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阿珍聽蔣叢成的吩咐, 到點就給許惟做飯。晚飯只有許惟和蔣俞生兩個人吃, 一張長餐桌擺了六菜一湯。湯是鲫魚豆腐湯,阿珍端上來時說:“蔣先生特地交代今天做這個湯, 許小姐您愛喝吧。”

許惟點了點頭。

方玥小時候喜歡吃鲫魚,這個許惟知道。後來這些年她們鮮少有機會一起吃飯。

飯桌上格外安靜,蔣俞生專心致志地低頭吃着, 許惟在這小孩面前不用想太多。如果蔣叢成在, 每夾一道菜她都得思考一番。

阿珍的廚藝還不錯,飯菜雖然都偏清淡,但口感還成。

許惟正吃着飯, 碗裏突然多了一顆魚丸。

她一擡頭,蔣俞生捏着勺子朝她笑,他笑起來一貫是害羞的,見許惟看他, 他指指魚丸,比劃了一下,頭就低下去, 扒着碗裏的飯。

蔣俞生的長相其實不像蔣叢成,他皮膚偏白, 眼睛也大,雙眼皮, 十二三歲的男孩,眼睛裏很幹淨。也許是因為自身的缺陷,他沒有普通小男孩那麽活潑, 做什麽都安安靜靜。

許惟嘗了他給的魚丸。

蔣俞生偷偷擡頭看她,又笑了笑。

蔣叢成回來時,晚飯已經吃完了。

許惟上樓洗澡,蔣俞生在自己的房間看電視。樓下沒人。

阿珍從廚房出來,給蔣叢成拿鞋。

蔣叢成問:“今天許小姐有沒有出門?”

“沒有,許小姐一直在家裏。”阿珍說,“先生您吃過飯了沒?”

“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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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叢成去了書房,過半個小時,他走出來。

許惟剛穿好內衣,頭發沒擦幹,就聽見敲門聲。

這個時間,阿珍在廚房忙碌,如果不是蔣俞生,那就是蔣叢成回來了。

許惟捏着毛巾,說:“等等。”

外頭安靜了,過好幾秒都沒聲音。

看來是蔣叢成了。蔣俞生先天性聾啞,不可能聽見她說話。

許惟套上裙子,一邊擦頭發一邊打開門。

蔣叢成站在那裏,那張臉還是和平常一樣,看不出表情。他的目光在許惟臉上停了一會,“洗過澡了?”

“嗯。”許惟說,“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有一會。”蔣叢成看了眼她的頭發,“把頭發吹幹吧。”

“哦。”

許惟轉身往裏走。

蔣叢成也走進來。

窗邊有一張沙發,他步伐平穩,徑自走過去坐下。許惟坐在床尾吹頭發,屋裏只有吹風機工作的聲音,不算吵鬧,但也沒法說話。

蔣叢成似乎并不着急,小茶幾下有幾本舊雜志,在這兒擺了一年多了。他拿一本攤開翻看。

許惟瞥了一眼,視線轉回來,盯着被子上的暗紋。

過一會,她吹完了頭發,嗡嗡嗡的聲音歇掉。

蔣叢成的視線離開雜志,隔着幾米的距離看了看她:“你這頭發短了些,剪過了?”

“是剪了一點。”許惟說。

蔣叢成看了一會,目光漸深。他朝她招了招手。

許惟沒動。

他嘴唇抿了抿,那張微黑的臉顯得更陰郁。他唇角微動,露出一絲笑:“過來坐。”

許惟繃緊的身體松了。她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和蔣叢成之間隔了一點距離。

“今天李越從省城回來了。”蔣叢成說。

“是麽。”許惟随手拿了一本雜志,邊翻邊說,“這回還沒見過他。”

“省城那邊忙,他也是焦頭爛額。”蔣叢成笑了一聲,“他這人就那點出息,你一來,他總要緊張幾天,深怕你招了警察來。”

許惟也笑了笑,說:“他膽子不大啊。”

蔣叢成沒說話,又笑了,眼角的紋絡堆着,“的确不大,這不,還跟你玩了點陰路子。”他低頭取出幾張照片遞給她。

許惟接過來,看了最上面的一張,手就頓住。

是那天在靈町山,石道上,鐘恒牽了下她的手。

照片是從後面拍的。

許惟沒有說話,依次把下面幾張看完,都是同一天,照片上只有她和鐘恒。

蔣叢成目光淡淡地看着她,“你之前說的同學,是這個人?”

許惟擡頭:“是。”

蔣叢成:“高中同學?”

許惟:“對。”

蔣叢成:“不只是同學吧。”

許惟承認:“嗯,我高中的時候早戀過,和他。”

“哦?”蔣叢成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甚至還帶了點笑意,“後來呢?”

“分手了。”

“怎麽分了?”

許惟平靜地說:“上大學,我在北,他在南,異地戀,本來也沒多喜歡,那時候都小,嘗新鮮,幼稚得很,很快就厭了,分手是自然而然。”

蔣叢成說:“那時幼稚,現在……成熟了?”

許惟笑了笑,“沒,他還是幼稚,隔了這麽多年突然碰到,他黏過來都甩不掉,一道爬了山,吃幾頓飯,大概新鮮感沒了,來了個漂亮學妹找他,他又盯上人家了,也不找我了。”

蔣叢成笑,“那倒真是小男孩心性,算不上男人。”

許惟嗯了一聲,“是啊,畢竟比我小。”

蔣叢成沒再問,說:“照片你自己處理吧,明天下午有個應酬,你也去吧。”

許惟點頭,“嗯。”

“休息吧,我還要去看看俞生。”

“好。”

蔣叢成出去了。

許惟關上門,站了一會,慢慢抹掉手心的汗水。

七月二十四日,禺溪下了一場暴雨,一整個上午天都是陰沉的。午後烏雲翻走,太陽冒了頭。

磨坊街上,游客又多了起來。

平安牽着泥鳅在客棧門口晃悠,泥鳅這幾天懶了,走幾步就癱着不想動,躺在那撒嬌。平安最開始還哄哄,現在不哄了,扯着牽引繩使勁拖:“你這個懶狗,你再這樣,舅舅要把你賣了。”

泥鳅對這威脅習以為常,充耳不聞,繼續躺。

平安氣得快要爆發,一輛奔馳從街上駛過來,在門口停下,平安一看,很乖巧地過去說:“姐姐,我們家門口不能停車的,堵了路,要開去那裏。”

她指了位置。

盧歡瞥她一眼,挑挑眉:“小妹妹,我一會就走,三分鐘。”

平安皺眉,“一分鐘也不行,被我舅舅看見,要罵人的。”

盧歡笑了一聲:“我就是來找你舅舅的。”

“啊?”平安一愣。

盧歡很沒管她,很快進了院子,看見鐘恒正在修閣樓的樓梯。他手裏拿着個鐵錘,往那木板裏釘釘子。

“鐘恒。”盧歡喊了一聲。

鐘恒停下,轉頭一看,眉頭就皺了。

盧歡走過去,笑道:“修房子啊,真勤勞。”

鐘恒懶得理她,繼續做事。

盧歡也不生氣,目光往四處看了看,說:“诶,學姐呢,不在啊?”

鐘恒敲着錘子,篤篤篤。

盧歡湊近了,笑着說:“她又把你玩了一遍,是吧?還是老樣子,玩過就丢?”

鐘恒把錘子一撂,轉過頭,“你他媽閑出屁了?”

盧歡臉色一滞,氣湧上來,她硬生生忍住了,平靜地說:“你對我這态度我不跟你計較,我這回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你至少也選個靠譜的人吧。我今天讓你看清真相,你跟我來!”

她剛拽上鐘恒的手臂,就被他推開。

“盧歡,鬧夠了沒有,老子沒興趣陪你玩。”

他拎着錘子就走。

“誰跟你玩了?”盧歡在他背後說道,“你難道不想見許惟嗎?”

鐘恒腳步頓住。

“我可以帶你見她。”

鐘恒轉過身,看她幾秒,“你見過她?什麽時候?”

盧歡挑眉,“不告訴你,反正今天下午我還會見到她。”

鐘恒眼神冷了:“我警告你,你敢找她麻煩,我不客氣。”

盧歡哼了一聲,“那我可保證不了,反正你也不在,我欺負她你也不知道。”

“盧歡!”

“你吼什麽吼!”盧歡丢下一句,“你願意,現在就跟我去,否則我可保證不了她會怎麽樣。”

她說完轉身就走。

兩點鐘,明元大酒店三樓已經熱鬧起來。

許惟跟在蔣叢成身旁,一路進了宴廳。

這是個開放式宴會,自助形式,其實是上個月慈善募捐活動的答謝宴,由兩位本地新興企業家舉辦。成越集團捐贈額排在前頭,蔣叢成自然是座上賓。

組織者致辭之後,賓客便自由活動。

許惟取了杯紅酒慢慢喝着,眼睛瞥着不遠處的蔣叢成。他正忙于應酬。

過了十多分鐘,他過來了。

許惟笑笑,端杯酒給他。

蔣叢成問:“厭了?”

許惟:“還成。”

蔣叢成笑了:“你口是心非慣了,我都聽不出真假。”

“你當真的就好。”許惟也笑着說。

她喝了口酒,轉頭取蛋糕,視線擡起時,突地定住。

不遠處,盧歡掙脫鐘恒的鉗制,笑着走過來:“蔣總,您好。”

蔣叢成點了下頭。

盧歡目光移了位置,笑得更燦爛,“學姐,又見面了,你今天也很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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