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4)

嗎?”

“過去?”羅姿似乎有些猶豫,但她還是回答了:“過去這裏非常昏暗,全都是些老舊的家具,走在地板上會發出奇怪的聲音。總之,那時候這房子裏的氣氛很奇怪,沒有多少人來這裏做客,除了我,因為童年的媽媽很喜歡我。”

“童年的媽媽?能說說她嗎?”

“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不過已經那麽多年了,那時候我年紀也小,具體模樣記不清了。我只記得她非常愛童年,經常吻他,有時候,她給童年的吻會使我嫉妒,于是,她也會給我一個吻。那時候能得到她的吻,是我最大的幸福。”羅姿說話的樣子似乎還在向往着往日歲月。

“是的,是很幸福。”雨兒點了點頭。

“還有,童年的媽媽還有一串美麗的項鏈,鑲嵌着一塊貓眼寶石,戴在她的脖子上,整個人被襯托得更加迷人了。可惜她最後失蹤了,誰知道她去了哪裏?只是不知道現在這串項鏈還在不在。”

“是這串項鏈嗎?”雨兒忘記了葉蕭對她的叮囑,把自己胸前的項鏈托了出來。

“天哪!”羅姿忘情地嘆息了一聲,“對,就是這塊貓眼寶石,我可記得清清楚楚呢。”她仔細地盯着那塊寶石墜子看了一會兒,目光裏充滿着贊嘆。

雨兒又小心地把項鏈墜子放回到了衣服裏面。

“你是怎麽得到它的?是童年送給你的嗎?”

雨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茫然地點了點頭。

羅姿羨慕地說:“你真幸福。”

雨兒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忽然,羅姿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雨兒說:“雨兒,有件事我想問,當你戴上這串項鏈以後,有沒有一種特別的感覺。”

“對,是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忽然,雨兒有了些警覺,欲言又止了。現在,她想轉移話題,向羅姿問道:“你對童年的爸爸還有印象嗎?”

羅姿搖搖頭:“我對那個男人的印象很淡,差不多已經忘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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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姿,你小時候,這棟房子的樓上是什麽樣子?”

“樓上?我從沒有去過樓上,因為我一踏上樓梯,樓梯就會發出那些刺耳的聲音,那時候我很害怕樓梯會突然塌下來,于是就從來都不敢上樓去。”

“一次都沒上去過?”

“是的,一次都沒上去過。”羅姿又像是記起來什麽了,“我還記得,那時候童年的家裏養着一只貓,白色的貓,尾巴尖上有幾點紅色,那只貓很漂亮,美到了極點。我非常喜歡它,曾向童年的媽媽要過這只貓,可是她不肯送給我,她說她也非常喜歡它,舍不得讓這只貓離開她。”

雨兒立刻想到了現在在樓上的那只自生自滅的白貓,她連忙問:“那只貓真那麽可愛?”

“當然,它非常溫順,我每次來這裏,它都會趴在我的肩膀上,伸出那只小舌頭在我臉上舔着,正因為喜歡它,所以我才經常來這裏,要不然,誰家的孩子敢進黑房子啊。”

“你說什麽?”羅姿的最後一句話讓雨兒有些害怕。

“沒,沒什麽。”她笑了笑,然後站起來看了看窗外,雨已經小了一些,她回頭對雨兒說:“現在已經不早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打擾你這麽久,實在很抱歉。”

“可你連口茶都沒喝呢!”

“不必了,雨兒,我先走了,代我向童年問好。”說完,羅姿拿起傘來到門前,在出門前,她又回頭向黑房子的樓上望了望,忽然眼睛裏掠過一絲驚恐。

雨兒立刻就看了出來,她趕緊回頭看了看,卻什麽都沒有看到。她疑惑地問:“你在看什麽?”

“沒,沒什麽。”羅姿搖了搖頭,臉色蒼白,過了一會兒才平靜了下來,恢複了笑容,“雨兒,我走了。”

雨兒幫她打開了鐵門。

羅姿擺了擺手,微笑着說:“別送了。雨兒,童年能夠和你生活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幸福。好了,我走了,你早點睡吧。”

“再見。”

羅姿打開傘,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煙雨中。

雨兒回到房間裏,腦子裏一再浮現起羅姿看她的那種眼神,她的腦子很亂,越是想這件事,心裏就越是有些害怕。遙遠的天空中依稀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也許還會有閃電,但她不敢向窗外的夜空眺望。

客廳很大,空空蕩蕩地只有她一個人,在寬敞的空間裏最容易使人産生恐懼感,雨兒現在就是這樣。她蜷縮着身體,依偎在沙發的懷中。外面的雨聲越來越讓人麻木,雨兒覺得自己越來越困,幾乎就要睡着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明天還要上班的,她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無奈地吐出了一口氣,走上了樓梯。

匆匆地洗漱完畢,雨兒獨自在床上睡下了。

雨點不斷敲打着窗玻璃,産生一種富于節奏的聲音,似乎有些催眠的作用。然而,在黑暗的房間裏,雨兒心中卻被一些特別的東西所籠罩着,她想象着童年會在半夜裏什麽時候悄悄地回到她的身邊,第二天早上,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會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重新看到躺在她身邊的童年的笑臉。可是,他真的會回來嗎?忽然,雨兒想到了童年的媽媽,童年說他媽媽當年也是神秘地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雨兒的心頭一陣亂跳,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感到胸前的貓眼項鏈墜子越來越冰冷,漸漸地把她帶入記憶的宮殿。自從與童年在一起生活以後,雨兒就再也沒有一個人獨自睡過了。她側卧着,面對着以前童年睡的那個方向,她的手指輕輕地劃着枕頭,指尖有些癢癢的感覺。

她想起了過去,在姐姐雪兒活着的時候,只要姐姐在家裏,她們就要睡在一張床上。雪兒總是笑雨兒長不大,還像個小女孩,雨兒回答說自己一個人睡覺會害怕。那個時候,她覺得和姐姐睡在一起很幸福,甚至于姐姐的鼻息撲到她的臉上她也感覺帶着一股初開蘭花般的清香。只要有雪兒睡在身邊,她就不會再做惡夢,也不會再想起小時候一些讓她難過的經歷,那些事情總是困擾着她,也許會陪伴她一生。

後來,雪兒出事了,再也不會來陪伴雨兒睡覺了。那些日子,雨兒哭得很傷心,特別是晚上,她一個人整夜都睡不着覺,想念着姐姐,而且心裏充滿了恐懼。直到她認識了童年,這種感覺才漸漸地消逝。

現在,只有窗外的雷雨聲陪伴着她,漸漸地,她終于艱難地睡着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兒的意識又從池塘的底部緩緩升起,浮出了水面。在迷亂的意識中,她忽然感到有一個特殊的點正在召喚着她,不,是兩個點,兩個帶着淩厲幽光的點——那是一雙眼睛。

有一雙眼睛正在看着她。

雨兒可以肯定。她必須看一看,她必須。

于是,她張開了眼睛,雨夜裏的幽暗青光透過窗玻璃傾瀉在她的瞳孔中。雨兒的目光投向了窗外,她忽然發現,緊貼着窗玻璃,一雙貓眼正緊盯着她。

是的,那只白色的貓正趴在窗外,睜大着眼睛看着雨兒。

雨兒明白自己不是在做夢,她想不通它怎麽會跑到窗戶外面去了呢?雖然隔着一段距離,雨兒看不清它的全部細節,但她能想像出它放大了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着幽幽的光,就像兩只黃棕色的核桃。

那雙眼睛富于某種魔力,雨兒無法抗拒,她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把臉貼在了窗玻璃上。那只貓居然沒動,依然以剛才的姿勢和眼神凝視着她。雨兒現在看清它了,隔着玻璃,也許和它的眼睛只有10厘米的距離。它的眼睛不僅像是兩只漂亮的黃棕色核桃,不,更像是寶石,挂在雨兒胸前的貓眼寶石。

窗外還在下着大雨,沉悶的雷聲依舊從遙遠的天際響起,又從蒼穹墜落而下,掉到雨兒的耳邊。她發現那只貓忽然蜷縮了起來,白色的美麗皮毛已經被雨點打濕了。

雨兒有了些憐憫之心,她不忍心看到眼前這美麗的世間尤物在凄風苦雨中顫抖,她想,也許它會在雨中着涼的,它會生病,它那嬌小的身軀根本無法抗拒疾病,也就是說,它可能會死的。不,雨兒不願看到那一幕,于是,她有了一種沖動,想要拯救它的沖動。

她終于打開了窗,一些雨點立刻掃進了房間裏,打濕了她的額頭。她沒有顧及那些雨點,而是把手伸出了窗外,正當雨兒的手要觸到那只貓的頭顱時,它猛地眨了眨眼睛,兩道淩厲的目光直刺向她。雨兒有些害怕,但她無法抗拒自己,也無法抗拒它那雙貓眼的誘惑力。她抱住了貓的身體,被雨水打濕了的皮毛沾在她的手上,讓她更加憐憫這只美麗的動物。雨兒把貓抱進了房間,然後,重新關好了窗戶。

現在,這只貓就在她的手心裏,忽然變得如此溫順,她感到它在微微地顫抖,一定是在雨水中着涼了。雨兒不願把燈打開,她覺得只有像現在這樣的黑暗才能夠讓這只貓安靜下來。

在床邊,她摸到了一條幹毛巾,用毛巾把貓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然後她把貓捧在自己的懷中,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害怕的感覺,只有對它的憐愛。

雨兒緊緊地抱着貓,躺到了床上,這個時候,她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孤獨了,有一個美麗的生命正在陪伴着她。她寧願讓自己的體溫來溫暖這只貓,在黑暗裏,她能感到那雙貓眼在看着她,發出幽暗的光芒。

“你是來陪伴我的嗎?”雨兒有些癡迷地在貓的耳邊說,自然,那只美麗的動物無法用人類的語言來回答,雨兒繼續說:“是的,你是來陪伴我的,謝謝你。”

貓的眼睛眨了一下,忽然伸出它小巧的口中那只誘人的舌頭,在雨兒的臉上輕輕地舔了舔。

雨兒微微笑了笑,閉上眼睛,很快沉入了睡眠中。

天花板滲出鮮血

雨停了。

清晨,雨後柔和的光線射進了房間裏,照亮了熟睡中的雨兒。

當雨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鼻上有些濕潤的感覺,黏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她睜開眼睛,身邊空空的,那只貓已經不見了,不過她至少能确信昨晚那只貓肯定來過,因為她的枕邊還殘留着那只動物的誘人氣味。她伸出手,小心地撫摸着整張床,卻摸不到其他人或者貓,只有她自己的身體依舊微微發熱。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然,又一滴液體滴落到了她的鼻子上,似乎還帶着一股腥味。

雨兒伸出手,在鼻子上摸了摸。然後,她發現自己的手指上沾滿了一種紅色的液體,這種液體帶着血腥味,讓人作嘔。她的心跳忽然加快,随着身上一陣劇烈的顫抖,她擡起了頭,看着天花板。她看到正對着自己頭頂的天花板的縫隙間,正有一些紅色的液體緩緩滲出。

又是一滴,從天花板的縫隙間墜落,正好濺到了她的額頭上。

終于,雨兒幾乎尖叫了起來,因為她發現,那些滴落在她臉上的其實是——血。

她立刻就從床上滾到了地上,她随手拿起了一塊毛巾之類的東西,在臉上用力地擦了起來。雨兒不敢看梳妝臺的鏡子,但她能想象得出自己滿臉是血的樣子。天花板上滴下來的血繼續落到床上,點點滴滴,融化在床單上,就像是綻開的梅花。雨兒擡起頭,驚恐的眼睛緊緊盯着天花板的縫隙間滲出的那些血水,然後,她打開卧室的門,沖進了黑暗的走廊。

這回雨兒再也顧不上什麽了,她不假思索地跑上了通往三樓的樓梯,随着樓板發出的一陣陣呻吟,她終于跑到了三樓。忽然,她感到有一束光線正照射在額頭上,她擡起頭,看到在三樓的走廊上方,開着一個小小的天窗,清晨的光線正從這天窗裏面射進來。

借着天窗射下來的光線,雨兒看清了走廊。在走廊裏,似乎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很快就找到了正好位于自己卧室上方的那個房間。然而,她沒有立刻就開門,而是把眼睛放到了房門上那反裝的貓眼上面,透過貓眼,她看到清晨的光線射進了房間,在房間的地板上,背朝上躺着一個人。

雨兒的雙手還在顫抖着,但她勇敢地推開了房門,走進了房間。這房間的結構和樓下她的卧室差不多,也有一張床和桌子,還有一些舊家具,只是這房間的氣氛更加讓人窒息。雨兒走到躺在地上的那個人身邊,小心地伏下身子,用她劇烈顫抖着的手,吃力地擡起了那個人的臉。

他是童年。

沒錯,他居然是童年。雨兒看着這張臉,不禁失聲哭了起來,童年的臉上寫着深深的恐懼,眼睛緊閉着,臉上還沾着一些血跡。不過,童年還有呼吸,身體還是熱的,雨兒把他的頭緊緊抱在自己懷裏,顧不得他臉上的鮮血,親吻着他的嘴唇。

雨兒呼喚着童年的名字,可是童年卻毫無反應,她的淚水滑落到了童年的臉上,微熱的淚水漸漸融化了他臉上的血跡。她把手伸到童年的腋下,扶起了他沉重的身體,然後,她幾乎拖着童年,走出了房間。雨兒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把童年從房間裏拉到了樓梯口,然後她吃力地扛着童年走下了樓梯,所有的樓板都發出了呻吟,似乎要被這兩個人的重量壓斷了。

當童年的全部重量都壓在雨兒身上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力量,她那苗條的身軀似乎天生都與力量無緣。可是現在,她感到自己能夠搬動童年沉重的身體,她的身體裏有一股動力正在推動着她。

終于,她走到了二樓,她的淚水又滑落了下來,她沒有擦拭淚水,而是繼續扛着童年下樓。

此刻,誰都不會相信,一個弱女子正在扛着一個昏迷中的男人下樓梯。她來到了底樓,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量了,她只能拖着童年出了房門。然後,她又把童年扶起,這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四肢已經不屬于自己了,而完全是另外一個人在完成這些幾乎不可思議的動作。

雨兒終于把童年帶到了鐵門外,她把童年靠在門上,然後拖着已經綿軟的雙腿跑到了馬路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司機是個很不錯的人,幫着雨兒把童年擡到了車上,然後向醫院的方向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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