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高中篇(07)

樓下樓上都有些嘈雜的人聲。

在這略安靜的樓道, 那聲音有些懶洋洋的飄忽, 聽起來很像是嘆了一口氣。許惟的反射弧也算快的,稍微想了兩秒就确定那應該不是嘆氣,是在叫她。

她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

鐘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直了,手揣在兜裏。他頭擡着, 目光晃悠悠地融到她的視線裏。

許惟等着他說話,但他從那“哎”一聲後就沒話了。

兩人就這麽詭異地互相看了一會。

鐘恒忽然扭過臉, 頭低了低:“操。”

卡殼了。

許惟本來就有些莫名其妙, 突然聽見這麽一聲“操”,更是一頭霧水,她又怎麽得罪他了?

這個人太難相處了。幸好,她也沒什麽必須的理由一定要跟他打交道。

正要走, 樓道裏傳來說笑聲。

許惟聽出是林優和蔣檬。

鐘恒看見她扒着欄杆,探頭往下看。

“林優。”她喊了一聲。

鐘恒走過去,話也不說了,直接從兜裏摸了樣東西塞到她手裏。

林優和蔣檬剛好走到轉彎的地方, 一眼看到這一幕, 還沒反應過來, 鐘恒已經若無其事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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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高腿長, 一下跨兩級臺階, 幾步就上了樓。

“什麽情況?”

林優和蔣檬走過來,看到許惟手中的巧克力,不大不小的一袋。

蔣檬驚奇:“這……鐘恒給你的?”

“……”

鐘恒這巧克力送得沒頭沒腦, 許惟也沒搞清狀況。她回想一下,他剛剛那架勢不像塞巧克力,倒像塞了個炸藥包給她,生怕火燒屁股似的,甩手就撤了。

林優倒是一點不奇怪,她拿過那袋巧克力瞅了兩眼,不大滿意地啧了聲:“我說這人是不是小氣了點,這麽一袋就想打發了?”

救命之恩呢。

怎麽也得一頓大餐啊。下次得宰他一頓。

周一的大課間照例要舉行升旗儀式。

站隊時,以鐘恒為首的三人小隊和以往一樣杵在隊伍的最末尾,他們站姿從來都不端正,校服拉鏈都沒拉齊整過,班幹部也管不了他們。

臺上的學生代表發言時,他們向來不聽,總是自顧自地聊天。

許明輝一邊抖腳一邊對鐘恒說:“那個盧歡……你打算怎麽辦呢,剛剛下課又來找你,幸好被我撞上了,我給唬弄走了,看她這架勢,非得把你追到手不可啊。”

“可不是麽,”趙則瞥了眼升旗臺,小聲說,“我昨天碰見嚴從蔓了,她說盧歡根本沒對你死心,也是夠煩人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出手幫她,怎麽跟牛皮糖似的粘上了還甩不掉了。”

鐘恒漫不經心地聽着,也沒接話。

“要真想甩也行。”許明輝忽然摸了摸鼻子,出馊主意,“你找個女朋友呗,名草有主了,她還橫個屁啊,慢慢不就死心了麽。”

趙則贊同:“大實話。”

許明輝看着鐘恒:“我說你要不要試試,這辦法非常實用,又不是所有女生都跟盧大小姐那麽煩人?也有安安靜靜很乖的,不說別的,就說我們班吧,都有好幾個了……”他看着旁邊的女生隊伍,“比如那個張靜,人如其名哪,平常連句話都沒聽她說過,她後面那個穿藍褲子的,鄭小茹,小家碧玉型,含羞帶怯的,還有孫敏、蘇琳……”

許明輝從前往後數,趙則在一旁附議,兩人一唱一和。

很吵。

有個名字從中間溜過去。

鐘恒頓了下,擡起眼,往前面看去。

許明輝注意到他的視線,心領神會地笑了:“被我說動啦?怎樣,看上了哪個?我幫你探探口風,說不定人家正好喜歡你呢。”

鐘恒沒領情:“有你什麽事兒。”

“嘿,你這家夥。”許明輝被紮了心,“我這還不是關心兄弟嘛。”

“操心你自己吧。”

“……”

趙則和許明輝面面相觑:所以到底是看中了誰?

男人的八卦之心一旦燒起來,猶如熊熊烈火,絲毫不輸給女人。趙則和許明輝沒有在明面上追問,但他們暗地裏同仇敵忾,試圖撬開鐘少爺那張嘴,從中挖出一點秘辛,可惜努力了大半天依然沒有套出話。

放學時,林優和許惟值日。

許明輝打球回來拿書包,她們還沒走。

“嗨。”許明輝抹了把汗,跑過去搭話,“我們要去吃燒烤,一道去呗。”

林優沒擡頭,提着垃圾往外走:“問許小妞,我做不了主。”

“這樣啊。”許明輝立刻去找許惟,嬉皮笑臉道,“許同學。”

許惟說:“我得早點回去。”

“不耽誤,那個店很近,就幾步路,你吃完再回家啊。林優不是很喜歡吃燒烤嗎,你就當滿足滿足她呗。”

他這麽一說,許惟就沒話講了。林優确實喜歡吃這些。

“那好吧。”

林優扔完垃圾回來,他們一起去了學校對面的燒烤店,鐘恒和趙則已經坐在那裏。

許明輝跑進去,把他們的書包扔到桌上,說:“我把林優和許惟也叫來了。”話剛落,他口中的那兩人進了門。

“還真來了!”趙則站起來給她們拿凳子。

許明輝對林優說:“咱們再多點一些肉。”

“行。”

燒烤攤在外面,他們兩個出去點菜,趙則拿來幾瓶啤酒,也出去了。

就剩許惟和鐘恒。他們隔着一張桌子。

許惟倒了一杯白水,低頭喝着,對面忽然來了一句:“巧克力你吃了麽。”

許惟擡起頭,與鐘恒的目光碰上。

他仍是一貫的表情,和早上在樓道裏一樣,眼尾也還是那樣細細的,看不出多餘的熱情。

許惟還沒回答,林優就過來了,趙則和許明輝跟在他們身後。

後面也沒有機會再說這個。

燒烤吃到五點半,林優和許惟就提前走了,她們倆不同路,各自去坐公交車。

燒烤店裏,許明輝又要了三瓶啤酒,開了蓋,說:“今晚去哪兒玩呢,打臺球還是去網吧?”

“我都行。”趙則無所謂地說,“最近我爸都不在家,我多晚回去都行,我媽才不管呢。”

許明輝說:“行,要不再叫幾個人出來?”

“也好,一起玩熱鬧,鐘恒你說呢。”

“随便。”鐘恒灌了口酒,拎起書包,“先走了。”

許明輝一愣。

趙則疑惑,“哎,去哪兒啊,一道啊。”

“別跟來。”鐘恒丢下一句,徑自出了門。

六路公交不好等,尤其是錯過了放學時的那一班,許惟等了七八分鐘,總算趕上了。

她前面有三四個人,等她上車後,後排還剩了幾個空位,她過去坐下。

車開了。

外面天色還沒黑,一點霞光透過車窗落進來。

許惟盯着窗外看了一會,轉回腦袋,視線倏地停住。

幾米之外,鐘恒靠着扶杆,正看着她。

見她望過來,他嘴角彎了彎,破天荒地給了她一個笑,漆黑的眉眼瞬間變得柔和。

這距離并不遠,中間也沒有任何障礙物阻隔視線。

那身怎麽都穿不齊整的校服,還有那皺巴巴的書包……

可不就是鐘恒麽。

許惟看得十分清楚,一時瞠目。

氣質這種東西她沒有研究過,也說不清,但她直覺一個人的氣質應該是相對穩定的,不至于因為一點表情的變化而有太大的翻覆。

然而,好皮相似乎是天生的福利。

有的家夥不過是翹了翹嘴角,彎眉一笑,就能從高傲刻薄讨人厭的炸毛野貓變身為暖粉色Hello Kitty.

實話講,有點兒驚悚。

當事人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他還靠在那,很散漫的站姿,挂在胳膊上的書包随着車的颠簸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許惟看着他的時候,他也沒有轉開腦袋,就那麽迎着她的目光。

“……”

許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可能是在表示友好。

為什麽呢。

只可能是因為那天游泳的事。

這麽一想,早上那個炸藥包似的巧克力也能解釋通了。

林優是開了天眼麽?全被她說中。

許惟沒處理過這種狀況。她猜鐘恒大概在還人情這件事上也沒什麽經驗,所以把事情整到了奇怪的方向上,巧克力什麽的……有點一言難盡。

薄荷糖在許惟的舌頭上翻了幾遍。她想着要怎麽跟他說。

車一路行了四站,沒人下,上車的人倒不少,都擠在扶杆旁,有個胖胖的中年男人往那一杵,把鐘恒整個都擋住了。

到了區醫院站,一下子下了半車人,車裏空氣都清新了。

許惟旁邊的座位空了出來。

鐘恒靠在那看了一會,車快要到下一站時,他直起身,提着書包走過去。

他坐下了,看見許惟正看着他。

這距離不到半米,她擡着臉龐,窗外的風将她的頭發絲吹得一起一落。

“巧克力我吃了。”她突然開口,鐘恒聞到了一絲薄荷味兒。

“很好吃,謝謝。”

她講話時一本正經,跟上課回答老師問題似的,認認真真,一副好學生做派。

乖得很。

鐘恒瞥着那張還沒他巴掌大的臉,不知怎麽的,他低頭哼笑了一聲,那眼尾微微挑着,莫名就好像帶了點嘲諷的意味。

“……”

許惟被他弄得很懵,笑什麽?

她沒有再問他,抱着書包站起身。

車到站了,她要在這一站下。

“喂。”

身後的聲音她也沒理。

車停下,許惟下了車,沿着路牙往前走。

走過斑馬線,許惟站定了,回過頭說:“你跟着我幹什麽?”

幾米外,那人朝她走。

“鐘恒。”許惟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鐘恒停了腳步。

過了幾秒,他又走過來,長手長腳,高高的個子,杵在許惟面前很有幾分氣勢。

他垂眸,聲音被傍晚的風吹得有些飄——

“對不住啊,那時候不該欺負你。要不,給你打兩下?”

他佝着頭,把那張帥臉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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