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危白露下
“我對天發誓!”溫珩大聲道, “我是怕小秦将軍當真有求于我,當面拒絕了不好, 所以才收下的。我對天發誓, 我同那女人沒有分毫的……原本就算将她養在家裏, 當做小秦将軍的信物又有何妨?只是誰知道, 誰知道——”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男人安的都是什麽心啊!”蕭鑒尖叫着大哭起來。溫玘溫玖都不在家,屋內只夫婦兩個,她卻覺得這空氣黏稠發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又有侍女進來小聲報說:“那個女人醒了, 一邊罵小秦将軍,一邊說自己家裏是有門第的, 原先還是宮裏人, 我們若敢這樣拘着她,她就要……就要報官去……”
蕭鑒擡起頭, 眼中掠過一抹狠色,厲聲:“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 趕緊讓她閉嘴!”侍女諾諾而去,她又看向溫珩, 原先也是個俊逸公子、清流人物, 原先……原先也是與自己舉案齊眉過的人——怎麽會犯下這種錯事,連帶讓自己都成了四九城中的笑話?!
“我去找太後。”她站起身來。
溫珩尚且懵懵懂懂:“哪個太後?”
“你家的那個太後!”
***
秦賜接到永寧宮的傳召是又兩日後的事情。
淮南溫氏詩禮傳家,一向以門風謹嚴著稱于世,溫珩也是出了名的清白耿介——然而當他收下自己的禮物時,據衡州說, 他擔心的只是大長公主而已。
秦賜站在玉墀之下向溫太後行禮,這堂堂皇皇的永寧宮中,彩飾的承塵,鎏金的香爐,莊重的赤黑的梁柱,在他眼裏看去,都像是個笑話。
他好像是忽然間變得憤世嫉俗了。因為在這紅牆四壁之間,困着他的小娘子,他甚至要怨怪她為什麽不出來——
若果是這麽肮髒的地方,為什麽自己不出來?
蕭雩坐在溫太後膝下,一邊給她捶着腿,一邊代溫太後道:“将軍快免禮罷。”
秦賜直起了身。溫太後招呼宮婢給他看茶,他也便施施然坐下,但聽溫太後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将軍該知道,哀家為何叫您過來吧。”
“是。”秦賜亦壓低了眉宇,很與她共情一般,“是末将思慮不周……有一回溫都尉光臨寒舍時,曾着意看了那女子兩眼,末将便想成人之美。滿以為不會有人知道,”他好像很惋惜地拍了拍腿,“末将已經将自家下人都全部審問訓斥了一番。”
溫太後秀氣的眉目間此刻更籠着一層輕愁,好像寡婦的身份更讓她美麗了許多,她道:“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恨就恨都尉他本人,原先名聲在外,不是那拈花惹草之流,這會子自然滿城震驚,還要道他過去全是虛僞。現在也已不少人在說,那女人正是将軍您送的,把将軍的名聲也帶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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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賜笑笑,善解人意地道:“末将本來就沒什麽好名聲,何來帶累之說。”他又傾身往前,關切地道,“不過有一樁,太後可一定要考慮清楚。”
溫太後一怔,“什麽?”
“那個女人,原是先帝的宮人,禦賜給末将的。”秦賜端起茶杯,重重地嘆口氣,“這一樁,現在雖還無人談起,但那女人是個厲害的,若還能讓她到處嘴碎……”
“哀家明白了。”溫太後眼神一沉,終于看出了此事的危險之處。
她擡眸看向秦賜,秦賜正垂眸飲茶。溫珩說那女人是秦賜強送的,秦賜說那女人是溫珩強要的,男人嘛,逢上這種時候,說話便只知道撇清自己。但這些細枝末節此刻都已不重要了,偌大的高門世家,誰還沒一點腌臜事,要緊的是不能沾上物議。
為了維持溫氏的門面,這段日子,還是讓溫珩暫且避避風頭吧。
***
六月十六,騎都尉溫珩上表,以門闼不修,自請革職。皇帝下诏,但準溫珩降職一級,留府待用。
六月十八,以執金吾楊識為騎都尉,領羽林騎。
楊識上位,既安撫了永華宮的楊太後,又免了衆人議論溫家不公,橫豎那是個沒本事的人,溫太後終于心安了一些。她同蕭雩說:“這事情,小秦将軍善後做得不錯。”
蕭雩扶持着她走過袅袅的長廊,楊柳毵毵,拂得水波上盡是茸茸的影子。蕭雩一面咬着手指,很困惑似的,“您就這麽信任小秦将軍?”
“信任?”溫太後好像聽到一個笑話,“我只是看他這回,與我們一般是焦頭爛額,所以認為他不至于害我們罷了。”
蕭雩道:“溫家是有頭臉的世家,可他卻不需要頭臉的。”
“我就不信,他都混到大将軍了,還不想要一副頭臉。過去是秦家給他,以後讓溫家給他也無妨。”溫太後笑道,“聽魯阿姊說,他同秦皇後似是生了氣,你可要抓緊這機會啊。”
說着,她将手拍了拍蕭雩的手,目光望向了遠方。
“母後,”蕭雩道,“您是不是害怕了?”
溫太後一怔,“什麽?”
“就算小舅舅免官在家,我們還有好多姓溫的在朝中,外公還掌着兵呢!”蕭雩滿不在乎地道,“萬事太平得很,不需總看他秦賜的臉色。”
溫太後嘆口氣,“但眼下這日子,你不覺得太平太過?弘訓宮、永華宮、顯陽宮,全都對我退避三舍,我一個人撐持着這朝局,總是有種……”
總是有種,獨自暴露在外的倉皇感。
“您那麽難受,不如便早日将我嫁給秦賜。”蕭雩笑起來,将臉湊到她母親跟前去,“這樣子,您就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女婿幫您。”
溫太後展顏微笑:“看來你是真喜歡他了?”
蕭雩想了想,複直起身,放開溫太後往前走了兩步,帶笑的聲音遞過來,“他好呀,他就像是這世上,最後剩下的一個幹幹淨淨的人。”
***
到晌午,日頭盛了,溫太後回到殿中的清涼閣,卻聽人報說:“娘娘,王常侍已候您多時了。”
王全?溫太後眼神深了深,連忙整理衣冠,快步往待客的殿上走去。
中常侍王全,伺候過三朝皇帝,見過無數的大世面,而自己兀自屹立不倒,始終是這宮中離天最近的人。如今他年紀已很大了,耳聾眼花背駝,但據說小官家也還是喜歡他,總要讓他在自己身邊。
溫曉容認為這樣的人,該是無門無派的,所以她沒有想過去拉攏王全。
王全伛偻着身子,先朝溫曉容行禮,駭得後者連忙伸手去扶。老宦官的身上似散發着一股衰老的臭味,但眼神裏卻透出審視的精光,叫溫曉容很不自在。
她請王全坐,王全不坐,只弓着身道:“奴只是來傳一句話。”
“什麽話?”溫曉容不由得身子前傾,專注問道。
“太子的那個乳母,姓魯的那位,聽聞當初是由太後您舉薦入宮的。多年以來,撫育太子,功勞甚著,這也是有目共睹。”王全先是說了很多贊揚魯阿姊的話,最後乃辭鋒一轉,“但她畢竟出身寒微,總讓她陪着官家,難免給官家教出些市井習氣……”
溫曉容聽着聽着,琢磨出一點什麽來:“她給官家教了什麽了?”
“市井婦人,便喜歡亂嚼舌根。”王全眯着眼,慨然地道,“然則天家的人倫大序,哪裏是可以輕言議論的呢!”
溫曉容震了一震,臉色蒼白,“哀家……哀家曉得了。”
“其實此事,也不需太後出面。”王全又回複了恭恭敬敬的神色,“老奴是怕您心裏過不去,還要怪責官家,所以先來同您通個氣。其實那魯阿姊若能檢點一些,因官家已熟悉了她,也不必對她做什麽的。”
“不不,”溫曉容忙道,“該罰還是要罰,要罰。”
王全滿意地笑了,但怎麽罰,他是不會自己決定的。溫曉容知道這是逼她來做決定,但沒有法子,王全去後,她便召來了魯阿姊,一通好罵。
“哀家讓你說,是讓你小心翼翼、不出聲氣地說,讓官家去恨該恨的人——不是讓你漫天地張揚!”她怒道,“王全那老東西來永寧宮一頓聲東擊西,讓哀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魯阿姊跪在地心,瑟瑟發抖,“天可憐見……我真的是四下無人時才會同官家說,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曉得輕重的啊,太後!”說着說着,涕泗橫流,“太後明鑒!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的,忠心耿耿!”
溫曉容再不想聽,徑自道:“滾!”
這一個“滾”字暧昧不明,叫魯阿姊不知該“滾”往何處,不敢回嘉福殿,便只能揣着無限的恐慌在宮中游蕩,六神無主間,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往日的東宮去。
是夜,皇帝乳母魯氏失足墜于東宮蓮花池。
***
夜色已深了。
顯陽宮中,秦束端坐妝鏡之前,一一除去了簪珥,複凝望着鏡中的自己,久久無言。
“七月十四将近了,”阿搖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搜刮着話題道,“小娘子可想好送什麽禮了?”
“沒有。”秦束低低地回答。
阿搖擠着眼睛道:“不如過幾日我去打聽打聽,長公主那邊要送什麽禮——我們一定要壓過她一頭去!”
秦束失笑,“這又何必。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送他的了。”
安身立命,榮華富貴,他已全部擁有。她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送他的了。
而她吩咐他去做的事情,他卻一件件全都做得極好,做得盡善盡美,做得天衣無縫。她知道他正一點點地離開自己的手掌心。
“娘子。”阿援在簾外細聲禀報,“東宮消息,道魯阿姊落水死了。”
一句本來很是驚悚的話,偏偏說者平靜,聽者從容,夜色之中,幽幽的爐煙仍是盤旋着上升,一個仆婦的死,似連一絲風都不曾驚動。秦束擺弄着鏡臺上的琉璃片,半晌,淡淡地開口:“她去東宮做什麽?”
“不知,據說她身上什麽東西也沒有,好像是無意中走到東宮去的。”
“也是個可憐人。”秦束無感情地笑了笑。
乳養官家又如何,這世界,不是靠情分就能守住一切的。
秦束轉頭對阿援道:“她既死了,便讓王全放手給官家身邊安排人吧。再給他送一份禮。”
偏是對這些人送禮,她全然不會迷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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