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2)
到安良身邊貼着他小聲說:“真可愛,我可以告訴你,如果這可以讓我們更緊密的話……”
她微微張開嘴唇,用迷離的眼神掃視着安良的臉,等待安良的認同,像在等待一個吻。
安良沒有和她的眼神接觸,艾琳娜走到一臺電腦前,退後一步說:“好吧,我這裏有全公司人員的基因圖,大衛的基因圖沒有死亡标志……不過,他死了之後我馬上去會議室現場,從他那天使用過的鋼筆上提取了樣本,這一次基因編碼完全改變了。”
“完全改變?什麽意思?”
“就是換了個人,從體質性格,疾病經歷和死亡标志都變了,除了可以看出還是人類基因……”
安良說:“為什麽會這樣?”
“這就是我請你幫我的原因,我想知道有什麽力量可以這麽快改變基因,或者說是命運。你知道,基因變種和用基因藥治療都不是一兩天的事情。”
艾琳娜的話對安良來說像平地響雷一樣震憾。
以艾琳娜剛才提出的一連串理論,基因編碼等同人的命局,基因編碼的全部改變等于改命,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神秘力量出現在這個事件中,同時他聯想到那一天劉中堂的羅經在二十三樓會議室裏一分鐘一轉的奇異現象。
安良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他不動聲色地說:
“警方定性為自然死亡,你還有什麽高見嗎?”
艾琳娜又恢複了剛才的懶散表情:“沒有,只是研究一下,你給我的結果讓我多了一個參考。但是一定會找到答案的,只是時間問題。”
※※※
安良沒有時間在艾琳娜的研究所停留太久,他馬上就要按每日逃亡計劃回到紐約市區的方向。離開研究所的時候,艾琳娜對他說随時可以打電話給她,如果他願意的話還可以再來研究所。
在路上安良向安婧和劉中堂講述了研究所裏的情況,他還從艾琳娜嘴裏知道,實際上艾琳娜主持的生物工程研究已經把人類各種社會行為的基因編碼基本破解,例如政治能力和政治傾向,才能傾向和事業能力,社會地位和財富積累,異性愛好和婚姻情況,先天疾病和後天傷殘,壽命長短和生育能力,都可以從基因編碼上統計出方向性的标志,也就是說只要提取一個嬰兒的基因,就知道這個嬰兒的一生經歷和成就。
目前的成果艾琳娜并不滿意,可是公司方面卻已經開始調用她的成果,而且她一直不知道公司用她的成果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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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脫下西裝換上防彈衣,從橄榄球護甲裏伸出頭對安婧說:“艾琳娜估計她的基因成果會被地質研究所,就是馬特維主持的項目整合應用,不過一直沒有頭緒。”
安婧順手把橄榄球頭盔遞給安良:“這頭盔該洗了……連公司裏的人都發現大衛的死有問題,丹尼一定也知道基因突然變化的事吧?”
劉中堂在前面開着車,他大聲說:“艾琳娜和馬特維的項目互相沒有交流嗎?”
安良說:“我問過了,她說公司要發展生物工程方面的項目,所以在二號警戒山上新建了這個研究所,不過涉及到商業機密,公司架構上他們之間沒有平行聯系。後來時間不多了,我得逃命呀,所以這些事下次再找她談吧。”
安婧抱着扣扣沉思了一會說:“我覺得艾琳娜隐藏了一些事和關系,生物工程研究所的風水格局可以和華爾街120號媲美,而且風水地位淩駕在裂岩谷地質研究所之上……”
安良哈哈笑了兩聲,他說:“我出門前問過艾琳娜有沒有攻讀生物工程以外的學位……她說沒有。”
安婧和劉中堂不約而同地冷笑起來:“哼哼哼哼……”
他們還記得正版黑客達尼爾今天早上闖入大衛集團的人事檔案庫,查到艾琳娜的資料是生物工程和地理學的博士,而且畢業于科學家的搖籃——麻省理工大學。
毫無疑問安婧的猜測是正确的,從艾琳娜的謊話中大家證實了這一點。接下來的時間,達尼爾又入侵麻省理工大學的檔案,百分百确認了艾琳娜的專科和學位,那麽艾琳娜的地理學背景就成了下一個要了解的關鍵。
達尼爾早就多次入侵大衛集團的主機,可是他并沒有翻查到安良偷拍回來的文件,連相關的字眼也沒有,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大衛集團有另一個獨立封閉的內部系統。
如果是這樣的話,坐在家裏輕松入侵盜竊資料已經不可能,只有找到那臺主機才可以拿到全部資料。可是進一次裂岩谷已經是出生入死,更何況要找一個根本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的主機?就算可以潛入丹尼的辦公室或者家裏,找到相關的電腦操作入侵,達尼爾的身材也幹不了這麽高要求的小偷活,而且這樣做丹尼一定會報警,把此事列為刑事案,那就非常麻煩了,如此下來從機器入手還不如從人入手調查。
艾琳娜很可能就是一個突破口,安良一定會再找她。
當大家安全回家時,李孝賢已經為大家擺出了一桌很有東南亞風味的晚餐。
生活在炎熱裏的東南亞人民,偏偏喜歡濃香鮮辣的口味,沒有五彩缤紛的辣椒咖哩小蔥香菜,就不是本地正宗風味。肉骨茶和海南雞飯,咖哩魚頭和沙嗲烤牛肉就在婧修女面前,但不是她可以吃的東西,她坐在香氣四溢的桌子前不停地祈禱,閉着眼睛求上帝寬恕自己的貪婪,同時眯着眼睛偷看第一個吃排骨的人是什麽表情。
她對着自己面前那碗減辣減扇貝和減對蝦的呖沙米粉憤憤地說:“你們祈禱得這麽快,上帝會懲罰你們的。”
大家都害怕得笑起來,筷子全部停在空中,李孝賢從爐邊端出一個小盆子說:
“所以我為婧修女專門做了一個菜,這樣婧修女就可以為我們向上帝求情了。”
“哦?!”安婧的大眼睛頓時閃閃發亮。
端上來的是一盆羅雜沙拉,這是經華人改良的爪哇式沙拉,裏面有很多當地水果和中國獨有的皮蛋豆腐加上油條,再用一些熏墨魚粒帶出食物的鮮味,用蝦膏鮮椒三口醬和酸柑汁等當地調味品混合而成,吃起來甜酸香辣,味道複雜而回味無窮。
安婧嘗了一口之後說:“這種素菜才是修女吃的東西,今天其他菜式很多,這盆羅雜就我一個人吃了。”
李孝賢溫柔地笑着說:“是呀,因為不适合一般人吃,所以我只做了一小盆。”
安婧聽了非常慚愧,立刻劃了個十字低頭吃東西。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很香,安良更是前所未有地暴飲暴食。本來菜做得好已經是致命的原因,加上由李孝賢下廚,安良遲遲沒有得手的遺憾都發洩到美女的手藝裏,他不停地大嚼着各種菜式,用實際行為狠狠地補償着心理缺口。
吃得差不多了,李孝賢随口問起今天去研究所的情況:
“艾琳娜有提出些過分的要求嗎?”
安良嘴裏塞着東西,他唔唔地點着頭,含糊地說:“唔,很過份……我一個小時看了四百多個八字命局……”
李孝賢驚訝地說:“每算一個十秒都不到?真是神了。”
安良咽下一塊雞肉說:“因為不用很深入計算,只是看主要特征,然後做選擇題打個勾。比如先天殘疾和意外死亡,這些都是一眼看去就知道有沒有問題的格局。”
安婧吃飯的速度也減下來了,現在有空開口說話:“加上我們安家祖傳神算法,比一般的子平八字推命快多了。”
“真厲害,艾琳娜要這些幹什麽呀?”
安良抹抹嘴說:“對照一下她破解的基因編碼,要是有出入的話對她就有價值了。你也是太不合作了,我怎麽說也幫你擋了一顆子彈,你不以身相許也多少告訴我們一點情況吧,我一直以為大衛集團只做建築工程,鬼想到現在的工程公司做的是生物工程,可能再搞下去就要像科幻電影那樣生産變種獸化兵了。”
李孝賢知道安良是在開玩笑,不過她還是認認真真地解釋:“大衛集團發展的項目很多,要是你這樣追查會找不到頭緒的。在技術方面的事我也不懂,可是人事方面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呀。”
劉中堂放下筷子說:“這些事說起來沒完沒了,慢慢再談吧,我們好好吃飯。小賢做的沙嗲我最喜歡吃。”
安良看了看劉中堂的絡腮胡子,上面果然粘了很多沙嗲醬,看來這人還是挺老實的。他好奇地問劉中堂:“你那把胡子經常粘到東西嗎?”
“醬汁多的東西會粘一點。”
“洗完之後要不要護理一下,比如用護發素之類……”
“不用,修剪好形狀就行了。”
“剃掉不行嗎?”
“這是一種聲明,不能剃。”
“聲明什麽呢?”
“你吃東西吧……”
劉中堂吃完飯看安良沒有問題了,就和大家告別回家。
天天奔波大家都很累,很快就整理好自己上床睡覺。小狗扣扣的睡籃在安婧的房間裏,在深夜三點鐘的時候,它卻被一點聲音驚醒了。它爬起來走到房門旁邊,把長滿大胡子的鼻子湊到房門下面聞了一會,肯定這是安良和李孝賢的味道,于是又走回籃子裏趴下閉目養神。
李孝賢穿着白色的睡衣,長發披散地從自己的房間裏慢慢走了出來。她沒有開燈,也沒有發出聲響,手裏拿着一臺手機徑直走到安良的房間,靜靜地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安良打開自己的房門,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條白色的內褲,露出協調的體形和線條流暢的精幹肌肉。房間裏同樣是漆黑一片,只有一個向着街道的窄長窗戶從窗簾後透出微弱的黃色燈光。
李孝賢輕輕地關上門,和安良一起坐在房間中間的長沙發上,兩個人小聲地說着話。
過了一會,安良的房門又打開了,他身上多穿了一件睡袍,和李孝賢在黑暗中一前一後走出房間,經過體育廳走到地下室。
在地下室的走廊裏,安良沒有打開天花上的照明燈,只是就着平常的地腳燈慢慢向前走。安良在這個房子裏長大,閉着眼睛都可以走到任何角落,燈光對他來說毫無用處。
他們沒有到處去,而是直接來到藏書的房間,安良在書櫃上慢慢地翻查書本,李孝賢一直站在門外沒有走進去。安良每拿出一疊書,就走出門外交給李孝賢看一看,李孝賢看完後又把書交還給他,他再把書放回原處。
他們這樣做一直持續了一個小時,也保持了一個小時的沉默,這一切都被安婧看在眼裏。
這時安婧正趴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她好像還沒有睡醒,可是剛才一連串噩夢把她從夢境中推回現實。扣扣開始不安地哼叫,馬上被安婧用動作指令制止了。
她強打起精神,把手提電腦搬進被窩裏,電腦上轉接了家裏各個角度的監視鏡頭。電腦旁邊放着兩支柏萊塔自動手槍,現在她正在把短信息發到地球的另一邊,收信息的人是她和安良的母親——安芸。
北京正是下午時分,安芸頭戴安全帽,身穿中國灰布長衫,手上托着羅經站在興建中的新能大廈前,和南方新能源開發有限公司的董事們堪察風水。
安芸長得身材苗條,中等身高,完全沒有中年人發福的跡象,從後面看只會覺得這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她剪了一頭短發,幾绺長發從發線處翹起,又充滿動感地垂在額前,使這個發型神采飒飒。加上漂亮的五官和瘦削的臉形,讓她那張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臉美豔動人。她臉上總是帶着善解人意的微笑,那表情讓人覺得來到她面前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這正是安芸在紐約玄學界被人稱為“生觀音”的原因。
不過安芸并沒有因為長得漂亮而有過多打扮自己的習慣,她覺得一個人如果有良好的氣質,穿什麽衣服都會好看,只要衣服整潔合身,低調的款式更适合自己。樸素飄逸的中國長衫穿在她身上古風渾然,仿佛這種屬于男性的款式本來就是為她而存在。
她其實并不低調,在中國穿中國傳統服裝的人走在街上是另類,無論唐裝旗袍還是長衫都會更引人注目,何況現在安芸正站在一群穿西裝的男人中間,每一個男人都神情專注地聽她講解着這裏的風水情況。
當安芸的手機響起短信息的鈴聲時,她就知道有事情要發生。
每一個住宅都是一個活體,從落成的那一天起就有了自己的宿命。在這危機四伏的一個月裏,她早就計算過安良和每一個家庭成員的八字,也推算過家裏的風水,而且這個推算精确到每一天每一個小時。
這個月紐約家中三碧賊星入門,專主有人入室盜竊。為了化解這個風水問題,他們提前在家裏裝好了隐蔽的監視器,貴重財物全部存放到風水好的銀行,而且在大門加裝了由九個小燈組裝成的照明燈盤,專門用于化解三碧賊星。
風水原理以化解為優先選擇,這個布局正是遵從了這個原理。如果在布局時只考慮怎麽捉住小偷,這并不是最大的善,等小偷犯罪才去捉捕,不如讓小偷失去偷東西的欲望,或者進來後偷無可偷,那麽自然家人平安,偷者無罪。
安芸雖然不在紐約,可是天天和安良安婧保持電話聯系,她知道了安良準備去新加坡後,曾經很不開心,甚至有一種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覺。自己辛苦設計了救命方案,在家裏布下了完善的風水局,安良卻為了送一個女人回新加坡,在最危險的時刻離開最安全的地方。但是想到安良說,不想在有限的人生裏留下什麽遺憾,她也只好由得安良做決定,事實上一雙腳長在安良身上,她要留也留不住這個人。
現在正是家裏賊星發動的時間,家裏早就開好的各種錄像設備和紅外線防盜網,只要有人從外部進入都會發出警報。
安芸不擔心家裏被盜,她最擔心的是小偷入屋後和兩兄妹沖突起來,引起人命傷亡,所以她出門前反複提醒,要是發現有小偷想進來,一定要先趕走;趕不走的也不能圍捕,一定要放走;而且盜竊過程中絕不能和小偷見面,因為辛辛苦苦布好的風水局,完全可能被哪個命中注定克制安良八字的小偷無意中打破。
但是一切只是想象中的事情,實際情況卻是安良把一個陌生女人接進了安家。
安芸聽說李孝賢和安良的八字是鴛鴦蝴蝶命的相合格局,稍為放心一些,因為這個人的出現,會使安良的命局産生合化,以安良這個面臨死亡的格局,無論變成什麽都不會變得更壞。可是安芸同樣帶着十二分的懷疑,二十歲後已經沒有桃花運的安良怎麽可能突然和一個萬中無一、八字相合、天生一對的女孩遇上呢?
她慎重地提醒過安良,可是安良完全把她的話置之度外,只是叫她放心,自己會處理好的。于是她只好讓安婧盯住李孝賢,不要讓她搞出什麽事,尤其是在家裏。
大衛集團神秘死亡事件從安良進入死亡之月的第一天,就擺在安良面前,而且安良對此關心有加。安芸一直通過電話同步了解事件的發展,也理解自己的兒子為什麽在這種時候會如此努力地投入到一個客戶的事件裏,這裏面摻雜了風水師好奇的天性,對玄學的執着,對朋友的仗義,對自己生命中最後幾天的不妥協。讓安良靜靜地躺在床上等死,他會寧可爬上自由女神像跳下來摔個稀八爛第二天在報紙上登個頭條。
下午三點多從美國發來的信息,讓安芸心頭一緊。這個時間正是紐約深夜三點,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安婧的電話號碼,信息上寫着:
“現在哥和李孝賢從房間裏走出來,去了地下室書房找書,沒有開燈,沒有說話。我在被窩裏看着監控鏡頭,不敢講電話,怕驚動他們。”
安芸立刻感覺到事情詭異,她和幾個董事打了招呼就匆匆離開施工現場,一邊回信息一邊跑回酒店。
她這次到北京主要是為了新能公司的大廈風水案,所以選住在新能大廈附近,走路只要十分鐘就可到達。但這時再短的路程她也不能走着回去了,安芸急于回酒店上網接通家裏的防盜影像,于是飛跑出工地。
一到馬路邊安芸就飛跑起來追上一輛的士,上車後放下一張鈔票叫司機直沖酒店。
在車上她回信息給安婧:“做得好,保持這種方式聯系。現在他們在幹什麽?”
“李孝賢站在書房門外,哥把書拿給她看,然後又放回去。”
安芸馬上在心裏升起無數假設,可是沒證沒據的也不能随便懷疑什麽人。她向司機說了酒店地址後,馬上給安婧發出指令:“可以放大他們的面部嗎?看看他們的眼神正不正常。”
安婧在床上慢慢冒出冷汗,她很快地回信息:“絕對不正常,兩個人的眼神都是直直的,好像在夢游。不,好像見鬼了。”
安芸心急如焚地等着每一條回複,她看到這條信息後,立刻回複道:
“什麽都有可能,你拿羅經看看有沒有八奇針出現?”
安婧慢慢揭開被子,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羅經,在電腦屏幕光線下照了一下,羅經中間的針果然在緩緩轉動。
她覺得非常疲勞困乏,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甩甩頭揉搓一下眼睛再看一次,羅經指針仍然在轉動,而且恍惚中又快了一點,這是危險在逐步增加的信號。
她看着針和電腦上的秒表對照着轉速,同時發信息給安芸:
“針在順時針旋轉,每分鐘大約兩轉。還在加速,扣扣開始吠叫。”
安芸剛剛下車,她飛跑進酒店的電梯,焦急地看着手機的信號。
她意識到一件不尋常的事情正在家裏發生,這在風水上是一種極端兇險的情況,只有地理環境或者電場磁場急速發生致命的變化,羅經的指針才會不穩定又不停地轉動。
在電梯裏她又給安婧發信息,讓她再等一會,不要驚動安良和李孝賢,也不要走出房門。
可是當這條信息剛剛發出去,開門進房間的同時卻收到安婧的信息:
“針在加速轉動,我很困,可能有邪術。我不能再等了,我睡着了哥哥很危險,我現在出去叫醒他。”
安芸大驚失色,開電腦的同時直接撥通了安婧的電話……
安婧這時眼前全是血紅,她記得現在明明是深夜,可是為什麽家裏會火光沖天?
體育廳的地面全是火,沒有任何可燃燒的東西,可就是熱得遍地火星。我覺得心裏很煩燥,而且我手裏拿着槍,只有這支槍可以解決問題。這世界有太多不應該存在的東西,這些肮髒只能在地獄。對,像火海一樣的地獄,就像這裏……
安婧一步步走下進入地下室的樓梯,她覺得這道樓梯比平時長了很多,而且她全身都使不上勁。樓梯裏很吵,牆壁變得像紙一樣薄,很多人在牆壁後面哀號慘叫。她很想用力向前走,可是雙腳像在泥潭裏趟,擡不起來也走不快。這只會讓安婧更暴燥,更想解決些什麽。
安婧的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地念着:一切都是李孝賢造成的,她不和安良深夜去大衛集團總部,哥哥就不會被追殺;她不用安良送她去裂岩谷,哥哥就不用冒險進去;她不介紹艾琳娜給安良認識,哥哥就不會老想着再往二號警戒山跑;最讨厭的是如果她不住在家裏,哥哥晚上就可以陪自己聊天,而不是和她在廚房喝紅酒……
李孝賢出現在走廊的盡頭,她和安婧一樣穿着白色長睡衣,安婧眼裏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她的手上剛剛接過安良遞過來的書,擡起頭就看到安婧正用手槍指着她。
酒店套房裏,桌面的手提電腦一直開着,進入遠程監控系統可以看到家裏的情況。安芸打開屏幕後,看到黑白色的夜視鏡頭裏,安婧穿着長長的白睡衣,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自動手槍,踉踉跄跄地跑過體育廳沖下地下室的走廊,一只史納莎小狗一直跟在她身後。
安芸不停地撥打安婧的電話,她已經可以在屏幕上看見安婧手裏的電話一閃一閃,可是她卻毫無知覺,只是提着槍一直往下走。原來安婧剛才為了避免發出聲音驚動安良,把手機調到了無聲,有電話打入的話只有燈光閃爍作為信號。
安芸看看另一格屏幕,安良和李孝賢仍在機械地做着搬書看書的動作。她情急生智,手撚劍訣把手機握在掌中,從手機上抽出手寫筆,口中念念有辭:“一騎天地明,一橫鬼路結,兩點日月明,兇神惡煞滅。奉天敕令神兵火急如律令!”
咒語念完,手機屏幕上同時寫下一道形狀端莊有如古印文的游魂煞鎮符,随着一聲疾喝,按下發出鍵把符圖發到安婧的手機上。
在萬裏之外的跨國長途電話,要發出圖片信息不是一按鍵之間的事情,安芸看看屏幕,又看看自己的手機,符圖正一點點發出,可是她已經看到安婧在黑暗中無聲地舉起槍,瞄準了李孝賢的頭。
李孝賢察覺到身邊有人,她慢慢地轉過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槍口,目光的焦點完全不在室內,好像只是看着遠方的地平線。
安良仍在書房裏拿書,當他走出房門要交書給李孝賢的時候,也看到了安婧,他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向安婧走去,可是安婧的槍口馬上轉向指住安良。
安芸在電腦屏幕上看到安良正站在安婧和李孝賢中間,李孝賢的視線被安良擋住,她輕輕拉開安良,向安婧遞起拿着手機的右手。
安婧的精神狀态處于半夢半醒之間,一看到對方舉起手她轉回槍口馬上扣下扳機。
“呯!”地下室裏傳出一聲巨響,子彈擊中李孝賢的手機,把手機打得粉碎,也把她的手震得飛開,巨大的推力還把李孝賢撞得摔向後面的地上。
這一聲槍響讓安婧清醒過來,她眼前的火光消失了,在微弱的燈光下是跪在地上抱着李孝賢的安良。
安婧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她看到這個場面被吓得呆在原地,她看看自己手上的槍和李孝賢,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把李孝賢打死。她看着安良從跪着變成了坐在地上,用身體掩護着李孝賢,眼神仍然和剛才一樣迷離地看着遠方,還不時舉起手護着臉,很明顯是有幻覺。
手足無措的安婧馬上想起給安芸打電話,擡起左手一看手機已經閃個不停,接通電話馬上聽到安芸焦急的聲音:“婧婧,我看到你開槍,是不是打死了人了?!”
安婧聽到安芸這樣問更慌了,她失魂落魄地說:“我不知道,我先看看……”
“別看了!扔下槍,馬上把手機調到對講。”
安婧照做之後,安芸的聲音立刻回蕩在地下室的走廊裏,随着安芸的指示,安婧蹲到安良面前。
安芸的聲音又說道:“我剛才發了一道游魂煞鎮符到你的手機,一會我數一二三,你就把手機貼到安良的耳邊,等我念完咒,你把那道符調出來,用劍指壓着手機貼在他印堂上,然後劃九字訣。”
安婧聽到這裏都快急哭了,她對安芸說:“我是修女,很多年沒有練天師道的內功了,我怕不行啊!”
安芸語氣非常嚴厲地說:“一定行,照我說的做,馬上!”
手機貼到安良的耳邊,喃喃的咒語開始傳進安良的腦海裏,他的嘴慢慢嚅動着,進而變成小聲地跟着安芸念誦咒語。
安婧一手扶着手機在安良的耳邊,另一手在翻看李孝賢的身體。李孝賢正在昏迷中,她全身上下都沒有槍傷,只有右手掌不停地流血,也不知道手掌裏有多少傷口。安婧細心地聽着咒語,這是她從小就學習過的內容,可是随着時代變化,自己長大後有了個人選擇,慢慢地就忘卻了,她想不到在最危險的時候,能救人的還是這些被遺忘的古老密法。
安芸念完“急急如律令”,安婧立刻從手機中調出閃着熒光的天師符,用劍指抵住手機印在安良的額前,然後按小時候練內丹的方法凝神聚氣,一只手在安良的眼前按“井”字形分別劃出九道縱橫線,口中同時念出九字咒:“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
口訣一念完,手機屏幕突然閃出一下比平常亮得多的光線,安良的眼神也随之靈動起來,他看看安婧,又對起眼睛看看貼在眉心的手機,然後問道:“你想幹什麽?”
李孝賢也随之幽幽醒過來,驚奇地看着安婧伸出劍指用手機壓着安良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