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無極镖局 (1)
無極镖局在江湖享受盛譽,多年來走镖從未出過差錯,凡是貴重物品皆由無極
镖局複雜運送,皇家亦不例外。
這一次,無極镖局主人崔涵便收到了來自京城的一封密信,拜托他的正是
當朝天子。
在歆朝,似乎每個人和江湖都有一定的關系,或者,每個人原本就身在江
湖之中。
此次的貴重物品是要運往齊國陽明親王府中的。
此物其實是歆朝國君要秘密轉交給齊國君王的,為不引起過多人的注意
,需由陽明親王轉交。
镖局的行走路線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且派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因而路途
之中并沒有出現差錯。
可是在物品抵達親王府的三天後的晚上卻出現了意外,遭到了破壞,好在
發現得及時,但免不了一場惡戰,在為惡者的真面目被揭開的一瞬,最吃驚的
便是陽明親王。
破壞者竟是他的親妹妹——藍櫻郡主!
郡主跟随姑姑長公主殿下居住在永明島多年,今日為何會在此處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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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永遠是那樣的令人心痛,郡主的出現是為了破壞機密,挑撥兩國之
間的關系,只為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因為她愛而不得的男子,是弩國人。
陽明親王舉着利劍規勸妹妹回頭是岸,卻不成料想,她竟然微笑着撞向
了那把利劍,含笑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她早已被灌輸了深深地叛國思想,她的腦海中只有她愛的男子和男子的
故國。
陽明親王縱然再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叛國,也絕不想她以死謝罪,在法
度面前,情感還是占着上風的。
那一刻陽明親王才知道妹妹深愛的男子正是倒在了崔顏卿的劍下。
崔顏卿正是陽明親王當年一見傾心的女子,今日再見,他以為是為續未
了結的緣分,可是染上了親人血的愛情,終是無法善終。
崔顏卿離開齊國的前一夜,和陽明親王有了夫妻之實,只願那一夜永遠
留在二人的記憶之中。
一年後,一個襁褓中的嬰兒送到了陽明親王的府中,陽明知道,那是自
己和崔素卿的骨肉。
自此,二人再未相見。
齊國國君未免陽明過度自責,便下令誰也不許再提起這件事。
金逸晟在衆人的關愛中長大成人,可他卻一直牽挂着自己的親生母親,
可看着父親成天憂思重重的模樣,金逸晟不敢去問,他也害怕自己會受到傷
害。
然而這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真相終是迎來了被揭曉的那一日。
那扇門打開的一瞬,那裏早已站着一個一襲白衣的男子,看面相已然是
人到中年了。
“你該喚我一聲舅舅。”男子低沉的嗓音,唇角漾着淡淡的笑意。
他便是崔涵的長子——崔顏真。
他的父親崔涵和妹妹崔顏卿早已過世,至于先前聽到的呼喚,是擅長模
仿人聲的仆人發出的,讓金逸晟本能地認為那是來自母親的呼喚。
看到金逸晟的反應,是出自無防備的本能,崔顏真似是在一瞬之間放下
了原本的殺意,果然,血緣是斬不斷的。
倘若能夠斬斷,這幾年自己也不會送那些東西給這位多年來未曾相見的
外甥了。
金逸晟呆立在原地,他的腦海中什麽也沒有閃過,他甚至不知此刻該前
進還是該後退。
關于當年無極镖局和陽明親王之間的故事,都是由金逸晟的這位舅舅告
訴他的,那一刻,他知道了,自己的猜想是準确的,橫在父親母親之間的,
是過不去的心結,是解不開的血債,可是他們除了折磨自己之外,不知如何
救贖。
這世間竟當真有這樣的感情,即使多年不再相見,仍舊将對方放在心底
。
聽了父母之間的故事,金逸晟不知道他們遇見彼此,究竟是幸運還是悲
哀。
當年在歆國的偶遇,她便成為他心頭無法抹去的身影,再次相逢,他确
認她在自己的心底住了很久,直至揮手永別,他也沒有将其從心中抹去的念
頭。
她一向冷靜自律,可他的出現,偏偏成了她人生中的意外,直到許多年
後,她也未能親口告訴他,她對他,其實也是從未遺忘。
淩薇看見金逸晟陷入深深的沉默,她知道那一刻的他已經受到了深深的
傷害,可這傷害是無法避免的,每個人都有知曉自己身世的權利。
淩薇不由自主拉住了李清讓的手,那一刻,她本能地還是像躲在他的身
後,看着金逸晟神傷的模樣,淩薇的心間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淡淡的哀傷。
那扇門背後是一個極大的地宮,當年崔涵想到的辦法便是在原來的建築
下面建造一個秘密的底下宮殿。
崔顏卿抑郁而終,崔涵痛失愛女,想起當年自己為家族準備的退路,便
決定實施。
江湖人士許久未曾聽聞關于無極镖局的消息,才想着要去一探究竟,為
首的便是崔涵的摯友,盜墓世家的傳人,他的消息是足夠令衆人信服的,無
極镖局自此消失在了江湖的傳說之中。
物極必衰的道理亘古不變,不管是大環境選擇的結果,亦或是當事人自
己抉擇的結果,原本存在的消失了,新生的才能發展和立足。
風行镖局便是在巨頭無極镖局退出舞臺後才正式蓬勃而發,逐漸占據了
行業的重要地位,魄心才會選擇每年由他們幫自己運送武器圖樣。
他們因為魄心而增添了幾分神秘之色,因而有了更多慕名而來的雇主。
冥冥之中,似是将原本沒有關聯的人們全部扯在了一起。
這個地宮燭火通明,似是習慣了行走在陽光之下,崔涵不願意成日生活
在陰暗之中,這裏的通風機關設置的十分巧妙,因而不會成為暴露他們的關
鍵點,加以之前便散布出去喪命多人的消息,一般人是不會來了,就算來了
,也會被迷幻之景吓得退卻。
跟随着崔言真走進地宮,身後的門緩緩得關上了,好像隔絕出了兩個世
界一般。
先是一個巨大的主殿,然後是排布在各個方位的房間。
因為這裏的主人只剩崔顏真一人,因而他的房間相對更氣派些,且在一
個相對僻靜的角落,他時常将自己關閉在那裏,拿着從北境買來的消息看了
又看,偶爾會将裝着父親和崔顏卿遺物的盒子拿出來,睹物思人。
他是個看上去淡然的男子,這樣的性格讓人覺得他好像什麽樣的痛都能
承受,他其實只是習慣了寬慰自己。
他同金逸晟的父親陽明不同,陽明是在經歷了極大的痛苦之後,才變得
寡語沉靜,而崔顏真則是自幼便是這樣的性子。
他似乎也從不會去質疑旁人的決定,覺得随心随性便好,他年少時便看
過父親的這張圖紙,父親雖然沒說這張圖紙的用途,可我卻隐約感覺到它的
不普通。
直到崔顏卿懷着身孕回來,崔顏真便預感到一場悲劇的開始,他後悔自
己當時并沒有嘗試去阻止,直到感覺到崔顏卿的性情愈發沉郁時,已經為時
過晚。
崔顏卿去世後,大約過了一年,父親也去世了,因為镖局已經隐退,因
而只是舉行了簡單的葬禮。
這麽多年過去了,崔顏真似是将往事記得愈發清楚,直到大夫告訴他他
的病情已經嚴重到不能治愈的地步時,他似乎更加想念這個從未謀面的外甥
。可他卻并不能說出這個想法,他有些擔心自己在看見那張和陽明相像度極
高的面龐,還能否保持那份淡然。因而選擇了送一份特殊的禮物,在每年的
那個日子。
他從未忘記過那個日子,金逸晟的生辰。
前年送的是一把折扇,去年送的是一柄寶劍,今年送的是一壺好酒,這
都是崔顏卿的遺物,每一件都極具意義。
那是當年崔顏卿還是個無憂少女時的物件,扇面上的山水是她自己繪制
的,師傅說倘若不是說繪者是誰,當真以為是出自哪個公子的手筆,可見那
時的崔顏卿心中還是只有滿懷的江湖之氣的,那把寶劍,是她打贏了西域第
一劍客徒弟得來的戰利品,那壺酒是她親手埋在桂樹下,和幼時好友相約十
年後挖出來一飲而盡的。
彼時的她,心中無牽無挂,遇見了那人之後,便慢慢忘卻了江湖,心中
只有一人而已,這樣的代價,未免太大了,倘若為了一人丢棄了自己全部的
追尋,這樣的緣分,便是孽緣吧?
它未能令你成長,反而令你憂思成疾,最終搭上了自己的靈魂。
這樣的道理,世人皆明,奈何誰也未能躲得過。
借用裴老先生的話來說,“這世間,最難渡的,情劫而已。”
金逸晟現在再回想起那壺酒的滋味,心中生出幾分酸楚,卻也慶幸,自
己是在還未知曉真相前喝下的。
四人坐在木質的幾案前,翻看着那木匣內的物件,各懷感悟,不盡相同
,卻皆不是歡愉的。
☆、68.“乞丐”小姐
那棵桂樹下埋下的是一壇相同的酒。
“一起喝了吧,有些東西, 不該再留着了。”崔顏真唇邊淺淺笑意, 卻顯
得有幾分苦澀。
四人各坐方桌的一邊, 端着玉質的酒盞,杯盞相碰,一飲而盡,不知為
何, 這杯酒入喉的一瞬,金逸晟心頭一酸,慶幸自己是正在仰頭,終是将眼
淚收了回去。
他知道, 此次既是自己同舅舅的初見, 亦是此生的最後一次見面。
淩薇見金逸晟頭也不回地向前走着,步伐已然輕盈,眼角眉梢看不出什
麽傷感,可看那背影卻不由覺得傷感, 狐貍公子終是放不下自己“潇灑”的性
格。
李清讓如今這個模樣自是不能回京城的,此番回去, 要背負的是輔佐少
主的擔子,此番意外倒是探清了李呈的心思。
他已将淩薇以他的口吻寫的折子抄寫了一遍, 算是向京城報了平安,此
刻, 他不暴露自己失去遺忘記憶之事才是萬全之策, 奏折中透露了李清讓受
了傷的消息, 原本陪同他來的官員已經暗查完畢,準備回京,為了不讓旁人
起疑,李清讓佯作卧病在床的模樣,一衆官員皆看得真切,他們的話便可以
作為“證詞”,想來那位少年天子是可以放心了。
果然,加急傳回的批示上寫着:恩準李清讓養好傷病後再返京。
淩薇不用聽說也知道,官員們看着李清讓尤為虛弱的模樣,自是懷疑他
的身體是否還如從前那般結實,不免添油加醋向君主禀報的,如此倒也好,
省去了過分“韬光養晦”的麻煩。
李呈知道此番李清讓的意外失聯是無意間扯進了一場江湖人的糾葛,在
君主面前替其說了些寬慰之辭,再者說此番暗訪的計劃本就是出自他之手,
難免愧疚,當年李衍活着的時候,他沒有觊觎那個高位,如今,自然更不會
去奪一個孩子的江山,當年最受其父看重的皇子,如今受衆人懷疑其狼子野
心的王爺,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綠璇的離去,令其心底原本的一絲暖意也一并消散,如今他要做的便是
擔負起一個輔政者的全部責任,當有朝一日他可以完全獨當一面之時,他大
概又會像那些年一樣,游歷四方,那是他的夢想,他亦是這麽活的。
趁着這個功夫,李清讓同淩薇便拜別裴老先生,跟着金逸晟去了齊國,
那裏,他們不再是歆國的王爺和王妃,而只是金逸晟的朋友。
金逸晟回到齊國之後,便打算一心經營醉蘭坊,不再過問任何皇家事務
,只想做一個閑散王爺,雖只能隐在暗處統籌,卻也覺得惬意。
李清讓淩薇便住在坊內,如今酒坊已經擴大了不少,還有供貴賓居住的
客房,裝修典雅古樸,價格自然不菲。
這一日,三人正坐在廂房內,淩薇在認真研究老神仙給出的治療李清讓
的藥方,李清讓和金逸晟則在下着棋,只聽得門口一陣叫嚷聲。
“誰?”金逸晟倒也不惱,雙眸繼續盯着棋盤。
“公子,一位姑娘說她要見您。”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竟能找到這裏,也是不容易。”金逸晟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這個設
置極為隐秘的廂房被發現了。
“你是聽來者是個姑娘,才準許她進來的吧?”淩薇笑言。
“那我還應該再問一句。”金逸晟将棋子落下。
“哦?”淩薇輕回了句。
“是否傾國傾城。”李清讓淡淡地接了這一句。
“知我者,魄心也。”金逸晟笑了,依舊笑得沒心沒肺。
“哎,男人呀。”淩薇聞言,搖頭笑了,腦海中閃現那一日金逸晟見到肴
佳人時自己的玩笑。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況還是男人。
門緩緩開了,走進來的是個透着靈氣的女子,眼眸甚是明亮,輕輕抿嘴
,臉頰上若隐若現的梨渦,看得出是個美人。
她邁向此處的第一步,淩薇便知道這個小丫頭的身手不賴,步伐輕盈且
有章法。
“誰是這裏的主人?!”清涼的聲音,似是一只清脆啼叫的黃鹂鳥。
“姑娘,我們只是這裏的客人。”金逸晟并未擡眸去看她。
“這個我管不着,我只認得你身上挂着的那塊玉佩。”姑娘擡手指向金逸
晟腰間的挂飾。
“啊,你說的是這個啊。這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金逸晟終于緩緩
擡眸,看向姑娘。
姑娘這才看清金逸晟的正臉,如畫的眉眼,一雙桃花眼尤為攝人心魄。
金逸晟唇角淡淡的笑意,有些魅惑,卻又溫柔,看不出他的內心變化,
只像個大哥哥一般,耐心地看着對方。
“那他人呢?”姑娘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早已不知去向了。”金逸晟起身,向姑娘身邊走去。
姑娘有些緊張,在金逸晟向他靠近的時候,她想向後退,卻終是故作鎮
定地在原地站穩了。
金逸晟眉眼的笑意,令旁人看了都覺得似是吹拂起了溫柔的春風,卻在
姑娘已經低眸的瞬間,與她擦肩而過。
原來,金逸晟是去開門的。
“倘若有了他的消息,會告知姑娘的,姑娘還是先回吧。”
“你知道該去何處尋我?”姑娘并不将這個“逐客令”放在心上,反而問得
認真。
金逸晟微怔,淩薇覺察到他這個細微的變化,不禁笑了。
“那......”
“算了,我來找你吧。”姑娘沒等金逸晟回答,便幹脆地轉身走了。
不按套路出牌的姑娘,淩薇心中感嘆,從來都是引得姑娘們無所适從的
金逸晟,今日竟也被一個小姑娘将了一軍。
“我真想拍手稱快。”淩薇直言不諱。
李清讓微微點頭,以示贊同。
金逸晟望着腳步匆忙的背影,無奈苦笑,姑娘似乎總是這般風風火火。
“似風似火的女子。”金逸晟輕嘆。
“其實你應該感覺得出,她的身手是不錯的,可是我卻并未瞧出她是哪門
哪派的武功。”淩薇知道以金逸晟的資質,自己能看出的,他一定也看出來了
。
“我倒是看出來了,可那個門派早已不收徒弟了,看着這丫頭的年齡,如
何也想不通啊。”金逸晟低聲嘟囔着。
“喂,狐貍少爺,你撒謊了吧?”顯然,這才是淩薇真正好奇的,那個玉
佩,先前金逸晟告訴過她,是他自己的沒錯,可剛才,為何說是旁人送的?
金逸晟沖淩薇和李清讓挑了挑眉,不再說話。
淩薇這會兒反而猜不透金逸晟的心思了。
“你是嫌喜歡你的人太多了嗎?多一個似乎也不多。”淩薇反嗆他。
“為了年少時的一面之緣,找尋了這麽多年,這樣的深情,你覺得以我如
此不踏實的性子,擔負得起嗎?”金逸晟說這句話時語氣有幾分玩笑,可神情
卻是認真的。
淩薇瞧了,不忍繼續打趣他,因為她知道,金逸晟雖然外表和性格看上
去極不靠譜,可是內心卻是個十分看重情義之人,他在害怕,害怕傷了這個
執着善良的姑娘。
誰也不曾料想,夥計說那個姑娘竟然住進了坊裏。
淩薇和李清讓吃驚地看向金逸晟,想看他的反應。
“這個我阻止不了,你知道的,作為酒坊的主人,我不能将客人趕出去。
”金逸晟說得雲淡風輕。
淩薇剛想開口,金逸晟又說了“不過,她不走,我可以選擇住回府上去。
”
“他做不到。”李清讓低聲道。
“為何?狐貍少爺見過的比那個姑娘漂亮的女子,數不勝數。”淩薇低聲
追問。
“時間會告訴你的。”李清讓說了個含糊的答案,他擔心傷到淩薇。
金逸晟與她相識亦是在年少,卻令其一直惦念,如今,這姑娘亦是如此
,金逸晟看大她,就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知道姑娘會因為自己的不好
受而難過,因而,會逐漸慈悲起來。
這便是人心。
李清讓還未告訴淩薇的一點是,他逐漸能記起許多先前的事情,奈何只
是片段,他想待自己完全恢複了,好給對方一個驚喜。
金逸晟坐回原先坐着的地方,示意李清讓繼續和他對弈。
二人恢複方才模樣,竟似什麽人也沒來過一樣,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淩薇也只好繼續研究藥方,她看着金逸晟目不轉睛地盯着棋盤,看似全
神貫注,其實,他這樣的神情才反而是分了心。
他平日裏下棋,神情是極放松的,看着棋盤,卻也會時不時地擡眸看向
對手,似是在刻意幹擾,可現在的他,竟連一次眼皮也沒擡過。
金逸晟腦海中閃現那一年在書坊門口看到的“小乞丐”,臉上有煤灰的痕
跡,像只花貓,卻笑得極好看,沒有哪一個乞丐能做到像她那樣滿臉幸福,
那一刻,金逸晟便知道她是佯作乞丐的,他只當她是個和爹娘賭氣離家出走
的丫頭。
是的,他一眼便看出她是女扮男裝,卻終是沒有戳穿。
☆、69.逸晟僞裝
“喂,怎麽在這兒睡着了, 真是晦氣。”書坊的老板瞧見一個臉上帶着煤灰印
的小乞丐靠着門欄睡着了, 一臉嫌棄的神情。
金逸晟正在書坊內翻看着近來京城流行的書籍。
“少爺, 我們得早些回去了, 眼看着便要變天了。”仆人催促着。
“把剩下的幾頁看完, 便回去。”少年眉眼如畫,不冷不熱的語氣,聽不
出是什麽情緒,卻也沒有絲毫的攻擊意味。
聽到老板的罵聲,輕輕地瞥了一眼。
“好生小氣的老板, 不對,還很虛僞,下午對着那個穿戴華貴的公子便是
和顏悅色的。”
好生伶俐的口齒,金逸晟不禁多看了一眼小乞丐。
“你......你......”老板原本就有些結巴, 尤其是詞窮的時候,他鄙夷
地抽動着唇角, 想着你一個小叫花子神奇什麽, 礙于金逸晟并未說出口。
一個人的氣質是掩不住的,雖是穿了一身乞丐的衣服, 面龐上也被抹上
了煤灰印記,卻難掩其發自內心的自信。
金逸晟尋摸這姑娘估計是沒有去真正觀察過街上跑着的小乞丐, 他們都
是極為怯懦的, 時刻擔心着有心懷惡意之人對着他們啐口水。
這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 沒有人能改變, 金逸晟想到這裏,不禁苦笑,
心上卻是疼的,倘若不是父親是陽明親王,自己私生子的身份,足夠被天下
人另眼相待了吧?
小乞丐擡手指了指金逸晟,“你是礙于他才沒有将你心中難聽的話說出口
吧?”
金逸晟覺得眼前的姑娘甚是可愛,沒錯,雖然她極力想讓見到她的人認
為他是男兒身,卻還是被自己一眼看穿了,因為特殊的身世,心思敏感細膩
,卻佯作強大到什麽都不在乎的模樣。
老板被她這麽一說,更是不知該說什麽了。
“起風了,還是另尋一個好去處吧。”金逸晟說着,将一本自己甚是喜愛
的書籍遞給仆人。
仆人将其轉交給小乞丐。
小乞丐微怔,擡手,伸向書籍,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在手裏。
金逸晟不知當年自己的一個舉動,竟令這個丫頭記了這麽久,他不知道
姑娘記住了挂在他腰間的那個玉佩。
“主人,秀心小姐他們喚您過去。”
管家的聲音打斷了金逸晟的思緒,他終究還是來了酒坊,說是來查看賬
本,可淩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令其心虛。
他在府中聽聞仆人說起這幾日酒坊發生有意思的事情,那個小丫頭竟然
勇敢地走上臺子,代替意外出現狀況的舞姬演完了接下來的劇情,臺下觀衆
叫好連連,這幾日,她皆會以玩票的形式登臺。
“小主人啊,您不知道,那位姑娘的公子扮相着實英氣。”
仆人一直在金逸晟耳邊唠叨,叨得他心煩意亂。
他哪裏知道,這番轉述之語便是淩薇特意要仆人轉告的。
這位仆人是特殊情況用意互通消息的可靠之人。
金逸晟終是按耐不住,找了個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借口去了酒坊。
“狐貍少爺,你來看看我最新撰寫的歌舞劇,您可還瞧得上眼?”淩薇将
一沓信箋扔在幾案上。
“又是将你二人的故事進行了改編?”金逸晟打趣。
“我怎會每次都私心如此之重?看看才知道啊。”淩薇挑了挑眉。
金逸晟将信将疑地将眼前的信箋拿起,修長的手指,指節分明。
信箋上記敘的還是一個神話故事:
從此有一個花妖,它修煉了百年才能聽得懂人類的話語。
它十分美豔,凡是見過它的人都想将其折下來帶回家中,人們當然不會
知道他們看到的只是小妖的虛體,而非本體。
直到有一日,一個少年路過它,愛憐地瞧了它幾眼,他的眼眸那樣溫柔
,令小妖心神蕩漾,少年轉身離去,令其覺得失落,不一會兒,少年又回來
了,拿來了一壺水,小心翼翼地澆在了小妖的身上。
喜花之人,會想要将其占為己有;愛花之人,會希望它開得更絢爛。
“不行,這個我......”金逸晟将信箋拍在幾案之上。
“不同意?”淩薇話語尾音上揚,明顯透着看穿了什麽的竊喜。
“對。”金逸晟努力讓自己的目光敢和淩薇的相對。
李清讓笑了,平日不愛笑之人此刻竟然笑了,令金逸晟更加慌亂。
說實話,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心生心虛之意。
李清讓很清楚金逸晟的心思,目前金逸晟對那個姑娘絕非愛慕之意,可
她有別于旁人的舉動,令金逸晟十分欣賞。
要知道,許多愛慕都是源自欣賞和敬佩,金逸晟是個聰明人,他自然能
夠意識到內心的變化,他覺得不安,他以為只有面對淩薇時才會有好奇和期
待。
“你再考慮一下吧,樓下的表演開始了,不一起去看看嗎?”淩薇有意寫
了這個故事,逗金逸晟為樂倒是次要,倘若這位老友能夠尋到自己的緣分,
那才是最大的樂事。
“一看有何不可?”金逸晟挑眉道,一臉毫不在乎,淩薇瞧見他這個樣子
,看着李清讓,相視一笑。
李清讓只是微微挑眉,淺笑不語。
樓下早已人頭攢動,可見酒坊歌舞劇在百姓中的影響力。
三人站在二樓隐蔽處的看臺上,金逸晟站在最邊上。
他一眼便瞧見了臺子中央一襲男裝的姑娘。
白衣折扇,玉冠束發,原本可愛伶俐的模樣,此刻竟透着前所未有的英
氣,眼眸竟透着幾分戲谑,全然符合劇情設置中的主人公,還多了幾分靈氣
。
淩薇時不時看向金逸晟,想笑卻終是忍住了。
金逸晟餘光瞥見淩薇的神情,佯作渾然不知,淡然地看向樓下,心底裏
的想法,他掩飾得很好。
小丫頭突然地擡頭,金逸晟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步子雖不大,卻被二
人看得真切。
淩薇索性笑出了聲,李清讓一臉看“做賊”之人的表情,金逸晟白了二人
一眼,不作理會,他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何要躲,就算知道自己站在這裏又如
何,自己是這裏老板的秘密那丫頭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金逸晟寬慰着自己。
“等等。”淩薇不經意地掃視,看見了樓下觀衆之中一個熟悉的面孔。
“你認得?”金逸晟順着淩薇的目光看去。
“神女藍格聽說過嗎?”淩薇嚴肅道。
女子回身,看向這裏,她的神情不像是不經意,而是确信淩薇就在柱子
之後。
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還是原本就是沖着自己來的?是姑姑有什麽消息
要告訴自己嗎?淩薇腦海中飛快地閃現過這些念頭。
“最裏間的廂房,你先去,我命管家将其帶去那裏。”金逸晟意識到事情
的嚴肅性。
淩薇點頭,先行離開。
再次見到藍格,淩薇覺得她比先前胖了些。
“淩薇小姐,多日不見,依舊美麗動人。”
“客套之語便不必多言了,說吧,你此番前來的原因。”淩薇一向喜歡有
話直言。
“你可知齊國的使團馬上又要入歆國國都了?”
“自然。”淩薇示意藍格飲茶,藍格禮貌颔首。
“你可知弩國已買通內部之人欲要挑起一場争端?”藍格此語令淩薇心生
警醒。
“此話何意?”淩薇追問。
“此行齊國會派出兩位皇子,倘若他們在歆國出了什麽岔子,姑娘覺得,
齊國的國君會善罷甘休嗎?”
“你的意思是,弩國有意挑起兩國争端,好趁虛而入?”淩薇明白了藍格
所說之意。
藍格微微點頭。
“這是遼國內部的決議,你怎會得知?”淩薇說出了心中疑慮。
“上次北境之戰,我想姑娘已經見識了已故慶熙王(承賢将軍)那支部隊
的情報探取之能。”
藍格這樣一說,便解釋得通了。
“您的意思是,這支部隊現在已牢牢我在貴國國君手中?”
藍格笑了,她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說話不用說透對方便已明了其中深
意。
“可有姑姑的親筆信物?”淩薇意識到此事并非尋常機密,還是謹慎為好
。
藍格從袖筒中拿出了那份毓涵再三囑托的信封,眼前的姑娘心思更加缜
密了,這是藍格再次見到淩薇的感觸。
淩薇看着姑姑寫的親筆信,只覺得神經緊繃,好不容易能夠不想不問,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像是一雙命運之手,拽着她再次走向陰謀與灰色。
縱使她再不願意,已經無法回頭,可問題是如今李清讓的記憶并未完全
恢複,貿然回京,真的是安全的嗎?
雖說國家在衆人心頭是第一位的,可畢竟丈夫的安危才是淩薇最看重的
,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她在背後替其隐藏弱點,盡可能地令其能夠不引
得當朝天子的懷疑。
如今,小皇帝仰仗的是李清讓的謀略,倘若暴露了其記憶缺失的弱點,
便會有人借機做文章,質疑李清讓是否适合繼續輔佐少主,身份雖是不被李
清讓看重的,可如今,失去了他,怕是危險便會多上數倍。
☆、70.憶慈獻舞
因此突發事件, 淩薇和李清讓不得不返回故國。
“你終是放不下榮華。”金逸晟故意出此言。
淩薇卻笑而不語,她是了解金逸晟的, 他在責怪自己明知前途未蔔, 兇
險至極, 還是這樣選擇了。
“保重。”李清讓淺淺道。
“一個什麽都憶不起來之人有何資格同我說這句?”
今日的金逸晟毒舌非常, 這是他表達擔憂的一種方式, 極不在意,此時
此刻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李清讓如今位高權重,卻也意味着兇險更甚,淩薇自是會緊緊跟随,一
步不落, 如此一來, 他要放在心頭擔憂的便是兩個人。
再看李清讓和淩薇二人緊緊相握的手, 一臉同生共死的模樣,又不免感
動, 生死相依之人, 一生難求。
淩薇能隐隐感到李清讓在一點點恢複記憶, 那可是老神仙去地勢十分兇
險之地采回的“尤冉草”制出的藥丸,淩薇聽說老神仙獨自一人去了赤蛟山,
淩薇恨不得沖去他面前将其胡須拔光, 可對方畢竟是為了自己,想到這兒,
便不禁落淚。
赤蛟山地形險要, 且有猛獸出入, 人走在裏面,倘若不是經驗豐富,極
容易失去方向,直至被餓死或者被猛獸咬死。
渡口之上,同樣的情景似是昨日之景,淩薇看着金逸晟一襲月白色的衣
袍,站在那裏,看着站在船頭的夫婦二人,一言不發,卻是認真地看着二人
,不知下次相見會是何時。
“等一等!”
聞聲瞧去,正是那個和金逸晟頗有緣分的姑娘。
“姑娘可也是來為我二人送行?”淩薇舒爾一笑。
姑娘點了點頭。
“憶慈想要為姑娘獻上一舞。”
這是衆人第一次聽聞姑娘提及她的名字。
“好。”淩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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