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院外的人都跑盡了, 芸姑依舊站在那裏, 燒火棍紅着的那頭變成了灰白色,不再冒煙了, 芸姑也還是站在那裏。

春蘭已經躲到了屋檐下,上下地搓着雙臂,芸姑還是站在那裏。

她的松松地随手绾着的發已經散開,固發的發簪不知掉到了何處。

冰珠子打在她的身上,打在她的身周, 讓她的身形看起來是那麽單薄孤獨。

惠袅袅撐着傘出去,打在芸姑頭上,“芸姑,他們已經走了。”

芸姑還是沒有反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被冰珠子肆意過的身周,籠罩着一層如煙霧般的悲傷。

惠袅袅轉到她面前,卻見芸姑已經滿面淚痕, 悲泣無聲。

傘無聲跌落,她雙手用力,才将芸姑手上的燒火棍取下來,然而,傷敵一千,自損三百,芸姑的右手掌心已是一片黑糊,被取下燒火棍後, 連帶着一些包着水泡的皮層也被扯落了下來,露出裏面清亮的汁液,緩緩滲出點點腥紅。

“芸姑,她們已經走了,你很威武,像個女将軍。”

芸姑終于轉了轉眼來看向惠袅袅,眼裏的淚水如斷線之珠,擡起未受傷的手,抹了一把淚,“當初,我沒護好你娘,讓她出了事。後來,我答應你娘,無論如何都要守好這瑾靈院,護你們兄妹成人,可我不想讓你去看他們醜陋的一面,你又總想着讨好他們,是以我有氣也只能憋着。現在……他們只要敢來,我見一次打一次,把瑾靈院護得和大将軍府一樣牢實。”

積攢了十六年的怒氣和怨氣,突然間爆發出來,情緒,便有如火山噴發一般不可收拾。

她的聲音發啞,帶着濃重的鼻音,喉口也似被什麽堵住了一般。

不過,惠袅袅将她的話一字不差地聽了個清楚明白。

咽下鼻中生出的澀意,她的聲音也微微發顫起來, “好。我們先進屋,以為是要下雨,卻沒想到下起了冰珠子,得快些進屋驅寒。”

芸姑嘆了一聲,一面與惠袅袅往屋裏走,一面念叨着:“都下冰珠子了,那離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也不遠了,今年的雪,竟來得這樣早。想必,今年金龍寺後山上的梅花,也會比往日開得更早更豔。金龍寺的後山開了許多的梅,其中有一小片是紅梅。你娘,就是在金龍寺後山的那片紅梅林裏遇到的她的心上人,那時,正遇上了那一年的第一場雪,雪是那樣的白,梅是那樣地紅……原本以為會有幸福美滿安樂祥和的一生……”

卻不想,情深如斯,不過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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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袅袅沒有打斷她,只将她的話一一記入了心中,随着她聲音的起伏,想着那一天,雪是如何地白,梅是如何地紅,是否白過了不帶一絲雜質的清純,是否紅過了少女春心初動時澀紅的面頰?紅梅是否因為他們的兩情相悅而開得更為紅豔?

想着,他們初見時是何種模樣,是驀然間的擡首偶見,還是因為想折同一枝紅梅?

想着,她是否能遇上一個讓她也覺得與之共渡會有幸福美滿安樂祥和的一生的人?

……*……

芸姑受傷,自是不能再下廚了。

春蘭匆給三人熬了姜湯,又燒了熱水讓三人都沐浴了一番,而後便做起了廚娘來。

她到瑾靈院來後,鮮少再碰廚房裏的活,生疏了不少,忙活了一個時辰後,終是把那幾道菜端上了桌,惠袅袅也剛好給芸姑清洗幹淨傷口上了藥包紮好。

春蘭一放下手中有些變色的樟子松木托盤,便捂着唇鼻側向一邊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芸姑擡眼看她,“剛才的姜湯太淡了,效果欠了些,一會再熬一次,我傷了,你若再病了,便無人照顧小小姐了。”

春蘭用手帕擤了擤鼻子,緩過氣來才道:“可不是。太久沒進廚房,竈臺欺我,柴火也欺我,下鹽巴的時候,也沒個準頭,也不知是鹹了還是淡了。芸姑,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芸姑嗔笑着應聲。

自然得好好地教,要不然,她養傷的這些天,受罪的可是她們的胃。

這冰珠子,下了兩天才停下來,這兩天,惠袅袅哪裏也沒去,也不知,每天夜裏,在她熟睡之後,厲厲會從荷包裏出來,緩步踱出門去,亦不知,沈笑已經在大力收集承恩侯府罪證,尤其是魏赫的。

風平浪靜面上潋,暗潮洶湧腹內翻。

剛一停,瑾靈院便迎來了另一個不受歡迎的人——惠逸。

他踏進瑾靈院後,小心地看了看周圍,确定自己自上沒有任何異樣,才放下心來,看向惠袅袅。

芸姑剛準備去拿燒火棍,被惠袅袅按住,示意她放心。

惠袅袅不急不緩地起身,朝惠逸施禮,“才止了冰珠子,正是路滑的時候,相爺怎麽來瑾靈院了?”

惠逸沉着臉,剛要說話,便聽到腳邊傳來悶響,無故濺起一團泥,弄髒了他紫色朝服膝前一片。

橫襕之上,垂着金魚袋的絡子尾,紫色的絡子尾上也沾褚色的泥,并不顯眼,但白底金魚紋的金魚袋上,沾了褚色的泥之後,便格外顯眼了。

頓時心中生出一片怒火。

一下朝便來了這裏,正是要以官威壓一壓惠袅袅。

這是他聽了蘇氏和惠蕭蕭對瑾靈院發生的事情的描述之後才決定的。

他的官服上繡的是吉紋,若真是傅靈瑤陰魂不散,也定不敢拿身着官服的他如何。

可他才進院,便被污了官服以示挑釁!

剛準備發作,便又聽得惠袅袅道:“相爺還是快回去吧,我娘說了,不歡迎你。因為前些日子,她被你的人惹得很生氣。”

惠逸心中的怒火頓時如被潑了一盆涼水一般熄了下去,轉而生出點點懼意來。

“你娘?”正了正神色,“你休要裝神弄鬼!”

擡腿剛準備再往裏面走一步,便又聽到了身邊的一聲悶響,這一次的泥,直接濺到了他身前的鳳池紋上,氣得他的臉扭曲了起來。

“相爺有什麽話就在那裏說吧,再進了,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弄不好,會和蘇姨娘一般形容狼狽。可惜了這官服,怕是要丢了。”

惠逸深吸幾口氣。

官服,豈是說丢就能丢的?

丢了官服,離丢官還遠嗎?

芸姑糾正惠袅袅,“官服可丢不得,那不是告訴皇上相爺不願意做這官了嗎?要麽辭官,要麽入獄,小小姐可千萬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惠袅袅無辜地眨了眨眼,“那怎麽辦?繡紋上沾了泥可是很難洗掉的。難道官服破了髒了都不能換還要穿着又髒又破的官服上朝應卯嗎?”

芸姑因憋笑而顯得面容緊繃,“那也得洗,洗不掉了再去請罪。”

官服當然能換,但需要不少流程,其中有一條,便是要說出官服弄損的理由。

惠逸這理由,如何說得出口?!

芸姑說完便将臉偏向一側,不忍直視的樣子,擡肘掩面,肩頭因為無聲悶笑而微微顫動。

惠袅袅看了她一眼,不動身色地擋去了芸姑的身形,直直地看着惠逸。

惠逸已經平複下來,又冷靜了一番,看向惠袅袅的眸子裏,閃出陰鸷的光來。

這個丫頭,還是以前唯唯諾諾的模樣惹人喜愛,現在雖然看起來人畜無害,說出來的話和做出來的事,卻總能把他噎個半死。

開口時,聲音已然平穩,“聽說前些日子,你把蘇氏打傷了?”

春蘭立在一旁噗嗤笑出聲來,見惠逸冷眼掃了過來,收了笑聲,卻還是無聲地笑着。

惠袅袅掩唇輕笑,“哪裏聽來的笑話?相爺覺得我有打傷人的能力?皇後娘娘還嫌我細胳膊細腿的,風一吹就倒,囑咐我多補補。”

“既是如此,你且說說,她為何來了一趟便成了那副模樣?”惠逸微蹙着眉,往惠袅袅身後看了一眼。

與其說是來拿惠袅袅的,他倒不如說,是來從惠袅袅手裏拿芸姑的。

一個下人罷了。

先用芸姑來試探一下寧王府對她的态度。

若真是如惠蕭蕭和蘇氏所說,寧王府不會再插手她的事情,那些東西遲早會進他的庫房。

蘇氏的眼界太短淺了些,性子太急躁了些。

惠袅袅還未說話,芸姑便從惠袅袅身後站出來,瞪着眼道:“是我打的。”

惠逸的目光轉向芸姑,眼中露出危險的光來。

一個下人,在他的面前,竟敢這般強勢。

芸姑如今已不是先前那般隐忍,自不會再将惠逸放在眼中,“相爺莫不是忘了十六年前的約定?不得小姐允許,便不能踏進瑾靈院一步!”

惠袅袅按住芸姑,不輕不重地道:“相爺要罰就罰我吧,是我下的令。蘇氏強闖瑾靈院,将相爺置于不信不義之地,若這事傳了出去,必對相爺不利。”

惠逸心中冷笑:這院子裏就這麽幾個人,你們不說去,還會有誰知道?誰會傳出去?

剛準備再說什麽,便被一個女聲打斷,“惠袅袅!做好準備,三天後和我一起去金龍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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