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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喜歡賭博也喜歡各種金融游戲,他對銀行業的運作了解得不比達尼爾少,同時他也擁有很多銀行客戶,在長期風水實戰中練就一套對付銀行問題的風水技術。威斯銀行的風水核心德萊克教堂,各個風水關鍵點都已經被安良封死,如果仍然沒有達到效果的話,安良只好對教堂最重要的風水核心“龍竅”進行毀滅性打擊。

達尼爾把李孝賢的信號轉換到安良的手機上,他和安良看着李孝賢,兩個男人隔着長途電話哭成一團。

安良抹着眼淚對達尼爾說:“老兄,我要去找小賢,快把坐标傳給我!”

達尼爾一邊搖着頭一邊用毛巾擦眼淚:“小賢說了她會來找你,你不要到處走,你一走她就找不到你了……想不到小賢是這麽好的女孩子,真是很感動……”

“快給我電話號碼,我要和她說話,我有很多話對她說!”

“她沒有給我電話號碼……”

安良又傷心又生氣地說:“達達你太蠢了,你不能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她嗎?她說要來找我,沒有我的電話怎麽可能找到?她可能還會有什麽危險,我們要是見不到面我回來一定會殺了你……”

達尼爾也生氣了,他傷心地大聲說:“良,我剛剛才救了你女朋友,為了這個我從自己的戶頭給三百多個駭客每人彙了五千美元,你這樣對我說話太邪惡了。你那個印在名片上的紐約事務所電話全世界都知道,你用那個電話馬上會被使徒會追蹤到;你在德國輪着用的五個電話號碼只能在我們之間秘密使用,要是傳出去你的腦袋馬上會被狙擊槍轟掉。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保護你……而且我對小賢說過幫你們接通電話,是她不讓接通,也不讓你去找她的……”

“小賢受了傷!而且她現在就在法蘭克福!”安良随後一陣臭罵,達尼爾抵擋不住,“嘟”一聲關了電話。

小餘給安良遞了很多紙巾,他看到安良講完電話後一直用雙手托着額頭,就把自己的手機送到安良眼前。安良睜開眼睛一看,下跌中的威斯銀行股價居然走緩了,還有慢慢形成底部的跡象。他轉頭看看小餘,小餘說:“可能白袍騎士的資金介入了。”

安良立刻拿起電話又打給達尼爾。這次達尼爾沒有接電話,安良心裏嘀咕着:這胖黑鬼不會這麽小氣吧。我老是和他吵架,每次都說要幹掉他的啦,還沒有習慣嗎?

達尼爾沒有生安良的氣,他很清楚安良不會為了小事情發脾氣,就算是沖自己發脾氣,也是因為當自己是朋友,而朋友永遠都會原諒他。他按停安良的電話,馬上就接到了艾琳娜的電話,催促他和日本三島銀行談判。

達尼爾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艾琳娜把全部控制權放在他手上不只是因為他有這個能力,而是因為美洲聯合投資公司只是一個在維京群島注冊的殼公司,這種金融公司大多只是為了洗黑錢或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正當的生意可做。美洲聯合要發動一次金融襲擊,當然也不會正經地通過有正式牌照的交易員去做,只有像他這樣被華爾街踢出來、身上背着案底的人才最适合,一來不會有人查到下達指令的人是誰,二來就算事情敗露,自己為了自保也不會輕易供出真相。

比如和三島銀行談判就非他不可,因為只有一個在華爾街消失了的神秘人才能不顧一切地和三島銀行亂開條件,沒有前途的人根本不在乎前途被毀。不過達尼爾已經習慣了這種身份,現在他覺得沒有身份是一種自由,游離在法律之外按自己的正義去做事的快樂,比依法辦事有勁得多。他按着三島銀行的電話號碼嚅嗫着對自己說:“達達天生就是他媽的罪犯,當駭客太浪費人才了……”

“MUSIMUSI,宇佐先生嗎?……這次你必須聽我說完,你還記得橋本派的三億日元政治獻金嗎?”

宇佐春雄是三島銀行的副總裁,他一夜沒有睡覺,正按原計劃指揮交易員把資金慢慢滲入法蘭克福市場收集威斯銀行的低價股票。達尼爾和他談過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沒有達到效果。對他來說恐吓是沒有用的,三島銀行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債務,只要威斯銀行倒下,他們還可以用優惠的價格擴大地盤。這時威斯銀行的股價已經從46歐元打到23歐元,股價足足掉了一半。為了準備幾個小時後的大收購,他需要先建立一點頭寸,這個小動作使威斯銀行的股價突然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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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聽到達尼爾和他說歷史,他用蒼老的聲調,操着生硬的日式英語冷冷地問:“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橋本派系已經是落在地上的黃菊,那三億獻金也不是我們發出去的,你大概搞錯了吧?”

“不不不,橋本派系在福田內閣的力量仍是很強大,我現在說的事情和你有很大關系。我有很好的情報提供給你,你想知道嗎?”

達尼爾的話讓宇佐春雄靜了下來,他沒有回答,等着達尼爾說下去。

日本前首相橋本龍太郎在1998年競選連任失敗後,仍然有力地把持着自己家族的橋本派系,但是在2004年橋本龍太郎被爆出政治醜聞,因卷入收受一億日元政治獻金而被迫辭去橋本派會長,轉由自己的次子接任。

達尼爾看看時間,為李孝賢破解密碼已經用去半小時,很快就會到法蘭克福下午一點。安良說過在一點前必須要展開對威斯銀行的全面打擊,時間非常緊迫。但是達尼爾極力放緩自己說話的音調,不讓對方聽出自己心急如焚:“宇佐先生,2004年橋本龍太郎把會長職位交給了次子,可是橋本會又被揭出三億日元的不明來歷政治獻金,在橋本會有進賬記錄,來源卻一直查不到無法結案。現在我們有确切證據,那三億日元就是從三島銀行提取的。”

宇佐春雄皺着眉頭想了一下說:“不可能,銀行的賬目我很清楚,從來沒有這種事,你不要胡說。”

“那我們只好把證據交給讀賣新聞,這份是全國性報紙,我想他們一定會出個很好的價錢買這個情報。現在報社正在印刷報紙,十二小時後你就可以和全日本一起免費看了,哈哈哈哈……”

達尼爾的笑聲讓宇佐春雄非常厭惡,從口音他就聽出對方是黑人,而且他一直對自己威逼利誘,要三島銀行轉為支持美洲聯合。日本公司最重視關系,對這種憑空而來的公司根本不屑于合作,再說收購威斯銀行有政治背景也有利益關系,怎麽可能說幾句話就放棄?但是達尼爾這次說的內容如果是真的,後果将會非常嚴重。萬一明天讀賣新聞上街真的爆出三島銀行的醜聞,那麽別說從收購那裏賺點甜頭,說不好連大本營都保不住,一不小心還會被大藏省勒令合并。

宇佐春雄又陷入了沉默,但他沒有挂斷電話。他不想先開口示弱,也不想把達尼爾逼得太急。

達尼爾和日本人打過幾次交道,慢慢有點了解日本人的性格。日本人的沉默代表很多意思,有時是同意,有時是反對,有時是拖延,這一次的沉默應該是等待。達尼爾等了一會兒,對方沒有說話也不挂機,證明宇佐春雄對這個話題有興趣,于是他說:“三島銀行的大總裁是皇民派系的人吧?”

“什麽?”宇佐春雄非常驚訝。原來,三島銀行裏的人事非常複雜,但是董事會主要分成兩大派系:皇民派和元老派。皇民派系的人來自不同政治團體的強硬安排,元老派則是創立銀行的前代董事會直系人馬。兩派的人都屬于日本右翼團體,平時相安無事,可是在大問題上總是有争議,經常最後拍板時,元老派都會迫于政治壓力同意皇民派的決定,而宇佐春雄則是元老派中最高職位的人。

達尼爾看到情報對宇佐春雄有點效果了,于是又說道:“我們的情報顯示,從三島銀行提取的三億政治獻金和皇民派有關。當然了,外界并不知道三島銀行內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當醜聞公開的時候,皇民派是罪有應得,可是辛苦創立銀行的你們就會被無辜拖累了。”

宇佐春雄小聲說:“是這樣啊?”

這時他心裏打響了另一個算盤:就算達尼爾公開了這個醜聞,以皇民黨的勢力也有可能壓下去。只要他現在把這個消息先傳到大總裁那裏,在日本媒體事先封鎖,這件事情不一定會影響三島銀行,甚至還可以讓元老派和皇民派的人有個緩和關系的機會。而且就算和美洲聯合合作,他也看不到有什麽好處,只是威吓的話還感覺不到有什麽壓力。

宇佐春雄一字一句,威嚴有力地說:“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明白了。”然後慢慢放下了電話。

達尼爾對着電話叫了幾聲,大罵一聲挂斷了日本長途,轉頭打電話給艾琳娜。艾琳娜正為了查找三島銀行的內幕消息忙得不可開交,她說現在還沒有什麽新情報,一旦查到什麽會馬上交到達尼爾手上。

這時安良的電話又打進來,他的聲音沮喪無力:“達達,對不起,我剛才太激動,我不經常這樣……”

達尼爾還是和剛才一樣激動:“什麽對不起?我沒生氣。現在三島銀行一直不接受條件,艾琳娜找到的內幕情報也吓唬不了他們。你還有什麽辦法?快點,我趕不及中午下手了!”

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了看威斯銀行的股價圖,價格已經有半個小時停留在23歐元附近徘徊,看起來像是交易員中午吃飯使交易量減少而産生的淡市圖形。不過他們都很清楚,實際上這是三島銀行資金支持下的抗跌。

連太郎和雪登上黑色的林肯轎車,帶着其餘三輛車一起開向美國馬裏蘭州一個叫瑟蒙特的小鎮。

這個小鎮全長只有三公裏,在小鎮西面卻背靠着三十公裏長的卡托山。馬裏蘭州大部分地區都是平原,唯獨在西部邊緣有很多低矮的皺褶山脈,這些皺褶山脈山形細長,卻像一把挂面扔在地上似的排列有序,呈現出整齊的南北走向波浪。在這些“波浪”和東部平原的接壤處,唯獨跳出一座半月形的巨大山丘,這就是卡托山。卡托山的月形背弓向着西方,東方是內彎的大弧線,在這個半圓弧線包圍裏坐落着默默無聞的瑟蒙特鎮。

連太郎在東京地下基地對安芸進行腦波掃描的時候,存下了她對《龍訣》收藏地點的掃描圖。那是一座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鄉間別墅,在這個別墅裏有一個保險箱,三本驚世駭俗的風水奇書,天子風水術《龍訣》正靜靜地放在裏面。但是審問和掃描還沒有完成,就被安芸識破,随後又被安良帶着雇傭兵一舉摧毀了基地,在連太郎手裏就僅存了這幾幅虛無缥缈的圖像。

但是在使徒會強大的技術支持下,連太郎用這些零碎的圖像還原了別墅的三維影像,并且通過長時間的電腦分析,把美國國土上的鄉間大屋逐一對照,終于找出了吻合度超過99%的對應地點,馬裏蘭州瑟蒙特小鎮上的一間民居。

他和雪來到紐約後,調動了使徒會美洲部的一支小分隊立刻趕到目的地,經過特工到現場确認,然後親自進入瑟蒙特鎮,他要把《龍訣》親手拿回法蘭克福。

四周是白雪皚皚的山區,四輛林肯轎車軋着雪路慢慢地開進瑟蒙特鎮,連太郎安排其餘車輛守在鎮上的幾個主要通道,悄悄把車開到一座別墅前。

他們還沒有下車,雪就拿出了監視器探測儀,只要附近有任何監視器,探測儀都會發出警告信號。

“嘀嘀……”幾聲短促的聲音從探測儀發出來,雪馬上側頭看看別墅外的大草坪。經過連日下雪,草坪已經積了深到小腿的積雪,她看看通往別墅的小路,小路上的積雪沒有任何腳印,也發現不了監視器的位置。她疑惑地說:“這裏沒有人住嗎?”

雪說完打開監視器探測儀的另一個開關,開啓對一般監視器的幹擾功能。過了一會兒,她已經聽不到探測警告,證明附近的監視器被全部關閉。連太郎的臉上緊緊地繃着,用磁性的聲音低沉地說:“你先進去看看。”

雪穿上毛茸茸的貂皮大衣,提着一個裝了餅盒的塑料袋,下車從別墅外門走進去,像探望親戚一樣按響了門鈴。按了一會兒,房屋裏沒有任何動靜。連太郎在車上用電子羅經測量過四周的風水情況,這裏不像有風水師細心布局的跡象。他也用生物探測器掃描過房間,同樣看不到屋裏有人,于是他走下車來到大門前。雪和他交換一下眼色,很麻利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像組合小刀似的電動開鎖器插進鎖孔,擰開鎖就走了進去。

連太郎看到的只是一個平常民居,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牆上挂了許多相片,有些相片還老得發黃。雪在快速地搜索着每個房間,她要盡快找到在安芸腦圖像中見過的保險箱,據連太郎的蔔算,這個保險箱就在地下室。連太郎慢慢地看牆上的相片,清瘦幹練的臉上表情越來越複雜,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牆上的相片大多是标準的美國家庭生活照,這是一個有老人、父母和孩子的大家庭,連太郎的視線卻高度注意起那個白發蒼蒼的美國老人。這個老人溫文爾雅,一派紳士風度,笑起來慈祥而莊重,眼神裏的堅毅卻藏得很深,這不是一個普通人應有的眼神。

他聽聽耳機,雪說正在進入地下室,于是他又細細端詳起發黃的老相片。這部分的相片裏都是二次大戰的飛機和飛行員,有單人照也有集體照,還有一張帥得像電影明星的黑白軍裝半身照,這個美國大男孩看起來稚氣未脫,可是通過那雙眼睛輕易就可以認出這是彩色家庭相裏面的白發老人。讓連太郎心裏一抖的是那些飛機,相片裏的飛機全部是單引擎螺旋槳,裝了尖形整流罩的引擎下有一個橢圓形的進氣口,使飛機像一條插了翅膀的鯊魚——這個形容并不是連太郎想象力豐富,其實相片中的飛機頭上就畫着一條張嘴齧牙的鯊魚。

連太郎自言自語地說:“原來還是你們……”

這種飛機型號是P40,號稱“戰斧”,在二戰期間是美國陳納德将軍帶領的援華空軍部隊“飛虎隊”的主要型號。這種飛機的性能并不突出,在支援中國西南戰場的時候基本上已經退出軸心國主戰場,讓位給更新式的飛機,可是萬裏而來的美國飛行員就是用這種低性能飛機和日本空軍展開拉鋸式血戰。

連太郎的腦海中浮現出他爺爺長與又郎對他講過的歷史,六十多年前在中國西南的天空上引擎轟鳴、鐵鷹翺翔的情形。他記得雪從安芸的深層遺傳記憶中也錄得這樣的畫面,那是一場為了《龍訣》展開的争奪戰,纏繞着《龍訣》的家族使命讓他心裏發熱,頭腦仿佛一陣混亂。他努力讓自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脫下雪帽掃一下像刺猬一樣豎起的短發,跑進地下室。

雪這時正蹲在一個保險箱前面,小巧的身材幾乎可以躲進鐵箱裏面。針孔鏡頭已經伸進鎖孔,這個鏡頭可以讓雪通過視像眼鏡看到裏面的機關,開這種舊式鎖并沒有多少難度。雪小心地左右擰了幾下密碼環,輕輕拉開保險箱門,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一個木盒子,打開盒子看到三本線裝書,書的封面是發黃的牛皮紙,上面沒有寫字。雪正要伸手去拿,連太郎攔住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張試紙在封面上抹了一下。

今天進來後的一切太過順利,以至于連太郎擔心是否有更多的機關在裏面,最危險的事莫過于書上有毒。試紙顯示一切正常,連太郎的心裏更加疑惑。安芸知道自己會來奪取《龍訣》,會這麽容易讓自己得手嗎?而且雙方都是陰陽家,自己可以蔔算出結果,安芸同樣可以蔔算出結果,難道這樣代表着安芸認命,所以拱手相讓嗎?不可能!在幾天前安芸已經逃過“天使”的暗殺并從“天使”的眼皮底下消失,這時安芸完全可能就在自己背後。

連太郎拿出電子羅經看了看方位,這裏的确是這個別墅的聚財之地,這種方位一般風水師都會用來放保險箱。他又伸手稍微翻了翻這三本書,書裏果然畫着風水圖譜并寫滿口訣。這時連太郎更感到奇怪了,怎麽可能這樣?是安芸想息事寧人免得自己長期找她麻煩,所以順着自己的章法交出《龍訣》嗎?

雪完全明白連太郎的疑慮,她小聲說:“我們還在安芸腦裏錄出過一小段《龍訣》,只要和書對照一下就能知道真假。”

這時連太郎的電話響起來,電話的內容是使徒會技術中心受到毀滅性攻擊,“天使”的控制系統完全被破壞,現在的使徒會已經失去一切技術力量,全部通訊只能靠民用網絡和電話。連太郎聽完電話後,慢慢站起來看着正在查電腦對照書本內容的雪,摸出手槍裝上消聲筒。

雪突然回頭看看連太郎,就在這一瞬間連太郎向後跳一大步,同時舉槍指住雪。

雪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像沒事一樣低下頭繼續查對內容。連太郎一直用槍指着雪,小聲問她:“你腦裏面有芯片,你得到指令和消息不需要通過手機和電腦,來這裏之前你已經知道‘天使’系統被破壞了,為什麽不馬上通知我?”

雪停下手上的工作擡起頭說:“雨襲擊了法蘭克福技術中心,現在‘天使’不只是失去控制,連腦裏的自爆系統都已經解除,像雨所說,‘天使’可以按照自己的選擇做事。我不知道別人做出什麽選擇,但我選擇留在你身邊……有這樣的想法,就沒有必要通知你了。”

連太郎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對雪說:“我一直懷疑你為什麽可以一個人從東京基地活着走出來,為什麽她們都走了你要留在我身邊,你的目的是什麽?”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先生……”雪說完放下膝蓋上的電腦想站起來。

連太郎突然大喝道:“不許動!”

雪馬上停止一切動作,平靜地對連太郎說:“先生,請不要開槍。我并不害怕你殺我,可是現在你需要有人和你一起完成心願。你是很強大的男人,你注定要做一番大事業,但是你不能憑一個人的力量做完所有的事,讓我留在你身邊吧……過去這麽多年你不是很習慣我侍候你嗎?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嗎?”

連太郎沒有說話。他完全不相信雪的話,因為每個“天使”都只會在自爆裝置的控制下才會聽話地完成任務。就算是這樣,過去也曾有過“天使”反叛組織的事情,所以在“天使”的訓練中,互相監視和互不信任成了最重要的項目。雪做得再好,再讨自己歡心,他都認為只是威逼下的結果。一個長期在死亡的心理壓力下執行任務,長期不信任任何敵人和朋友的女人,也不會被連太郎信任,除非被他抓住把柄。一旦失去控制對方的把柄,這個關系就要馬上解除。

雪一直看着連太郎,她突然笑了笑說:“如果你當時懷疑我,應該馬上就殺了我。可是你沒有,還一直把我帶在身邊,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腦裏面有芯片在控制?”

她說完慢慢站起來:“所以,我不相信你會開槍,你喜歡我。”

雪精致潔白的臉上很少露出笑容,這也是連太郎很少讓她執行外交任務的原因,也許更大的原因是不希望陌生的男人看到這張笑臉。但是連太郎無法向自己承認這一點。對于一個暗殺組織的首領,他不能讓自己帶上什麽感情色彩。雪的問題連太郎也問過自己,為什麽不在當時殺死這個奇怪的幸存者,難道僅僅是留下最後一個“天使”保住自己的面子嗎?這時他的确無法扣動扳機,盡管這是最合理的處理方法。他也不能讓其他人把雪押回日本,如果雪對其他人說出“天使”解體的事情,将會引發更大的叛變。

兩個人在冷冰冰的沉默中對峙着。連太郎久久地看着雪清澈的眼睛,她是“天使”裏面腦電波最強的人,她對腦波武器的控制出神入化,好像整個腦波系統都是為了她而發明的一樣。這種女人有天生的催眠能力,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掉進深淵,連太郎分不清是自己迷上這雙眼睛還是這雙眼睛一直在迷惑自己。他咬咬牙說:“退到牆角,脫下外衣,放下身上所有武器。”

雪的眼神中流露出失望和無奈:“真的只能這樣嗎?”

“啪”!連太郎不等她說完,就向她身邊開了一槍。雪沒有再說話,靜靜脫下大衣,裏面是貼身黑皮衣,顯露出十六、七歲少女般的身材,然後從身上放下手槍和懷刀。

“還有其他工具,全部放下。”

雪又從身上拿出一大堆間諜工具和開鎖工具,收拾成一個包裹扔到連太郎手裏。

連太郎用槍口指了指保險箱說:“進去。”

雪慢慢向保險箱走前兩步,保險箱很大,完全可以讓她瘦小的身體卷進去。但無論是多舊款式的保險箱,都基本上可以做到密封防水,也就是說關在裏面的人過不了多久,就會在裏面窒息死去。她看着連太郎,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如故,可是大眼睛裏滿帶着悲傷,一滴眼淚從眼角流下。

連太郎冷冷地說:“不用害怕,每一個‘天使’最後都要為組織獻出生命。”

雪低下頭輕輕地說:“我不怕死,可是……可是我怕只有自己一個人。讓我留在你身邊吧,只要可以跟着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沉默了一會兒,連太郎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意思。雪擡起頭看着連太郎凄然一笑:“先生,你會記得我嗎?”

連太郎的表情複雜而矛盾,他想了一下才微微點點頭,槍口仍然指着雪。

“先生……”

“不要再說了……”

雪大聲尖叫道:“不!”随後又壓抑着激動的聲音小聲說,“可以給我你身上的一件東西嗎?我想拿着你的東西,裏面很黑……”說到這裏,雪突然淚如泉湧,無聲地哭了出來。

“天使”的哀求和眼淚都受過專業訓練,連太郎不會輕易被騙,他的眼睛不敢離開雪,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白手帕扔到雪的手裏。雪接住手帕,手帕上仍帶有連太郎的體溫,她用手帕輕輕印幹臉上的眼淚,對着連太郎嫣然一笑,随即伏跪在地上低頭說:“剛才我對照過《龍訣》,口訣可以對應上,很可能是《龍訣》原本……先生經常失眠,請不要吃太多安眠藥。找個人代替雪侍候你,放松一下再睡會比吃藥好得多……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先生……請多保重。”

雪說完,自己鑽進保險箱拉上門。連太郎一步沖向前,壓着保險箱門轉亂了密碼,舉起槍向密碼鎖連開兩槍把鎖頭打得變形,再拉扯幾下把手确認保險箱門已經關好,收拾起地上的東西匆匆離開地下室。

※※※

在連太郎停車的地方,對面是另一家別墅,這時房屋裏暖烘烘的,安芸和劉中堂正閃在窗戶一側看着對面的情況。幾天前劉中堂在唐人街中文學校發現“天使”尋找安芸時,馬上安排安芸從後門下樓,換乘雪糕車直奔馬裏蘭州。一路上安芸關閉了自己的手機,只用劉中堂的手機和外界聯系。手機是最容易被追蹤的東西,用手機通電話相當于在街上舉着招牌走路,用大喇叭在十字路口聊天,全世界都會知道這個人在哪裏,在和誰說什麽。到了馬裏蘭州之後,安芸四處奔波布置好一切,還向鄰居借用了這個房子,就等着連太郎來這裏,她知道連太郎一定會親自來。

嘴巴上長着大胡子的史納莎小狗扣扣身上穿着白色小毛衣,端正帥氣地蹲在窗戶下面,豎着耳朵聽大人說話。高大健碩的劉中堂站在窗戶旁邊像個門神,他剃光了胡子露出堅毅有力的五官和下巴,一臉成熟男人的韻味活像個硬派小生。他對安芸說:“這一招很險啊,要是連太郎一股腦沖出包圍圈,《龍訣》可就從此落到他手裏了。”

安芸穿着長衫,披着羊毛白圍巾,一身打扮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學教授,她微笑着說:“日本人啊,東西不到手是不會放棄的,我們就算躲到火星他們也會開穿梭機追過來。只有讓《龍訣》先到了他們手裏,然後毀在他們手上,他們親眼看着《龍訣》消失了才會停止追逐……你可能不知道,長與連太郎已經是第三代争奪《龍訣》的人,只要《龍訣》還在世上,阿良和婧婧的孫子都要和長與一族拼命。”

“芸姐真是深謀遠慮,都想到孫子那一輩的事了。可是我們中國的風水師都沒有人知道《龍訣》的存在,長與一族是怎麽知道的呢?”

安芸瞄了瞄窗外,黑色林肯轎車仍然停在路邊,她嘆了一口氣說:“說起來就話長了。晚清太平天國的時候,有個叫丹羽如雲的陰陽師和安家祖先打過交道,所以知道世上有天子風水術,他回到日本後參加明治維新被幕府追殺,于是改姓長與隐藏在民間。本來長與一族和安家是老朋友,我父親在日本留學的時候還是丹羽的孫子長與又郎的學生。二戰爆發後,長與又郎支持天皇建立東亞共榮圈,和安家翻了臉,還參加侵華日軍,到中國搶奪《龍訣》。從此之後,他們家就一直咬住安家不放,現在長與連太郎的出現是意料中的事。”

劉中堂撓撓頭說:“真漫長的故事啊。哎?連太郎出來了,怎麽只有一個人,還有一個女孩呢?”

他們向窗外看去,看到連太郎手裏抱着一件貂皮女裝大衣,大衣裏包滿了東西,匆匆忙忙跑上車。

安芸奇怪地說:“他想幹什麽,留下一個人來打伏擊嗎?”

“不會吧,那大衣裏面包了太多東西了,你看木盒子也在裏面,他是拿到《龍訣》了……不對,這大衣是那個女孩子的,這麽冷的天他拿走人家的大衣幹什麽,會不會?”

安芸和劉中堂幾乎同聲說出來:“內讧!”

安芸拿起手機接通了一個電話,急促地說:“情況有變,我要遲一點才追上連太郎的車。你先按計劃在人煙稀少的地方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離開15號公路,否則一個小時後他們就能趕到華盛頓機場!”

電話還在講着,安芸和劉中堂已經沖向對面的別墅,小狗扣扣也蹦蹦跳跳跟着跑出去。

安芸和劉中堂進屋後直奔地下室,看到的是鎖頭被打壞再也不能用密碼打開的保險箱,扣扣對着保險箱一直吠叫。這種情況一看就知道有人被關在保險箱裏,安芸用力拉幾下把手,轉頭對劉中堂說:“快找東西打開門,密封的保險箱會悶死人!”

保險箱又大又重,一般工具根本沒有可能打開。劉中堂去找工具的時候,安芸不停地拍着箱子,希望裏面的人有回應,可是無論怎麽拍都聽不到裏面的聲音。劉中堂很快從後院找來一把鐵鍬,用盡力氣敲了幾下,根本無法撬進鐵門縫隙。安芸也慌了手腳,她讓劉中堂繼續撬門,自己跑出去到處敲鄰居的門借工具。

過了很久,安芸才提着一把伐木斧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劉中堂接過斧頭猛劈密碼鎖,直劈得火花四濺,鐵聲震耳。十幾斧之後鎖頭被劈開,劉中堂又用鐵鍬一陣狠撬,從保險箱裏倒出一個瘦小的日本女孩,手裏緊握着一條白手帕,毫無氣息地躺在地上。雪和安芸打過多次交道,安芸一眼就認出她,可是這時救人要緊,安芸把什麽個人恩怨都先抛開了。她解開雪的衣領扣子,和劉中堂一起不停地給她做人工呼吸。

幾分鐘後,安芸和劉中堂已經滿頭大汗,可雪還是臉色蒼白地躺着。安芸伸手指探探她的鼻孔,感覺到輕微細長的呼吸,似乎是一個醒過來的人壓着自己的氣息在裝死。安芸直覺到有點不妥,正想停手退開看看情況,雪的眼睛突然睜開,伸指直插安芸雙眼。這一招來得突然迅猛,如果安芸毫無防備,這麽近的距離完全可能被雪的雙指插入眼眶挖出眼珠。但安芸這時正有退意,手指插進眼睛後只感到雙眼被壓進腦顱,驚叫一聲身體向後倒去,眼睛已經痛得睜不開,淚水不停地流出來。

劉中堂這時正蹲在雪的身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雪用雙腳夾住脖子發力一扭,整個人倒在地上。雪随即滾騎上去用雙膝夾着他的頭,照劉中堂的鼻梁猛打一拳。劉中堂被這拳打得劇痛難忍,鼻血噴出,大吼一聲雙臂發力,以洪拳鐵橋把雪從身上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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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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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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