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番外高中篇(12)

這句話說出來時, 許惟心口莫名松了松。

明明很清楚本來就是鐘恒做錯,但他那天鬧了一場, 今天又這副反常模樣, 沒來由地就讓人漸漸生出負罪感。

大家都來問她把他怎麽了, 問到最後甚至連她自己也會有錯覺,好像真欺負了他似的。

真沒道理。

而許明輝聽她這麽說, 立刻點頭附和:“啊對,你給他道個歉, 說幾句好話哄哄他,再陪他吃個飯看個電影, 跟他散散步,讓他心裏舒坦了, 那口氣就能撒出來,人也就正常了。”

“你想得美!”林優鄙夷道, “他是公主嗎, 還讓我們許小妞哄着陪吃陪玩?”

蔣檬也說:“就是,到底誰追誰啊。”

“那不能這麽說啊。”許總管關鍵時候很能護短,“是誰害我們少爺流血又傷心的?你都不知道,那天他都難受得吃不下飯。”

“你又知道了?”

“沒騙你們。”許明輝瞥了瞥後面,小聲說, “他姐你們知道吧, 就之前來找過他的那個,是他親姐,上星期五打電話問我了, 說鐘恒怎麽突然早早就回家了,而且他沒吃晚飯就把自己鎖進屋了,幸好我反應快,死活沒把許同學招出來。”

這話無疑加深了許惟那詭異的負罪感。

林優冷哼:“那謝謝您了。”

許明輝嘿嘿笑兩聲,問許惟,“你什麽時候去道歉啊。”

許惟說:“放學我找他吧。”

心裏記着這件事,許惟一放學就很快收好書包。眼看鐘恒出了門,她和林優打過招呼,抱着書包跟了出去。

走廊樓道裏都是一堆人。

許惟一邊跟着人潮走,一邊瞅着前面的高個子。

下了樓,走出大廳,空氣總算流通了。

鐘恒已經走到老樹旁的小花壇,許惟緊走幾步,到了他後邊,喊:“鐘恒。”

那身影頓了一下。

許惟走過去。

鐘恒站着不動,也沒有回頭,那極有特色的皺乎乎的黑書包還是老樣子挂在他肩上,唯一不同的是,書包不再是癟的,裏頭裝了好幾本書。

傍晚有風,他的褲管微微鼓起。

這樣看,許惟才發現他其實很瘦,只是個高,骨架撐在那。

能不瘦麽,生個氣就不好好吃飯了,哪有這樣的?

“鐘恒,”許惟繞到他面前,“王旭讓告訴我了,你沒有打他,對不起,是我沒弄清楚。”

說完這句話,許惟自認她聲音語氣都還可以,足以顯示道歉态度的真誠,然而她擡頭瞥一眼,就見鐘恒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觑着她。

他眼底還透着沒休息好的青黑色。

不夠麽。

可能……還得說點什麽。

許惟遲疑了兩秒,試着往後補上一句,“那天我說話不好聽,你別放在心上。”

鐘恒面沉似水,輕輕地動了動嘴皮,終于跟她說了幾天以來的第一句話:“可我放在心上了,怎麽辦?”

“……”許惟頓時有點頭疼: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她腦袋飛快轉着,甚至把許明輝那些馊主意都想了一遍,也沒磨蹭出有用的東西。

不可能陪他吃飯看電影散步什麽的。

許惟略惆悵的思考這些,第一瞬間竟然沒有去想鐘恒這句話是多麽得理不饒人。

鐘恒默不作聲地站了半天,一句想聽的話都沒等到,他心裏那簇小火苗撲騰了兩下就熄了,才剛剛熱了一丁點的胸口眨眼間又冷回之前的溫度。

他扯扯嘴角,擡腳就走了。

許惟嘆了口氣:我這圖的什麽,那人都鑽牛角尖裏頭去了,道歉也白費。

她站了會,把書包背好,很快走出了校門,沒想到拐個彎,遠遠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杵在公交站那。

許惟驚訝:他沒走啊。

等她過去,那人照樣站在那。上車後,她坐前面,他就坐在最後一排看着窗外,好像和她是陌生人似的。

到站後,她下車,他也下來了,和之前一樣,只是現在和她隔了老長一段距離,明晃晃昭示天下:老子還沒消氣。

許惟很識相地保持沉默,她進了巷子往前走一段再回頭,鐘恒已經原路返回了。

在所有人都覺得鐘恒的“浪子回頭”只是三分鐘熱度時,他已經回過頭把高一的教材和輔導書都找了出來。

鐘恒在讀書這事上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麽渣,小學時他是老師眼中有點調皮但很有靈氣的小男孩,那時候他不算頂勤奮,但也不渾,随便學學成績就能保持在前幾。他是上初中之後才慢慢歪了。确切地說,是初二開始,他徹底把學習丢下了,中考成績慘不忍睹,進一中是他爸花了一大筆擇校費給硬塞進來的,進校成績在十班屬于吊車尾的。

現在要從頭開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在,鐘恒這人有一個優點,他混事打架從來光明正大、萬衆矚目,現在學習也是大大方方,絲毫沒有因為“自覺羞恥”這類莫須有的原因而藏着掖着,也不會做那些“白天瘋玩,晚上偷偷用功”的事。

許明輝和趙則觀察了幾天,發現他們可能想錯了——

鐘恒這架勢不像弄着玩玩的。

比如,他放學後已經沒有時間和他們東游西蕩打桌球逛網吧,連最有用武之地的運動會他都沒有參加,整整兩天都待在教室。

大家自然而然把這些歸因到許惟身上。很快,這事幾乎在校內的混混隊伍中傳開了,版本多樣,概括起來就一句話——鐘恒為了追一個好學生居然他媽的好好學習了。

眼見着一棵即将要成為扛把子的好苗子就快改邪歸正,而“一統豐州六校”這種雄心壯志跟個屁似的被放掉了,大家禁不住嘆息:這傳出去,實在有損他們一中在道上的威名。

然而,即便背地裏議論紛紛,見了鐘恒誰也不敢亂發表意見,照例還是要喊他一聲“恒哥”。

而鐘恒呢,他不管這些,似乎一門心思投入學習,社交圈顯著縮小,除了趙則和許明輝,大概也就只剩下一個許惟了。

那天之後,他們誰也沒有主動跟對方講話,唯一的交集似乎只剩每天傍晚的一趟6路公交車。

就像現在。

許惟一手握着扶杆,低頭摸出兜裏的電子表:五點二十六分。

還有三站。

今天走得晚了點,公交車上人多,已經沒有座位,許惟被人擠到車廂後頭,找了個空處站着。

而鐘恒站在前頭,在司機師傅旁邊。

最近一直如此,都是這麽一前一後。

車拐了個彎,許惟微微晃了一下,拽着扶手站穩,突然感覺身後的人靠了過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是個皮膚很黑的男人,三十多歲模樣,長相有點兇。

許惟往旁邊縮了縮。

上了新修的長風中路,公交車速度稍微快了起來。

許惟腰臀又被人撞了一下。

她意識到不對,回頭瞪了那人一眼,松開扶手,換到旁邊的另一個空處。

沒站一會,那男人不知道怎麽也挪過來了,佯裝晃了一下,一把抓住扶手,剛好碰到許惟的手。

“你幹什麽。”許惟猛地縮回手。

那男人笑了一下:“這車晃的……”

話沒說完,一個黑書包砸他臉上去了。

鐘恒幾乎是沖了過來,揪着他的衣領兜頭送上一拳:“你他媽想死啊!”

這一幕太突然,周圍乘客驚叫。

恰好車到站,司機猛地把車停下:“幹什麽幹什麽!”

有乘客幫着回答:“這人欺負小姑娘!”

司機吼着:“怎麽回事,先別打!別動手!”

“我□□媽——”被打的人摔在地上,吐着唾沫罵了一聲,鐘恒還要上腳,旁邊人把他拉住了。

車門已經開了,那男人見勢不好,連滾帶爬地蹿下車,臨走前還甩了句狠話:“媽的小崽子——”

有乘客上車,堵住了路。

鐘恒氣得要瘋,使勁往外擠,要追出去,卻被人拉住了,那只手小小的,軟軟的,一下攥住了他的大手掌。

“鐘恒……”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又沒寫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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