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顧瑤自打從容叔那裏聽到有人找他的事情，他便開始心神不寧起來，可偏偏容叔卻不知道那人家住何方。

晚間，顧瑤從廚房回到院子後，便坐在臺階上看着院子裏跑來跑去的兩個人，沈秋正在陪子夜玩耍。自從子夜病了後，沈秋每日晚間都會過來陪子夜的，而且子夜這個孩子怪的很，自從認識了沈秋後，除了沈秋喂藥給他，他才肯去吃，其他人怎麽哄都是不吃的。顧瑤實在對子夜沒有辦法了，只得讓沈秋頻繁的過來。他心中感嘆道果然是母女啊，血緣這個東西很神奇啊。

往常顧瑤也會和沈秋一起逗着子夜玩，但是今日他實在沒有那個心思了。兩年了，他以為他都已經忘了抄家那天的情景了。其實并沒有，今日容叔一提到馥哥這個名字，他的腦海裏就浮現出當日那混亂的情況，想起父親抱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兄弟們害怕的抱成一團。想起傳來噩耗的時候，父親絕望的神情，和他死後閉不上的眼睛，想起姐夫昏死過去後，再次醒來魂不守舍的模樣……

再次想起來了，顧瑤依然覺得毛骨悚然。他伸出雙臂抱緊了自己，今日他才知道，那天的一切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他。那個化名馥哥的人，會是誰？是他的小厮雪茜，還是他的兄弟，或者是他的姐夫？

顧瑤想到他的姐夫，便又想到那天早飯後，他還特意的過來問他哪裏不舒服，可是今日的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否還活在人世了。

“怎麽了？”沈秋一邊陪子夜玩耍一邊詢問顧瑤，這兩日晚上，子夜是否還咳嗽。可是她問了半天也不在見顧瑤回話，她便走到了他身邊，卻見他滿臉的淚水，渾身還在發抖。

顧瑤被沈秋這麽一問，倒是把他從過去的場景裏拉了回來，他揚起淚流滿面的臉，勉強的笑道：“沒事的。”

沈秋從懷裏掏出一塊帕子，給顧瑤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有些責備道：“沒事，還哭的這麽厲害，算我白問了。”

顧瑤看着負氣坐在他身邊的沈秋，他伸出手去推了推她的胳膊，見沈秋卻是扭過頭去不理他，他倒是有些被她氣笑了，嗔怪道：“人家這裏哭的傷心，你還和我鬧別扭，你還是不是一個女人了？”

“我……”沈秋聽了顧瑤的話，氣鼓鼓的扭過來反駁，但是見到顧瑤破涕為笑的臉，後面的語氣便弱了下去，“怎麽不是女人了！”

顧瑤初見沈秋這麽孩子的一面，也不想去計較她的話了，反而是對她講道：“我剛剛只是突然想到了我的家人了，我和你說過，我家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了。”

沈秋見顧瑤嚴肅了起來，便也不和他拌嘴了，靜靜的聽着顧瑤說。

“可是今天，容叔說有一個叫馥哥的人來找我。”顧瑤看着默默看着他的沈秋，他眼睛一酸又差點哭了出來，好在沈秋及時的握住了他的手，才給他勇氣繼續的說了下去，“我沒有和你講過，我其實真名不叫顧瑤，而是叫馥哥，你會怪我嗎？”

沈秋看着說着說着又哭了的顧瑤，憐惜的為他拭去了眼角的淚。此時，她突然想到，也許顧瑤的身世要比她預想的還要凄慘。然而，他在經歷了這些後，還能堅強的活着。他換了名字也許只是為了保護自己，那麽自己又怎麽會怪罪他呢。

“傻瓜，我怎麽會怪你呢。”沈秋抱住此時脆弱的顧瑤，關切的問道：“你說那個找你的人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我的兄弟，還是我之前的仆人。”顧瑤從沈秋的懷裏坐了起來，他看着沈秋難過的說道：“我就連他住在哪裏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有個叫馥哥的年輕公子來過，可我偏偏就今天不在書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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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哥？”沈秋自從剛剛顧瑤第一次提到這個名字，她就覺得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她在腦子裏搜索起她認識的每一個男子的名字，她突然想到那個麗香院的公子，在想到之前顧瑤也是被賣到她家的，那麽這個人和顧瑤也許就是認識的呢。

“我之前倒是聽過這麽個名字。”沈秋想到要和顧瑤說，她去過麗香院玩耍，她總是有一種被捉奸的感覺，所以說的有些磕磕絆絆的。

“在哪裏？”顧瑤抓住沈秋的胳膊急切的追問。

“我，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沈秋為難的看了看顧瑤，見他只是急切的想知道此人的下落，根本不關心她說的是什麽，她才又吞吞吐吐的道：“在麗香院，就是那天子夜病了的時候，你去找我的地方。之前我被先生們拉着去過一回，認識一個叫馥哥的公子，年紀看上去也和你相仿。”

顧瑤此時根本不關心沈秋為什麽去麗香院，他只是知道了有這麽一條線索後，整個人反而有些高興了些。

第二日顧瑤請了假，又把孩子托付給了容叔。他身上帶了一點散錢，便只身去了麗香院。麗香院白日裏是不接客的，所以正門口便顯得冷清一些。顧瑤給了看門的人一點錢，托他幫忙找一個叫馥哥的人，就說是書院裏的人來找。那門童白日裏正是閑着，此時平白得了錢，人便也殷勤的給顧瑤找去了。

馥哥聽見是書院裏的人來找，激動的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就跑了出來。當他看見門外站着的那個人，他的眼淚止不住的嘩嘩的往下流，他愣在原地好一會，最後确定，那人不是他的幻影後，才飛奔着朝顧瑤跑了去。

“公子！！！”馥哥死死的抱住顧瑤，他恐怕顧瑤會突然的消失，很怕這又是一場夢。

“雪茜。”顧瑤被馥哥這麽一喊，他也止不住的哭了起來，原來叫馥哥的人是他的小厮雪茜！

雪茜叫顧瑤到側門那裏去等他，他和顧瑤在那裏說話，正門口說話要是被老鸨發現，恐會對顧瑤不好。

顧瑤在側門那裏等到雪茜打開門後，他把顧瑤帶到一顆花樹後面，兩個人便躲在那裏互述哀腸。

雪茜看着顧瑤一身為人夫郎的打扮，他的千金公子，今日卻是粗布衣裳裹身，一雙纖纖玉手，早已粗糙起來，他難過的流下了眼淚：“公子，您這段日子受苦了。”

“還好。”顧瑤伸手擦去雪茜的眼淚，這個傻孩子，他如今落到這般地步，卻還在心疼他。

“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是家仆都會拍賣到別人家的嗎？”顧瑤突然想到，當日被賣到風塵地的是他和他的兄弟們，他家的仆人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啊。

“沒事的，公子。”雪茜見顧瑤為他難受，便安慰顧瑤笑道：“我來這種地方，好過公子到這裏來。我之前一直擔心，公子是被賣到了哪裏的青樓。這兩年裏，我一直托人打聽，卻始終打聽不到。今日見到公子沒有落到這裏，我便安心了。”

“傻孩子。”顧瑤被雪茜說的又想哭了，他伸出胳膊緊緊的抱住了雪茜。

“公子別難過，雪茜很好的。我現在安心了，那幫人沒有騙我。”雪茜見到了顧瑤，打心裏的高興。

“什麽人？”顧瑤不解的問道。

“當初帶走你和二公子的那些人，她們和我說，只要我假冒了公子的身份，公子便不會淪落到這裏，公子會好好的活到白頭的。”

顧瑤聽見雪茜這樣說，突然想起那天的衙役們，她們半夜把他拉了出來後，又把他交到了人販子的手裏。這背後的一切，難道是有人在救他？可是現在，不是他去想是誰在救他，他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

“那二公子他們呢？”

“我之前還有他們的消息的，他們被分散的送到了各地的青樓，最近這一年突然就打聽不到了。”雪茜把他知道的都和顧瑤講了，就連他的擔憂的事情，“恐怖是不好的消息了。”

雪茜雖然說的委婉，但顧瑤聽出雪茜的言下之意了，恐怕他們幾個已經不在人世了。

雪茜還要在和顧瑤說什麽的時候，便聽見老鸨的聲音。他連忙把懷裏的錢拿出來遞給顧瑤道：“這些錢，本來是我想慢慢的攢着，等到我找到公子了就給公子贖身用的，既然現在用不到了。公子，你拿去買些個好的布做身衣裳，在給自己買些吃的。公子，你太瘦了。”

顧瑤怎麽可能要雪茜的錢，他正要和他講，叫雪茜自己留着的時候。便被雪茜推着往外面走，“公子，你先回去，哪日，我去書院找你。”雪茜聽見老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他也來不及和顧瑤解釋什麽，只能把他帶到側門口急道：“公子，你快離開這裏。這裏很不安全，您以後千萬別來了。”

顧瑤看着被雪茜急忙關上的木門，他手裏還捧着雪茜給他的布袋，布袋很沉，想必是他存了很久的。雪茜他存了這麽久的錢，卻不想着把自己贖出去，卻是用來贖他用的。現在見這筆錢用不上了，便把它都給了自己，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啊。家裏出了事情後，他幾乎就不記得雪茜了，可是他卻還是記得自己，不僅記得還一直擔心的自己的處境。

顧瑤擦了擦眼淚，拿着那些錢離開了花街。晚間，他看着陪着子夜玩耍的沈秋，他幾次的想開口和她說，今日的事情，還有他想求她在幫幫他。可是，每次話到嘴邊，他一想到之前他和她的事情，他又有些說不出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