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愛之于我
活過的這百餘年,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讓我覺得,死,是這樣生動迫近。
我試圖移動被捆綁的身體,探一探他們究竟把我關在了何處,頃刻間從光明墜入黑暗,我毫無防備之心,以為他們最多只是吓唬我一下,總不至于有膽子傷我性命。這麽半天也沒個動靜,心裏突然就沒底的直直往下落,拽的五髒六腑都跟着焦灼起來。那繩索定是仙物,稍一動彈,便會緊上幾分。四下黑暗不見一絲光影,我又無法任意挪動,自然探不出個究竟來... ...一時間心中生出絕望,他們怕是動真格的了。
繡顏一介凡胎俗體,不過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心智,水姑姑尚未傳授她修習之術,我只求她平平安安,回到藥谷,萬萬不要被我連累了。臨風傷的那樣重,定是飛不起來了,但願那些孩子尚存憐憫,不要殃及無辜……我竟難得的後悔起來,平日裏太過頑劣,不肯老實的待在長生殿裏,總是往外跑,日子一久,楚上仙也慣了,就是天色暗了,也不會出去尋我,恐怕這一次,他也只會當做我玩的忘了時辰吧... ...如此一想,真心會挂念我的,也只有普滿一人。可他已經許久不曾來看我,自然也不會知道我已經丢了。
我從未想過自己這般懦弱的性子,真的落入險境,還有心思想這些有的沒的。手腳早已經沒有知覺了,想來是捆的太久,又太緊,酸麻過度。我小心的活動了一下,心裏突然慌張起來,這感覺并不是麻木,而是,我壓根就感知不到手腳的存在了啊!我心驚膽戰的試探着喊了聲“救命”,那恐懼像冰冷的湖水一樣瞬間淹沒了我——我明明發出了聲音,甚至感覺到了喉嚨的燒灼嘶啞,但是,我并沒有聽見我的聲音。我又試着說了很多的話,徒勞的挪動了很多下,然而,依舊,沒有一點聲響。起先,活動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繩索越來越緊,緊到快要喘不過氣,緊到下一瞬或許就會窒息而死,可到後來,連這都感知不到了... ...
難道,我要這樣冤死了嗎?
難道,我的命數,就是這樣無聲無息的,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吞噬嗎?
楚上仙交代的,将長生殿所有的燭臺全部擦一遍,我才擦了一半,便跑出去瘋玩了。等他發現了,想起來責備我的時候,說不定我已經死了!我也還沒能在一晴好之日,大大方方的叫上玉弗七一聲七哥哥,從來都是藏着掖着的小聲喊他。他那樣溫暖善良的一個人,若我此刻就這樣死掉了,盼望他得知後不要內疚自責,我雖從未修行,卻心向慈悲,即便是淪落到如此境地,心底裏卻不會真的怨恨那些孩子,自然也不會不肯瞑目的。
若說唯一的心結,不過就是眷戀了。對生的眷戀,對美好的眷戀。然而,我此刻突然領悟,眷戀于我,算不算始元所說的非分之想呢?癡妄,總還是算的。
我想這好日子千年萬年的過下去,卻又應了始元的那句話,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起癡心妄念。可什麽是非分,什麽又是本分,我愈發不會區分了,不知道是不是又愚笨了一些。我和她雖許久未見,可她說過的那些話,時不時的就會應在我身上,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 ...
我知道用不了多久,恐怕連我的所思所想也會消失吧,只是到底需要多久呢?這樣沒有頭也沒有尾的困在這裏,直到死,都是,以一個佝偻着的卑微姿态... ...
那時,我是真真切切斷了念想的。
那時,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壓垮了我本就軟弱的單薄意志,有些事我是忽略了的。
比如我忘了,那日楚上仙初次将臨風領到我跟前,那時候它還不叫臨風,沒有名字。楚上仙說,步雲鳥生性溫和,甚至有些怕人,南華衆人又為何喜好使用步雲鳥當做坐騎。因那步雲鳥是最認主的,一日為坐騎,定至死追随,若主人身陷險境,它會為助主人脫險而奮戰到底,除非它斷了氣。
我是被周遭嘈雜的低語聲吵醒的。
從未敢奢望,此生還能再見一絲光亮。
楚離凡那張沒有波瀾的臉徹底驚醒了我,盡管他的表情依舊淡然如水,沒有焦急或是愠怒,我的欣喜若狂卻分毫未減。我想告訴他我被困住了,可話到嘴邊,只剩哭腔,一個字也說不出。直到他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才終于平靜了些。我知道他許是又在度真氣給我,只是我手腳動彈不得,基本上,除了眼珠子還能活動,怎樣也感知不到身體其他任何部分的存在。
但我知道大殿裏有很多人,我從未見過南華這麽些人同時出現在一起。斜着眼能看到,玉弗七是跪着的,俨掌門的臉色很不好,水留心離我最近,應該是為我看過傷勢了,沒有看見繡顏,不知道她和臨風現在怎樣了。還有好些穿着白色仙袍的弟子,只是唯獨不見為難我的那幾個。
俨掌門似是習慣了見我便要咳嗽兩聲,此時我醒了,他也松了口氣,道:“離凡,差不多可以了,退一步海闊天空,你何苦為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
我自醒來還沒見到那幾個孩子,只見楚上仙手裏托着那只我看過的口袋,語氣中竟有一股令人膽寒的笑意,他反問:“退一步?師兄,這一步,退的合适,是海闊天空,若退的不合适,你怎知不是萬丈深淵?”
俨掌門一時語塞,頗為尴尬,話已至此,他是不敢再提退讓之事。
我只知楚上仙向來對一切事物漠不關心,仿佛與這世間是分開的一樣,甚至還曾悄悄埋怨過他,既然不願理會我,為何當日要将我要來身邊,就這麽閑放着,從不問我一句願不願意。而今我才知道,他竟也會逼人于無形。
我聽他聲音輕緩卻不失凜冽,一字一句的敲在在場的每個人心頭上,“動我的人,我若沒有表示,以後誰一個不順心,都要拿她撒氣。”說完,掃視了一周,頗有睥睨天下之勢,一抖口袋,幾個孩子相繼自那裏滾落出來,連滾帶爬的癱軟在一旁跪也跪不好。從始至終,玉弗七都是在一旁靜靜的跪着,閉着雙眼,一言不發。
“你們可知,都什麽人被收在這裏?”楚離凡慢條斯理的整理好那個錦囊樣式的口袋,問。他越是這般不急不躁,就越是令人寒的徹骨。
這時我才知道,我是被收進了那口袋裏,怪不得無邊無際,玄妙的很。這幾個孩子想必進去的時間不長,沒有捆束,各自又有些法力,才不至于像我這般軟綿綿的癱在這裏。
他們自是吓壞了的,一個答背信棄義,一個答有違天道,還有幾個跟着說犯下死罪的。
楚離凡繼而又問:“背信棄義,殘害同門,你們又該不該進去?”
他們自然是不想再進去了,想必在裏面也吃了些苦頭,一個個又不敢說不該,索性垂頭不語。
玉弗七此時卻難得的開口了,“一切皆因我而起,弟子犯下的錯,我這個為人師的,理當承擔。”
楚離凡的手指一下一下在口袋上敲着,忽然一擡手,俨掌門想是以為他當真要對自己的愛徒動手,不由分說一掌擋了過去。這一掌至少是使了九成功力的,楚離凡迎着那掌鋒硬生生接了下來,眸子裏似大霧彌漫般滿是不解。
可就是這一掌,讓俨如聖大驚失色。
我不明就裏,不知道是什麽讓俨掌門如此震驚,只見他定定的看了楚上仙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你究竟是誰?”
這一問,殿內再次響起竊竊私語,水留心按耐不住,上前來問,“師兄,你這是何意?”
俨如聖道:“之前并未察覺,他的功力,竟遠淩駕于南華仙法之上,若他當真是師父的弟子,法力不可能到這種境界。”繼而他重新轉向楚離凡,問:“說罷,接近我南華,到底有何企圖?”
我自是聽得雲裏霧裏,不過是接了他一掌而已,楚上仙的身份怎麽就變了?
水留心倒先焦急起來,萬分篤定,道:“他确是我南華中人,我... ...”
話沒說完,卻是被楚上仙一個冰涼的眼神震懾住,不敢再說下去。
“那日戰後,清臨仙逝,我說我是住清風峽的,那便是我表明的身份。你先喚我師弟,我便應下了,遂稱你師兄,他的确從未收我為徒。還有,”楚離凡頓了一頓,“複靈珠之事,你別無選擇,只有我。”
“因那清風峽确屬我南華界內……難道,你竟是為了複靈珠不成?”俨掌門指着他追問。
只是楚離凡又哪裏是會聽任擺布的,他說完了自己要說的,将手中那口袋丢在了玉弗七腳下,涼涼的朝俨掌門丢下一句,“珠子是你的,我為了,我自己。”随後在大庭廣衆之下,抱起我便往後殿去了。
我知他平日少言寡語,不想竟肯為了我的事說上這麽多話,心中無端生出些許親近之意。
只是他這般回答在仙界甚是少見,修仙之人早已超脫本我,領略天下之大智慧,自然不會再執着于自身所感所想。可他竟說,為了他自己。
我念着他說的複靈珠一事,那定是一件大事,俨掌門近日頻繁出入長生殿,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只不過,普滿不是說,那珠子早已碎成好幾片,且都在南華用盡了嗎?我只覺得意念愈發昏沉,耳畔貼着的那片胸口“噗通噗通”響,突然就無比安定的睡了過去。
從未覺得長生殿的燭火這般溫暖,再醒來時,我竟是在一片長明的燈火中間,楚上仙就入定在那燈影闌珊裏,我一睜眼,他也瞬間睜開了眼。
我的指尖已經有了感覺,四肢百骸均是一股熱氣蒸騰,不知又耗費他多少心力。這一次,幸好他先前度給我的真氣護住了心脈。楚上仙說的果然沒錯,有了他的百年修為,我就算是被人傷了,也死不了。
“往後,你交代的差事,我定會做完了再出去玩。”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暗啞無力。
他看了我一眼,似往常一樣很普通的一眼,我依舊分辨不出那淡然裏面有什麽涵義,只覺得很暖,很暖,像燭火一樣暖,再不是無動于衷的冰冷。我聽見他難得的叫了我的名字,我一度以為,他是根本不記得我的名字的。
他告訴我,說:“小初,這世間,并不是非黑即白。”
“那還有什麽?”我疑惑萬分。
“人的念頭,千變萬化。”
沒錯,千變萬化,楚上仙你也是千變萬化的。我兩眼盯着高高的穹頂想,你一會兒冷,一會兒熱,若是非要給天下人心評出個最來,最難猜的定是你那顆心肝。
後來我才得知,綁我的繩子,是捆仙索,困住我的口袋,叫攝魂袋。那日俨掌門不知何事匆忙來找楚上仙,忘記了設結界,那幾個孩子潛入他的藏寶閣偷拿來用的。好在他們修為尚淺,用不得法,否則,那日我恐怕已化作飛灰,形神俱滅了。
繡顏倒都是皮外傷,只不過急火攻心昏了三日。那日正是臨風叼着她,用了僅能用的一邊翅膀,茍延殘喘回到了長生殿。它傷得太重,楚上仙想要先帶它醫治,它卻不肯,偏要上仙先救我回來。楚離凡才一走,它便倒下了,也不再哀鳴。只是以後,怕是再飛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讀到一句詩,分享給你們——
這麽多年,
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
我放下過天地,放下過萬物,
卻從未放下過你。
我行遍世間所有的路,
逆着時光走,
只為今生與你邂逅。
——倉央嘉措《我放下過天地,卻從未放下過你》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到了楚大神。
唉,入戲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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