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白玉映沙12

“咦?”陸湘驚詫地從思君懷裏跳出來,  說,“居然都兩個時辰了?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思君你手不酸嗎?”

思君搖頭。

星淵癟嘴說:“抱你怎麽會酸?他不酸我酸。我說,  現在你就都去休息,  麻煩行行好設個結界保護一下我酸痛的眼珠子。”

思君沒有聽話地設結界,星淵被酸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睡着,  直到半夜裏思君聽到動靜,  突然起身就把星淵三只塞進了乾坤袋,  而後将陸湘抱起來就飛。

星淵暈暈乎乎地從乾坤袋裏探出頭,  問道:“黑衣人來了嗎?我們不假裝走投無路才去找茶鋪嗎?”

思君簡明扼要地答道:“不。”

星淵知道與這些弱雞假裝周旋,已經完全耗盡了思君的耐心。

而這個時候,  陸湘還睡得特別好,  思君又飛了好一會兒,  陸湘才慢悠悠地轉醒,輕輕地在思君的胸前蹭了蹭,  而後睜開眼睛,頓時震驚地說:“啊?怎麽又飛了?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思君答道:“快到祝雪槐說的老啞巴茶鋪了,你準備一下。”

陸湘整了整自己的衣衫,  思君落地的時候,他已經成了那個刁蠻的私生女。

陸湘一行人沒有墨跡,直接就沖進了已經打烊的茶鋪,  啞巴掌櫃大半夜不睡還點着燈擦地,  整個人都透着怪異。

陸湘立刻拉住啞巴掌櫃,  急切地說:“我是祝雪槐姐姐的好友,  姐姐說有危險讓我來找你!現在有人在追我們,  你快想辦法……馬車呢?快讓馬車來!馬上帶我去地下賭莊!”

啞巴掌櫃點點頭,慌慌張張地帶着他們到了後院,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看樣子車夫還打了個盹。

陸湘心裏吶喊:這個車夫一看就在這裏等了我好久了,圈套還能更明顯一點嗎!為什麽這地下賭莊的人老是将我當做一個傻子看待啊!

陸湘一邊偷偷心疼自己,一邊裝作驚慌失措地上了馬車,車夫鎖上門,馬車很快又飛了起來。

陸湘被地下賭莊連連鄙視,于是有點生氣,一直鼓着臉,不知道思君突然拿出了一塊蜜棗糕塞進陸湘的嘴裏,陸湘嘴裏甜了起來,心裏也甜了起來。

吃完蜜棗糕,陸湘就拉過思君的手,在他的手指上寫字:我們找的地方對嗎?是不是在往那個地方去?

寫完陸湘就被思君反握住了手,修長的手指迅速地在陸湘的手心寫下:繞的路不一樣,但方向沒變,一直在往岐山去。

這比上次寫的字更多了些,陸湘感覺更癢,于是寫完他就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背後輕輕地兩手互相摩挲。

好奇怪的感覺……

不到一個時辰,馬車開始下落,打開車門的時候,陸湘發現他又到了昨日的那個前院,祝雪槐就在那裏等着他。

祝雪槐迎上來,心疼地說:“本來我就勸了你不要到處走,你看看,剛走了一日,可不是又回來了?都說了那些人不會那麽善罷甘休的。可有吓到?”

陸湘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做出疲倦惶恐的表情,接着說:“別說了……我真是……算了,勞煩姐姐給我找個小院暫且住下,我會付酬金的。”

祝雪槐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很快又找來軟轎命人擡着陸湘去了之前的小院。

安靜了一會兒,半道上陸湘主動說:“姐姐請勿介意,我對你說實話,昨夜我命我的護衛來找過地下賭莊,但到岐山便怎麽也找不到。可見姐姐家主人手裏的靈器确實是厲害,若是能得到,必定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祝雪槐掩嘴輕笑:“你去找了才好,若是你沒有刻意去找,怕是會覺得我在誇大,這下你信了我,我也就放心了。不過,那物件也是主人的心頭好,想要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你且安心住下,之後主人若是有安排,我自然會告知。”

回小院休息了一陣,祝雪槐又以放松心情為由将陸湘拉去了鬥獸場,陸湘不得已看了許多場妖獸搏鬥。為了一步步将陸湘拉進圈套,地下賭莊刻意讓陸湘贏了好幾回,手裏已經贏到了不少的好東西。

陸湘将一個沒怎麽出過門、即天真又殘忍的少女扮演得非常好,他已經完全讓祝雪槐相信他對這種野蠻殘忍的取樂方式有了深厚的興趣。

但其實陸湘每場看完都會躲着吐得臉色慘白。

到後半夜好不容易回了小院休息,陸湘都爬上床準備睡,突然看到床單上血紅的牡丹繡,又想起了白天所見的血腥場景場景,忍不住胃裏翻騰,立刻就爬起來沖到院中,吐了個昏天黑地。

陸湘不想讓思君看到,躲到了小院的角落,思君還是跟了上來,在他吐完之後給他遞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陸湘感覺自己格外狼狽,不願回頭看思君,側着臉接過了茶杯漱口,又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這才回過頭來。

對上思君的目光,陸湘不知為什麽有點慌,他立刻別開眼,故意打岔道:“為什麽一直吐啊,再這樣下去我真是要覺得我懷孕了!”

“胡鬧。”思君沉下臉,将陸湘給摟了過來,解開了他頭上松松垮垮的發髻,迅速地重新挽好,而後突然又将陸湘打橫抱起。

陸湘驚慌道:“要去哪裏嗎?”

思君道:“随便看看。”

說完思君就躍上了屋頂。

陸湘想,思君可能是打算去偷偷調查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

随着思君一起飛的還有陸湘的心情,他腦子裏一下閃過一個念頭,覺得思君這次主動出擊是因為不想他再這樣難受下去。這個念頭讓陸湘的心情瞬間拔高,他偷偷看了眼思君,看到那張俊美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陸湘剛飛起來的心情立即墜落。

幹嘛要自作多情啊?思君只是想快點将地下賭莊的秘密查清,因為他不耐煩做戲。

他可能已經想走了。

他随時都可能會走的。

想到這裏,陸湘一下覺得又難過又心慌,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思君衣裳的前襟,然後越抓越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思君注意到了陸湘的動作,突然就停在了屋頂上,問道:“害怕?是太高還是太快?”

“沒、沒害怕。”陸湘連忙說,心裏又有些亂。

思君有時候不耐煩就會故意戲弄他,飛得很快,但他真的害怕了,思君又會立刻停下。

但這次陸湘是真的高興不起來了,他滿腦子都是思君開口對他說“告辭”的畫面,心情尤其地沮喪,過了會兒,甚至慢慢開始生出埋怨思君的心情來了。

這個人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呢?遲早他都是要走的。

陸湘沉默下來,思君便察覺了他情緒不對勁,但他沒辦法理解陸湘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話,也沉默了好久,接着才蒼白地說:“別怕。”

“沒怕呢……”陸湘強打起精神,迅速岔開話題,說,“我們主動地去查也可以的,但是萬一我們被發現怎麽辦?”

思君道:“發現不了。”

陸湘急道:“瑞堂主發現不了我倒是信你,萬一是地下賭莊的主人呢?我們都不确定他究竟有多厲害。要是他突然出現怎麽辦?”

思君道:“那正好。”

陸湘想,思君現在肯定滿腦子都是暴力,搞不好打算直接暴打地下賭莊的主人逼他就範。

陸湘連忙勸他,說:“這可不行,萬一他發現苗頭不對立刻帶着靈器逃跑,我們豈不是有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他了?”

思君微微颔首,道:“知道。不會被發現。”

陸湘道:“那我們去賭莊的邊緣試探看看有沒有設結界,如果能出去的話就最好了,看看究竟是不是在岐山北面山腰。”

思君沒有應聲,飛過一座座屋頂,最後停留在了地下賭莊最高的一座樓閣的屋頂之上。

而後思君放下了陸湘,便坐了下來,簡單地對陸湘說:“坐。”

陸湘有點困惑,但還是乖乖坐在了思君的身邊,這才小聲問道:“為什麽要在這裏坐?這裏有什麽奇怪的?我們不是去看邊界嗎?”

思君道:“晚點再去,現在先休息。換換眼睛,看好看的。”

陸湘震驚地轉頭看着思君的臉,心跳得飛快。

思君說什麽?他說我好看?

陸湘震驚了!

他為什麽要說我好看?還要這樣一本正經地說!這也太奇怪了!

陸湘感覺自己又要飛了,心裏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東西之後,才敢偷偷摸摸地轉頭去看思君,這一看就發現,思君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天上的月亮。

陸湘頓時尴尬得不行,結巴道:“你、你說的是……月亮?”

思君轉頭看着陸湘,沉靜地說:“那不然?”

陸湘:……

掐死自己算了!

“就、就是月亮。”陸湘連忙擡頭看着看着挂在天上月亮,敷衍地回應,“是很美。”

思君不再說話。

今夜星淵那三只沒有來得及跟出來,這意料之外的單獨相處來得有點突然,又誤會了思君剛才說的話……陸湘感覺自己情緒尤其不正常,安靜了許久,他終于能靜下心來看看思君說的這好看的月亮。

這一輪明月比起平日,似乎更大更圓,像是一只巨大的白玉盤挂在天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月光明亮而柔和,輕輕地撒在他們的身上,給他們二人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光。

陸湘突然走神,想到在那清冷月宮中的嫦娥仙子,一個人在月宮之中不知道多麽寂寞。

又想到自己,雖然有師父和陸小雞陸小菇,卻還是被身世和那可怕的噩夢纏繞,時常也會覺得非常無助。

繼而陸湘又想到思君,他總是一個人,像是嫦娥仙子一樣,不知道他內心是不是很寂寞。

陸湘只傷春悲秋了一瞬,便讓自己釋然了,重新打起精神。

至少現在他和思君待在一起,這一刻一同看着明月,彼此陪伴,他們的內心都非常平和。

“是很好看。”思君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将陸湘的思緒拉回。

陸湘連連點頭,捂住自己因為尴尬而通紅的臉,說:“我知道了今晚的月色很美了,我沒有誤會,不要再強調了啊。”

思君轉過頭來,認真地看着陸湘,輕柔卻又萬分認真地開口說:“我說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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