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上了宋錦英的車後，柳宜一就把支票還了回去。

“你收回去吧，我不要。”

宋錦英沒接：“你不要，你爸爸也不要嗎？”

柳宜一頓了一會：“我不想給他。”

宋錦英問道：“為什麽？”

柳宜一撇開視線，盯着窗外倒退的燈火：“你剛剛也看到我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了……”

宋錦英笑了笑：“其實每個人都一樣，你習慣就好。”

柳宜一皺了皺眉，心底裏不贊同宋錦英的話。

她不覺得每個人都以利益為重的，至少她就不是，而且她相信，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和她一樣。

支票宋錦英不收回去，最後還是柳宜一自己收好了。

兩人靜了一會，柳宜一偷看了幾眼宋錦英。

車燈是淺淺的暖黃色，顯得宋錦英的神情柔和，她微微擡着下巴，不自覺裏就帶着三分不可一世的矜貴。

這就是豪門貴族的底蘊，普通人和暴發戶永遠也趕不上。

柳宜一愣愣看着，竟一時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宋錦英轉頭看來，溫和道：“嗯？”

柳宜一連忙移開視線：“你……你剛剛為什麽那麽幫我啊？”

宋錦英笑了：“不是之前說好的條件嗎？”

柳宜一頓住。

那天在花園裏，宋錦英提了三個條件，于是柳宜一也提了一個給她撐腰的條件。

宋錦英果真是說話算話。

柳宜一絞着手指，忽然想，她要是給宋錦英提一個每年給她幾百萬零花錢的條件，她是不是也會答應？

可那樣的話，又和柳池鎮之流有什麽區別？

車子重新歸于安靜。

直到快到宋錦英的別墅小院了，柳宜一才說：“我的第二個條件，我想好了。”

宋錦英看向她：“你說。”

柳宜一擡起眼睛，直視宋錦英道：“我要你永遠也不要給我父親投資。”

宋錦英詫異地挑眉：“理由？”

柳宜一錯開視線，沉默了許久，才最終說出實話：“我不想讓他好過。”

宋錦英饒有興致地勾起唇：“但他始終是你父親，你真的要他破産嗎？”

柳宜一扭頭看着窗外，好像這樣宋錦英就不會看到她眼底的惡意和冷漠。

“那塊地很值錢，他如果實在沒有資金，還可以把地賣了，他不會真的破産，只是也不會繼續發財了。”

宋錦英眸光深深，盯着柳宜一只露出的白皙側臉。

她很意外。

意外柳宜一對自己親生父親的惡意，以及她把這份惡意明晃晃顯露出來的勇氣。

但她也欣賞這樣的柳宜一。

“好啊，我答應你。”

回小院後，真有一個醫生等着看柳宜一腳底的傷，她還以為那只是宋錦英随口找的理由。

醫生就在樓下客廳檢查傷口，宋錦英在另一邊吩咐蓉姨準備清淡夜宵。

柳宜一忍不住偷偷看宋錦英，醫生說的話也沒聽清，尴尬地又問了一遍：“什麽？”

那醫生耐心道：“您的傷口恢複很慢，是不是平時沒有注意休息和透氣，傷口還有些滲液。”

柳宜一道：“沒大問題吧？”

醫生道：“沒有，就是恢複太慢了。”

柳宜一無所謂的又說：“那就沒關系，麻煩你幫我再換一下藥就好。”

醫生答應，拿着藥箱換藥。

宋錦英緩步走來：“怎麽樣？”

醫生又把剛剛的話複述了一遍，柳宜一聽着，竟然詭異的心虛起來。

宋錦英聽完醫生的話，彎腰俯身看來，柳宜一下意識想縮腳，被她抓住了腳腕，固定在小凳子上。

柳宜一心髒亂跳，忽然很害怕宋錦英會說出什麽責怪她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話來，那樣的話，她會不知道怎麽回答。

“以後，許叔會每天接送你。”宋錦英并沒有說出柳宜一預想中的話，“你準備一下，搬到這裏來住。”

“嗯？”柳宜一驚愕，“這就搬過來了？”

她們不是還沒有……結婚嗎？

宋錦英放開柳宜一的腳腕：“不然你還能在柳家住下去嗎？”

她當着柳池鎮的面，“搶走”了支票，再回柳家去，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柳宜一遲鈍的明白過來：“哦，好。”

宋錦英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看着醫生給柳宜一包裹傷口，頓了片刻後，她才說：“我們不會有婚禮，你介意嗎？”

柳宜一攥起手指，又很快松開：“不介意。”

說到底，她們只是合作式的婚姻。

“以後你缺什麽要什麽，直接和蓉姨說。”宋錦英道，“我不常住這裏，但你有需要的時候，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

柳宜一道：“好。”

宋錦英便沒再說話。

醫生包好傷口，收拾東西，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很快離開。

宋錦英也随之到一樓的露臺上接聽電話，驀然間，客廳變得安靜死寂起來。

柳宜一恍惚地看着地板，上一次她來時還在想，如果住這裏，而宋錦英又不經常出現的話，那還不失為件好事。

可轉眼間假設成真，她卻完全沒有預想中的那種高興，反而……空落落的。

吃過飯後，各自休息。

柳宜一失眠了，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今晚的事情，還把那張支票拿出來看了看。

三千萬，她要是帶着這張支票跑路，完全可以衣食無憂的一輩子了。

嘆了口氣，柳宜一把支票放進了床頭抽屜裏。

她不想便宜給柳池鎮，也不想自己拿去用。

躺了一會，她又想起零花錢的事情。

她搬出來以後，柳池鎮肯定不會再給她和母親錢了，到時候只能靠宋錦英，可這個認知讓柳宜一十分不舒服。

她不想成為靠着宋錦英過活的蛀米蟲，那就真成了賣的了。

可她又去哪裏弄那麽多錢給母親？

打工是不可能一個月掙幾萬的，而且她還高中都沒畢業。

早知道上一年就好好學習考大學了……但那也不容易。

柳宜雪不會讓柳宜一順利高考。

她第一年高考的時候，被柳宜一燒了準考證，第二年的第一天下午高考，她被關在了洗手間裏。

驕傲的柳宜雪不會讓柳宜一在任何地方超過她。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她有人撐腰了。

柳宜一翻身平躺，看着天花板。

或許她可以試着努力學習，考個好大學，然後找個合适的工作，自己養活自己和母親。這樣的話，如果有一天宋錦英要和她離婚，她也不至于茫然失措。

想到這些，柳宜一對未來忽然有了方向，她抱着枕頭，在胡思亂想裏慢慢睡過去。

第二天吃早餐時，只有柳宜一一個人。

蓉姨道：“大小姐要出差，六點就走了。”

“哦。”柳宜一拿起筷子，看着桌子上精致的早茶，突然沒了胃口。

蓉姨端來一盅奶白色的炖湯，放在柳宜一手旁，低聲說：“這是大小姐吩咐鲫魚湯，讓您好好養着腳上的傷。”

柳宜一微怔，半響後，她低聲道：“謝謝。”

蓉姨嗨了一聲，說：“是大小姐對您上心。”

柳宜一拿着勺子喝湯，沒有接話。

她自己心裏清楚，這不是上心，是周到的禮貌。要是她真的對自己上心，就不會……不常住這裏了。

飯後，許叔送柳宜一去學校，路上問了柳宜一下晚自習的時間，還有留了電話，說有任何情況都可以找他。

柳宜一道了聲謝謝，越發覺得連宋錦英的司機都比自己家人好。

就是宋錦英不好，但也不是特別壞。

她下車後，本想和之前一樣不管傷口的大步走，但腳步卻越來越慢，最後還是小心的墊着腳慢慢地走。

她還是趕緊把傷口養好吧，這樣……自己也少很多麻煩了。

昨晚睡覺之前，柳宜一下定了決心要認真學習，可當她真的開始認真聽課後，這個決心在一秒鐘之內被自己踢翻了。

太難了！讀書真的是太難了！

她聽不懂！

英語不懂，數學不懂，物理化更是一臉懵，能聽懂的語文還特別催眠。

柳宜一爬在桌子上，偷偷看桌盒子裏的手機。

她忽然想給宋錦英發信息吐槽學習好難，但頁面切來切去，短信沒發，反倒是把宋錦英的電話放在微信裏搜索了一遍。

她找到了宋錦英的微信號，昵稱是Curie，頭像是一張大海的風景照，沒有簡介，開放朋友圈，但裏面一條信息也沒有。

柳宜一反複戳了這個微信號很久，鼓起勇氣點添加之際，又猛然響起自己朋友圈裏有一大堆亂七八的東西，她趕緊取消好友申請，然後進自己的朋友圈，狂删自己年輕氣盛時發的沙雕說說，還換了那個非主流到爆的頭像。

一切做完，柳宜一再點宋錦英的微信號，可添加那個選項，卻一下子沒了按下去的勇氣和欲.望。

她一剎那間覺得挺沒意思的。

反正加了也不會聊，宋錦英還不發朋友圈，監視一下她私生活的機會都沒有。那加了又又什麽用。

柳宜一扔了手機，打消了那個念頭。

放學後她收拾東西，想想還是往書包裏扔了一本物理書，施詩在一旁約她晚上出來吃火鍋，柳宜一找理由說自己家裏最近管得嚴，都出不來了。

施詩無比失望的拉下了臉。

“我得先走了，今晚回家還有事。”柳宜一打算一會回去收拾東西，搬到小院去。

“一起啊。”施詩道。

“不了，今天有車來接我。”柳宜一說着就走。

施詩愣愣盯着她背影，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喊道：“那也可以一起出校門啊……”

柳宜一不等她，飛快地溜了。

她還沒想好怎麽和施詩坦白自己要結婚，不，要聯姻了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忙到暈菜，存稿也快空了，我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