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平生不可保
華俨被殺的消息傳回洛陽,永寧宮溫太後再也坐不住, 人心惶惶之中, 她竟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決定。
“——娘娘,皇後娘娘, 救我啊!皇後娘娘, 求您救我——”
是鄭太妃號哭的聲音, 穿過數重院子直遞進來。秦束驀然驚起,匆匆披上衣裳, 一邊問左右:“怎麽回事?”
阿援慘然道:“溫太後不知怎的,忽然要殺了鄭太妃,說是為了祭祀壓勝……”
“什麽?”秦束駭然, 一面加快步子往外走,便見幾名侍衛架着哭泣不止的鄭太妃從宮門外經過。
鄭太妃原本頤養得微微發胖的身形此刻抖個不停,披頭散發,簪珥盡去, 一轉臉看見了秦束, 立刻尖叫着撲騰起來:“皇後, 皇後救我,我是無辜的啊!——”
那幾名侍衛連忙抓緊了她,旁邊一名宦官趨步上階, 向秦束躬身禀報道:“奴婢們奉皇太後命來請鄭太妃, 未曾想驚擾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鄭太妃犯了何過錯?”秦束問。
那宦官頓了頓,有所神秘一般壓低了聲音:“皇太後诏旨, 那鐵勒小王僭號為鄭,乃是因其生母本姓鄭氏。朝中姓鄭之人,皆有通敵嫌疑……”
“我堂堂汝南鄭氏,世居中原,與他鐵勒胡虜能有什麽關系?!”鄭太妃嘶聲哭叫,“他僭號為鄭,鄭氏一族莫不引以為恥,何來通敵之說?!皇後,皇後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秦束神色發暗,聲音也冷了:“鄭太妃源出汝颍名門,這是無妄之災。你們先緩一緩,本宮這就去永寧宮請示皇太後。”
那宦官卻輕輕地哼了一哼,道:“皇太後的意思,是要盡早處分,太史看了天象,黃昏之前,一定要——奴婢是永寧宮的奴婢,可不聽顯陽宮的差遣。”
“你這人——”阿搖焦急出聲,被秦束攔住。
“本宮知道了。”她倉促地笑了笑,便往回走。那宦官得意非常,轉身對侍衛道:“走!”
鄭太妃仍舊是絕望地哭着。
秦束一直往裏走、往裏走,似乎是想擺脫那哭聲,卻擺脫不了。阿搖、阿援緊緊地跟上秦束,急道:“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這也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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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一聲慘叫自不遠處響起,卻又戛然而止——
阿搖一下子抓緊了秦束的臂膀,幾乎要哭出聲來:“這是什麽,他們是不是、是不是行刑了?!”
“這算什麽刑罰?!”秦束急促地道,聲音裏帶上了怒氣;然而片刻之後,她就冷靜下來。
蕭瑟而枯冷的風陣陣卷來,一樣的庭院,卻好像比片刻之前要恐怖了許多。
“溫太後大約是嗅到了什麽風聲,自己先害怕了。”秦束的眼底仿佛結了一層冰霜,“将汝南鄭氏拉出來,不過是胡亂找個替死鬼墊背。”
“那怎麽辦?”阿援問,“如今鄭太妃已經……”
秦束冷笑:“以人命壓勝,非聖誣法——阿搖,你立刻出宮一趟,讓父侯帶領文武百官,上表陳情。”
混沌幽沉的天色,黯敗枯死的草木,只有她那一雙眼睛,孤獨地、殘酷地發亮。
***
永寧宮中。
“回禀太後,鄭太妃已經賜死,按史官吩咐,屍首埋于東南邊的宮牆下。”
溫曉容擺了擺手,那宦官便領賞去了。溫曉容又看看外邊,天色已全然黑了下來,今夜似乎是沒有月亮的。
坐在下方的溫育良頗不以為然地道:“這都是只有你們婦人才會相信的把戲。汝南鄭氏若真的通敵,就該下三司會審,嚴刑正法。殺一個鄭太妃,若是鄭家人跟我們鬧起來,可如何收場?”
“父侯剛回洛陽,恐怕還沒有習慣。”溫曉容卻一手支着後頸,一邊笑着,眼中卻沒有笑意,“眼下國中四處流言紛紛,都說華俨是受了哀家的密令,有意将晉陽城送給鐵勒人的呢。哀家若不吓他們一吓,他們還以為什麽事都能議論!至于那個鄭太妃——她就很幹淨麽?”她冷冷地道,“鄭家的幾個子弟,聽說早就投靠了廣陵王……”
廣陵王——
一個仿佛早已不在局中的名字驀然被提起,令溫育良十分煩擾地皺了皺眉。
“那為父問你一句,”他重重地道,“華俨到底是不是受了你的密令?”
溫曉容的笑容滞住一瞬,立即道:“我是給了他密令,要他想法子害死秦賜!但誰知道他這麽蠢——”
“他是想讓秦賜死在城外,自己卻能撈到功賞,誰知道晉陽侯比他更蠢。”溫育良道,“這下我們同秦家結了仇怨了!”
溫曉容冷聲道:“這仇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不是秦家人授意,黎元猛敢殺了華俨?”
溫育良捋了捋胡須,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但是華俨只是逃跑,可秦賜卻是投降了!”他漸漸地擡高聲音,“我此時入宮來,就是想與你商議此事。秦賜被俘,秦家不僅丢了兵權,還惹上了一身的髒水——我們何不利用這個機會?”
“什麽機會?”溫曉容看向他。
溫育良笑了笑,“你啊你,真是燈下黑。捕風捉影地說鄭太妃通敵,還不如直說秦皇後通敵呢,對不對?”
溫曉容一怔,頓時便想通了:“不錯,秦賜他沒有死……他自己還是個胡人……”
室中一時靜谧無聲,燭煙飄忽,溫曉容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不錯,如今這時機,秦束一定比她更不好過……
“——太後。”
幽瑟在門外細聲禀報。
“何事?”溫曉容轉頭。
“有人看見,顯陽宮的貼身宮婢,似是出宮去了一趟司徒府……剛剛才回來。”
溫曉容站起身,與溫育良對視了一眼。
“這個小丫頭,便交給為父處理吧。”溫育良笑了。
***
阿搖趁夜回宮,卻見永寧宮外守備的兵馬似多了一倍。
今夜無星無月,四處都是深濃的黑暗,她不敢近前,只匆匆從永寧宮側旁的宮道上繞過,隐約感覺這些守備并不是尋常宮中禁衛的裝束。
阿搖雖然比不上阿援的聰敏謹慎,但到底跟着秦束歷練多年,知道眼下是非常時機,最要緊的是立刻趕回顯陽宮去回禀小娘子。她腳下加快了腳步,卻在拐過某個轉角時驀然聽見——
有人,跟在自己的身後。
阿搖心中大駭,沿着道路鋪展開的熒熒的燈火撞上她臉,卻叫她看不見身後人的影子。距離顯陽宮已不遠了,中間只隔着一片靈芝池,她擡起頭,已可望見池對岸顯陽宮的燈火——
後邊的人似乎加快了腳步,她慌張起來,提起裙角不管不顧地往前飛奔,那人的腳步聲也再不掩飾,咚咚咚地,竟似是軍人的鐵靴——
她在假山之間繞行,那人似乎是見她漸遠,竟将一把短劍飛擲過來!
阿搖側頭,只見那短劍的影子在假山上飛掠一瞬——
便紮入了她的後背!
她往前颠仆,跟蹤她的人遲疑地停住。她奮力往後扭頭想看清他的模樣,他卻又後退了——
她心中也就猜到了。
這個時節,見到她從秦府回來便非殺她不可,但又不願讓她知曉身份的,除了永寧宮,還能有誰?
她到底不是個蠢人。
但是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她總要想法子,将這個消息,傳遞給小娘子才行……
夜色那麽深,前方的靈芝池也仿佛是一叢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阿搖的身下漸漸積出一灘血泊,但她仍往前艱難地挪動着,一步,兩步……
她知道那個殺她的人仍然在暗中看着,等待着。
後背上一陣陣的劇痛幾乎要令她麻痹,寒冷的地面上凝着霜,複被她的鮮血劃出一道道晶亮的痕。她必須回去……小娘子和阿援,她們還在等着她的。
也許就在今晚了……一切的決勝之機,也許就在今晚了。
阿搖的手觸到了靈芝池的水。
初冬,水冷如冰。
她用盡全身力氣,仍然是往前挪,一步,兩步……
直到“撲通”一聲,自己整個地掉入了池中。
那個兵士立刻上前探頭去看,卻只見鮮血汩汩湧上水面,但因黑暗之中,什麽都看不清晰了。
***
“阿搖怎麽還沒有回來?”
外邊暗不辨物,即使提着宮燈,也只能照見半尺方圓。風聲簌簌,就連阿援也生出了幾分恐懼,在臺階上冷得縮手跺腳,一邊望向秦束。
秦束仍未就寝,她也在一旁等待阿搖帶消息回來。
“小娘子……”
極輕、極微弱的聲音,好像是混在了草木蕭蕭之中,秦束一下子站了起來:“阿搖?”
阿援連忙奔下臺階,提着燈四處尋望,突然“啊”地尖叫一聲。
阿搖遍身濕淋淋的,水聲不住地往青石地面上滴落,阿援拿燈一照,卻見她慘白如紙的臉色之下,全身都是被水澆透的鮮血!
阿搖一把抓住了阿援的手臂,喃喃:“我,我已告知君侯,君侯明日就會上表……但我怕,我怕仍然來不及,永寧宮此刻已集聚了兵馬,快,快告訴小娘子……快告訴小娘子!”
話到最後,聲音撕裂,深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阿援,而那裏面的生的氣息已在一絲一絲不可挽回地流逝去了。
“是誰,是誰這樣傷你?!”阿援好像也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伸出雙手在阿搖身上慌張地摸索着,直到摸到後背上那個深深的創口,鮮血立刻湧出來滲透了她的指縫。但她仍然拼了命想捂住那傷口,“你堅持一會,我去叫大夫,”她轉過頭,對着秦束慌亂地哭喊,“小娘子,怎麽辦,大夫……”
阿搖擡起頭,看見小娘子已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眼眸中盈盈的,像盛滿了千萬世的傷悲,溫柔地對着她流注下來。她過去曾經想,小娘子,是不是從來都不會流淚的?可是她如今才明白了,她如今才明白了小娘子的這樣一種絕望的眼神……
不要傷悲。她想對小娘子說。快去,快去想法子——啊,秦将軍不在此處,那就只能……那就只能靠我們自己了……必須先發制人……
不要傷悲。要活下去,因為所有的愛與夢,原都要憑着活下去,才能渺茫地看見的啊。
阿搖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阿援的身上。與池水相摻的鮮血在地上彙流,沾濕了秦束的錦鞋,秦束低着頭,看了許久。
阿援大哭出聲。但因為不遠處還有仆婢在,她又捂住了自己的嘴,于是臉上染了錯縱的血痕,一雙被淚水沖洗着的眼睛無助地望向秦束。
“小娘子……”阿援恸哭道,“這是不是永寧宮……永寧宮害的?阿搖她,阿搖她已經……”
秦束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的聲音很沙啞:“你去将阿搖……安置一下,然後去嘉福殿,找王全;我——我現在動身,去弘訓宮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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