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君行殊不返
這一日,溫玖穿了朝廷禦賜的盛裝, 做了婦人之後長發挽起, 描眉畫眼,傅粉施朱, 一身上下, 珠玉玲珑, 矜貴地襯出她嬌麗柔軟的臉容身段來。秦束在顯陽宮前殿接待她,她施施然地坐下, 神态也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見到秦束,她便展顏笑開:“秦家姐姐,我此來, 是為了感謝您。”
大約是溫家這一陣确實趁着國難揚眉吐氣了,只拿這種套近乎一般的輕慢态度來對待當朝皇後。
“謝本宮?”秦束笑道,“為何要謝本宮?”
“當初是您勸我,若不願嫁給秦二郎, 便先拖着, 這不果然, 便拖到他自己放棄了麽!”溫玖身子微微前傾,眼角眉梢都跳躍着明澈的秋光,“同您說一句體己話, 夏中書, 實在比秦二郎好上許多倍呢!”
秦束挑眉,半開玩笑地道:“本宮那苦命的二兄,往後怕沒有人肯嫁他了。”
溫玖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皺, 頗有感慨地道:“您也應該勸勸他,第一是戒了服散的毛病,第二是正經去謀個官位,不要成日地瞎混。”想了想,她又嘆口氣,“你們秦家的男人,不是太過拘謹,就是太過放浪,約莫只有秦賜将軍一個是争氣的,還偏偏是個胡兒。”
秦束臉上的笑意倏忽便隐沒了,偏那嘴角的弧度還在,好像諷刺一般:“這話可是夏中書讓您來說的?”
“什麽?”溫玖睜大了眼睛,“不,不是……”立刻又臉紅了,這一刻,她好像突然回到了舊日那個腼腆寡淡的殼子裏,方才咄咄逼人的亮色都褪去,“不是子固,是我……是我覺得他太好了。”她擡起眼,殷切地道,“姐姐,您不明白……啊,大約等官家成人,您便能明白了……”
秦束安靜地道:“是啊,本宮等着那一日。”她站起來,見溫玖一臉懵懂,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如果自己能順遂地嫁給這世上任一個普通男子,或許也會如溫玖這般,懷有一股天縱的傲慢吧?
可是到底已沒有機會了。
秦束溫柔地道:“本宮還有些事要處理,陪不了夫人太久,夫人是不是還要去永寧宮請安的?”
“啊,對了。”溫玖連忙站起來,複笑道,“叨擾姐姐了。”
“阿搖,送客。”秦束道。
***
阿搖領着溫玖到顯陽宮門外,躬身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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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玖卻并不走,而是端詳着阿搖的臉色,“怎麽眼睛紅紅的?哭過?”
阿搖更低下頭,“婢子不敢。”
溫玖靜了靜,“我知道,你家小娘子,始終瞧不起我。我是個懦弱沒本事的人,可我如今不同了。”
“是,夫人如今不同了。”阿搖應道。
溫玖看着她道:“是晉陽那邊,有消息來了?”
阿搖連忙搖頭,“婢子不清楚,那邊已很久不曾有消息送到了。”
溫玖挺直背脊,幽幽一笑,“晉陽侯國相華俨,是個正直的人,過去我還曾叫過他一聲世叔呢。有他在,秦賜想必能好好兒的,讓你們皇後莫要擔心了。”
***
阿搖回來時,秦束正由阿援扶着往內殿走。穿過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的回廊,廊下的燈籠被秋風吹得振振飄動,好像要斷了線飛走一般。秦束便停住了步子,擡起頭,怔怔地看着那燈籠。
正是午間,卻沒有太陽,只有一陣又一陣泠泠的風。明明四面都是高牆,可是卻擋不住那風,冷酷地,不分親疏地,從南北東西,不辨方向地吹刮過來。夏日的草木早已枯萎,院中只有耐寒的松柏,和牆角那數叢凋零的白菊。
她想起夏日的時候——今年的夏日,似乎是很短促的——他總是尋着各種各樣的由頭進宮來瞧她。她嫌過他的不合時宜,但又抵擋不住,但凡被他思念着、索求着,她總是會暈頭轉向的。也許就是這廊下,他們曾經并肩走過許多次,在仆婢的簇擁下只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但那不安于室的心跳,那引人入彀的眼神,卻都是藏不住的——
她為什麽直到今日才想起來?
當他那麽渴望着她的時候,她不肯給他一星半點的回應。
阿搖跟了上來。秦束轉過頭,卻見她淚流了滿臉,不由得一怔:“怎麽了?”
阿援亦微微一驚,忍耐地問阿搖:“是夏夫人說什麽了?”
阿搖搖了搖頭,片刻,又搖了搖頭,突然,大哭出聲:“小娘子——!這今後、這今後可怎麽辦啊,小娘子!”
秦束的眸光動了一動,像湧上來悲恸的潮,又退下去。她擡起手,阿搖便撲入她的懷中,放聲大哭。
秦束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給她順着氣,一邊輕聲哄着她道:“無事的,無事的。會有法子的,我會想出法子的。”
冷漠的天空壓在廊檐角,飒飒的風吹起她的衣發。她望向這廣闊優美的庭園,寒冬的冰霜已迫近,而她,尚且還沒來得及得到他,就已經失去他了。
而即使失去了他,她也仍然,仍然不能,為他流一滴眼淚。
***
麟慶十四年十月廿日,虜陷晉陽。晉陽侯張慷戰死,鎮北将軍秦賜、裨将羅滿持被俘,侯國相華俨率軍南奔,與骁騎将軍黎元猛會于上黨。
鐵勒屠城,殺晉陽吏民二十餘萬。三日之後,僭稱國號鄭,建僞元正興,向洛陽發出國書,自稱西帝,以蕭霂為東帝。
據說官家得書,既怒且懼,大開式乾殿朝議,問公卿百官如何是好。衆臣一邊惴惴地安慰着小官家,一邊也暗觑着三公三省幾位要人的臉色。而司徒秦止澤上的第一條谏言,便是貶華俨為庶人,奪其兵權。
聽到這個消息時,秦束正在後園小廚房中,仍是慢慢地蒸着一小籠的金乳酥。她半晌沒有說話,阿援、阿搖也就半晌不敢出聲。
天色已暗了,接到前線慘報的多日以來,時光好像也就這樣無痕跡地滑走過去,外間大寒,只這小廚房裏的小爐四周,還有柔柔的火焰予人溫暖。從這火焰裏望過去,好像能望見很多已逝去的東西。
待那一籠金乳酥終于蒸好,秦束才轉過身,慢慢地道:“代我修書一封給黎元猛。我不管他用什麽法子,殺了華俨。”
“還有,”她頓了頓,漸而,唇邊沁出一個冷笑,“永寧宮那位,自己的人已把天都捅破了,她還憑什麽獨善其身?”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個短小的過渡嘤~四月忙到心碎,五月繼續忙到心碎,雖然每天都有碼字但是存稿仍然是越看越少……人生好艱難,抱住阿束一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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