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

伽叁應聲走進一點兒, 伸手撫上棺材,訝異地說:“确實不一樣了,上午的時候還是七八個氣息混在一起,現在這個跟鬼新娘的也不太一樣。”

“師父?”蘇子清擡頭看李相。

李相皺着眉頭摁住棺材板,蘊足靈力,強大的波動一下将蘇子清和伽叁震出十米遠,直接出了後山的範圍。

蘇家先祖微皺着眉頭, 笑容淺了一點,廣袖一甩,壓下在李相手裏還能跑的棺材。厲山老祖拿出一塊白色的令牌, 輕輕抛到棺材上。

令牌立在棺材上跑來跑去,似乎在追着什麽東西跑來跑去。

蘇子清和伽叁跑回來,看到會動的令牌,伽叁轉頭悄聲問蘇子清:“這是什麽東西?”

“老祖的武器, 一道令牌。”蘇子清沒有壓低聲音,反正他們說多小聲還是會被聽見, “聽說這個令牌號天下僵屍,屬于神器那個級別的。”

伽叁恍然點頭:“怎麽沒見傳給弟子呢?別人家的宗門都是一代傳一代的吧?”

蘇子清:“……我們宗門可能有些奇怪,每個趕屍人的靈器跟僵屍一樣,必須自己養……”

說起來自己養的東西蘇子清就心痛, 想當初他挑來挑去選了最好看的蓮花燈和青銅八角搖鈴,現在必須放棄掉那盞漂亮的蓮花燈真的可心痛了。

伽叁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你自己養的靈器是什麽?搖鈴嗎?”

“……”蘇子清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對,搖鈴, 還有當初被你吹滅的蓮花燈。”

——因為你吹滅了你不喜歡的蓮花燈,所以我決定此後再不用你不喜歡的東西。

伽叁略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你用也沒關系的,我只是不喜歡而已,你點了我也不會受影響其實。”

蘇子清看着伽叁想了一會兒,還是搖頭:“不了,不喜歡跟受影響一樣重要。我只是喜歡蓮花燈的形狀,跟你比起來,我選你。”

“……謝謝。”伽叁輕輕地、無聲笑着,又一次笑彎了眼角。

說話間,那頭的李相忽然喊他倆:“小崽子,你們別膩歪了,棺材可以打開了。”

蘇子清一愣,嘟囔:“誰膩歪了?聊會兒天而已嘛。”

白色的令牌在棺材板上劃出有規律的白痕,白痕越多,棺材抖動的動靜越大,震得地上的碎石都飛濺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棺材嗡一下打開了一個口子,紅色的霧氣從縫隙飄出來,一路腐蝕碰到的東西。

蘇子清和伽叁一看到這個就立刻向後躍起,躲開紅色的霧氣。

厲山老祖手一指,白色的令牌瞬間卡住棺材的縫隙,還将紅色的霧氣吸收掉,然後一點點撬開了棺材板。

棺材板沖天而起,李相一甩拂塵,勾住棺材板,扯下來立在旁邊。

待紅色的霧氣全部被令牌吸收完之後,兩人三僵屍一齊探頭去看——只見鬼新娘好好地躺在棺材裏,身上的婚服有些淩亂,似乎進棺材的時候十分匆忙,沒時間整理儀容再躺下。

蘇子清上下掃過鬼新娘的屍身,忽地看到鬼新娘交疊的手上有一個傷口:“诶,師父,你看這裏,這個傷口怎麽沒愈合?”

李相定睛一看,隔着鬼新娘的袖子把她的手拎起來,辨認了一會兒,給厲山老祖看:“老祖,你看這是不是以前那棵樹的葉子啊?”

厲山老祖有些不太确定,幹脆招來令牌,輕輕貼在鬼新娘的手背上,再一翻,一張紅色的柳葉貼在白色的令牌上,紅色的霧氣張牙舞爪。

“啊,這個葉子——”蘇子清忽地喊出聲。

一下子在場的人和僵屍都看向他,李相皺着眉頭問:“小崽子,你見過這個?”

蘇子清摸摸臉,為難道:“師父,我在‘蘇子清’的記憶裏見過。他們家有一尊白色觀音像,上面就插||着紅色的柳葉。”

李相沒有立刻回答,反而看向還沒有表示的厲山老祖:“老祖,您看……”

厲山老祖取下令牌上的紅色柳葉,塞進嘴裏嚼吧嚼吧吃掉了,随後轉身攬着蘇家先祖的肩膀往山上走,頭也不回地說:“你自己決定,這麽大個人了,別什麽都問家長。”

李相哭笑不得,轉向蘇子清:“行了,先給鬼新娘找個漂亮的位置安放,然後到道房來……伽叁你去後山跟老祖學怎麽收起牙齒和改回眼睛顏色,老這樣蘇索契那小子新年都能把你們趕出來。”

伽叁:“……好的大師。”

蘇子清和伽叁互看一眼,認命去幹活,不過伽叁這個不急,一路陪着蘇子清送棺材,然後送蘇子清後山入口才轉身去深潭。

“師父。”蘇子清推開木門,遠遠叫了一聲。

李相坐在祭臺前沒有動,應道:“進來吧,門關上之後把陣法開了。”

“好。”

李相每天都要在道房打坐,一般重要的事情也在道房說,所以做了一個陣法隔絕內外的陣法,裏面的人做什麽外面的人看不到聽不見,反之亦然。

蘇子清從小就經常被棺材道房磨性子,熟門熟路地打開陣法,然後去給祖師爺上香,才坐到李相後面。

“師父,您有什麽要跟弟子說的?”蘇子清不明所以地問。

李相沉默了一會兒,說:“你送鬼新娘過來,應該知道關于她的事吧?”

蘇子清搖頭:“沒有,鬼新娘沒有說,弟子知道的只有師傅說的那些。”

“是嗎?那得從很多年前開始說啊……”

很多年前,在鬼新娘還不叫鬼新娘的時候,湘西兩個蘇家。一個在南邊,一個在北邊,南邊的那個,追求權勢,北邊那個,追求風水。

道不同不相為謀,在南邊的蘇家出了個秀才之後兩邊正式分家。

祖上留下的財産就兩件,一件是一株長不大的紅色柳樹,一件是一份誰都看不懂的天書。分家自然也要把財産算清楚。

最後,兩邊決定,抓阄,抓寫了字的紙條,有字的選天書,沒字的選紅色柳樹。

南邊的蘇家帶走了紅色柳樹,遠赴苗疆,一區多年,了無音訊。

北邊的蘇家拿着一份不知所雲的天書遷址到厲山腳下,認識了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趕屍人;蘇家出錢,幫單幹的趕屍人建立厲山派,而趕屍人幫忙解讀天書。

天書的解讀一直到兩位老祖都陷入沉睡,成為僵屍才完全解讀出來。

其實也沒什麽很重要的內容,就是告訴後人,那株紅色的柳樹鬼氣極重,氣息傷人,葉殺僵屍,慎用。

知道自己拿到一張廢紙的時候,蘇家先祖差點背過氣去,氣得就要去南邊把樹追回來。

然而南邊的蘇家在多年實踐中大概明白了紅色柳樹的用法,于是趕跑了還沒有成為頂級僵屍的蘇家先祖和厲山老祖。

兩家就此老死不相往來,直到出了鬼新娘的事。

當時厲山和蘇家商量了一下,覺得某些人不當人可以不救,但老幼婦孺是無辜的,至少去把南邊蘇家的老幼婦孺安排好。

誰成想,南邊的蘇家早就搬走了,鬼新娘都沒抓到他們,只弄死了當初害得鬼新娘和其丈夫慘死的直接兇手。

找不到人那就沒辦法了,國家那麽大,一開始同一個姓的人最後都會變成兩條完全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在鬼新娘鬼風水協會管理開始,那些事就到此為止了。

講完這個不長的故事,李相睜開眼睛問蘇子清:“知道當初為什麽鬼新娘去對付蘇家的時候蘇家的人只能逃跑嗎?”

“顯而易見啊,”蘇子清眼也不擡,木着臉說,“他們把葉子用完了,為了重新讓柳樹長葉子出來,只能跑了。”

李相滿意地點頭:“看來你很懂啊。”

蘇子清:“……所以您特地叫我過來就是給我講睡前故事的嗎?”

“事情得一件件、慢慢講嘛,年紀輕輕的急什麽?”李相換了個打坐的姿勢,面向蘇子清,“小兔崽子,鬼新娘為什麽又去找蘇家的麻煩?”

“因為鬼新娘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啊不,僵屍。”蘇子清正兒八經地說,“她問我蘇家的事,我就把我仇人的命格給她了,然後她就找蘇家報仇去了……應該。”

說應該,是蘇子清不确定是鬼新娘在比賽場地就打了蘇字青,乃至被申屠南風引出去,還是鬼新娘打完蘇字青不解氣又去找蘇字青麻煩才被申屠南風對付。

李相懷疑地看着蘇子清:“你說一個命格鬼新娘就信了?”

蘇子清臉色一沉:“因為我給的是那個‘蘇子清’的命格,鬼新娘很多年前也見過這個命格,所以一下就确定了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畢竟這麽陰險的手段顯然一脈相承。

李相聽到另一個蘇子清就明白了,嘆了口氣:“為師明白了……對了,為師好像忘記跟你說,你現在是個僵屍了,以後出門小心點兒啊。”

說起這個蘇子清就萎了:“不是,這事是只有您知道還是我爸他們都知道啊?而且……‘蘇子清’好端端的,怎麽就成僵屍了呢?”

“這個……”李相欲言又止,嘆氣,“這個身體是我煉的,老祖也有幫忙,保證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你放心,就是不會老而已。”

蘇子清一愣:“您的意思是說,我所有的特征都跟人一樣?體溫、心跳……還會受傷,只是不會老不會死而已嗎?”

李相點頭:“對啊,反正天師老得慢,等你一百來歲的時候退隐江湖,就到後山跟伽叁一起睡着,或者跟伽叁去別的地方過你們自己的小日子也行。”

明明李相話裏話外都暗示了個遍,蘇·鋼鐵直男·子清硬是沒聽出來,還問:“可我都成僵屍了?還有養僵屍的必要嗎?”

“诶!”李相趕忙說,“要的要的,你是命裏一定要養這只僵屍的,好好養,日後你們兩個就是最親的家人,一定要好好養啊。”

蘇子清對李相的态度感到懷疑,不過伽叁人挺好,一直養着也沒問題,他吃的又不多。

“那師傅你還有什麽事嗎?”蘇子清打了個哈欠,硬撐起眼皮,“弟子三天沒怎麽睡過了,到底還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跟弟子說的嗎?”

李相恨鐵不成鋼:“不是你該有什麽事情跟為師說嗎?”

蘇子清揉揉眼睛,想了又想,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才想起來:“啊——對!我把‘蘇子清’的命格拿回來了,師父,你沒教我怎麽把命格還給一個死人啊……”

說罷,蘇子清從一直沒放下的背包裏拿出一個白玉瓶,放在地上,推到李相前面。

“這、這是我從蘇……”蘇子清又扇了自己一下,勉強把舌頭捋直了,“蘇、字、青,那裏拿回來的,怎麽還給下面那個‘蘇子清’呢師父?”

李相拿起白玉瓶,拔||出木塞,白色的小光球飛出來,飛到蘇子清身邊,繞來繞去,似乎很喜歡他。

蘇子清半死不活地戳了一下小光球,暖暖的,很溫柔,像那個笑着赴死的“蘇子清”。

“哎,命格天定,他連帶命格一起送你了。”李相側頭不敢再看,眼前又浮現了當時拿着一束僵屍草來找他的青年。

應該是比蘇子清大上一點兒,不像蘇子清那種裝出來的穩重。

同樣一張臉,“蘇子清”笑起來溫柔暖人,似四月午後的陽光,似恰好入口的水,燙煨人心。

聽守山門的弟子說,“蘇子清”很虔誠地從山腳一步步走上來的,還在山門處等了很久;守山門的弟子問他為什麽不進去呢?都到這裏了。

“蘇子清”說他想給自己一個後悔的機會,再多想想。

然而,他最後還是跨進了山門,從決定進去開始,就沒有再給自己回頭的可能。

“我那個時候問他,可以離開的方法那麽多,為什麽偏偏選了這個不能回頭的。”李相長嘆一口氣,“他說,因為他沒有什麽可以用來付報酬的,唯一能用的,只有一具非常适合煉成僵屍的身體了。”

——我聽說厲山派是趕屍術最厲害的門派,那我把我的身體給你們煉成高級僵屍,你們接我的單子可不可以?

“蘇子清”帶着淺淺的笑容說出這樣的話,不是絕望,而是期待,期待李相真的能接下他的單子。

“那他的單子是什麽?”蘇子清聽到這裏抹了把臉,完全清醒了。

李相眯起眼睛:“他要一個陣法,很大的陣法,為師連帶你幾個師叔師伯,合力幫他做了出來,最後有沒有布上為師也不清楚。”

蘇子清忙問:“什麽陣法?”他希望是狠毒一些的陣法,比如讓申屠家和蘇家的人都不得好死那種,壞事做盡的人就是該死。

“是因果循環陣。”李相捋了捋胡子,“那孩子真單純,為師說接下單子而已,沒說不打抱不平啊。”

聽到李相這話蘇子清的心放下一半了,所以說相性都是一脈相承的,蘇子清這麽雞賊的人,沒道理教出蘇家三兄弟的人不雞賊。

蘇子清雙眼發光:“您……有給加點兒好東西吧?”

李相眨眨眼,點頭:“不可說不可說,這種事情,不說出來的話就永遠都是天意。”

“您真棒!”蘇子清默默豎起大拇指。

“蘇子清”報複的方式太溫柔,不想超出別人加注在自己身上的傷害,可李相他們不這麽想。“蘇子清”算的是自己的份,他們算的,卻是蘇家和申屠家傷害過的所有人的份。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顧名思義,因果循環陣只能把自己做出的好事、壞事的結果還在自己身上而已,如果陣裏的人一直做善事抵消了壞事,那未必會有太重的懲罰。

所以必須再往裏加點兒條件才能把陣法往另一個方向運轉。

然而蘇子清還是覺得不值,多好的一個人,活生生被逼死了,蘇家和申屠家真的死不足惜。

“對了師父,”蘇子清緩下情緒,擡頭問李相,“鬼新娘說她見過‘蘇子清’的這個命格,在幾十年前,人和人之間……命格還能是一樣的嗎?”

李相怔愣了一下,說:“命格是老天給人畫好的格子,固定給某些靈魂的,如果一個人從來不作惡,為人行善,而且命格被搶了的情況下,是有可能再次得到同一個命格的。”

蘇子清一拳砸在掌心:“那就沒錯了,師父你算一下‘蘇子清’的命格是不是前世也被蘇家的人搶去過。”

“這就有點兒意思了……”李相眼神一凝,擡手掐指算了一會兒,皺起眉頭:“不對,那孩子……”

“怎麽了?”蘇子清緊張地問。

李相越算越生氣,一把将拂塵丢在地上:“蘇家發現那孩子絕好的命格之後,搶走命格不說,還用秘法讓那孩子投生成現在的‘蘇子清’,這樣人一開始就在他們家,可以為下一個合适的人做換命格的準備!啊——氣死了!”

蘇子清一下愣住了:“那、那現在怎麽辦?蘇家的人不會還捏着‘蘇子清’的命吧?”

“呀!”李相忽然叫了起來,“為師知道那孩子為什麽一定要煉成僵屍了!”

“為、為什麽啊?”蘇子清愣愣地看李相。

李相手一招從書架上取來一本古籍,翻開給蘇子清看:“喏,蘇家那個定命格的辦法一定要用有大功德的人的身體和靈魂一起煉才行,現在身體成了你的,還是僵屍,就用不了了。”

蘇子清接過古籍一一掃過,上面确實用朱砂标注了一定要身體和靈魂一起才行。

“那現在靈魂已經被鬼差收走了,身體在我這裏,蘇家自然就斷了!”蘇子清瞬間醍醐灌頂,“厲害啊,每一步都算到了。”

“是啊,我都懷疑那孩子背後有高手教他了。”李相撿回自己的拂塵抱着,“說起來,他到底為什麽能知道蘇家的事嘞?”

蘇子清合上書頁,冷笑:“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對了,師傅,這個命格怎麽辦?”

李相拖着下巴想了一會兒:“為師也只會給還活人命格,這個你得去找老祖。”

“您能有點會的嗎?”蘇子清沒好氣地把光團塞回瓶子裏。

“為師年紀大了,還不是僵屍,小兔崽子就不能體諒一下年邁的老師父嗎?”

“是,一拳打死牛的、年邁的、老師父!”

——

蘇子清出道房的時候天還沒涼,宗門裏除了要巡夜的風紀弟子基本沒什麽人,後山的路不好走,而且手電筒好像沒什麽電了,蘇子清幹脆回房睡覺,明早再去找老祖。

路過的師兄看到蘇子清提着有些暗了的手電筒找路,過去說:“小師弟,回房呢?師兄送你吧?”

“好嘞,謝謝師兄。”蘇子清感激地笑笑,關掉手電筒,跟在師兄後面。

“說起來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只要下了晚課就必須要人送,一轉眼都學會帶手電筒了,不過下次記得充滿電啊。”師兄笑着說。

蘇子清舉起手電筒晃了晃:“師弟記下了,下一次一定讓伽叁充滿電再給我。”

師兄:“……啊,小師弟都有人照顧了,師兄很是欣慰!”

——

蘇子清走到房門前,沒有看到燈光,就知道伽叁還沒回來。

“怎麽回事兒,這大晚上的,還在後山呢?”蘇子清喃喃自語,推開門借着師兄剛才給他的燈籠打開燈。

平時只要伽叁在就一定會給蘇子清留燈,去四九城比賽之前,蘇子清每天都要上晚課到很晚,伽叁都是提前回房間開了燈,再提着燈籠折返回去接蘇子清。

這突然的沒了燈光,蘇子清有些不開心,坐了一會兒,明明很困了,可就是睡不着。

收拾好行李之後蘇子清看了一眼依舊空着的棺材,帶好搖鈴、燈籠、白玉瓶、拂塵,披上道袍就去後山。

路上遇上不少師兄,都在問他這麽晚去後山幹嘛?

蘇子清頂着兩個熊貓眼詭異地笑着:“我去找我的僵屍呀,你們有見到他下來嗎?”

然而問了一路都沒有人見過伽叁,好不容易靠雙腿走到後山入口,蘇子清的笑臉挂不住了,并且準備天亮去揍厲山老祖一頓。

那麽長的路,還要爬山,到底為什麽要禁空禁傳送符?

蘇子清走得腿都快斷了,最後實在走不動了,還沒到十三叔那裏;蘇子清一咬牙,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陣法——傳送陣。

“幺崽,不可以這麽做的哦。”

溫柔的聲音在蘇子清頭上傳來,蘇子清擡頭,看到是蘇家先祖,然而完全沒有力氣行禮了。

“先祖啊,您帶我一程行不?”蘇子清說着話都覺得自己肝在疼,他這段時間真的太累了,完全沒有休息時間,就算僵屍不會死,可他除了不會死其他跟人類一樣啊!

“幺崽,作為一只優秀的僵屍,是不可以說累的。”蘇家先祖廣袖一甩,抹去蘇子清畫的陣法,把人扶起來,“走吧,我只帶你到小十三那裏,要是被那誰看到,又該生氣了。”

蘇子清雙手死死抱住蘇家先祖的手臂,沒有吐槽他又管厲山老祖叫“那誰”的事:“謝謝先祖,我也剛好有事要跟十三叔說。”

蘇家先祖點點頭,貼着地飄到了蘇子清十三叔的棺材邊上。

“我走了,幺崽不要跟那誰說我去哪兒了。”說完,廣袖一甩,人影都見不着了。

十三叔從棺材裏探出頭:“先祖走了?”

蘇子清點頭:“剛走,怎麽?先祖又跟老祖吵架了?”

“是啊,別管他們了,你來找我做什麽?”十三叔從棺材裏爬出來,坐在棺材板上問。

“啊,就是族叔讓我跟你說一聲,他今年有假,可以早點回來,會來看你。”蘇子清還是忍不住問,“他倆吵什麽?我的僵屍也在呢,不會因為伽叁吵起來了吧?”

十三叔搖頭:“那倒不是……小孩子家家的別問那麽多,趕緊去找你的僵屍去吧。”

說完,十三叔不給蘇子清發問的機會,直接躲到棺材裏去了。

“不說就不說嘛,跑那麽快幹嘛?”蘇子清嘟囔,搖搖頭繼續上山找伽叁去了。

後山上的深潭因為入冬,煙霧缭繞,寒氣襲人,讓蘇子清想起來在驅邪賽被雪女支配的恐懼,哈着氣往裏走,遠遠看見一個高大的人影。

蘇子清走快兩步,煙霧後真是伽叁:“叁啊,你能下山了?”

伽叁看到是蘇子清,慢慢挂起笑臉:“沒有,是我看到人就過來看看是誰,遠遠就聞到了你身上的藥草味兒,還以為我聞錯了。”

“你鼻子那麽靈,不會錯的。”蘇子清擡手搭上伽叁的肩膀,“走吧,我們去找找老祖,我有點兒事找他。”

聽完這話,伽叁頓了一下,遲疑道:“老祖正生氣呢,我們現在去不好吧?”

“可我來都來了,”蘇子清想了一下,拍拍伽叁的肩膀,“沒事,我有辦法讓他不生氣。”

伽叁無奈嘆氣,若是厲山老祖真生氣了,他帶着蘇子清跑就好了,雖然不一定跑得過,但護住蘇子清是沒問題的。

越靠近深潭,就越冷,走到後面蘇子清開始打擺子了。

“小道士你怎麽不多穿點兒衣服再上來啊?”伽叁把自己的外袍給蘇子清披上,“這裏冷得跟遇見雪女差不多,要不我們下去吧?”

蘇子清呼出一口白氣,凍得嘴唇發紫:“我沒事,只是冷一點而已,我可是靠着雙腿走上來的,絕對不下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深潭,蘇子清看到灰色的棺材開着,便上前行禮:“弟子蘇子清見過老祖。”

“小崽子這麽有禮貌,是有事找老頭子幫忙吧?”厲山老祖在棺材板上現出身形,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蘇子清輕咳一聲:“弟子是有事相求……不過!弟子來的時候,遇見了先祖。”

厲山老祖聽到這話就跟棺材板上釘了棺材釘一樣,怎麽都坐不住:“他、他……小崽子有話快說,我才不管他去哪了呢。”

如此,蘇子清回頭對伽叁挑眉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後拿出白玉瓶遞給厲山老祖,說:“弟子偶得一人命格,特來問老祖,此命格要怎麽還回去。”

白玉瓶被打開,白色的光團又要飛向蘇子清,被厲山老祖攔下,捏在手裏:“噢……這個命格啊,沒辦法還。”

“為什麽?”蘇子清驚訝地問,聲音都忍不住拔高了。

厲山老祖松開手,任由光團飄到蘇子清身邊:“這是人造的命格,已經不歸老天管了,誰拿着都可以,而被拿走命格的那個人,你放心,老天會給他一個更好的。”

蘇子清捧住老師圍在他身邊不肯走的光團,問:“那這個怎麽辦?好像怎麽處置都不對。”

“随你怎麽辦咯。”厲山老祖聳聳肩,“本來就是死物,它一直跟着你是認得你的身體,別對一個沒生命的東西感到可憐,這世上誰不可憐?”

“……”蘇子清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能因為後面會補償更好的,從別人身上搶走東西就能随便處置,老祖,真的不能送還給他嗎?”

厲山老祖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嘆氣:“行了行了,給我吧,我找人送地府去。”

“謝謝老祖!”蘇子清趕緊把光球抛過去。

“不過先說好啊,如果那孩子已經投胎了,這個就給地府做補償別人的東西了哦,不能反悔。”厲山老祖鄭重地跟蘇子清說。

蘇子清想了一下,點頭:“嗯,我不會後悔的。”

厲山老祖瞥他一眼:“行了,你們趕緊走吧,看着你們就煩。對了,小僵屍,明天繼續來,直到你學會掩藏自己的氣息。”

伽叁跟着蘇子清一道行禮:“弟子明白。”

忽地一陣陰風吹過,灰色的棺材合上,厲山老祖不見蹤影。

“小道士,你還能走嗎?要不我背你下去吧?”伽叁試了一下蘇子清額頭的溫度,一陣冰涼,“還好沒發熱,我們趕緊走,上來。”

被伽叁背過一次,蘇子清熟門熟路一下癱伽叁背上:“哎呀,有一個強壯的僵屍就好呀,長得帥能打還體貼,日後你會便宜了哪個女僵屍喲。”

伽叁悶笑:“照顧你就夠了,女僵屍不如小道士好。”

蘇子清迷迷糊糊地,順着伽叁的話說:“對呀對呀,幺崽最好啦……”

肩膀突然一沉,伽叁側頭一看,是蘇子清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伽叁無聲笑笑,一步步盡量走穩,免得颠醒背上的蘇子清。

把人送回房間,伽叁一時半會兒睡不着,就坐在蘇子清床邊看他,怕他半夜生病了。

翌日

蘇子清睜開眼睛,看到個高大的身影就坐自己床邊,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哎喲我去,伽叁你不睡覺坐我床上幹嘛?”

伽叁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看了一下時間說:“昨晚你都凍迷糊了,我怕你生病都沒敢閉眼。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後山繼續修煉了,你去嗎?”

蘇子清正慢悠悠地穿衣服,聽到伽叁問他,思忖了一會兒,搖頭:“不了,我有事找一下師父,你中午回來嗎?”

“可能回不來。”伽叁整理好儀容,準備出門。

蘇子清用李憐憫的眼神目送伽叁離開——剛才伽叁說的是“回不來”,而不是“不回來”。都是被操練過的人,都懂。

做完早課,蘇子清去李相的道房:“師父?弟子進去了?”

李相應道:“進來吧。”

這次蘇子清直接關好門窗、打開大陣,神神秘秘地坐到李相對面,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怎麽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李相奇怪地看着他,“闖禍了?”

蘇子清好不容易醞釀好的氣勢一下漏了:“我說師父,您就不能想弟子點兒好啊?來找您就是闖禍了?”

李相涼涼地看着他:“你從小到大一闖禍就這副表情,捅的婁子越大,沉默得越久。說吧,沒事,只要不是把天捅破了,師父給你兜着。”

蘇子清:“……”

盡力壓下弑師的心,蘇子清抹了把臉說:“師父,是這樣的,我覺得伽叁也不是正常的僵屍。”

李相:“……他不是難道你是?”

“……師父,我在很正經地跟你說這個事情。”蘇子清簡直沒眼看這個總是抽風的師父,“風水大賽的時候我的剪刀劃傷了他的脖子,那、那個血飛這麽高,哪個僵屍有這麽多血好噴啊?”

蘇子清一邊說一邊比劃:“……當時我以為我要把他腦袋砍斷了,不然哪來那麽多血啊?”

“你也有啊。”李相靜靜地看着蘇子清。

“不是,師父——”蘇子清剛想反駁,驀地停下擡頭看向李相,“……師父你的意思是說……”

李相點頭:“伽叁本來就不是正常生長的僵屍——當然,比起你來,他稍微正常點兒,至少身上有僵屍味。”

蘇子清:“不要把這話說得好像我多不正常一樣可以嗎?”

“我知道幺崽你想問什麽,”李相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這種事情吧,說起來就是你們兩口子的事兒,說不說在對方,何況你還沒問呢,而且,就算知道了點兒什麽,對于你們将來要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有什麽影響嗎?”

李相這話沒說錯,無論伽叁是什麽身份、到底是什麽樣的僵屍,都無法改變他們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事實。

“差點兒被你繞進去了。”蘇子清聽李相的話向來左耳進右耳出,于是重新抓住自己想問的問題,“伽叁是個什麽樣的僵屍是跟我沒關系啊,可他什麽身份就很重要了。”

“這有什麽重要的?什麽年代還講究門當戶對呢?”李相無所謂笑笑。

蘇子清面無表情地點頭:“我講。”

李相端茶的手一頓,問:“為什麽?”

“如果他姓申屠,師父你說我要怎麽辦呢?”蘇子清僵硬地勾起唇角。

——

中午的時候蘇子清在廚房看到大家都在晾柿子,上前問:“師兄師姐們好,今年改晾柿餅了嗎?”

厲山派僵屍多,去掉能吃東西的高級僵屍和不用吃東西的深潭那三位,其他的日常吃食就是柿子、番茄,為此厲山派做和柿子、番茄相關的食物手藝一流。

剝柿子皮的師姐回說:“今年還曬了小番茄,廚房裏有,小師弟你不是也養僵屍了嗎?去拿一點兒給你的僵屍當零食吃呀。”

蘇子清點點頭:“好嘞,等會兒我也來幫忙。”

曬好的小番茄顏色豔紅,很像某人的眼睛。蘇子清拿小壇子裝了一點兒,想起來伽叁不愛吃酸的,又倒了一半回去,留出位置裝柿餅。

“看我對你多好,要是日後你敢對不起我——”蘇子清把那堆小番茄裝進師兄師姐們的壇子裏,一邊裝一邊忍不住嘟囔。

晾柿餅最少一個半月,最近是趕不上吃了,只能等年後。

蘇子清問巡山的風紀弟子伽叁有沒有下來,風紀弟子說伽叁還在後山被老祖折騰呢,聽說蘇家先祖今早回來了,目前在混合雙打中。

一天天地等,蘇子清在前山繼續跟李相學陣法和趕屍術,争取在去昆侖前有足夠的實力自保。好比說被雪女追殺的時候不會因為畫陣法的速度太慢被凍成冰棍。

轉眼就是過年,蘇子清親手曬的柿餅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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