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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鐘, 江城。

市局門口走出兩個人, 個子都挺高,細看之下, 左邊的要更高一點。

門衛朝右邊的人打招呼:“何隊下班啦。”

何硯應了一聲,走到外頭,對鐘恒說:“你今天也辛苦了, 我喊上老趙, 咱們一塊兒吃點東西。”

“行。”鐘恒點了頭。

半個小時前,顏昕已經被何硯安排警員送回去,鐘恒任務完成, 想着順道見見趙隊也好。

何硯一個電話打過去,趙隊正好忙完,這會兒有空,一口就應了。

高新區特警支隊離市局不算太遠, 何硯開車過去,把趙隊捎上。

三個糙男人,也不計較, 随便找了個路邊的小餐館吃頓飯。

鐘恒從前在特警隊算是趙隊帶起來的,兩人有師徒情分在, 半年沒見了,而他和何硯是今天才正式碰上面, 不過男人之間喝兩杯酒也就說上話了。

何硯問了一些許惟在禺溪的情況,鐘恒想起許惟之前被跟蹤,他把這事跟何硯說了, 末了說:“我去那個明蘭街跑了一趟,找到那個牽線人,但沒別的線索,他們通過網絡聯系,收錢辦事,不和雇主見面。”

何硯點點頭,沒有表态,臉色卻更加嚴肅。

飯吃到末尾,趙隊接到電話提前走。

何硯載鐘恒回去。

鐘恒是開車來的,他的車還停在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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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何硯說:“其實你今晚不回也成,我給你安排個住處,你這大晚上疲勞開車也不好。”

“這點路不算什麽。”鐘恒不打算留下。

何硯還是覺得不太安全,勸道:“不趕時間的話,還是歇一晚,也不急這麽一晚。”

車開到市局門口。

何硯熄了火,轉頭說:“你看呢。”

鐘恒看了下手機,随口道:“萬一她有事找不到我,不是麻煩了?”

何硯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她”是指許惟。

他有點奇怪地看了看鐘恒,覺得他的語氣有些不一樣的意味。

“據我判斷,她暫時應該還不會有危險。”何硯說。

“但我很擔心。”鐘恒說。

何硯一愣,又多看了他一眼,過兩秒,有點明白了。

“你跟許惟,你們……”

“何隊。”鐘恒打斷他,“多謝招待,我走了。”

他伸手要開車門,何硯說:“哎,你等等。我判斷不會錯,我們一直保持聯絡。就在剛剛,咱們上車前,她已經發了信息過來,今天一切順利,她現在大概已經在睡覺了。”

鐘恒回頭看了他一眼,“她每天跟你聯系?”

何硯點了頭,意識到什麽,忽然笑道,“你別誤會。”

“我跟許惟也算是老朋友了。”他表情輕松,抽了支煙遞給鐘恒,假咳了咳,“這樣,我作為朋友也該表示下關心,我就直接問了啊,你們是不是……有點啥?”

“她是我女朋友。”鐘恒回得直截了當。

何硯雖然猜到七八分,但還是挺驚訝:“還挺速度,這事我倒小看了她。”

速度個屁,十多年了。

鐘恒懶得和他多解釋,摸出打火機把煙點着,低頭抽一口。

何硯并不介懷,也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兩個不大熟的男人坐在車裏吞雲吐霧。

這一天快結束,他們其實都已經很累了。

抽了一會,何硯彈了彈煙灰,說:“你也不要太擔心,許惟的安全問題我這邊是肯定要考慮到的。這事不方便跟你細說,反正我這邊已經定好行動計劃。”

鐘恒點了點頭。

這晚鐘恒到底還是沒留下來,連夜開車回了禺溪。

許惟回到別墅已經很晚。

聚會上的小插曲蔣叢成沒有多問,許惟也沒再去想。盧歡如果真要告訴鐘恒,就随她去吧。真顧不了那麽多。

這是在別墅的第二個晚上。

許惟的睡眠好了很多。

隔天清早,蔣叢成出門了。早飯後,蔣俞生也出去上課,別墅裏只有許惟和阿珍。

阿珍幾乎都在廚房裏忙乎,許惟趁這個機會,把別墅裏能去的地方都轉了轉,除了蔣叢成的書房和卧室,其他地方她都仔細看了,可以确定沒有攝像頭。

午飯後,蔣俞生被司機送回來。

許惟這兩天和他已經有些熟悉,蔣俞生似乎對許惟也不排斥,進屋就拉着許惟去自己的房間,拿出圖畫本讓許惟看他畫的畫。

他畫的是水彩,許惟翻了幾頁,發現很多都是風景和靜物,色彩很明快,只有最後一頁是人物,色調偏灰暗,兩個大人一個小孩,都是短短的的頭發,可以看出他們都是男的。

許惟指着其中的小孩,問:“這是你?”

蔣俞生看着她,羞怯地點點頭。

許惟又指着後面的成年男人:“他們是誰?”她拿筆給他,“寫下來,好不好?”

蔣俞生在旁邊寫上“爸爸”,又在另一邊寫上“伯伯”,擡頭看着許惟。

許惟問:“伯伯是誰?”

蔣俞生皺了皺眉,忽然又笑了,起身跑到桌邊,從抽屜裏拿來一張照片。

上頭是一個男人,大約四十多歲,穿着一身黑衣服,很瘦,似乎有些駝背,他佝着頭,眼神松散,笑容呆滞。

許惟覺得眼熟,細看兩眼就記起來——是那個傻子。

她到禺溪的第一天,去七渡鎮向陽小學跑了一趟,那天看到的就是這個人。當時餃子店的老板娘把他趕走了。老板娘喊他“蔣大雲”,說他有精神病,砸死了人,又說他有個弟弟在城裏做事,賺了大錢。

想起這一切,許惟漸漸皺眉。

零八年,她姐姐方玥以她的名字從傳媒大學畢業,獲得支教保研的資格,剛好到禺溪的向陽小學支教。

這麽說,方玥那時候就和蔣叢成有交集。

蔣叢成昨天說“這一年一年的過得真快”,所以他們已經認識很多年?

許惟的警惕性驟然提高。

臉龐和穿着可以一樣,性格也可以刻意模仿,但她們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只要足夠熟悉,時間一長肯定能分辨,就像外婆從來不會把她和方玥弄錯。

許惟意識到,在蔣宅待得越久,越容易露餡。她是許惟沒錯,但這個名字有十一年不屬于她,這麽長的經歷無法從方玥那兒剪切複制回來。

早點結束為妙。

蔣俞生見許惟不講話,好奇地拉拉她的手。

許惟把照片還給他:“收起來吧。”

蔣俞生把照片放回去,過來比劃了兩下,許惟看懂了,“餓了?那我們下樓吃東西。”

傍晚,蔣叢成離開木雲山莊,司機将他送回辦公室。

沒多久,李越火急火燎地過來了,他沒有敲門就進了辦公室。

蔣叢成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響睜開眼。

李越關上門,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張口就說:“消息來了,省城市局那邊專門弄了個特別行動組,由那個姓何的領導,明天南下。這回要壞了!”

“沒別的?”

李越臉都綠了:“這消息還不夠壞?”

“你慌張什麽?”蔣叢成仍是那副樣子,“他們查到今天,查到什麽了?”

“他們這樣死咬着,遲早會查到。”李越氣急敗壞,“我們必須采取措施。”

“山莊那邊生意暫時歇一歇,裏頭的貨先清一清。”

李越看着他,忍不住了:“還有個人,你真不打算處理一下?”

蔣叢成淡淡地說:“這一點我早就說過,她不影響。”

李越絲毫不信,“她是什麽來歷什麽出身,我們都清楚,她跟警察可是好夥伴,你真要冒這個險?”

“我從來不冒險。”蔣叢成說,“你放心吧,在這件事上,她不會背叛我。”

“你就這麽肯定?”

蔣叢成嘴角動了動,露出一絲笑:“她不敢。”

“為什麽?”

“她有張死牌在我這,我要是倒了,她也就完了。”

“但願你沒有想錯。”李越突然笑了聲,“咱們昔日是兄弟,在道上一塊兒搏過命,你幫我挨過一刀,這我都記着,現在咱們還在一條船上,犯法的事都一道幹了,可別最後死一塊了。”

李越站起身,“在這件事上她會不會背叛你我不知道,但在別的事上,這女人你可得好好收拾一下了。”

他從西裝口袋裏抽出幾張照片丢過去,“這小子,長成這樣子,也難怪她能看上。你自個看着處理吧。”

李越起身走了。

蔣叢成看着茶幾上的照片,面無表情。

六點鐘,鐘恒睡了一覺醒來,又接到宋小鈞的電話。

“你事情辦完了沒?明天有空的話趕緊來一趟,隊長都催了。”

鐘恒不太清醒,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那明天你來了打我電話。”

“宋小鈞,”鐘恒翻了個身,揉揉額,“我先說清楚,就算被錄用,我這個月也沒法入隊,我這邊有件大事沒解決。”

“你現在又沒工作,還能有事情這麽重要?”

鐘恒頭還是昏的,他皺眉看着天花板,聲音有些飄,“事關我女人,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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