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正當白術無比蛋疼之時,只見坐在桌對面的牛銀花忽然眼神兒一亮,稍稍站起來,身子探向樓外邊,把白術唬了一跳,正想說“請勿把頭手伸出窗外”,卻在這個時候,看見牛銀花興高采烈地揮了揮手,沖着街道上叫了聲:“少爺!”

白術一愣,将最後一塊月餅塞進嘴巴裏,也跟着探頭看了看,果不其然看見大商國堂堂大理寺卿正站在酒樓之下。此時君長知正攏着袖子擡着頭往上看,陽光照射在男人那張異常白皙的臉上,将那張面容姣好的顏籠罩上了一層聖光(……),因為他今兒只是便裝出宮,并未戴璞頭,一頭長發用一根紅色絲帶松松攏在身後,微風吹過時,烏黑的發絲輕輕拂過他的面頰。

白術眨眨眼,忽然能理解牛銀花那些個情愫——救命恩人嘛,而且還是長得好看的救命恩人,誰不喜歡?就連白術自己最開始也是被君公公的貌美如花所折服,後來在相處中,終于被他的鬼畜性格虐得徹底拜倒于其巨蟒緋色官袍之下,從此甘願放棄後半生“性”福,甘願做一個安靜地臣服于公公腳下的“美男子”。

君長知看着探出個腦袋出來的錦衣衛小鬼,微微一頓,随即擡起手,指了指唇邊。

白術下意識地擡起手摸了下嘴邊,然後嘩啦啦地掉下大一堆月餅渣滓。

“大庭廣衆之下賣什麽蠢,都尉府的臉都叫你丢光了。”君大人面無表情地說,“下來,回去了。”

白術“喔”了聲,從口袋裏掏出甜品的錢放在桌子上,轉身便帶着牛銀花下樓去了,并且在下樓的過程中,她沒忘記敲了敲妹妹的腦袋,說了句:“看吧,其實你家少爺挺忙的,沒時間陪什麽表妹去燒香。”

一句話安慰了牛銀花,順便也安慰一下自己,不知道為什麽,白術忽然覺得有點心塞塞的。

白術來到君公公身邊,兩人告別了牛銀花正準備離開,卻在這時,白術聽見牛銀花在身後叫了自己一聲,她回過頭,看着自家妹妹瞅着自己,陽光之下目光閃爍,頓了頓,她露出一抹極為燦爛的笑容:“大哥,差點兒忘記了,今日是你生辰,一會兒我讓跟少爺一塊兒進宮照應的二毛給你捎帶一碗長壽面吧。”

“我生辰?”白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下意識地去看君長知。

“看我做什麽?”君長知莫名其妙地回視他,“我又不是你爹。”

“……”

君大人一本正經說起笑話的時候,還真是刻薄得不行呢。

白術點點頭,又是“喔”了一聲,随口說了句“那等你的長壽面啊”之後,就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了自家便宜妹妹——難得還有個人惦記着這牛狗娃的生日,想不到這孩子居然是八月十五生的,聽說孕婦在生産時是不能看圓月的,否則生下來的孩子會有殘疾。

……雖然是迷信封建,但是當白術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胸時,她發現自己又有一點想要相信這說法可能是真的了。

……

待白術與君長知二人回到宮中,已經差不多是日落時分,因為晚宴時間将至,此時宮中的氣氛分外緊張,白術與君長知各自回了自己的老窩,換上了中秋晚宴上要穿的衣服——白術自然還是一身飛魚服繡春刀的搭配,穿好了衣服,她又湊到鏡子前面左照又照,一邊臭美一邊說:“嗯,牛狗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小學五年級的學生了,長大了呢……雖然胸還是這麽平,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成語叫‘厚積薄發’,咱們争口氣,還可以搶救一下——”

正叨咕着,紀雲推了門走進來:“絮絮叨叨嘀咕什麽呢?”

白術轉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臉,星星眼道:“師父,徒兒今日生辰呢!”

“哦,”紀雲點點頭,背對着白術開始寬衣解帶準備換上飛魚服,“想要什麽禮物?”

“把君公公放倒了放我炕上?”

“然後呢?他沒那功能,你功能還不齊全,你倆是準備溫馨而純潔地相擁抱着睡一個晚上?”

“……你怎麽那麽煩!”

“我就是說實話你也不高興,你這人怎麽比女人還難伺候,不就是好個龍陽麽,用不着把你的叽叽也夾在雙腿間擰着走吧?……你可別發展成以後得翹着蘭花指說話,你師父我可能受不起這個驚吓,到時候可就別怪清理門戶了——”

“徒弟過生辰你沒點表示就算了還他媽跟我說清理門戶!你是不是人啊你!”

“我是神。”

紀雲頭也不回地淡定說着,脫下了外袍,大方地露出了結實的背部以及背上那橫七豎八蜈蚣似的疤痕,白術盤腿坐在他身後的椅子上盯着他背看了一會兒,然後意外地發現,從最初看見老五背上的疤痕時那點兒的驚訝和心理上的障礙,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然,她正式邁過去這道坎,也很有可能是從她看見自己的背發現還不如人家的那一天開始的。

“師父,你肩膀上那個傷口怎麽來的?”

“去去年奉旨清理一個魔教,那左護法厲害,在江湖上排的上名號的,一手金輪使得極好,其實老八和二十二、二十六還有二十七也是新人,就是那年頂上的。”

紀雲的話語聽上去很平靜,只是輕描淡寫地便将當年的腥風血雨蓋了過去,然而白術知道,錦衣衛只有上一任編號的象牙牌主人死了或者退休了,才會有下一任的新人頂上——所以,當年的“八、二十二、二十六、二十七”想必是折在了紀雲說說的那個魔教,白術盯着紀雲那道坑坑窪窪像是蜈蚣似的扒在他肩膀上的疤痕,摸摸臉,生怕以後自己臉上也挨這麽一下——摸着摸着,忽然感覺到下巴上傳來一陣刺痛,她倒吸一口涼氣,微微眯起眼又摸了摸,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臉上居然冒出一顆痘痘。

牛狗娃,一個外表看上去是五年級小學生,實則是一個智慧過于常人(誤)的名錦衣衛,白術!

呃,十一歲,沒想到比胸來得更快的居然是青春痘?

……

等紀雲換好衣服,師徒兩又去正指揮使的房裏叫了雲峥,将自家老大一推,三人便邊閑聊邊往即将舉辦中秋晚宴的北苑走去——此時夕陽西下,那火紅的餘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雲峥話少,坐在輪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麽,全程也就是白術和紀雲在插科打诨,白術嚷嚷着給紀雲介紹對象,紀雲冷笑說就她那看上君公公的眼光,能介紹出什麽好貨色。

白術作勢要揍紀雲,後者躲,可惜雙手還扶着雲峥的輪椅,所以便被自家大力無窮的徒弟一巴掌拍在背上,險些拍出個內傷。

王公大臣與萬歲爺的中秋晚宴在北苑布置好了的地方,此時,樹梢上已經挂滿了喜慶的燈籠,眼瞧着夜幕即将降臨,此時此刻的宮女太監們踩着高高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們一個個點燃,一時間,整個北苑燈火通明,薛公公的吆喝聲中,還有不知道躲在哪兒的蛐蛐叫,真是熱鬧得緊。

若不是滿園飄着淡淡菊香,白術一時間還真不好分這會兒是要過中秋還是過年,索性是跟在紀雲和雲峥後面的一塊背景板,他們去哪,她只管悶頭跟着去就行了,陸陸續續二十八名錦衣衛們都過去打了個招呼,熟悉了下今日的布置布局以及環境,便徑直到了旁邊隔開的另外一個小院子裏——那就是今晚他們要過節的地方。

就在萬歲爺的附近,看護着他的安全。

但是因為身份不合适而且人也多,也不至于呼啦啦一大群人直接往那原本位置就不多的宴會上擠。

因為今晚人多,還有外面請進來的戲班子,民間話本裏經常有戲班子搞雜耍搞着搞着飛镖就直撲皇帝面門再加一句“狗皇帝納命來”,因為前不久剛剛被罵過一次“狗皇帝”,天德帝表示自己的人生已經得以圓滿,無須再在這中秋佳節再被罵一次,所以這會兒讓錦衣衛上下二十八名在職人員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

因為天德帝的這一句話,在雲峥淡定注視下,衆人紛紛将從廚房各種地方掏出的酒瓶又原地放了回去。

今夜以茶代酒。

二十八名錦衣衛在小小的院子裏熱熱鬧鬧地圍坐成一團,隔壁王公大臣吃什麽,他們就吃什麽,想要看戲或者看歌舞,就自己爬到房頂上去看,于是當隔壁的晚宴正式開始,這邊的屋頂上,已經黑壓壓地坐了一大排身的錦衣衛,一邊撥着水煮毛豆、鹽煮花生,一邊喝着小茶,磕磕瓜子,順便對那些個在跳舞的樂坊姑娘們挑挑揀揀,就好像選出了個漂亮的就能領回家似的。

白術正與紀雲為了第一排那個姑娘漂亮還是第二排那個姑娘漂亮争得不可開交,她呸了一聲“直男審美”,卻在這時,聽見屋頂底下似乎有人在叫“二十八”,她低下頭一看,居然是君大人站在屋頂下,這會兒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那晚宴中離席摸來了偏遠,手中提着個食盒,燈籠螢火之中,正滿臉淡漠地仰着頭,看着蹲在房頂上嗑瓜子的白術。

就好像游客在看一只蹲在石頭山上蹲房頂的猴子似的。

白術吭哧吭哧爬下房頂:“君大人,您怎麽來了啊?”

“你的長壽面。”君長知面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食盒,“二毛送了來,又進不來這院子,我便做個好人走這一趟,今日是你生辰——”

君長知的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白術這才發現好像哪裏不對。

回過頭,這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起,坐在房頂上整整一大排十幾名錦衣衛忽然都安靜了下來,歌舞也不看了,十幾雙眼睛各個餓狼似的雙眼泛着綠光地盯着他們,白術回頭的同時,聽見屋頂上紀雲那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

“君大人,喲,君大人,稀客啊,稀客啊!”

這怡紅院老媽子似的扯皮條語氣。

一聽就知道他媽的準沒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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