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零星光景
白澤的腳程很快,我在它背上一颠一颠的,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清風峽。其實我是不明白的,別的神仙都住山頂的大殿,他為何偏要住在這峽谷裏,連個人影都沒有,多冷清。可見到那兩處并排挨在一起的小木屋時,我卻一下喜歡上了這裏。那是和凡間的房屋很相像的小房子,與那些空曠的大殿不同,帶了些說不清的人情味兒和道不明的煙火氣。
然而楚上仙是沒打算讓我住進去的,美其名曰:吸天地之靈氣,采日月之精華,有助于傷勢恢複。白澤獸吭哧吭哧的在碧清池旁鋪好了很厚的落葉,那便是我的住處。我想也好,能整日對着這樣一張賞心悅目的臉,他叫我做什麽我聽話便是,畢竟那是我要拜做師父的人。他卻說他也不住這裏,峽谷上頭有三十裏梨園,梨園另一側有一處長生殿,俨掌門把那地方給了他。最後,拜師之事也是只字未提。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非要這麽早把我接到這裏來,先前住在山頂的偏殿,好歹離繡顏近一些,她還可以幫我換藥。現在身處這峽谷之中,且不說随意出入合不合規矩,這兩側的崖壁那樣高,足夠把我困得牢牢的。
到底是男人住的地方,連一面銅鏡也沒有,我在池水邊清洗了額頭,四處尋了一圈。難道他生的俊逸出塵,就不用照鏡子了嗎?我又回到了池水邊,借着水中的倒影包紮了額頭,手藝不精,纏的歪歪扭扭,總算是糊弄上了。可後背我就犯愁了,背過身去怎麽也照不到影子,轉過頭稍一用力,便會牽扯到傷處,這一疼不要緊,竟失了平衡,整個人坐進了水裏。
我為什麽還不蠢死... ...牙齒打着顫,我這樣想。
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大概就是說的我這種處境,楚上仙不知哪裏去了,連帶着白澤也不見了,我喊了兩嗓子,因為太冷,實難喊出聲音。這峽谷大概是沒別人在的,進谷的一路上我便發現了,越是往深處來,連鳥叫都沒有了,如此一想,突然害怕起來,這要是天黑了還是我一個人,有鬼魂可怎麽辦... ...
長好的傷口定是在我方才撲騰着上岸的時候裂開了,這會兒沾了水,又疼又癢,我發了瘋的捶打地面發洩,然後嘤嘤的哭起來。
這些年我一點出息也沒長。
不是說好來學本事的?才從始元那個鬼地方出來,不成想落入了另一個鬼地方。
楚離凡回來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這樣蜷縮在水邊說胡話了。
我猜自己當時那模樣應該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渾身上下濕的透透的,臉色慘白頭發淩亂,額頭包紮的布條松了,擋了半邊臉,定是像水鬼一樣。可心中竟無端生出一種類似得逞的情緒,因為我分明看見楚上仙那萬年不變的冷漠臉有了一絲改變,盡管他只是抿了抿嘴唇而已。我曾以為,除非有一天始元被我氣得暴跳如雷,我才會這樣暢快。
我以為他們把我扔在這就不管了,這會一看,才知道原來是采藥去了。白澤的嘴裏叼的滿滿的綠葉子,直淌口水又不能咽下去,絲毫沒有初見時那樣傲慢,反而有些蠢憨憨的,見我這幅樣子,搖頭晃腦的哼哼兩聲,它說的我也聽不懂,只當它是在擔憂。
楚離凡難得的沒有拎着我的領子揪我起來,他一擡胳膊,寬闊的袖子便滑了下去,露出一雙指節修長的手,一只穿過我的脖子,另一只穿過腿彎,“咻”的一下我便離開地面,撞在他胸膛上,直挺挺的再不敢動彈。頸上被他掌心碰到的那塊皮膚,深刻記憶着他的觸感,是那樣的幹燥溫暖。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抱,除此之外,也就被背過那麽一次。
他徑直帶我回了木屋,放在榻上,我的臉埋在軟被裏,格外難受。無力的偏過頭去,卻見他已經以指為刃,格外利落的劃開了我後背的衣裳,甚是好使。我一下便骨碌到旁邊去,始元雖沒教過我什麽,男女有別我還是知道的,羞恥心我也是有的,對錯更是分得清。
“楚... ...楚上仙!”我喊他,也精神了幾分,背着手攥着後面的衣裳,該是像極了一只好鬥的小母雞。
他倒是面不改色,坦坦蕩蕩的看着我,格外平靜的說:“修仙者早已摒棄凡俗情~欲,何況,你不過是個小孩子,衣衫都給你換過了。”随後,便真的像收拾一只小雞一樣,将我按住剝了個幹淨。他說的在理,很快我便意識到,他同始元一樣,有一種輕而易舉便能讓人束手無策的能力。只是想到,原來那日醒來渾身上下已經幹淨清爽,是被他換過了的,我便認命的将自己重新埋進軟被裏,恨不能捂死算了。
白澤身形太大,是進不來木屋的,只得在外面放躺了,起先還将頭戳進門口,後來不知為何便被趕了出去。我想或許白澤是公的,他到底還是顧念了一些我的心思。楚離凡選了幾株草藥,親自嚼碎了,敷的我背後一陣冰涼。我想問他要回我的小包袱,我的衣裳都在裏面。哪知道他只念了個咒,我便換上了一套新的袍子... ...
“你!”我意識到上了他的當,之前說什麽換過衣衫都是成心逗我的,故有些氣急敗壞。
他卻沒有理會,甚至都沒再看我一眼,說了句:“門板一樣有什麽看頭。”便走了。
“你... ...”我終究沒說出什麽,已然氣餒。
待他都走得沒影了,我才想起來,還沒有問天黑了的話該怎麽辦,沒人做伴,我一個人在谷裏肯定是會害怕的。
幸運的是,到了夜裏我發現,南華始終是有光的,月光皎潔,星光明亮。只是,夜就是夜,只要入了夜,我便覺得四處都陰森森的,想着上仙交代,汲取日月精華,那聽上去就是有益于修煉的,我咬咬牙,磨磨蹭蹭的朝着池邊走去。
真是怕什麽便來什麽,這麽不長不短的一小段路,偏偏起了霧,開始還是薄霧,越往水邊竟越濃重起來,我怕待會兒更濃了,就找不到白澤為我鋪的厚葉了,遂賣力的往前跑,這一跑不要緊,根本沒注意到腳下是何時到的水邊,來不及收住的兩大步全部邁進了水裏,然後,驚呆了... ...
這,這分明是離愁宮的蓮花池裏啊... ...
沒錯的,就是始元的蓮花池,我常常在旁邊的石子路上摳小圓石下來打水花,有次被她發現了,罰我跪了三日,又命我一一修補好,那路面正是被我補成了這個慘不忍睹的模樣。四周的濃霧散了不少,和離愁宮的霧愈加相似。我慌了,偏偏一輪圓月全部被雲遮了住,四周那樣寂靜,只有我來來回回蹚水的聲音。而那水裏,詭異的閃過一道黑影,我壯着膽子一點一點将視線移到天上,竟是一只黑色的鳳凰,直直的從天邊朝我飛來... ...這世上怎會有鳳凰是黑的!
我便是在這時猛然的睜開了眼。大口的喘着氣,一身的汗,原來,只是一場夢,不知什麽時候,我竟裹着軟被睡着了。身上已經輕快了許多,想來應該是草藥發揮了效用,我翻了個身,想看看外面什麽時辰了,也不知我的日月精華還在不在。
剛一轉到門口的方向,卻發現那窗子上真的有個黑影子!有着好大的翅膀,還在那不停的扇動... ...我将被子攥得緊緊的,腦袋全部蒙進去,難道,方才夢裏那只黑色鳳凰是真的?這回,好像是真的了。
我總是喜歡自欺欺人的,每每怕的時候,以為只要閉上眼,看不見,可怖的那些就能盡數消失。也許就是這樣軟弱溫吞的性子,才使得始元那樣厭煩我,即便到了這裏,楚上仙願留下我,也終究不願舍一些溫情。
不知過了多久,我将被子打開一條小縫,再看那影子,已經不在,松了口氣的時候,才發現連被子都已經濕透了。這時我清楚的感覺,一側的肩膀上,被拍了兩下。
一瞬間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極度驚慌時,往往是想不起來尖叫的,就算我能想起來,恐怕這峽谷裏也沒人聽見。
我想,死就死了,反正又不會有人為我而悲傷難過,要真的是個厲害的鬼魂,應該只需痛苦一下下,便都了結了。我用盡了畢生的勇氣,回過頭,看見的卻是普滿的臉,精巧的銀質面具上面,狹長明亮的桃花眼,就好像今夜的星子一樣。
“你如何找到這裏來的?”我緩緩吐出吊着的一口氣,自是驚喜蓋過了方才的驚吓,一把挽過他的手。我知道他本事大着呢,卻也不成想他能這麽快找到我,定是萬分不易來着。
“我自有我的辦法。”他說,然後坐在對面端詳我,見我渾身是傷的狼狽樣子,連連搖頭,從懷裏拿出各式的丹藥,全部塞到我手中。
他早已習慣了我不停闖禍,不停受傷,真要說起溫情,我也曾得到過一些,那都是來自普滿的。
我同他講我剛醒的那個夢,看到他的袍子,忽然想起,窗外那像雙翅膀一樣的影子,應該是他翻飛的寬大披風吧。他笑着拍拍我的頭,說:“你該是想家了,南華待你不好麽?”
我告訴他楚上仙是怎樣怎樣問俨掌門要來了我,雖待我平平常常,但并不壞,還給了我百年修為,只是我不知怎樣用。
他聽了好半天沒有說話,許久才說,你且先安心呆在這,若過的不開心,改日我叫始元把你接回去便是。
我搖搖頭,回去就算了,在哪裏還不都是一個樣子,再說,我若是真的把那裏當成了家,始元恐怕又要說教,叫我不要有非分之想了。
我總是會忘記,普滿是魔界的人,因為他往始元那去得太勤,以至于我一直都以為他本就該待在神界的離愁宮裏。他一向是那樣随性,常常去給始元送禮物,不知從哪倒騰來的魚啊鳥的,始元并不愛侍弄那些,他卻送的不厭其煩。不知是不是他太會纏人,始元唯獨對他能講出幾句軟言好語。他總是帶着一副銀面具,從未摘下過。很多好看的花紋在上面,遮住了他半張臉,露在外面的只有一雙眼睛,格外好看,離愁宮裏的小仙娥們常常偷看他出神,恨不得掉進那雙桃花眼裏才好。我想問始元有沒有看過他的臉,但終究是沒敢問。就是不問我也能猜出一二的,一個眼睛那麽好看的人,臉一定不會太醜。
我不清楚他和始元的淵源,只是在離愁宮時,唯獨他待我最親近,往日我若被別的孩子欺負了,只要他撞見,定會為我出頭,也不介意別人說他恃強淩弱以大欺小。始元是不喜別的孩子和我玩在一塊兒的,若是沒有普滿,我不知道要孤獨成什麽樣子。以至于我曾一度以為,他會不會就是我的爹爹,而我,真的是始元和他的孩子。只不過他是魔,自古正邪不兩立,所以他們才沒能在一起,始元才變成了那副冷漠無情的樣子。想起每每他來時,但凡他走過的地方,那些霧氣總是像怕他似的劃開向兩邊去,好像在提醒着什麽。
神界對魔,總歸是排斥的。我想。
我見他自我說起楚離凡,便面色有異,遂問他可有緣由。他卻說我多心,世間事哪裏來那麽多緣由。
這我肯定是不信的,能讓他變了臉色,不會沒有事,而且不會是小事。
禁不住我糾纏,普滿終究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吃過他一點虧罷了。”
原來自百年前,魔界的太陰聖君被當時南華的老掌門,也就是仙逝的清臨掌門的師父,用另一塊複靈珠碎片擊散了元神,兩人一個祭了靈,另一個魂飛魄散,算是同歸于盡了。然後南華的清臨繼承了掌門之位,魔界雖沒有新的聖君繼位,但普滿修羅的名望一直都是極高的,衆魔便紛紛奉他為尊。
南華一派世代修習複靈術,守護複靈珠,前幾日仙魔一戰,清臨掌門重蹈了覆轍,魔界也因此大傷元氣,普滿就是那時被一個仙門中人打傷了肩膀,照理說,他是人人聞風喪膽的魔界修羅,六界之中沒有幾個是他的對手,那時南華的厲害角色更是死的死傷的傷,就這麽平白挨了一掌,令他很意外。後來那人一戰成名,才知道,那是清臨藏在清風峽多年的弟子,人稱楚上仙,名為楚離凡。
而這個楚離凡為什麽會住在清風峽,旁人是無從知曉的,因為那清風峽是南華禁地,沒有人去過那裏,南華的弟子更是不敢擅自靠近。要說是清臨掌門藏他在這的,更不如說是囚禁。其中緣由,就不得而知了。
清臨仙逝後,許是有過什麽交代,他才出了谷回到南華,聽聞此人修為極高,連俨如聖都要敬他三分。
他竟打傷了普滿?這着實叫我生出幾分氣惱,連帶着那曾幾乎讓我感遇忘身的百年修為也抛在了腦後。
“普滿... ...”我喊他的名字,人人說他嗜血成性殺人如麻,我卻一直對他沒大沒小的,這應該就是人常說的有恃無恐。
他知道我猶豫的是什麽,活動了手臂給我看,說:“你看,都好了,他也沒占到什麽便宜。”
他這樣一說,我便笑了起來,這才是普滿真正的樣子,內心柔軟,偶爾也會孩子氣,把那些打打殺殺強加于他并不适合。他見我總算是開心了,便要離開。我想問他能不能再多來幾次,陪我幾日,又一想,他的身份恐怕多有不便,我怎能随意給他找麻煩。
我同他告了別,保證會聽話的學好本領,他說了我句“傻丫頭”,便跳了窗消失了。我望着随風開開合合的窗子,他剛剛那一躍,黑袍子飄得老高,像極了我夢裏的黑鳳凰。
月光如水,我反複想着他的那些話,清風峽竟是禁地,難怪一個南華弟子也見不到,那我在這裏,豈不是像坐牢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初在我心裏,其實是個既早熟又叛逆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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