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27

慘白的燈光自頭頂落下,在深夜中将一切照得太過虛幻。耳邊回蕩着風聲和門窗的吱呀聲,時不時有風灌進走廊,自背後襲來,但胸口枕着個人,竟也不覺得冷。段谕微低下頭,側臉抵在葉梓的頭頂。而彼時,後者就像是塊木板僵在他懷裏一動不動。

他表面依舊平靜淡然,胸膛卻似是藏着野獸般,撞籠咆哮着。

愣什麽?抱我啊,抱我!

半晌,腰間微癢,垂眸才知葉梓的雙手不知何時擡起,隔着一層襯衣架在半空中。

段谕盯着那雙僵硬的手,眉峰微挑。

你抱上我,總不能再抵賴了吧?

眼看着她的雙臂就要環住他的腰身,忽而聽得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不好……

下一秒,便見餘大哥握着鞭子出現在拐角處。

他忙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明顯一僵,卻也沒準備逃。

“醫院門口不讓俺停車……”

葉梓聞言一怔,忙推開他,轉回身,“我們現在就走。”

就差一點點!你妹,早不來晚不來……

段谕單手扶在門框上,握成拳一下下捶着。

聽到聲音,葉梓側眸看向他,“疼啊?”

“疼,疼得要命!”說罷,也不管她,徑直從她身側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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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腦勺沒長眼睛,自然不知他走後,葉梓癟了下嘴,嘴角隐隐噙着笑意。

牛拉車趕回村子,正值三更天。風已平息些許,彎月高懸,月光靜谧。

“我回去了。”段谕勾了下嘴角,轉身推開門。後背突然貼上一片溫熱,垂眸便看得腰間環着某人黑瘦的手。只是落下的手還未觸及,後背便又陷入冰涼。

“安慰我可補給你了,你早點睡,我去四哥那……”

“等下!”段谕猛地轉回身,雙眸緊盯着她,“你去哪?那人不是在陸也他們那?”

“是啊。”葉梓眨了眨眼睛,一臉懵逼,“但是四哥現在和他們住一起啊,你忘了?”

卧槽,忘了這碼事了……不過,陸也和彭鵬都在,量他也不會怎麽樣。

“健康作息,傷口才好得快。”葉梓把他推進屋子,嘴角微揚,“聽話。”

院子內空蕩蕩,只有她一個人,卻不知哪來的溫暖在胸口燃燒,一點也不覺得冷。

葉梓推開房門時,陸也和彭鵬已經窩在窗上睡去,四哥坐在椅子上盯着牆邊靠作着的人。

四哥聞聲看向她,“他沒事吧?”

“沒事。”葉梓搬了個凳子在四哥身邊坐下,“問出什麽了?”

“什麽都不肯說。”四哥暗自嘆了口氣。

“不肯說,是嗎?”葉梓瞪着那人,那人見是個幹瘦的女人,比之前還神氣了幾分,靠在牆邊一副滿

不在意的模樣。

葉梓突然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吓得男人猛地一抖。

陸也和彭鵬蹭的一下坐起身來,陸也揉了揉眼睛,驚訝地看向她,“學,學姐,你啥時候回來的?”

“剛剛。”葉梓起身走到男人身邊,歪頭靠在牆邊盯着他,臉上沒有表情,語氣冰冷,“陸也,用幹淨的塑料布把鋤頭整體包起來,包的時候切記,盡可能不要摩擦。彭鵬,你去工地把他刨的坑和有血跡有鋤頭痕跡的地,用相機照清晰帶回來。”

男人聞言有些慌了,扭動着坐直身子,“你,你們想幹嘛?”

葉梓自動濾過他的問題,嘴角隐有笑意,“家裏有孩子嗎?”

男人猶豫片刻,“有——”

“老人呢?”

“……”

“家裏兄弟幾個?”

男人看了看四哥,仰着頭瞪葉梓,“俺,俺憑啥告訴你!?”

“給你普及個知識哈。”葉梓抱着雙臂,歪頭看着他,“盜掘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根據刑法第328條第一款規定,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沒收財産。”

男人眼珠轉了轉,“你,你說的話,俺信不過……”

“那你信得過大刀哥?”葉梓幹淨利落地打斷他的話。

這一句話問得他措手不及,更來不及掩飾下意識表現出的慌亂。

“他是不是告訴你,随便挖個瓶瓶罐罐回去不會被發現,還可以賣大價錢?”

男人狠狠怔住。

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葉梓瞪大雙眸,“賣了的錢,你們怎麽分?”“六四?”

“七三?還是八二?”葉梓眸光微斂,“都不是,或許他只是給你一點錢,讓你去挖,挖出來的東西值多少錢,你知道嗎?”

男人雙眸空洞至極,“這,這麽說……”

“被抓到坐牢的人是你,沒抓到得錢的是他,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炮灰。”葉梓最後幾個字她一字一頓地說着,随後重重嘆了口氣,“我希望你有很多兄弟姐妹,你走後,不至于把所有負擔丢給你妻子。”

男人雙眼微紅,滿臉的褶子皺在一起,“俺,俺真是……”

“後悔的話就免了,耽誤時間,也容易讓他們生疑。你既然沒破壞什麽,我可以放你一馬。前提是,把你知道的都交代了。”

男人聲音有些顫抖,“真的?”

葉梓點了點頭,“當然。”

隐隐有開門聲傳入耳畔,段谕眉心微蹙,不耐地翻了個身。眼睛剛睜開條縫,便看得有人端着一個鐵盆進來,放在桌子上。随後緩緩走到床頭……

心頭微暖,段谕一把抓住那人手腕,稍一用力……居然沒拽動。

怎麽……這麽重了?

猛地睜開雙眼,便見彭鵬一臉懵逼地看着他,他忙松開手,默默向床內挪了挪。

“怎麽是你?!”

“也子跟學姐走了,四哥在工地呢,只能是我啊。”彭鵬轉身走向桌子前,掀開蓋子,用湯匙往小碗裏盛湯,“不過學姐說了,你有傷在身,讓我一定要喂到嘴才行。”

“哎!這就不必了!”段谕坐起身,朝走過來的彭鵬舉起掌心,“我自己來,學姐那邊我給你解釋。”

“那行。”彭鵬把碗塞給他,“你自己喝吧,我去工地。”

腦海突然閃過一道光。

“等下!”段谕緊盯着他雙眼,眸光微斂,“你剛剛說也子跟學姐走了,他們去哪了?”

彭鵬茫然地搖了搖頭。

彼時剛過七點,當地文物局門口已經圍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大多衣衫不整,吊着旱煙,席地而坐,好不自在。女人老人便拄着手中的工具靠着聊天,孩子三五成群耍着。

牛拉車行駛在路上,都沒人正眼瞧下他們。倒是停下時,抓了不少目光。

“到了。”

葉梓早換了身碎花舊衣,紮了兩根麻花辮,本就曬得發紅的皮膚走在人群中也不會引人注意。

她拍了拍同樣舊衣裝扮的陸也的肩膀,先跳下木板車,在一群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朝文物局走近。才剛走到人群中央,便被一群男人圍住。

“你哪個村子的?”

葉梓怯怯地指了指遠處的山頭,“他們去年挖了俺家的地,我聽說挖出不少好東西,還沒給俺家錢呢。”

靠坐在門口的男人摘下扣在腦袋上的帽子,剃光的頭,額角處有一道三四厘米很深的疤,“去年?”

葉梓點了點頭。

男人起身走過來,繞着葉梓走了一圈,眉頭緊鎖,“你叫啥?”

“吳,吳蘭花。”葉梓默默吞了下口水,微低着頭不敢看他。

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陸也,“那他呢?”

“他,他是俺男人。”葉梓雙腿直發抖,默默退了幾步,“俺改天再來要。”

轉身正要走,卻被男人叫住。

“別啊,大家都是來要錢的,搭個夥,也好辦,坐下吧。”男人瞥了眼旁邊的空地。

“哎。”

葉梓扯住陸也的衣袖跟在他身後,走到那處盤腿坐下。那男人就在她身邊坐下來,從口袋裏掏出根旱煙遞給陸也,陸也忙搖頭。

男人一臉嫌棄,“大老爺們兒,連旱煙都抽不了?”

“就是!蘭花,要不,你跟俺得了?”站在男人身邊的胖子笑得很大聲。

男人轉回頭狠狠瞪了胖子一眼,胖子忙收住嘴。

“山頭老吳家可是咱們的榜樣,她爹就因為這件事死的,趕緊給人家道歉!”

“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胖子點頭哈腰地說道。

葉梓瞥了眼胖子,拽緊陸也的衣服,眼底一紅,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大哥是明白人,俺爹死的時候,俺還在外地打工,都沒見着最後一面。”

“就這幫王八羔子,占了咱們的地還不給錢!”男人指着文物局門罵道,拍了拍胸口,“妹子,別怕!哥罩着你!”

“诶?”葉梓盯着男人頭頂的疤,眸光微斂,“哥,俺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胖子下巴差點仰到天上,“嗨,我們周大國周哥你都不認識?”

“早就聽過周哥,今天終于見到了。”葉梓垂下眸,嘴角隐有笑意。

周大國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冷哼一聲,看向陸也,“你男人是個啞巴?屁都不放一個。”

陸也不懂當地話,見他看向自己,不免渾身一僵,額頭隐隐滲出汗來。

葉梓握緊陸也的衣袖,看向周大國,“周哥……”

不遠處傳來剎車聲,一群人循着聲音望去,便看得一輛黑色轎車在路邊停下來。後車門一開,走下來個五十幾歲戴眼鏡頭發花白的男人。

周大國瞥了眼胖子。

“局長來了,開工。”胖子拍了拍手,慵懶地說着。

短短數秒,所有人便都糊了上去,擠得王局長站不穩腳。

王局長大手一揮,“哎呀!都說多少遍了,你們那塊地不是我征得,我們給不起錢!要找你找挖地的去!”

葉梓聞言身子驟然僵住,明明擡眸便能看見陽光,內裏卻似是冰封住般有寒冷蔓延開來。才剛站起身,便見王局長目光鎖定在陸也身上,擡手指向他,“就是他!就是他們挖的你們家地!”

一瞬間,所有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周大國微低着頭,雙眸卻緊盯着葉梓,嘴角笑意未明,一步步

朝他們走來。

“你們可都聽到了,這不是我周大國找你們麻煩,是局長讓的。”

陸也下意識後退一步,“學姐,現在怎麽辦?”

“大庭廣衆之下,他們不敢怎麽樣。打電話給四哥,他就在附近。”葉梓微偏過頭小聲說着。手心隐隐滲出冷汗,她握緊拳頭,指腹揉搓着汗漬,風過吹幹,越發冰涼。

眼看着周大國越走越近,身後握着工具的人也都跟着走來。葉梓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便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還未等回頭看,肩膀一沉。

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王局長這話說得可真硬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天停氣,已凍成狗/(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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