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羊羊從屋檐後飛出來的時候,郎霆宇心裏猛得一緊。
琉璃瓦在昏暗中泛着寒光,她一身黑衣,從黑暗中一躍而出,穩穩落在瓦礫上。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兩個“敵人”迎面而上,她一個弧度極大的下腰靈活地躲過了對方的劍鋒,起身時身形一轉,劍鋒伶俐一帶便挑破了那人的喉嚨。幾乎沒有停頓,一個漂亮的回旋踢,另一個人便從屋檐上滾落下去。她縱身一躍,伴着靈巧地前空翻穩穩落在軟墊上。整套動作若蛟龍入雲,漂亮得無懈可擊,黑色面紗上那雙晶亮的眼睛,炯炯如炬。
幾乎在霍導喊出“cut”的那一瞬間,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白羊羊沒有想到竟如此順利,望着歡呼的人群,也情不自禁舉着雙手蹦了起來。
郎霆宇在她落地的瞬間,拳頭緊握暗呼了聲“yes!”,不可否認這套動作太完美了。他沒追過星,有時候他并不太理解那些對着他尖叫的女孩們到底為什麽那麽激動,但在剛才,他真的有想叫出來的沖動。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自己老婆成功圈粉了,而且是腦殘粉。
由衷激動地鼓着掌,他看着那位英姿飒爽的黑衣女俠歡笑着,蹦跳着,朝他跑來,要了命了,他身體居然有了反應!還好這麻布的長衫一層層包裹着,不然今天他那禁欲系的形象也算是毀于一旦了。
可那惹禍的渾然不覺,松掉威亞的她在郎霆宇眼裏像個斷了狗繩的小瘋狗,甩着舌頭流着哈喇子,張牙舞爪地就跳到了他的身上,撞得他連退好幾步。
女俠愣住了。
“你......在想什麽?”
感覺到腹部奇怪的觸感,白羊羊也尴尬了。她偷瞄了下周圍的人,都笑望着他倆呢,這可如何是好!
“我......現在能把你松開嗎?”抱着還能擋着點,松開有可能就露陷了。
郎霆宇微微弓着身子,低語道:“你再磨來磨去就真出事了。”
白羊羊憋着笑,也稍稍收腹,給他的小兄弟騰出了一點空間,“大色狼!我厲不厲害?”她壓低聲音問。
“特別厲害!”
“待會兒讓霍導給我加雞腿。”
“誰稀罕他的雞腿,晚上我給你加床戲。”
她這身打扮太要命了,郎霆宇暗想着一定要給她搞一套在家備着。
見他又開始不正經,白羊羊報複似地忽然推開他,還好郎霆宇反應也夠快,順着動作極自然地把胸前的衣服一拉,便給自己小腹前帶出了一點空間,化解了尴尬。
“去導演那邊看一看效果。”他提醒道。
白羊羊轉頭卻看見導演那邊的氣氛早已經冷了下來,冰清姐也在旁邊,兩人全神貫注地研究着什麽。
她忽然有點緊張,莫非是自己白高興了?在導演那兒,可能剛才那一條根本就不符合要求。
冰清姐擡眼看見了一臉緊張的白羊羊,鼓勵般點了點頭,轉眼卻向郎霆宇招了招手,起身走到了一邊。
他倆走到角落便兀自嘀咕着什麽事,郎霆宇的眉頭越皺越深。白羊羊沒有多想,鼓起勇氣朝霍導走去。霍導一直盯着屏幕看着剛才那一段的回放,表情嚴肅。白羊羊正想開口,卻被不遠處郎霆宇的聲音打斷。
“不行!”他眉頭緊縮,看起來有些生氣。
冰清姐也不惱,拉着他的胳膊低聲勸着什麽,郎霆宇依舊搖着頭,嘴裏就一句話,“不行!”
氣氛有些怪!
白羊羊正看着熱鬧,卻聽見霍導叫她,她低眼,見霍導笑得玩味。
“把墊子撤了你敢不敢?”他開門見山,“剛才那套動作太完美了。我想……再拍一條,正式拍。”
白羊羊微微一愣,難道剛才不是正式拍嗎?
見她滿臉疑惑,霍導猶豫着望了望身後的冰清姐和郎霆宇,躊躇片刻,繼續道:“其實霆宇沒打算真的讓你來拍,他想了你一個心願。所以剛才的拍攝其實……是拍着玩的,真正拍的時候,威亞移動的速度會比現在快,下面沒有墊子,比現在危險很多。你想不想試一下?”
原來如此。
自己滿心的歡喜原來和在游樂場玩了一場過山車沒有任何區別。
她擡眼,不遠處的郎霆宇已經停止了和冰清姐的争論,正關切着自己,那眼裏的情緒說不清。
她心裏挺難過的,她以為自己能行,到頭卻發現自己仍是在他編織的保護網中傻樂呵。可她又生不起氣來,她知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可她不甘心!
“霍導,我想試一下!”
“羊羊!”
郎霆宇疾步而來抓起了白羊羊的胳膊,正欲反駁,卻被白羊羊一把握住了手。
“你信我一次。”她的目光滿是懇切。
郎霆宇瞬間想起了剛才冰清姐跟他說的話:信她一次,給她一次機會走出你的保護圈,她會給你驚喜。
冰清姐的想法和導演很一致:白羊羊很容易入戲,會武功的人很少有她那樣的靈性,有靈性的又很少有她那樣的身手。霍導心裏有一個念頭,他想跟編劇讨論下,臨時給她加一個角色進去,考慮到她自身的情況,他都想好了,人物是一個身手非凡的啞女。
但是郎霆宇這一關首先就過不去。
手指的摩挲傳來一陣粗糙的質感,白羊羊知道那是他手上長長短短的傷口,雖然已經結了痂,但看起來還是很猙獰。這還只是看得見的傷。每天晚上她給他塗藥,他身體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痕更讓她心痛。
她是懂他的。
哪怕只是一道小小的劃傷,他都不想留在她的身上。
“你騙我,我不生你的氣,因為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去試一次,就一次,你也不能生氣,因為我也是為我自己好。”
“強盜邏輯!”郎霆宇嘴硬着,面上的表情卻已經緩和下來了。
他的初衷只是想讓她開心,這最終的結果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外的,而她的反應,遠比他想象的寬容而堅強。
今天的這件事上,倒是他自己被比下去了。
“別受傷。”
郎霆宇輕柔的話語像是特赦令,白羊羊的眼裏瞬間放出光來,她高興地跳着,轉身朝布景跑去。早已等候在那邊的工作人員見她回來,竟也一齊歡呼起來。
她的美食,她的專業,她的韌勁,竟已不知不覺收買了這麽多人了嗎?
郎霆宇笑得欣慰。
适應了幾遍新的節奏,白羊羊站在屋檐後面準備正式開拍。
在這個角度她看不見郎霆宇,但想到他一直在不遠處等待着她飛過屋檐的英姿,心裏就莫名覺得甜蜜無比。
其實即便剛才他不同意,她也一定會去拍,因為她覺得自己能行。她知道他已經對自己百依百順了,可她就是想要更多,要他更相信她,要他更随着她,要他知道,有他在身邊,她什麽都不怕!
地球不是因為她而轉動的,但她可以在他的愛裏胡作非為。
正式開拍。
速度的加快讓整套動作看起來更加行雲流水,順利将兩個“敵人”打翻,白羊羊一個前空翻準備落地,但起跳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威亞滑得快,向前的沖力也更大,這一跳她雖然沒有猶豫,但能不能穩穩落地心裏真沒底了,之前那個女武替怕也是這樣摔傷的腿。
她的猜測在還沒有落地的時候幾乎就得到了印證,做完空翻的動作,慣性帶着她整個人向前傾,她腦海中快速權衡着,站穩幾乎不可能,于是幹脆再次向前傾身,借助慣性及威亞的拉力,左手點地再接一個前空翻,穩穩落地,劍花一指,寒光破空!
霍導喊“cut”的聲音剛落,現場又是一片歡呼。
白羊羊這時多少有些明白不管她做得好不好,那幫吃人嘴軟的家夥都會給她喝彩。她心裏很忐忑,畢竟她臨時加了動作,而且也不知道剛才的身形不穩有沒有留下破綻。她小心翼翼瞄向霍導,卻見他已經摘下耳機跟着大家夥兒一起鼓起掌來,心中的石頭才終于落了地。
郎霆宇站在霍導背後,也帶着溫暖的笑顏鼓着掌,她想立刻沖進他懷裏去,工作人員卻還在幫她卸威亞,她便遠遠望着他,笑彎了眼睛。
“很好啊!有沒有考慮來客串個角色?”待到白羊羊走到幾人跟前,霍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試探道。
白羊羊佯裝考慮着,擡眼瞄了瞄依舊望着她微笑的郎霆宇,故意挑了挑眉毛。
“不了導演,謝謝你這麽賞識我!”說着她擡頭,望着她心中的依賴,“再說有人養着我,幹嘛把自己弄得那麽辛苦。”
她并非不想自力更生,可自立自強有很多種方式,雖然她願望迫切,卻明白自己只是個半吊子,不能任性地讓愛她的人終日為自己惶惶不安。
白羊羊的報酬是三百塊。據副導演說,這是霍導的特別獎勵了,好些武替一天的工資也就三百。
酒店的大床上,白羊羊靠在床頭手握着三張紅票子得意地扇着小風。郎霆宇看她那小賤樣兒就想把她給扒了,無奈她提醒過說汪小魚今晚估計還會來敲門,只能忍着。
“诶!”她踹了一腳坐在床邊的郎霆宇,舉着紅票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這可是我為我們的小家掙來的第一筆錢。”她太久沒有領工資了,都快忘了發工資原來是這麽讓人開心的。
郎霆宇擡手溺愛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不是說好給我買糖吃的嗎?”
“買!必須買!你想吃什麽糖?”
郎霆宇望着天花板,還真思考起來了。
“彩虹糖。”他看向她,表情還蠻認真的。
白羊羊歪着嘴笑出了聲,“幼稚!那是小女孩吃的東西。”
“我沒吃過,想嘗嘗。”在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好奇那花花綠綠的糖果到底有多美味才能引得某個傻子總是不離手。
“很好吃的!”白羊羊的口氣像在介紹一個老朋友,“不哭,姐給你買!”
“還有奶糖。”
“大白兔嗎?”
“大白羊。”
“去你的!”白羊羊這才反應過來這大色狼又在一本正經地開黃腔,擡起腳又踹了過去,“我原來怎麽沒瞧出你是這個德行呢?”
郎霆宇輕巧躲過,順勢就朝床上撲來,一下子把白羊羊壓在了身下。
“男人結了婚是會變的。”
他說着也顧不上那些有的沒的,傾身就想去觸碰她的柔唇。他守身如玉三十年,一朝開葷,那老樹開花的勁頭一上來,十頭牛怕也是拉不住的。
可白羊羊不老實,左右閃躲着,笑得意味深長。只片刻思考,郎霆宇便明白了她的所指。果不其然,好死不死,就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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