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明如月
我被那捆仙索傷了筋骨,好幾日才将就着能走上幾步。繡顏來看我,說我真是萬幸,那攝魂袋是歷代掌門傳下來多用以處決門中叛亂弟子的,萬年來,曾化了好幾位上仙的元神。那幾個孩子不知深淺,盜取仙器,雖未能傷我性命,但殘害同門已是大罪,聽水姑姑講,他們已經被逐出南華了。只是,有一個例外。
那個年紀稍長一些,推了繡顏一下的女孩子,名叫華鳳,是北海浮陽真人的親侄女,因南華與北海素來交好,實在不便逐她回去,俨掌門好說歹說,楚上仙才勉強點頭,允她留了下來。見他依然買自己的面子,俨掌門照舊稱他師弟,一切,好像從未發生一般,回到了原來的軌跡。
但我知道,任何人,任何事,一旦發生過什麽,即便看上去萬事如常,也不會再回到沒發生之前的樣子。
楚上仙還沒允許我出長生殿,所以每日每日,只有繡顏來的時候,我才能知曉一些新鮮事。聽她講這些的時候,時辰總是過得格外的快,我想着楚上仙的冷面如霜,心中生出幾分竊喜。
那麽樣的一個人,若是他對待所有人都是暖的,捎帶着分你一些暖意,你不會覺得這暖有多麽熱烈。可如若他對所有人都是冷的,唯獨給了你一丁點兒溫情,哪怕只有那麽一丁點兒,你也會覺得炙熱無比。楚上仙于我,便是這樣一個存在。他的維護,雖均是出于是非道義,于我,卻是彌足珍貴,那是我在始元那裏,從未得到過的厚待。那時候的我,對那份偏袒視若珍寶,覺得自己定是有幾分特別的,才得了他的垂青。故而,雖已極力克制,心底裏還是有些許自命不凡。
玉弗七來看過我一次,那時我正扶着牆壁練習走路,光看着腳下,忘記了手上,牆已經到了頭,一把撲空了,眼見着就要摔個四腳朝天。他就在那門廊裏風一樣的閃過來,萬分及時的托住了我。我動了動嘴唇,那聲七哥哥,卻是再難叫出口。不是憎,更沒有怨,而是我終于對始元向若而嘆,她曾說的那些話是多麽正确啊,從今往後,本分二字,我定是會日日懸在心頭的。他見我趑趄嗫嚅,良久,終歸是颔首一彎嘴角,擡起手,摸了摸我的鬓發,道:“沒關系”,便走了。他走後我才想起,忘記了同他講,他送的那彎刀被我掉落了,似是被他那位女弟子撿了去,我不知該如何讨回來才好。只是,那以後,他再不曾到長生殿中來。
那把刀兜兜轉轉,最後還是回到了我的手裏。
是楚上仙問我:“你有刀,為何不反抗,任憑他們說你是廢物?”
我答:“你不是說,傷人之心,一個念頭都不要有麽?”
然後他就從懷中掏出那把刀,還給了我。我來回摸索着那上面的寶石和花紋,喜上眉梢。俨掌門卻匆匆趕來,少有的激動,口中念念有詞:“果然彙聚了,果然彙聚了!”
我将那彎刀收入袖中,楚上仙便不再看我,轉而問俨掌門:“在何處?”
“就在那在那四方境界。”
“如此,三月之內,便要動身了。”
他二人一來一去說的盡是我聽不懂的,待行至外殿,便聽不真切了。只知俨掌門在那南華山巅觀微,似是看出了什麽非同小可,我猜測他們定是在籌劃一件大事,譬如,俨掌門那日甚是緊張的複靈珠。
自俨掌門風風火火的來過之後,楚上仙竟閉關了。如此一來,我的禁足也就免除了。只是,依舊只有繡顏同我交好,其他弟子見了我,神情甚是耐人尋味。後來是繡顏實在忍不住,才告訴了我。那日楚上仙對我庇護有加,不知是哪個多嘴的,竟傳出來那等混賬話。說我剛進南華,就被楚上仙要了去,長生殿日夜只有我二人相守,定是存了別的心思的。不然照理說,我這等仙姿平平,是輪不到上仙親自看管調~教的,最多是同繡顏一樣,留在水姑姑的藥谷中侍弄藥材,那都是有所短缺了。
我聽得面紅耳赤,只曾聽說過凡世之人多心智平庸,才會有流言蜚語傷人無形。殊不知,在這遠離凡俗的仙山寶地,也會無端生出這等惡俗之言。只是,我或許受了楚上仙多日的熏染,性子也磨砺的沉靜了許多,深知口舌之欲不過是逞一時之快,即便占了上風,此事也不會皆大歡喜。于是我照舊退讓,退讓到底,退讓到泥土裏。
不知何故,竟想起留在清風峽的那些時日,如今一想,楚上仙當真是高瞻遠矚,他曾那樣問我,“一個人在這,不好麽?”如今看來,若當真一個人在那,也沒什麽不好。我捉魚,白澤摘果子,相依為命,也不會牽扯是非。冷清了些,又能如何,左右逆不了這本就孤獨的命途。那時的夜,現在想來,是那般恬靜,修羅還能來看看我。自從住進了長生殿,就再不見他來過。可見這南華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進的來的。
繡顏那樣告訴過我以後,我便再沒有離開過長生殿。大多的時間,都耗在那梨園裏來來回回。她曾問我那裏面有什麽稀罕,我日日去也去不夠,其實我也不知道,總歸園子中央還有棵樹是能聽我說話的。人心千變萬化,善惡只在一念之間,我心裏縱使裝了再多想說的話,也不敢随意說出口了。我也開始變得多心起來,即便是靠着那梨樹,絮叨之前,也要再三叮囑,若有一日你得法成了精,切不可将我坦露給你的這些話給說出去,不然,我這就砍掉你。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抽出彎刀比劃着吓唬它的時候,好像真的感覺到它顫了一顫。
我看着它花開,花枯。同它講那些和它一樣純白的蓮花,明月,還有那些離愁宮的舊事,告訴它我終于知道,被人愛護是怎樣的歡愉。
臨風不能飛了,每每去梨園,我卻習慣了帶上它,我在前,它在後,許是先前太善于飛翔,不常行走的緣故,它的趾掌落在泥土地上啪嗒啪嗒的,我聽了竟格外踏實。楚上仙曾許諾,擇一有緣日,會為我重新選個坐騎,不過我婉拒了他的好意。
臨風走起路來也是趾高氣昂的,像曾經馱着我時一樣神氣,只是,每當那雲天裏有同類飛過,或是鷹,或是雀,它總會不經意的垂一下頭,然後繼續跟在後頭啪嗒啪嗒的走。我看它受傷的翅膀,看一次難過一次,我知道,此生,我不會再有別的坐騎了。
臨風的一番赤誠,從未求過我的回應,但我深知,善,是何等珍貴,絕不是可以拿來無度浪費的。
我帶着它行至午後,它聽我神神叨叨的同梨樹講夠了話,然後再一同往回走。可今日不同往日,臨風竟格外不安,我從未見它像這般焦慮,遂與它并肩,安撫着它的翅膀。不想它的羽毛竟全部立了起來,鋒利的腳掌扒着泥土,就是不肯再走一步。
四周的樹葉沙沙作響,這園子裏極少起風,好些的花瓣飛舞在半空,風不止,便落不下。我們的來路和去路盡是一片雪白,許是在仙界呆久了,滿眼盡是白色仙袍,遠處那身影在此時看來尤其真切——純黑的披風在漫天的花瓣裏翻飛,精巧的銀質面具逐漸清晰,我心心念念的普滿,負手而來。
我拍着臨風長長的脖頸,告訴它,是老朋友來了,它歪着頭,打量半天,才終于肯松懈下來。普滿見了覺得甚是好笑,說我的坐騎和我一樣,都有一股子執拗的孩子心性,誰知才一轉眼,便看見它受傷的翅膀,頓時嚴肅起來,要我老實交代。我自知瞞不過他的眼睛,老老實實的過去任他檢查,他執着我的手腕診了好一會,才神情冷峻的問出一句:“怎會傷的這樣重。”
我自然是要撿輕的說的,在離愁宮受了欺負,他為我出頭,始元睜只眼閉只眼的就過去了。在南華受了欺負,他若仍舊堅持為我出頭,只怕有心人要用才平息下來的仙魔之争說事了。
他連連搖頭,想來是我說的太不精彩,與我受的這些傷也比對不上,他不肯相信。只是聽我提到複靈珠的時候,表情愈發的凝重起來。我問那複靈珠究竟為何物,俨掌門也是一提起複靈珠便大驚小怪的。他告訴我,複靈珠,可複萬物之靈,先前那次仙魔之戰,僅小小的那一片,就淨化了他百萬魔靈,其靈力不可小觑,歷來都是各界争奪的神器,只不過,每次使用,哪怕只是碎片一角,也要那個與之結緣的人祭靈,方有效用。而那祭靈之人,也就随之一同散作飛沙,滋養大地了。
我喃喃自語,俨掌門說的彙聚了,難道就是這珠子彙聚了?
普滿扳過我的肩膀,格外認真的問我:“俨如聖當真那樣說?”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懵住了,怔怔的點頭,我從未拿普滿當過別人,也顧不得多想,這樣算不算是向魔界洩了密。心裏一直不明白的是,既然珠子已經散作飛沙,難道還能重新變成一整顆不成?
普滿卻是若有所思,道:“莫非之前那一片,是南華最後的碎片了。”
我不解,普滿解釋給我聽:“這顆複靈珠,聽聞是很久以前被始元家族的一個人打碎的,可這珠子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全部散落人間,便算作一個輪回,即便是散做茫茫塵埃那樣細小,它也會相互尋找,自我凝聚,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我聽得不是很懂,遂不想再說這顆珠子的事,于是問他為何這麽久都不來看我一眼。他說他曾去過清風峽兩次,可惜都撲了空,猜想我便被接到這山上來了,只是這南華仙山結界天成,他也是費了好些時日,才摸索出這結界的奧妙之處,得以進入。
他講話愈發心不在焉起來,半晌才回過神,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又是在懷中倒騰出好些瓶瓶罐罐,随意哪一瓶皆是難求的靈藥,一股腦的全部揣進我懷裏。我不止一次的以為,他收集的靈藥,怕不是全叫我給吃了。這麽多年過來,我受過無數次的大傷小傷,他從來都是拿藥給我,不曾親自運功療傷。他總是說,萬物皆有靈,但魔的靈氣,還是少沾染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善,是何等珍貴,絕不是可以拿來無度浪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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