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的外婆家

這兩節課是數學課，數學課也是一位女教師，叫龐老師，已經是奶奶級別的人了，大概六十歲，紮着馬尾辮，縷縷斑白的頭發隐藏在黑發間，身材胖胖的，整個人很祥和，對小朋友們說話都是溫溫柔柔的。

龐老師很有親和力，上課就認真講課，下課就安安靜靜笑着坐在椅子上看小朋友，不過她年事已高，等到傅睿琳上了二年級後就退休回家了，換了另外的女老師來上課。

此時，龐老師正公公整整在黑板上寫着一加一，看得傅睿琳頻頻走神，她個連高等數學都能解出來的人，一加一實在是不能提起她的興趣，不過龐老師的面子一定要給，她依然假裝認真地看着黑板。

很快兩節數學課結束了，孩子們的父母過來接孩子回去午休，下午的課兩點半才開始。

傅睿琳和陳玲一起走出大門。

“傅睿琳！陳玲！”

傅睿琳和陳玲齊齊轉身，只見張蓓蓓跑過來。

“怎麽啦？”陳玲問，經過今天的玩耍，她對張蓓蓓的敵意全無，反而還有種要保護對方的想法，比她高半個頭的張蓓蓓實在太柔弱了。

“這個……給你們，很好吃的！”張蓓蓓拿出兩顆大白兔奶糖，有些害怕兩個人不接受。

“哈哈，謝謝哦！”傅睿琳伸手抓過兩顆糖，将其中一顆遞給陳玲，陳玲接過也笑眯眯地朝張蓓蓓道謝。

“我吃了哦！”傅睿琳舉起糖晃了晃，張蓓蓓點點頭，可不希望對方當着面吃了說好吃麽。

傅睿琳于是解開包衣，裏面白白的奶糖露了出來，童年的美好回憶啊，啊唔，傅睿琳一口咬進嘴裏，嚼了兩下，奶味瞬間彌漫在口腔的每一個味蕾。

“好吃！”傅睿琳點點頭，她亮晶晶的雙眸給了張蓓蓓無限的歡喜。

張蓓蓓看向陳玲。

“那我也吃啦。”陳玲于是也解開包衣把糖塞嘴裏，果然很好吃啊！

“好吃好吃！”

張蓓蓓滿意了，和傅睿琳陳玲一起走出去，然後彼此告別去了各自媽媽那裏。

傅睿琳扯住後座，看着方芳，可愛地說:“媽媽，可以給我買一條跳繩嗎？”

方芳思考了幾秒，微微彎着腰問:“為什麽想要跳繩？”

“因為經常跳跳可以快快長高，這樣我就能幫到媽媽更多的忙了，媽媽，給我買吧。”傅睿琳上前一步拉住方芳的手，一臉期盼。

方芳二話不說，拉着傅睿琳直接走進一旁的小賣部，掏出兩塊錢結賬，彎下腰把跳繩放在傅睿琳小小的手裏，說:“那你一定記得要跳哦。”

“好的，謝謝媽媽。”傅睿琳湊過去親了親方芳，方芳眉宇頓時挂上喜色，她摸了摸傅睿琳的頭，等傅睿琳把跳繩放回書包後，便載着傅睿琳回外婆家。

中午飯都是在外婆家裏吃。

外婆家在門前是一條五米的小巷子，方芳把車停再說巷子口，傅睿琳爬下車，看向巷子裏，外婆家的大門清晰地呈現，現在的大門還不太老，門前那片空地也沒有堆積任何雜物，那片空地在夏天還能放涼席，坐在上面或者睡在上面都特別舒服。

“走前面去。”方芳沖大門擡擡下巴，傅睿琳便兩步并一步跳前面。

“外婆！”傅睿琳喊了聲。

“哎！”一個老邁但是精神的男聲從屋子裏傳出來。

傅睿琳站住，是外公嗎？

窗子裏人影晃動，然後門打開了，外公的笑臉先露了出來，然後胖胖的肚子露出來，然後整個人走了出來，“我們睿琳回來了。”

外公名叫方壽榮，是最疼傅睿琳的人之一，在傅睿琳二十四歲時就去世了，享年八十一歲，方壽榮是中風去世的，去世前過得很辛苦，尿道炎纏身，一直忍着痛處，後背很癢，半身不遂也沒辦法自己撓癢癢。

而上輩子二十四歲時候的她還不懂怎麽做一個優秀的人，也不懂怎麽去關愛別人，那時候的她因為無能而畏懼，是貧窮治愈不了外公，而那時的她沒有改變家中的貧窮，也沒有在外公最後的時光很好地照顧對方。這是她最大的遺憾。

“外公！”傅睿琳抱住方壽榮，身高不夠只能抱到肚子，這一抱隔了就是整整五十一年。

“來來，吃飯吃飯。”方壽榮很開心，他忙抱抱傅睿琳，這可是外孫女懂事後第一次抱他，整個臉一下子跟抹了油一樣亮了起來。

傅睿琳松開方壽榮，跟着方壽榮一起走進這個老房子，這個房子，外公外婆，兩個舅舅一住就是幾十年。

整個房子兩層，一層外頭就是一扇兩開的木門，是那種很古老的木鎖門，門兩邊是兩扇木窗，左邊的木窗大些，是右邊木窗的兩倍。

進門前面是一塊空地，右邊就是一個竈臺，就挨着木窗放，一家人大部分時候炒菜在這裏，隔開站位就是一個老式落地木櫥櫃在後，挨着第一個房間的牆放着，裏面是鐵鑄的碗碟。

左邊也是空地，空地連着樓梯通向二樓，廁所就在樓梯旁，是以樓梯，左邊牆面和地面形成的空襲做的廁所。

樓梯右邊是一塊低一些的空地，水龍頭和洗菜臺都在那裏，小孩子洗澡也在那裏，姑且稱那裏為水池臺吧。而水池臺右邊就是跟平地一般高的小道，連着三間房，第一間住着外公外婆，第二間住着二舅舅一家，第三間住着大舅舅一家，第三間房還連着一間空房，放有床，外公偶爾在那睡，不過更多是放縫紉機和雜物。

家裏的女人除了阿姨都是靠縫紉機過日子。

傅睿琳還有個阿姨，不過已經嫁出去了，住的地方跟陳玲家在一片。

櫥櫃前擺着一個小圓木桌，桌上蓋着罩子，透過罩子隐約看到菜，其實還有個大桌，一般只有過節的時候才拿出來，擺在樓梯前的位置。

傅睿琳把書包放在外公外婆房間裏的電視桌上，方芳把自行車停門前，走進去問:“爸，你們吃了嗎？”

“吃過了，就差你們了。”方壽榮點點頭，伸手把罩子提起挂在櫥櫃旁的鐵釘上，桌上的菜露出面貌，玉米炒豬肉碎，炒青菜，青菜肉蛋湯。簡單的小菜，留了還挺多的量。

方芳點點頭去水池臺洗了個手，見傅睿琳出來了，便說:“去洗手。”傅睿琳便乖乖去洗手。

方壽榮正從櫥櫃拿出碗碟，方芳忙走過去接過手，“媽出田了？”

“是啊。”方壽榮笑着點點頭，他偷偷看一眼傅睿琳，小家夥還在洗手，然後低聲對方芳說:“剛才睿琳抱我喔！”

“抱你很正常的捏。”方芳笑了笑，給兩個碗裏盛了飯，女兒一夜之間懂事好多，也許小孩的成長都是這麽突然吧。

方壽榮笑笑不說話，這事足夠他樂一天了。

傅睿琳甩掉手上的水漬，走上平地，她看了看二舅的房間又看了看大舅的房間，都不見人，只好走到飯桌前坐下，坐的是那種四腳小矮凳，老式木質的，家裏很多這種小凳子，她都不知道這是買的還是家人自己做的。

方芳把筷子遞給傅睿琳，方壽榮就站在旁邊看着。

“謝謝媽媽。”傅睿琳接過筷子，“媽媽，弟弟呢？”

“大舅抱弟弟出去逛逛。”方芳說，順手夾了筷青菜給傅睿琳。

“拿勺子舀玉米。”方壽榮看見傅睿琳夾玉米一點點的來，便從櫥櫃拿出個勺子，舀了一勺玉米肉碎給傅睿琳，“夠嗎？”

“謝謝外公，夠的，我自己來就好。”傅睿琳沖方壽榮露出個笑臉，然後又沖方芳說:“媽媽，我想先喝湯，書上說先喝湯再吃飯對身體好。”

“行。”方芳又拿一個碗給傅睿琳盛了湯，她遞給傅睿琳，傅睿琳卻搖搖頭。

“媽媽先喝，要喝完哦。”

方芳愣了一下，點點頭把一碗湯喝完，還是那老味道，但是卻甜到了她的心裏，而一旁的方壽榮看着傅睿琳甚是欣慰。

方芳又盛了一碗湯給傅睿琳，傅睿琳仰頭咕吱咕吱喝完，這菜湯竟然有骨頭湯的味道。

“媽媽，這是骨頭湯嗎？”

“是啊，就在這個鍋裏，每天都有的呀。”方壽榮率先答道，指了指水池臺前石桌旁的煤爐，煤爐上放着口錫鍋。

傅睿琳一看這錫鍋就想起來了，小時候，外公家每天都會煮一鍋大骨湯。這簡直是太好了！大骨湯比牛奶好喝，鈣質充足，好！牛奶這一項可以删除了，省錢咯。

“好的。”傅睿琳點點頭，然後就着玉米把飯扒進嘴裏，兩邊臉頰一下子漲成了兩個小皮球。

一頓午飯很快結束。

方芳收拾收拾碗筷拿去洗，方壽榮想拉傅睿琳去看電視，傅睿琳不去，飯後要站站走走至少半小時，方壽榮見此便自己回房間看電視去了。

傅睿琳一會走出門口看兩眼，一會又竄去二舅房間看看，二舅愛唱歌，那個家用KTV又見面了，緊接着又晃進大舅房間，大舅的電視櫃裏面最多吃的了。

跨過三舅房間就是縫紉間，門口左邊是牆和後門，門口右邊放着一臺縫紉機，房間角落堆滿了布料，都是錢，上輩子家裏的孩子最喜歡在布料上玩。

想到這，傅睿琳又坐上布料堆，這熟悉的味道，臀部傳來的軟喊，哈哈，她也是坐在金錢堆上的人啦。

傅睿琳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布碎，走到裏面一些，中央靠牆就是木床，木床右邊又是一臺縫紉機。

這木床還是幹幹淨淨的。

傅睿琳回到門口處，她擡頭看是一個洞，樓上有個小閣樓，得用梯子才能上去，梯子就靠在旁邊，這個閣樓上輩子她只進去過兩次，那時候她總覺得上面的小閣樓藏着家裏全部的寶藏。

至于上面到底有什麽東西她真的沒有印象，只記得閣樓燈光很昏暗，而且不高，大人要弓着身子。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她搖搖頭，還是收住爬上去的念頭吧，現在她要是敢這麽做，皮都會被媽媽扒一層。

“哎！我們弟弟回來了！”方芳的聲音從外面傳過來。

弟弟！傅睿琳趕忙跑出去，只見媽媽正從大舅懷裏接過弟弟。

傅睿龍現在兩歲，還是個穿尿布的年紀，弟弟顏值也很高，瓜子臉帶嬰兒肥，內雙大眼睛，睫毛跟傅睿琳一樣又長又翹。

大舅名叫方大江，現在的大舅頭發還是又卷又密，身材精壯，高鼻大眼，看着很像新疆小夥。

“大舅！”傅睿琳向方大江問好。

“回來啦，吃飯沒？”方大江伸手摸摸傅睿琳的頭。

“吃了。”傅睿琳點點頭，上輩子聽媽媽說過，她最黏的人是大舅，洗澡吃飯都要等大舅來，不過那時候太小，她不記得了。

大舅是一名業餘武術家，在容縣拜有個師父，上輩子大舅還說過有教她練武術，不過她堅持不下來就作罷了，這事她也沒任何印象，也不知道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跟大舅學，改天跟他提提看。

“弟弟！”傅睿琳又伸手捏捏傅睿龍的腳，隔着一層襪子都能感受到幼兒的軟軟嫩嫩。

“叫姐姐！”傅睿琳抓着傅睿龍的腳晃了兩下。

“幾幾。”傅睿龍眨巴兩下眼睛，确認面前這個人是他得叫姐姐的人後，咿呀發出兩聲不标準的姐姐，然後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開始拿肉肉的手搓眼睛。

“困了，媽媽帶你睡覺。”方芳于是把傅睿龍打橫抱住，邊輕輕搖動兒子邊走進外婆房間，小不點沒幾秒就把眼睛閉上了。

“你睡覺嗎？”大舅方大江問傅睿琳。

傅睿琳擡頭看看第一和第二個房間房門的中間牆體挂着的鐘，還有10分鐘1點，現在剛吃飽一會，還不能睡。

“我剛吃飽，一會再睡。”傅睿琳搖搖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方大江便笑笑回去自己房間，然後脫鞋脫外套躺床上睡午覺去了。

傅睿琳往外婆房間看，發現外公方壽榮因為弟弟要睡覺，便關了電視機，也上床睡午覺了。

外婆房間是有兩張床的，方芳正把傅睿龍輕輕放在另一張床上，小不點已經睡着了。

傅睿琳湊過去看着軟軟糯糯的弟弟，弟弟有個習慣，睡着的時候喜歡摸毛毯的毛毛，嘴巴還會像吸吸管那樣一嘬一嘬地動。

傅睿琳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弟弟嘴邊的臉肉，有點涼，還很嫩，像水豆腐一樣，哎呀好想咬一口！傅睿琳又想戳一下，卻被方芳撥開手。

“不要弄了，睡着了。”方芳輕聲說。

傅睿琳點點頭收回手，定定看着弟弟，上輩子，弟弟沒有上大學，他不喜歡讀書，同時家裏因為父親的毒瘾入不敷出，弟弟高中畢業後就出去工作了。

傅睿琳上輩子學的是工科，但是畢業卻進入了編劇圈，出社會一年後又創業新媒體，花了一年才好轉，而這兩年，是弟弟在經濟上支持她，同時也是弟弟在支撐這個家的債務。

沒有弟弟就沒有當年的她。

弟，這輩子換我來守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