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

剛到新加坡,沒有人可以睡覺。

從北美洲坐飛機到東南亞的第一個星期,人人都存在倒時差的問題,下午犯困晚上精神,不過安良和安婧都是精力過剩的年輕人,除了每天那一兩個最危險的時辰要到各大公園和人煙稀少的地方逃亡,其餘時間都是沒日沒夜地捉住李孝賢要到處玩。他們白天到牛車水吃小食,去英國殖民地時期的遺址參觀;晚上到克拉碼頭看表演逛商場;安婧終于可以坐上位于濱海灣尖角的化煞風水摩天輪,李孝賢也在現場聽安良講解了魚尾獅怎麽運用了“撥水入零堂”的高級風水技術,并且随着元運的變化搬遷了位置。

李孝賢除了陪兩兄妹到處玩,其他時間倒也老實,只是在中國城的公寓裏睡覺,似乎她的工作就是導游,除了幹這個沒有別的事情。安良和安婧不用睡覺,每天跟蹤她回家、監視她出門,都沒有發現任何不正常。甚至有一天李孝賢還邀請他們到家裏做客。他們經過一番無謂的偵察,證明李孝賢家裏沒有任何古怪。

到處吃喝玩樂瘋玩了幾天,總算開始出現睡覺的欲望,可是李孝賢又問他們去不去馬來西亞。李孝賢的要求安良當然全盤接受,他和安婧正在納悶這幾天李孝賢為什麽沒有搞出新花樣呢。

他們之間沒有人談到和大衛集團有關的事情,也沒有人再提起在安家奇怪的夢游,仿佛一心一意享受快樂的生活,等待着命運的安排。

安婧那幾十盒玩具模型已經收到,可是聽說要去馬來西亞,只好馬上又把玩具改寄到吉隆坡的酒店。她和安良都很清楚,他們不是在旅游,而是在一步步走近真相和危機,沒有武器等于自尋死路。

安良試過半開玩笑地問起李孝賢,為什麽跟着她每走一走都會有事發生,可是李孝賢卻總說是巧合。問到發出奇怪高能量手機的時候,她的回答是不知道。

安良感覺到李孝賢對自己在一點點親近,可是他又覺得作為一個別有用心的間諜,李孝賢似乎也太蹩腳了,那麽多漏洞被人家發現。而且明知自己可能已經暴露了,仍要不斷地粘在自己身邊,到底是蠢?是喜歡?還是誘餌?難道她認定自己會跟着她,直到找出真相?

安良在靜下來的時候會想,如果現在回美國,可能會減少很多問題,當然也可能把問題帶回家,無論如何,用正宗的命理學推算,自己的未來都只有死路一條。

每天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安婧也提醒過,如果想死得方便點的話,回美國無疑是最佳選擇,不過現在安婧的态度也改變了,她和安良一樣想看到這一連串事件背後的真相,看一看李孝賢的真面目。

多餘的行李放在李孝賢的家,他們以出門游玩幾天的狀态輕裝上路,三個人背着背囊,安婧牽着小狗扣扣,在夜晚坐上了前往雲頂賭場的長途大巴。

他們坐的行車班次是新加坡發燒級賭客的專車,因為新加坡沒有賭場,賭客們大多會去最近最方便去的雲頂賭場過把瘾。他們星期五晚上車,在車上睡一覺,星期六天亮的時候就到目的地;然後在賭場裏大戰一整天,到了半夜回房睡覺,星期天天亮又大戰一天,晚上坐大巴回新加坡,正好在車上睡覺,星期一就可以一身輕松地回公司上班。安良他們不用上班,可是為了調整時差,不要浪費晚上的無聊時光,他們也選擇了晚上出發。

目的地雲頂賭場位于新加坡北部三百多公裏,在馬來西亞半島的中部,首都吉隆坡東北方向幾十公裏的山頂。

“雲頂”這兩個字不是為了喻意和形容,而是直接對賭場的描述。雲頂賭場位于中央山脈的背脊,海拔一千七百米,平常雲海都在賭場的腳下,天氣不太好的話賭場四周雲霧缭繞有如仙境。

在天色發亮的時候,安良被身邊的騷動鬧醒了,他睜開眼睛,看到扣扣伏在他身上睡覺,安婧和李孝賢擠在一起向車窗外看。

大巴正在盤山公路上來回盤旋和傾斜,大巴外一陣陣濃霧随着山風快速掠過,在濃霧之間露出微光下的青翠牧場,高大的佛塔,深不見底的山谷,在開着空調的車廂裏甚至可以聽到小鳥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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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迷糊地小聲問道:“到了嗎?”

李孝賢轉頭用大眼睛對他眨一眨說:“快了,再過半小時就到了。快看,下面有野人……”

安婧也說道:“哎哎,還有一群老虎耶……”

安良定神看一看,沒好氣地說:“哦,全是假的雕塑。”

沒過多久,大巴就升到雲層上面,一縷金光也從東方升起。車上昏睡的乘客紛紛醒來,像朝聖一樣用膜拜期盼的眼神看着浮在雲海之上那片如夢如幻的七彩華城。

當大巴來到雲頂賭場大門前,安良看到七座占地遼闊的大廈包圍着一片窩地,窩地的正中央是一個游泳池。這裏的占地面積大得驚人,說這裏是賭場的話很不恰當,這裏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賭城。

在金光閃閃的朝陽下,賭城裏的每一座大廈,每一件游樂設施都顯得不真實,賭城中間的大型過山車和各種游樂設施做得像迪斯尼樂園,從外表上看不出一點賭城的味道,不過在風水師的眼睛裏這一切都不只是華麗。

從任何一個角度眺望遠方,都只會看到天空、山頂和雲海,向賭城裏看去,每一件事物都按八卦卦宮布局,同時又依着中央山脈的來龍,正向着山下的吉隆坡。

李孝賢為他們訂的酒店是最有歷史的主建築雲頂酒店,安良擡頭一看酒店大門,就和安婧同時笑起來。

安婧說:“呵呵,這老板想錢想瘋了,連大門都設計成一只虎爪,我們進去想贏點錢可不容易呀。”

李孝賢說:“我聽說雲頂賭場是經過很多風水師布局的,這裏的老板比澳門的任何一個賭場老板都有錢。”

“也比澳門的任何賭場都大。”安良看了看四周說:“山頂比下面冷很多,你們出來玩要多穿件衣服。”

進了酒店後,安良就一直在抱怨客房住得不方便,地方太窄,沒有拖鞋。可是李孝賢告訴他,這裏已經是雲頂最寬敞的酒店了,如果去其他新落成的酒店,雖然價格便宜一點,可是卻更是窄得不能住人,天花板只有兩米高,兩床之間只有六十公分寬,電視架在衣櫃頂,洗澡間不足一平方米,聽說這樣設計是為了不讓客人留在房間裏,逼着人往賭場裏跑或者到游樂場和商場消費,安良和安婧咋舌之後立刻變得随遇而安。

在自助餐廳吃早餐的時候已經可以看到人潮洶湧,進餐廳的人在門外排隊叫號,來得早占着位置的安婧有點幸災樂禍地說:“花錢來這種地方受罪,要是不贏錢的話真是虧大本了。”

李孝賢說:“這裏的自殺率很高,早年因為太多人輸了錢跳樓,所有房間的窗戶都封得只留下一條縫,你開窗只能伸出去一條手臂。”

安良撕着面包,慢條斯理地說:“我倒沒注意窗戶,不過從風水上看這個大形勢,就已經是犯了孤陽煞,不是一般老板可以做下來的。他的高明之處就在于把煞氣轉嫁到客人身上,達到風水中化煞生財的目的。這是一個很複雜的風水局,正如你說不是一個風水師布出來的大格局。”

安婧說道:“自殺率高和形煞一定有關系,大門那個虎爪就很不厚道,這樣有意造出一個形煞,如果不是開賭場的話,造這種風水的風水師要下地獄的。”

安良托着臉看着窗外的群山說:“廣東有句俗話說‘有強奸無焗賭’,就是說沒有人可以強迫另一個人去賭錢,如果用槍指着我的頭逼我去賭,還不如直接打劫我或者綁架我算了,其實輸錢的人都是自己受不住誘惑,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李孝賢笑起來:“我一說要來這裏,你還不是馬上響應呀,你要不要和建雲頂賭場的風水師來一次決鬥呀,我挺想看的呢。”

“煽風點火,女孩子家這樣可不好,不過既然來了,當然不會就這麽回去。”安良對安婧說:“上次我和你們說的賭博原理,你也可以在這裏試一下了。”

李孝賢好奇地問:“婧修女也可以賭錢嗎?”

安婧立刻聖潔地說:“聖經上沒有任何一個字說過不能賭錢。”

安良也對李孝賢說:“也沒有說可以賭錢,你是主修西方文學的,應該知道吧。”

“一會看看你怎麽贏吧。”李孝賢暧昧地笑着,嘴唇輕輕含着一顆葡萄,大眼睛看着安良。

回到客房打開電腦上網,三個人全都坐在電腦前研究起雲頂賭場的衛星圖。

安婧輕輕驚嘆了一聲:“啊,什麽都看不見啊,只看到雲彩。”

安良把衛星圖放大縮小,又四周旋轉,直轉得李孝賢喊頭昏,他才開始說話:

“馬來西亞半島的軸線是從北向南走的中央山脈,來到雲頂高原後形成一個圓頭平頂的高峰,随後山脈向大海方向呈圓形下降,走了一個勾子的形狀往回繞,吉隆坡就在這勾子裏面,這種格局叫回龍顧祖。不過這和我們沒關系,我們只是關心雲頂這個部份。雲頂高原是吉隆坡的入首處,就是風水堂局的開端點,這裏也主宰着吉隆坡的命脈。”

安婧從另一臺電腦查了一下說道:“光是雲頂賭場上交的稅收就約占馬來西亞全國總稅收的千分之五,還沒算雲頂集團其他的交通地産橡膠電力之類的生意,這是很驚人的數字。”

“嗯,從風水的角度看這是完全可能的,而且還會越來越高。”安良把衛星圖放大到側面看了一下山脈的形态,又打開窗簾看了看外面說:“雲頂高原是虎形格局,從這裏向下直撲吉隆坡,這種大局稱為‘猛虎下山’,所以酒店大門做成虎爪是有道理的。不過其他細節在衛星圖上看不到了,全是雲彩遮蔽着……”

李孝賢說:“我想是賭場老板給網絡公司交了費,要求屏蔽這一片地區吧,要不然這種商業旺地一定會有清晰的大圖。”

安良走到窗邊說:“有這個可能,商業秘密也好,風水秘密也好,都有必要相對保守一點。不過我們都到現場了,這些也秘密不起來了。賭城中間的游泳池就是龍穴所在,我肯定這裏還是一片荒地的時候,游泳池那個位置是一個小湖。你們看,七座大廈圍着這個池,全部地形都向游泳池傾斜,如果不是天然形成的湖,沒有風水師敢在這麽高的山頂開水池,如果無中生有硬要往下挖的話,會把整條龍脈掘傷,那時就得不償失了,還會殃及山下的吉隆坡。馬來西亞風水名師很多,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安婧說:“我也看得懂這個部份,這是天池,在風水上叫做水聚天心,四周加上大廈包圍就更好了,所謂‘水口扞門高,人家富貴牢’,對吧……”

安良看着安婧笑起來:“你就會背簡單口訣。”

“我要背聖經嘛,腦子裏哪能記那麽多東西,只能挑短的口訣來背了。”

大家走出酒店大門,來到一個游樂場中間,他們看到每一座酒店都像一本展開豎起來的書,整個賭城就像淩亂地豎着很多大辭典。

李孝賢問安良:“我聽說這裏的酒店做成書本的樣子,就是為了讓客人來這裏都要輸錢,風水上是這樣嗎?”

安良說:“這種形狀的大樓的确是聚財,不過和書沒有關系。有折角的大樓在建築上可以更穩定,入口在內角的位置又可以像衛星天線那樣更好地接收財氣;而且大樓的平面角度多一些,在風水轉運的時候,旺向改變後仍可以用另一面來接氣,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過那一棟不同,它真是有點邪門了。”

李孝賢順安良的手指看去,那裏正是他們下榻的雲頂酒店。酒店的主要部分有十幾層高,截面呈Y字形三叉分開,在主體的頂端有一座三層高的小圓柱樓層,使整個建築從正面看去像個矮實的洋酒瓶子,從任何側面看去卻仍然像一本打開豎起的書。

安良說:“它不是最高的樓,可是它的地基是整個山頂最高的地方,也是來龍的第一節,它鎮住了整個賭城,如果我是老板的話,我也會把行政區設在那裏。”

安婧說:“我們早就看到了,電梯上都寫着嘛。”

“這是一個祿存星的格局,祿存是一種兇星,形态就像一只爪子向下撲抓。”安良撮起五指向地面一張,做了個向下撒網的動作:“把整條龍脈牢牢地控制住。爪子形的祿存星五行屬木,就像一把樹根;而樓頂的小圓柱也是木形,就像一段樹幹,整座雲頂酒店就像一個有根的樹樁紮根在這裏。而且它位于賭城的東北方,向前越過游泳池就可以遠眺吉隆坡,它把山下整個吉隆坡當成了自己的明堂,這個樹根控制住雲頂,還控制住吉隆坡。”

安婧說:“原來是這樣,能控制吉隆坡的話,離控制全國也不遠了。”

李孝賢說:“我也聽說過這裏的老板和首相很熟,政府給了他很多優惠政策呢。不過這和我們去賭錢有關系嗎?”

安良随手掐指數了幾下指頭,神情輕松地說:“有點關系的,現在正是雲頂賭場百年一遇的大日子。現在八白當運,以西南為財方,雲頂酒店以西南方的游泳池為小明堂,以吉隆坡為中明堂,以馬六甲海峽為大明堂,它的營業額會連年上升,不過太旺了也不是好事。今年五黃二黑兩大兇星齊集在東北祿存的龍首位置,口訣說‘二五交加定損主’,看來今年老板難逃劫數。”他回頭看看安婧說:“你說會不會一不小心就……”

安婧也掐指一算,馬上雙手交握抱在胸前低頭說:“上帝保佑,他已經上天堂了。”

李孝賢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奇怪地問道:“什麽事呀,是不是算到老板今年死了。”

“耶,我們要到雲頂賭場裏賭錢喽。”安婧的眼睛裏閃着貪婪的光,一手拉起李孝賢,一手挽起安良就往雲頂酒店裏跑。

在雲頂賭場裏的每一個酒店,裏面都是相對獨立的一個賭場,吃喝玩樂,購物賭博一應俱全,作為雲頂的核心建築當然也不例外。

走進賭場有如走進一個庸俗浮華的世界,在巨大的昏暗蒼穹下,一切好看的東西,值錢的器物,不顧章法沒有美感地堆砌在一起,在進入賭場前的過道裏燈光閃爍,曲折的人工小溪流水上堆放着小橋和花舫船,兩旁是精品名店,數倍于市場價格的名牌皮貨手表鑽飾,等着贏錢的人們去購買自己的虛榮。

安良和安婧慢慢走進賭場,覺得像回到中國城,走在身邊的人超過九成是中國人,操着十多種不同口音的中國話,和各種賭博機發出的聲音混雜出一片噪音。

進入賭場的每一個人都要經過像飛機場那樣的檢查,任何電子儀器和可以攝像錄音的物件都不能帶進賭場。客人們衣冠整齊,這是賭場的要求,男士要入場至少要穿有領子的衣服,和看不到腳趾頭的鞋。

每一張賭桌後的荷官都穿着白襯衫打着領結,無論男女都年輕貌美,精通各種語言,發牌換籌碼的動作快捷優雅,計算賠率同樣快速而準确,如果不上桌賭錢的話,光是看荷官的表演都可以耗上半天時間。

(“荷官”是賭場術語,指主持賭博的服務員。)

一直走進去,有三個和平常賭場差不多形式的大廳,可是李孝賢把他們帶到一個中國宮殿式樣裝修的國際廳前面。

李孝賢說:“進這個廳要有貴賓卡,不過第一次來賭場的外國游客可以登記護照之後進去,喜歡在這裏玩嗎?”

安婧探頭看了看裏面問道:“和外面的有什麽區別嗎?”

“咖啡更好喝,你還可以下更大和更小的注碼。”

“那太好了。”安良說完擡起手表在胸前看了一下,這是一只野戰型的手表,自從劉中堂用羅經發現大衛集團的轉針情況後,安良就上網訂了一只名牌野戰表,這表最大的好處是表帶上附帶着一個指南針,對安良這種頂級風水師來說,完全可以取代羅經。

他正對着國際廳的大門,低頭看着手表上的指南針向前走一步,然後又後退兩步,擡起頭對兩個美女說:“今天賓主易位,倒黴的老板遇上倒黴的亞力山大,沒死的贏已經死掉的。進去吧,是時候為慈善基金贏點錢了。”

國際廳裏紅磚碧瓦,到處高挂大紅宮燈,裝飾比外面三個大廳更豪華,游弋在賭客身邊的高挑女侍應也更漂亮,女侍應都穿着開高叉的貼身旗袍,讓安良覺得這些根本就是端着托盤的模特。

廳裏人很多,可是氣氛和外面的大廳完全不同,聲音不算嘈雜,桌上的籌碼則堆成小山。賭客裏幾乎全是黃種人,如無意外絕大部分是華人,他們大多西裝革履,穿金戴玉,無論長幼都是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摸起牌的時候眼睛半開半合,神情冷靜傲慢,慢慢地從牌裏擠出一條縫瞄上一眼,然後輕蔑地輸出去一垛籌碼。

安良在賭場裏環視了一圈,看到黑壓壓的人頭中,有一個長着深棕色頭發的腦袋特別引人注目。一個穿着白襯衣的年輕白人,戴着黑邊方框眼鏡,雙肘架在二十一點的賭桌上,兩掌合什捂着自己的鼻子,神情同樣老謀深算,可是眼神卻和其他故作高深的賭客不同,他眼裏閃着狐貍一樣的精明盯着桌面的牌,整個身體弓形前伏,像一只準備撲出去的狼,從背後傳達出堅定和精确。他面前排着城牆一樣的籌碼,籌碼全是金邊銀色的一千令吉,安良估計了一下他面前大約有十萬令吉。

(令吉是馬來西亞貨幣單位,安良在賭場當天的彙率大約為3.50兌1美元。)

安良拉一拉安婧的修女袍,安婧回頭一看那個白人就卟哧一聲笑了起來,安良也和她一起笑着看向李孝賢。李孝賢神情冷靜而古怪,她雙手盤在胸前,側一側頭微笑看着安良,有種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感覺,那表情像在說:你不敢去試試嗎?

這個年輕白人長得帥氣而有男人味,眉骨和顴骨明顯地突出,讓臉龐顯得有些瘦削,他就是安良在裂岩谷見到的地質工程師——馬特維。

馬特維身邊坐着三個華人,有人剛剛輸光了頹然離開,也有人奮不顧身地狠狠加碼。馬特維剛剛贏了一盤,他把荷官推到面前的五個千元籌碼排好後,沒有收回放在桌面上的底碼,只是微微點頭示意荷官再發牌。

安良繞到荷官背後,正對着深沉捂臉的馬特維,轉眼間看到他又贏了一盤,五個千元籌碼再次推到面前。

安良一手插着褲兜,一手擡起做手槍狀指着馬特維。他意識到有人盯着自己,擡起眼皮看向荷官背後,看到三個人奇怪地看着自己。

穿淡黃色裙子的長發美女是大衛集團總公司的秘書,她叫李孝賢,不時會親自來傳遞機密文件;穿綠邊白色修女服,被寬腰帶束得很纖細的中國娃娃很眼熟……對了,她就是夜襲裂岩谷的女賊,自己在錄像裏見過她;中間一個深褐色頭發,有點混血模樣的華人青年正一臉無所謂地對着自己做小動作,他單起一只眼,用手指向自己開了一槍,那手槍還帶着後座力跳了一下,這是丹尼和自己說過的風水師安良,這家夥還剃了下巴上的小胡子,真是光滑得惡心。

馬特維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不想和這種人有眼神交流,他低下頭認真地看了一會牌,又忍不住看看安良他們在幹什麽。再擡頭看去,看到安良手指裏夾着七個千元籌碼,像魔術師展示手彩似的花哨地轉了一下手腕,對着自己來了個亮相;婧修女像魔術師助手似的襯在安良身邊,對自己來了個側身半蹲翹臀亮相,臉上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配上一身莊重的修女服有一種異樣的性感;李孝賢身材很誘人行為很老實,她只是一只手捂着嘴在偷笑,可是這三個人的挑釁性實在太強烈了,讓馬特維心情頗為煩燥,他不自覺地輕輕搖了搖頭,心裏充滿鄙視和無奈。

他明白安良要挑釁的是什麽。安良的眼神分明告訴他,看出來他不是在賭錢,而是在數牌。數牌是針對二十一點賭博的正當作弊,這是一種通過數學公式和背牌來達到贏錢的方法,需要很強的記憶力和速算能力。安良手裏那七個籌碼就是他的本錢,他要告訴馬特維,贏大錢是不用籌碼牆的,七個就夠了。

馬特維的确有點心神不定了,他不知道安良要耍什麽花招來賭錢。任何賭場都知道數學能力強的人可以通過數牌贏二十一點,盡管這是合法的行為,可是賭場依然極不歡迎數牌客,一旦發現就會馬上趕出賭場并且列入黑名單,所以他為了不引起賭場的注意,沒有通過籌碼大幅變化來快速獲勝,他只想贏二十萬就收手回客房休息。

不過安良的出現讓他心頭冒火,馬特維從小就好勝心強,他好奇安良是否可以贏錢,又不甘心看着安良贏得比自己更多更快,他想了一會,把下注籌碼增加到十個。

安良走到國際廳的正中央,四周排着看似淩亂不堪毫無方向感的賭桌。他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沒有任何信號當然也用不了衛星定位的電子羅經,看來當天買個指南針手表還是明智之舉。

安婧湊過來說:“怎麽樣?從哪裏開始?”

“國際廳大門向東開,按龍門八大局來計算賓位就在東北。”安良用手指跟着指南針把自己轉向東北方,擡頭一看那邊是七張玩百家樂的桌子。

李孝賢也湊過頭看他手表上的指南針問道:“打擾一下,請問什麽是賓位呀?”

安良說:“婧修女你告訴她吧,我很忙啊。”然後他用眼睛掃瞄着每張桌子的荷官,相中一個帥哥後用手指點着他,那帥哥遠遠看到安良就微笑,安良像個花花公子一樣抖着身子帶着邪惡的笑容走了過去。

安婧和李孝賢跟在他身後,安婧說:“一般風水局是以主家為尊,一切旺氣盡歸主,可是如果可以算出這個風水局的賓位,這個方向就可以反客為主,整個風水局變成了貴賓優先,什麽旺氣都會先讓客家給占了。”

安良大大咧咧地走到桌旁坐下來,轉頭就問旁邊一個大個子男人:“前三盤開什麽呀?”

大個子用浙江話大聲回答:“閑莊莊。”

“啊,謝謝,我先看一盤。”安良把七個籌碼寒酸地放在桌面上,然後饒有興趣地看着荷官。

百家樂是號稱最公平的賭博,在玩的時候客人不用摸牌,只由荷官給莊家和閑家兩個位置各發兩張牌,以兩牌數字相加後的個位數到九點為最大,點數大的一方為贏家,其中A、K、Q、J、10、都按0來計算。客人可以買莊家贏,也可以買閑家贏,如果雙方牌點一樣的話就算和,當然客人也可以買和,猜中的話還可以一賠八。

荷官娴熟地分牌報數,又開了一盤莊贏。

安良等荷官算完賠率後,立刻在下一盤的閑家位置放了一個籌碼,然後和安婧李孝賢湊着腦袋,像念經一樣喃喃地說:“東北這一片氣色最好就是這個靓仔了,這些桌面上的輸贏和荷官的收入沒有關系所以賭場最弱的位置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氣色,如果客人贏了就會打賞籌碼給他們所以他有收入才會氣色好才證明我們會贏,一會贏了賞他一個大的……”

這時聽到荷官報牌:“莊家八閑家六,莊家勝。”

安良一回頭,自己面前那一千令吉的大籌碼已經被荷官收起,他瞪起眼睛怒目而視,荷官禮貌地回敬他一個微笑。安良惡狠狠地向桌上拍出兩個籌碼,還是買閑家。他又轉頭和兩個美女碎念:“我這賭法叫籌碼追加從理論上說一直加下去最後一定會贏,而且這個靓仔這麽旺我馬上就會贏回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荷官又朗聲報數:“莊家九閑家五,莊家勝。”安良面前的兩個大籌碼又不翼而飛。

“不是吧!”安良在美女面前出了醜,自尊心大受打擊,怒火頓時沖上腦門,他把手上最後四個籌碼拍到閑家的位置:“我就不信邪,這一盤一定可以贏回來,開呀開呀!”

“莊家七點閑家七點,和。”

“重傷啊!”安良慘叫一聲向後倒在李孝賢的懷裏。

他身邊的大個子歡呼起來:“我買中和啦,一賠八,哈哈,這回賺死了。”

大個子在和的位置押了一垛籌碼,荷官就要給他賠八垛,他高興得數也不數了,雙手把籌碼攬到面前,馬上扔給荷官一個籌碼。

荷官把那個籌碼推回給大個子,一如剛才禮貌優雅地對他說:“先生,賭場規定我們不能收小費,祝你好運。”

安良一聽心知中計,雙手拍桌大叫一聲“Shit”,氣鼓鼓地離開桌子走回大廳中央,他叉着腰怒目看向馬特維,馬特維也回頭看了看他,臉上帶着一個嘲諷的笑容。

安婧和李孝賢走到他身邊,他雙手一擺說:“不要安慰我!我知道搞錯了,原來他們不是靠小費吃飯的。我要在那排桌子裏挑一個最倒黴的家夥。”

還是東北方的百家樂,不過安良坐到了另一張桌子面前。這次他選了一個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美女荷官,這個女孩個子不高,手很小,置身在一群男賭客之中像一只将要被撕開的羊羔。

安良又開始念叨:“你們看這靓女面帶愁容眼帶桃花,面色蒼白鼻頭泛紅,一定是被男朋友把錢全騙走了,她今天上班就是給雲頂賭場敗家的,加上我們的無敵龍門八大局這回我們贏定,為了保險起見婧修女你還是幫我起一卦吧。快!”

安婧馬上運用看家本領,掐指起卦脫口就說:“山天大畜變地天泰,好卦,上帝保佑,這次贏定了。”

“五千令吉!”安良向女荷官買了五個大碼,迅速在閑家全部下注。

每一個易卦都有六個爻,代表事物發展的六個層次,每個爻用中間斷開的陰線或者全部相連的陽線表示,安婧算出的大畜卦意指大收獲和大盈餘,從最下方的初爻開始向上發展,順序是:陽陽陽陰陰陽,安良就依着這個大吉的卦象來布置這場賭博。

風水裏對位置的最基本區分就是陰和陽,靜和動。

在玄學裏靜處為內,為主;動處為外,為客。

在賭場裏,任何荷官的位置都處于靜位,比如荷官的位置不會有人經常走過,荷官的背後也不适合游人駐足觀看;而客人的位置則恰恰相反,客座上人來人往,客座後大批游客圍觀,這都表示着客位屬陽性的動位。

安良準确地把握了這些原理,他從第一盤開始,就按閑閑閑莊莊的位置反複夾疊下注,五千變一萬,一萬變兩萬,兩萬變四萬,四萬變八萬,到了第五場他面前已經堆了十六萬令吉籌碼。

在他身後圍觀的賭客越來越多,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看賭的人和安良一樣激動,安婧和李孝賢也高興得又叫又跳,尖叫擁抱。逗得馬特維也不禁回頭看看百家樂那邊出了什麽事,可是他只看到洶湧的人頭,不知道真正贏錢的是誰。

第五場結束時,安良把其中八萬令吉交給李孝賢和安婧捧着,這是他們的真正利潤,餘下的八萬令吉,安良要做一個完美的結局。賭局之中,久賭必輸,連勝五局已經讓安良很開心,在第六場賭局中,安良有把這八萬令吉回饋賭場的覺悟,無論是輸是贏,這都是最後一場。

周易的核心枝術和理論就在于變易,變易才是這個世界永恒不變的真理。在安婧算出的大畜卦之中,六爻裏的最後一爻從陽變成了陰,讓大畜卦變成了泰卦,引起變卦的第六爻就是全卦的核心,如何贏第六場的答案也在這個變數之中。

陰代表莊家,陽代表閑家,從陽變陰只能代表陰陽調和,這是一個和的卦象,而且泰卦也是六十四卦中最和諧的卦象之一。

安良想好了,他毫不猶豫地把八萬令吉推到和的下注圈裏,圍觀的游客發出一陣嘩然之聲。

在百家樂裏只有兩點至九點共八種牌面,也就是說出現和的情況只有八分之一,雖然押中的話有八倍的回報,可是用八萬令吉去賭八分之一的機率,游客們都驚嘆安良視令吉如糞土,激動得屏着呼吸等結果。

當美女荷官在鴉雀無聲中用小手翻出最後一張牌,牌面上果然出現莊家八點,閑家又是八點,這一局莊閑打和。人群爆發出震響的喧嘩聲,安良一轉身抱起安婧轉了幾圈,又熱烈地擁抱着李孝賢趁亂在她臉上親了一嘴,李孝賢沒有避開,她幸福地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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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伏天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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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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