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臆想錯
鶴發老人是邊羅村的村長,姓苗,他便是苗寡婦夫家那僅有的兩家親戚之中的一家。
苗寡婦之死雖令苗村長十分難過,但他更在乎邊羅村的平安寧靜,于是但凡進入過苗寡婦家的人,無論誰都得讓他老人家帶人給潑得一身尿騷味。
區別只在于自願與非自願,氣惱與不氣惱。
陰十七就屬于非自願與氣惱者,可她發作不得。
讓她對着一個一心自以為是為她好的鶴發老人兇氣巴巴的,她做不到。
深深呼吸了幾個來回之後,努力将火燒得旺旺卻又無可奈何的火氣給壓了又壓之後,陰十七力鎮淡定地問道:
“苗村長,請問哪裏可以清洗一下?”
回苗寡婦家倒是可以清洗,至少她在院子裏菜地邊上就有看到一缸的清水,想來是苗寡婦生前便打來供澆菜地用的。
可她不想才回頭去清洗幹淨,一踏出苗寡婦家門又被潑得一身的尿騷味。
如此惡性循環,想想便令她渾身發寒,天知道她最讨厭這些難聞的味道了!
苗村長讓兩個成年男子收起銅盆各自歸家去,他則帶着陰十七回到他的家。
陰十七在苗村長家的淨房裏脫下衙服,又脫了也沾到尿騷味的中衣,便就着苗村長兒子給她提來的一木桶水清洗起來。
來回洗刷了幾遍,總算讓衙服與中衣去掉了那股刺鼻難聞的尿騷味。
苗村長還說這是童子尿,并不難聞,可她怎麽老覺得一股濃重的尿騷味直竄入她的鼻息呢?
大概五感太發達有時也是件錯事,比如此情此景。
淨房就在院子裏,她一出淨房,便見到苗村長一派仙風道骨的坐在院子裏石桌旁,悠哉優哉地泡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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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桌不似平常的圓形,而是一個很奇特的扇形。
苗村長坐在原本是扇柄的縷空處,陰十七走近石桌坐在苗村長的對面:
“苗村長好興致!”
茶具不是什麽好瓷制成的茶具,但十分精細別致,似是紀念品般異于平常,她直盯着瞧,有些移不開眼。
苗村長有所察覺,又瞧出陰十七眼中的贊賞,他微笑着給陰十七解釋:
“這是老夫年輕時自已燒的茶具,這茶壺、茶杯上的圖案還是老夫親手所繪,做好了形狀、繪好了圖案,老夫便自已給燒一整套出來了,一用便用到如今,想想都有十數年了!”
陰十七輕哦了聲,幹脆拎起一個茶杯起來細瞧了瞧。
白瓷底的茶杯上繪制着一個人,那個人臉還黑黑的,頭戴金冠,身穿金衣,右手上還捧着一根玉如意,神色和藹,親切地微笑着。
若非與苗村長穿着完全不一樣,那神态倒是與此刻的苗村長慈眉善目一般模樣。
陰十七指着茶杯上繪制的人像圖案問:“苗村長,這是誰呀?財神爺?”
問完一想,她覺得也不對,財神爺臉不黑啊。
苗村長似是有些意外:“差爺不認得?”
陰十七搖了搖首,呵呵笑了兩聲:
“苗村長,我不過是一名小小的快手,苗村長就另一口一個差爺了,叫我十七吧!”
苗村長也爽快:“那行!十七也總叫我村長村長的,老夫的年歲都足以當你的祖父了,老夫托大,十七若不嫌棄便喚老夫一聲爺爺吧。”
她當下甜甜地喚了一聲爺爺,喚得苗村長眉開眼笑,直道正好他缺一個孫兒,這下可圓夢了。
她才知道苗村長就一個兒子,就是那個給她提了一桶水之後便不見蹤影的中年男子,叫苗貴,苗村長的獨子。
苗貴的妻子早年在生閨女的時候傷了身子,自此不孕。
苗村長與苗貴皆是實在人,雖香火觀念極重,但苗貴妻子賢惠勤勞,自過門是家裏勞作的一把手,并無過錯,雖犯了七出之條的無子,但苗貴卻不嫌棄,即不肯休妻也不肯納妾。
這苗村長家底在邊羅村裏是數得上數的,但真要給苗貴再納一房妾卻真真無法負荷,何況苗貴夫妻感情甚好,苗村長也只好歇了有個孫兒的心思。
多年過去,三年前苗貴的妻子因病逝去,只留下一個孫女苗苗。
如今苗苗已然出嫁,家裏只留下苗村長這位老人與苗貴這個中年男子父子倆相依為命。
也不知自何時起,苗貴變得沉默寡言,直進直出,甚少言語。
莫問陰十七這樣的客人,就是苗村長這個親父,他也甚少開口說話,每日正正經經那麽兩句也就完了。
比如“父親,吃飯了”,又比如“父親,晚了歇了吧”等日常一兩句。
苗村長一通氣說完,陰十七忙倒了杯茶遞給他潤潤喉,更是順順氣。
她瞧得出來,苗村長對苗貴這個兒子是即心疼又無可奈何,其中還有些微的埋怨。
至于埋怨什麽,她想大概是埋怨苗貴在妻子亡故之後,執意不肯再娶,未能給苗家留下一點香火之故吧。
說了大半天,引出了苗村長的一堆家事,但茶杯上的人像卻還未說到,陰十七不禁又笑着重問道:
“苗爺爺,你還沒說說這人像到底是誰呢?”
苗村長擱下喝盡茶水的茶杯,興致已不如初時的高,淡淡道:
“那是竈王爺。”
竈王爺?
這人像她雖不認得,但大名鼎鼎的竈王爺,她還是知道的。
苗村長會将竈王爺的像繪制在茶杯及茶壺上,與其他百姓一般,也是為了取個驅禍迎福的吉利,竈王爺是掌人間竈火的,自然也包含了祈求頓頓溫飽之意。
繞了許多不相幹的題外話,敘家常拉攏感情也拉攏得差不多了,陰十七開始言歸正傳:
“苗爺爺,你即是苗寡婦夫家僅有的兩家親戚之中的一家,那麽你定然是對苗寡婦家的情況知之甚詳的吧?”
苗村長看了陰十七一眼,點頭道:
“自見你從她家裏出來,又是一身的衙服,我便知你是沖着她被殺害的事情來的……”
原本以為寡婦家門前是非多,何況苗寡婦還是新寡,年歲尚不到二十,沒了夫君的苗寡婦定然會被不少不懷好意的男子惦記,特別是那些年歲大了又因着家貧娶不上妻子的莊稼漢。
然苗村長接下來所說的話,卻推翻了陰十七自已心中臆想的所有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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