。

他從窄小的伊麗莎白街沖到小意大利城,一路所見中國餐館和意大利餐館都已經全部關門,路上沒有行人,放縱了對方子彈橫飛,安良身後除了聽到引擎的轟鳴,還不時聽到向地上倒塑膠珠子的聲音,這是MP5的槍聲。

安良驚慌之餘其實玩得不亦樂乎,還有什麽游戲比押上生命做賭注的更好玩?唐人街窄路正好發揮越野摩托車的性能,安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奇特的快感,他知道這樣很危險,總有一天會害死自己,可是他像發現了自己憋了幾十年的潛能一樣,全力發揮着自己的車技,還發現自己有放慢車速逗對方追過來的傾向。

“慘了,自己大概是瘋了,好像在找死耶……”安良腦子裏嚴肅地批評自己,可是嘴裏卻吹着尖銳的長哨聲,把越野車從停在路邊的轎車頂上跳起,沖進一個路邊小公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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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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