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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入職第一天，也像今天一樣，滂沱大雨。南方夏天的雨怎麽下都下不完似的，早上一場，白天暴曬，晚上又是一場。每一場都把我淋在路上。

我站在電動車棚嗤笑，騎了一個小時的車過來，渾身上下濕了一大半，還不夠——沒有帶傘，距離公司200米，能讓我濕得透透的了。萬惡的雨！

恨吶！真恨自己是個沒記性的人，如果我能像路上疾步行走的人們一樣記得帶一把雙人大傘的話……或者有沒有哪個好心人能來車棚撐我一下的話……如果那個好心人是個多金帥哥順便還對我一見鐘情的話……

一大早，村土胖的我到底在想什麽。等了五分鐘，我最終沒好意思讓同事來接。

抹了把額角的水，最後慶幸一次早上沒有化妝，否則我這張臉會成為今天最大的敗筆。

沖到公司，找了吹風機，躲進廁所對着頭發一頓猛吹。機智啊，早上班一刻鐘的話，真沒有人看見我這幅落湯雞的糗樣——當然我只能拯救一下寥寥無幾的幾根頭發，吹了半天，我依舊是只落湯雞。

回到座位扯了塊棉布，象征性地擦了擦，便打開電腦回郵件。我是一個業務員，一個從早上八點幹到晚上十二點的高效率苦工業務員，平均每天上16小時班，不包括吃喝拉撒和偶爾通宵翻工。

我最讨厭的四個字、平生再也不想聽到的四個字——通宵翻工。

這個時候，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總是會發生的，我的領導來了。他今天一身西裝，身姿挺拔，夾着公文包走進來的樣子氣宇軒昂，然而美好的外表根本遮不住他殘忍暴戾的個性——他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領導。他在清嗓子的瞬間，我仿佛預感到他會說什麽……

愉悅的morning 過後：“大家停一停，有個事情宣布哈，咱們小劉的貨出了點問題，需要大家同心協力，今晚加班通宵翻工保證出貨，大家能做到嗎？”

所有人：“……”

“能做到嗎？？！！”

“能……”

我有氣無力地回了一聲，呵呵。最讨厭的四個字，通宵翻工，這個月第二次聽見了。

今天8號。

“還是小徐年輕有幹勁！”

今天穿得人模狗樣的領導繞到我座位，帶着一種欣賞的眼光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他大概又想說一些老套的誇獎我的話吧：“小徐啊……咦，小徐你衣服濕了！”

我微笑着點點頭：“是啊，我衣服是濕了。”

“怎麽濕了呢？”他擔心地問，仿佛不知道今天下雨一樣：“你這樣不行的呀，快拿件衣服換上，我看看……這件可以！”

“……”

領導順手從我背後衣架拿了件剛出貨的吊帶連衣裙，碎花的，做這款大貨的時候我差點做吐了。

加之，這麽暴露。

我擺擺手：“領導，我沒事，一會兒就幹了，不用擔心哈。”

“這不行吧，女孩子家家，要着涼的呀！”

“沒關系沒關系的！”我當然要強烈拒絕啦，要是把這件衣服穿在身上，不僅更着涼，我還會變成辦公室最村最土的花啊。

我才不要。

“真的嗎……”他的語氣變弱，主要是注意力被我右邊新來的漂亮小姑娘吸引了視線。

“小程，在幹什麽呀？”他俯身柔聲細氣地問。

小程保持着最初的天真，跟我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稚嫩：“我在看menu，學習一下操作規則。”

“這麽認真呀？好孩子好孩子。我就喜歡你這麽認真的，勤奮踏實，吃苦耐勞，好培養，怎麽樣，有沒有覺得辛苦呀？”

“暫時還沒有，謝謝領導關心。”

“嗯嗯，那就好，起步階段會有一些困難，要努力克服哦~”

“滴滴滴——”礙眼的某個遲到大王刷卡進門，直面領導而來。

領導和藹的臉簡直比變天還快，怒目圓睜：“小朱！你怎麽又遲到了！我看看，你遲到了三分鐘，罰款100，充公！”

小朱麻木地回到自己位置，他早就不在乎這些了，人家是空降兵，富二代，不差錢，還不如早上多睡會兒。他說：“哦。”

這種情況我是見怪不怪的，畢竟收賬的人是我，三天兩頭我都有新的入賬。目前公卡餘額：9050。

和藹的領導巡視一圈回到了座位上。大家死氣沉沉，他還沒有報出今天的目标。

三，二，一——

心跳到嗓子眼了！

“小朱，你跟我過來一下。”

領導屁股沒坐熱，又起身了。我呼出一口氣，輕松不少。今天被拎過去受死的不是我哈哈哈哈！嗝~

整個辦公室都解放啦！

唯獨可憐的小朱。

“朱傑英你怎麽回事！每天遲到，你有這麽多時間都能回多少封郵件了啊！瞧瞧你垂頭喪氣的樣子，拿出點精神來行嗎，昨天打飛機打多了嗎，沒睡覺嗎——”

小會議室傳來陣陣叫罵聲，實際上拎去會議室罵是沒有意義的，領導的嗓門兒不論在哪兒都是一樣的清晰。苦的是我們，等到小朱出來的時候，還要裝作埋頭工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小朱也裝作我們都沒聽見的樣子，可他騙不了自己，有多少次，他在辦公室裏聽其他同事在小會議室挨罵，那叫一個一清二楚嘞！

我埋頭工作，不是裝的，我是真的在埋頭工作。他媽的郵件為什麽這麽多，千萬別碰到投訴啊……握草：

蜜汁微笑。

一個大投訴。52號的紅色字體，差點亮瞎我的狗眼。

領導在同一時間收到了發件人的抄送，他叫住了我：“小徐，你看到郵件了嗎？”

我去，這平緩的語氣，又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我瑟瑟發抖。

“收到了，我準備跟客人解釋一下。”

“解釋個屁啊！”領導蹭地站起來，兩個巴掌拍在桌上，“你覺得你犯的這種低級錯誤還能解釋地回來嗎？！”

感覺身體被吓得一抖一抖的，我艱難開口：“先試一下吧……”

“你給我過來！”

這下好了，我成為了今天小會議室的第二位客人。

小會議室，整棟樓裏我最讨厭進的地方，沒有之一。

我站着，雙手合十垂在身前，領導坐在我面前的辦公椅，死死地盯住了我，久久不開口。

“我錯了。”這個時候先認錯才是最機智的，不認錯就得挨罵。

當然認錯也會挨罵。但我态度是虔誠的啊。

他嘆了口氣：“小徐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你給客人寄的那叫什麽東西啊，客人說你的東西horrible，你的東西disgusting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啊，那麽大的紅字我肯定看見了，不瞎。

“我去道歉。”

“你不僅要道歉，你得好好反省你的做事方式！做咱們這行的，半點馬虎眼都打不得你知道嗎！”

我拿出最最謙遜的态度應對他：“知道知道。”

“你知道個屁啊，你還跟我講知道？！你第幾次了還記得嗎？上次寄快遞沒寫收件人，上上次直接把寄給上海辦的東西寄到國外去了，今天好了，寄了一堆沒眼看的垃圾給人家，你是不是覺得咱們客人特別好糊弄啊？啊？你回答我！”

我聲音細如蚊蠅：“不是的。”

“那你怎麽想的你告訴我，你是沒腦子嗎？”

？？？

我擡眼瞄了一下他的表情，我的天吶，和我想象中一樣——可怕。

“你看我有什麽用，我臉上有解決方案嗎？真的是，你屢教不改，罰款500，充公！”

“哦。”

我又被接着罵了一個小時，從本次操作失誤，一直扯到我來公司的第一個投訴，這麽久遠的事情他居然都記得！而且我每次都很驚嘆他為啥能一直罵人連口水都不喝，嘴巴子不幹燥嗎？

心累，被罵累了。

但更重要的是我的500就這麽沒了！！雖然這個錢是打給我自己。可是只有存在在我的卡裏的錢，才是真正屬于我的錢！好他媽傷心！！！

再傷心也要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推開小會議室門走出去，空氣真好。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氣氛也不錯？

回到位置，隔壁小程問我：“領導怎麽這麽兇嘛？”

“他一直都這麽兇，吃人的嘴。”我如實回答。

小程不敢相信：“可是他對我好好哦。”

“好？”我無奈地冷笑，“等你天天挨罵的時候，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小姑娘像是挺有脾氣的，縮在一邊自言自語：“那是你做錯了事才會被罵，我不做錯就不會被罵啦~”

我呵呵。傻孩子太年輕。不過再年輕，你情商能不能高點诶妹子？啥話都敢說啊這年輕人……

翻個白眼，想想怎麽道歉。領導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

耳邊悠悠傳來：“小徐啊，僅僅說sorry是不夠的哦~”

雞皮疙瘩從腳跟泛到脖子之前，我瘋狂點頭：“哦哦哦哦！”

“小程，多學學，咱們這種業務員需要很多技能和知識呢！”

“好的，謝謝領導提醒啦，人家一定會好好努力的！”

我的個媽呀，想不到小程聲音還挺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