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石碑的秘密

謝禹南！七月張着嘴巴，腦袋一片空白。同時，有緩慢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噠、噠、噠，她緩緩回過頭……

灰藍色的衣服，佝偻的身子，來人留着濃密的灰色絡腮胡，戴一頂灰色鴨舌帽。

這個人七月很熟悉，是以恒武器行的那個大灰胡子售貨員。但是他現在出現在這裏，就代表着他肯定不僅僅是一個售貨員！“先生，你……”

七月剛張開口，就見那店員擡起手，慢慢摘下了鴨舌帽，接着在七月瞪大眼睛的目光裏又把臉上的胡子揭下來，露出原來的面孔：這是一張極其恐怖的臉。他必然是被火燒過，頭頂的頭皮皺皺巴巴地盤虬着，厚重的眼皮下雙目渾濁，臉上的皮膚坑坑窪窪，最恐怖的是左臉，那裏生生凹進去一塊肉，扯着斜斜的嘴角，看到她這副看呆的表情，獰笑着露出一口黃牙，“呵，夏年的孫女，李七月！”那人的聲音極其沙啞，好像喉嚨裏揉了把粗砂，他牢牢盯着七月，仿佛要把她身上射出一個洞來，完全不像當初那個殷勤的售貨員！

“你到底是誰？”七月問，心裏又緊張又混亂。

“呵！”那人獰笑着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你別過來！”

可是那人仿佛完全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裏，腳步沒有絲毫猶豫。

七月側退了一步，背着的手裏都是汗：“秋水湧……呃！”

那人顯然早有預料，手一甩，烏藍的靈術光啪地打在七月身上，又大又沖的力量讓七月往後飛去狠狠撞在橋中央的無字碑上！

那人不緊不慢地走到七月身前，此時她已疼得伏在地上，後背一抽一抽地疼，這個人到底是誰？他似乎認識她的奶奶，那麽，他又為什麽把她弄來這裏？還有，七月趴在地上看看不遠處躺着的謝禹南，雖然她讨厭謝家姐妹，但她并沒想過要拿她們怎麽樣，她還是希望謝禹南沒事。

嘶！

那人蹲下來，直接抓起她後腦勺的頭發把她提起來。

“不過是摔了幾下。當年，夏年的箭……”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只手緩緩摸了摸缺了一大塊肉的左臉，露齒一笑，表情竟比剛剛還要猙獰醜陋！

“你是誰？你和……嘶！”

那人狠狠揪着七月頭發：“當年我們與聖座攻入生一，安暮雲算什麽，持正司算什麽！我們眼看就要成功，要不是夏年那死女人沖出來，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那人說到激動處，一邊說一邊狠狠揪七月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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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開、你……”

“夏年，你的債，今天就讓你孫女來償好了！”說完一把把七月掼到後面的石碑上。

“啊-嗯！”

他不怎麽利索地站起來，接着七月在後腦勺疼痛間聽到重物落地的咣當一聲。只見那人掏出一把大大的錘子，錘子的木柄有一米來長，錘頭上還附着斑斑鏽跡。

七月瞪直了雙眼，他想幹嘛！可接着還沒等她想清楚，她就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喉嚨，把她往上提，“你……咳……”

那人隔空舉起右手，“聽話點，就可以少受點罪。等下我叫你幹嘛就幹嘛，知道了嗎！”

七月手被縛着，喉嚨被掐着，動彈不得，只得用眼睛拼命眨。

看到七月服軟，那人嗤笑一聲，配着粗粝的嗓音如同野獸的低喘。接着那人另一只手轉了個複雜的手勢，還未等看清，七月就感到背後雙手的鎖鱗繩被解開。她剛想稍稍活動，喉嚨間就一緊——

“拿着！”那人把錘柄塞到七月手裏，“把這石碑給我砸爛。”說完退開幾步，“把它砸爛！”

七月喘着氣：“你……掐着我……我怎麽砸？”

那人頓了頓：“別耍花招，我随時可以要你的命！”說完，示意似的狠掐了七月一把，在她差點上不來氣時才把脖子間的力氣撤去。

七月抱着脖子跌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錘子的木柄落在懷裏，她轉頭看了看聽雨橋上的石碑。這個石碑坐落在橋中央，上面無字無紋，住在善水樓的學生們早都習慣了它的存在，除了剛來的新生有時會不小心絆到，但絆過一兩次就記住繞行了，從來也沒人注意。可是，現在這個人卻叫七月把這石碑砸了……聽他剛剛的話，他肯定是五十多年前黑靈術師曹濃的手下，他說起安暮雲的口氣還有說起在那場戰役裏犧牲了的她奶奶的口氣……

“這石碑有什麽特別的嗎，為什麽要砸？”七月問。

那人舉起手，作勢又要掐七月脖子。七月下意識用手護住自己頸部。

“要你砸就砸，別廢話！”說話間，一股無形的力道就把七月提起來，轉身面對着石碑，“快！”

看來不砸不行了，七月按按脖子，深呼一口氣，雙手放在木柄上，好重！七月皺眉看着這鐵錘。

“快點！”後面的聲音低低嘶吼，急不可耐。

七月雙眼一閉，提起一口氣，“——呀！”

鐵錘幾乎剛剛碰到石碑，後者立刻就碎裂開來，石屑紛紛落下，稀裏啪啦。在石屑掉落間，七月定睛一看，那石碑裏竟然還包裹着一個銀亮的東西：那是一把長弓的上半部分，這部分通體銀白，不知是用什麽材質做的，隐隐發亮，連弓弦都是銀亮的顏色。整支弓的下半部分連同中間的弓把都插在地下，只露出這上半部分。

對這把弓……

七月心裏的感覺很奇妙，這好像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位故人，讓她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她認識這把弓很久了一樣！雖然她非常确定她以前肯定沒見過它！

“快，把弓□□！”那人一雙渾濁的眼睛似乎都因為看到這弓而亮了起來，目光裏有種異樣的興奮，醜陋的臉上扭曲成一個瘋狂表情，看了叫人害怕。七月不禁回想：五十多年前的落花江戰役，安暮雲帶領持正司擊退妖王部隊、封印黑靈術師曹濃。封印，封印的地點就是……七月似猛然驚醒，她的目光快速掃過周圍，善水樓、落花江、聽雨橋，目光最後落在腳邊的石碑上。

答案呼之欲出——

“這下面封印着曹濃。”七月緩緩道。

那人聽到七月的話，才把目光慢慢從弓上轉到七月身上，“沒錯，聖座被封印了這麽久，今天，終于要在我焦墒的協助下解封了！”

原來真的如此！七月大喝一聲：“你休想！”她的奶奶當年戰死沙場，如果這個叫焦墒的說的話可信，她奶奶就是為封印曹濃而死，那麽既然如此，她又怎麽能屈服于他而把封印解開！想到這，七月毫不猶豫舉起手掌——“秋水湧江！”

落花江水如同有生命般，從橋下湧到橋上，從七月身旁嘩地朝焦墒沖去，那氣勢和速度比她任何一次使用都要大！

然而，沖去的水流在離那個叫焦墒的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時，仿佛被一只無形的牆擋住，在空中猛然剎住，接着硬是在空中扭了個彎朝她沖來——

“不透鐵甲！”七月連忙喊。

藍色的屏障在七月身前立起，水流沖到屏障前自動分流開去。可是還沒完！焦墒紅着雙目，大掌一揮，烏藍的靈術如利箭般打在七月身前的保護層上，湖藍色的屏障出現絲絲裂痕……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怎麽辦，怎麽辦？七月掃到謝禹南手邊不遠處她的槐樹弓，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七月飛快跨去撿起槐樹弓，正此時，湖藍屏障啪一聲碎裂，七月想也沒想，轉身引弓、發辮飛揚，靈力在手間彙聚，咻——

對面人一側擋開，對她怒目而視：“夏年的孫女，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但焦墒的表情卻一下比一下猙獰！擡起手，有呼呼的風圍繞袖間……

七月逆風執弓，手裏凝起靈力，頂着焦墒聚起的靈術奮力射出一箭！藍箭向前飛去，可在将臨焦墒時，風聲獵獵，竟被他手中彙聚的靈力一下化去，接着焦墒低吼一聲，烏藍的靈力如同一條條巨蟒向七月襲來！

“不透鐵甲，不透鐵……啊！”七月被烏藍的靈力一卷、一甩，狠狠摔在聽雨橋上。

此時七月全身上下已經沒有沒摔過的地方，臉、背、腿，不是青青紫紫就是一片血污。她頭頂上，巨蟒般烏黑的靈力仍然游動在空中，伺機而動。

焦墒聲音粗啞暴戾：“還反抗嗎？”

七月趴在地上，擡起頭死死盯着焦墒，手裏還緊緊攥着槐樹弓，“如果我奶奶真是因封印而死，那她很有可能是這套陣法裏的壓陣封印，而壓陣封印，除了本人和有血親關系的人，無人能解！”她擡手抹去嘴角的鮮血，她的奶奶和她的父親，一個長眠地下，一個未繼承靈術血統，都不能解開封印。現在，能解開封印的，只有她！感謝蒙老師，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還能想起五行術原理。但就是因為知道原理，所以，“我死也不會為你解開封印！”

焦墒表情幾番波動，聽到最後，居然怒極反笑，手臂一甩，烏黑的靈力把僵硬地趟在地上的謝禹南卷到半空，“生一的保護結界在放假時是最弱的，我的計劃裏原本只是劫持你過來，可是既然你的同學也來了……”靈力包裹着謝禹南從橋上伸到橋外，轉頭獰笑着看向七月，“你想她死嗎，嗯？”

“你……”謝禹南已經昏死過去，只要焦墒松開靈力她就會掉到江裏溺水而亡。

見七月猶豫，焦墒右手輕揮，烏藍的靈力倏地滑開——

“不！”七月大喊。

靈力險險纏住謝禹南的腳踝，她的身子被倒吊過來，頭上的辮子淺淺劃過水面。

七月确實讨厭謝家兩姐妹，但她從沒想過要她們死。雖然她沒想謝禹南死，但不代表焦墒也不會，他肯定做得出殺人這件事！

“既然不想她死，那就過來拔弓。”焦墒道，他此時渾身散發着烏藍色氣息，巨蟒般的烏藍靈力占據了聽雨橋滿滿的半邊空間。

七月看了眼懸在半空的謝禹南，又把目光轉向對面的焦墒。她手裏緊緊攥着槐樹弓，就像她繃緊的神經。對峙的空氣裏她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她不能解封，她也不能讓謝禹南白白送命！——

說時遲那時快，七月擡臂引弓，一支湖藍利箭如向焦墒射去。焦墒一驚，收起靈力回護身前，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白雲飄絮！”七月指着要掉下的謝禹南，用漂浮術把她控在空中，接着往湖中央一劃——落花江上建着那麽多座宿舍樓，她只要把謝禹南随便放到一個上就行！

焦墒的反應并不慢，見七月的舉措便知自己上當。他咒罵一聲，一個擡手就讓自己的靈力飛速飛過去纏住七月，一擡，七月就被舉到空中。

被舉到空中的七月也沒時間反抗，她極力穩住右手，沒辦法，謝禹南還沒放下來呢！

七月被焦墒制住，在空中上下來回被晃，嗙嗙兩聲，連撞兩根柱子，她撞得頭昏眼花，又一下，嗙——七月手一抖，只見謝禹南摔了下去，嘩啦一聲，好巧不巧，正好上半身摔趴在宿舍樓前的草地上，下半身在水裏。不等七月再多想看一眼，只覺腰被大力一扭——七月被掼到橋中央的封印前，嗙，臉幾乎抵上了銀白色弓！

“解、封、印！”

“我不！”

幾乎是說完話的下一秒，烏藍的靈力就如無數條長蛇纏住了七月全身。

七月頭暈腦脹、四肢被縛，但她還是極力和焦墒的靈力對抗。不行！她眼看着自己的手被擡起來，一寸一寸的接近銀白弓……七月心裏大喊着不行，然而她的手還是搭在了銀白弓上，在碰到銀白弓的那一刻，銀白弓霎時光華大盛，有五道靈力從銀白弓插在地上的縫隙裏湧出來，黃色、綠色、藍色、紅色、紫色，銀白弓就像堵住一個巨大能量的缺口，一旦松動，裏面的巨大能量便會沖出來！

烏藍的靈力制着她的手把銀白弓一寸寸拔起，一寸、兩寸、三寸……

“不——！”七月用盡全身力氣，她不能解封！不能解封！湖藍的靈力乍然從七月身體裏飛出，交纏對抗着烏藍。

“該死！”焦墒猛然撲向七月，雙目通紅，表情駭人。他狠狠抓住七月的手腕往上擡，而七月想壓住。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一股黑色靈力突然從弓臂插的地縫處沖出來——兩人幾乎是下意識地驚了一瞬！

那是一種極其邪惡的、充滿恐怖的靈力，七月的腦子裏瘋狂叫嚣起來，一種死亡環伺、瘋狂殺戮的感覺浸染了她全身，七月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恐怖且冰冷感覺，心髒緊緊縮起來。伴随着黑色靈力的不斷湧出，她僵硬得動彈不得。

“聖座，是聖座！”焦墒瘋狂地笑起來，“聖座，焦墒來了，焦墒來救您了！”焦墒面目幾乎瘋狂地緊握七月的手腕大力往上擡。

不、不、不，大腦裏的神經在瘋狂叫嚣，但是她卻眼看着銀白弓被一寸寸拔起，已經有三分之二出來了……

正當這時，一股氣勢龐大的靈力突然以漫天卷地之勢而來！

這股靈力與七月見識過的任何人都不同！它磅礴強大、灼熱銳利，只一下，七月和焦墒兩人都被掀離了原處，滾落在銀白弓後面。七月不幸，後腦梆一下撞在橋柱上。不能暈、不能暈，七月告訴自己，她強撐起身子向橋那邊望去，來者到底是誰？

七月的視線已經模糊，在一片朦胧中只看到橋那頭彙着一片金紅色的靈力，那靈力的顏色金光萬丈，奪目絢麗，如同黎明後的破曉，在那片金紅的光芒中，她看到一個高高的人影。這個人是誰，也要來解開封印嗎？

接着，她看到和她一同滾落在後面的焦墒吃力地站起來，勁風掃過，只見烏藍的靈力向對面沖去。只一瞬間，只見一片紅光大盛，七月下意識轉頭捂住眼睛。

聽雨橋在七月身下微微晃動，連橋下落花江的江水都反沸起來——一聲殘鳴般的呼嘯之聲劃破橋面，焦墒啪嗒一下臉朝下倒在地上。

七月死死抓着槐樹弓，後腦勺上一抽一抽的疼痛讓她咬緊了牙，空氣裏靜得仿佛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

啪嗒、啪嗒、啪嗒。

腳步聲向她一步一步走來，強大的靈力死死壓住了她，讓她擡不起頭。她能夠感到對方強大的靈力在她頭頂湧動，好像一把利劍懸在她的頭頂，立時就要向她襲來——

“住手！”

七月趴在原地，她不确定，她好像聽到了她們校長的聲音？

接着，那個焦急而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人似乎急忙蹲在了她身邊，“七月。”

七月死死握緊自己的弓，腦後的疼痛讓她視線越來越模糊，她朝着聲音地方向：“校長？”

“是我，七月。”

七月眼淚霎時就湧了出來，“校長，那個叫焦墒的、強迫我，我、我解開了封印……”

“七月，沒事了，都已經解決了。”七月感到校長扶住了自己。

解決了，那個金紅色靈力？七月轉過頭想努力看清擁有金紅色靈力的那人的臉，可是不想卻扯到了傷口，嘶地一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暈過去之前，她似乎聽到了幾個熟悉的聲音喊着她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将近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