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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玩笑話而已, 是本王錯了, 還請子修不要放在心上。”李長治還沒放棄拉攏蘇韶的想法, 自然不能态度強硬。
李長澤為人刻板冷漠, 信王覺得, 蘇韶對他死心塌地也不過是文人氣節, 如果能讓他對魏王徹底失望……另投明主并非難事。
信王與褚昭不同, 蘇韶不敢給他臉色看。信王已經抛出臺階,蘇韶便順勢收起情緒, 就着李長治伸出的手起身, 重新坐好。
他抿了抿嘴,臉色有幾分尴尬, “是子修為人古板,誤會了殿下的意思,該是子修賠罪才是。”
“怎麽能說古板?子修沉穩可靠, 本王年輕氣盛,尚有不足。”信王把手爐推到旁邊, 立刻有下人将它收走。他拿了杯酒,塞到蘇韶手裏, “本王自罰一杯, 子修随意便可。”
李長治将杯中之酒一口飲盡,蘇韶猶豫了一下,也跟着喝完。
“如此時候, 子修仍以銀飾覆面, 是否會有不便?”李長治狀似不經意道, “在本王這裏不必在意太多,随心便可。”
蘇韶伸出手摸了摸臉上的金屬面具。
在外面的時候确實很冷,宛如冰雪着面。進屋之後,面頰遲遲暖不過來。小半張面具不影響用食,只是冬日裏難免遭罪。
蘇韶道:“信王也曾見過我的臉……恐擾了殿下雅興。”
“都是男人,這有什麽?”李長治夾了筷子菜,放到蘇韶面前的碗裏,“本王當年在戰場上什麽沒見過?不過一點燒傷罷了。子修不摘,難道是想讓本王親自幫你取下來?”
“不……”蘇韶拒絕起人來毫無底氣,在信王鼓勵的目光下,他将手放在腦後,一手拆開繩子,一手把面具摘下。
燒傷的部分肌肉萎靡,皺皺巴巴的,顏色也深一些。幸而面積不算太大,瞧起來沒有蘇韶說的那麽吓人。
蘇韶低下頭,偏了偏臉,試圖躲過李長治的視線。
李長治想到了什麽,好奇道:“除了臉……子修身上可有受傷?”
蘇韶沒想到他會這麽問,除去魏王之外,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
“身上亦有傷痕。”他答道。蘇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廢太多口舌,從一進門,所有的話題都是被信王引導。蘇韶為人柔和有禮,與人相處起來并不強勢,若是不主動插話,估計連此行的目的都沒有達到,信王就已經從別處知曉隕星塢的事。他在李長治開口之前,道,“子修此次前來,乃是受了褚盟主的囑托。”
“哦?”信王覺得驚奇,“若是本王沒有記錯,方才你還在生褚昭的氣,怎麽這麽快又聽他的話,幫他跑腿了?”
“殿下離開後,褚盟主過來向子修賠罪,”說起自己幼稚的生悶氣,蘇韶有些不好意思,許是屋裏太熱,又喝了酒,他臉頰微紅,眼中的神色也略顯朦胧,“殿下,子修并非小氣之人。”
“本王倒寧願你小氣些,這麽快就被他的花言巧語蠱惑,子修純善,以後莫不是會被人的三言兩語就給騙走?”信王道。
“殿下!”魏王知曉他的性格,從來不會讓蘇韶覺得無措。倒是信王這樣子,令蘇韶不知該怎麽接話。
信王見好就收,他擺了擺手,“不欺負你了。說吧,褚昭讓你過來做什麽?他為何不親自前來?”
“六派之中的隕星塢出事了,褚盟主身為聯盟之主,統領六派,自然要前去查看。隕星塢距離此地算不得太近,一時半會兒,恐怕回不來。”
李長治心中了然,“他這是讓你來做說客,穩住本王,不讓本王亂走,還是趕本王回去?”
“褚盟主并無驅趕之意。”蘇韶道。
出乎蘇韶與褚昭的意料,信王出奇的好說話,他并未提出要去隕星塢一探究竟,乖巧的讓人受寵若驚。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信王地位崇高,遠離危險自然在情理之中,可這與他變現出來的性子不同,反倒讓蘇韶起了懷疑。
信王雖然年紀不大,看着豪爽沒有心機,可是在皇家長大的孩子,有幾個是真正單純的呢?想到魏王的智謀手段,蘇韶對這位信王也改觀了不少。
他得防着這位王爺些,免得誤了魏王的大事。
魏王派蘇韶過來的原因有兩個,一是蘇韶瞧起來實在無害,卻又武功高強,由他來保護信王安危再好不過。第二則是,蘇韶作為魔教教主,與整個中原武林對立許久,鮮少在人前出現,蘇韶真正做過的的事,已經過了十幾年,剩下的皆是傳聞。不論如何,他總該露個臉,在此之前,蘇韶更應該了解自己的對手是什麽樣的人。這麽好的一個機會,魏王不可能不把握好。
信王與蘇韶又聊了幾句,兩人喝完一整壺酒,蘇韶不勝酒力,眼皮越來越重,最後趴在桌上不動了。
李長治眼中迷茫之色盡數褪去,他推了推小桌上的青年,輕聲喊了兩下他的名字,确定蘇韶睡着之後,才感嘆一句,“弱質書生酒量果然不好。你說,這麽一個人,皇兄把他放在本王身邊,打的是什麽主意?”
一直在旁邊侍奉的侍者道,“奴才不知。”
“哼,難不成只是為了監視本王?楚子修為人正直,怎麽看都不像能擔任這種任務的人。照本王看,大抵是皇兄信不過他,考驗他的忠心吧。子修才華出衆,乃璞玉也!本王若是不抓住這個機會,将此人留在手中,怕是要後悔一生。”他毫不避諱身側的侍從,這是他為數不多的親信。
信王想要改變現在的局面,而不是任由人擺布,就得廣羅人才養精蓄銳。
他派人細心周到的伺候醉酒的蘇韶,房裏溫度燒的很高,床上是李長治自己的綢被。蘇韶小憩了一刻鐘就不再裝醉,他坐起身子,揉了揉額頭,茫然問道,“這是何處?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回禀公子,此處乃信王殿下居所,您睡的時間不長,還未至申時。殿下吩咐奴婢煮了醒酒湯,公子用下便能好受些。”她把冒着熱氣的湯拿來,蘇韶接過,試了下溫度,覺得還可以,一口飲盡。
婢女又道:“公子若是精力不濟,可在此處住下,殿下不會在意的。”
“子修先在此謝過殿下好意。只是君臣有別,實在不好占殿下寝室。殿下在何處?”
婢女道,信王正在外面賞雪。
蘇韶接過她遞來的披風,道謝後又把面具要過來,重新系在臉上。他推門出去,外面果然又下起了雪。
蘇韶同李長治看了一會兒雪景才告辭離開。
知道信王對自己的關注之後,蘇韶行事越發謹慎。他先是回到自己房裏,假作睡下,借此換下衣服與面具,确定屋外無人後偷偷溜出去,來到城中與栗鸮約定好的地方。
蘇韶內力高深,不懼嚴寒。一身紅衣在雪中負手而立,臉上的面具如同修羅惡鬼,配上他清瘦挺拔的身姿,別樣的神秘感讓他看起來充滿了魅力。
栗鸮從遠處過來,直接跪到蘇韶面前,“教主。”
“嗯。”蘇韶道,“隕星塢之事如何?”
裴英爾說之前,蘇韶根本就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聯想起天元宗被人摸到的種種線索,想來應該是魏王也覺得不妥,這才以“季公子”的身份,替他這個教主傳令對隕星塢下手。
時機把握很重要。蘇韶知道這一點,也就不會氣惱,魏王沒有提前告知自己他的動作。
正是因為這樣,魏王才對他委以重任,給了他足夠的信任。
蘇韶卓絕的能力與心思,魏王都看在眼裏。他親手把這個孩子養大,蘇韶性情如何,魏王也看在眼裏。
聽了蘇韶的問話,栗鸮起先那點懷疑也随之消散。她道:“聽從教主吩咐,使用的武器都是尋常箭矢暗器,我教潛伏在隕星塢的探子也如同門派弟子一般死去,沒有留下絲毫線索。”
“做的不錯。”蘇韶淡淡道。
栗鸮擡起臉,迤逦的面容有些許不解,“教主若是想除去他們,為何不在明處動手,豈不是更容易豎立我教威儀?”
她早就想這麽做了。
栗鸮的名聲不算小,她跟着蘇韶的時間不短,但正因為如此,旁人只看得到教主,反而不容易注視到她。
她多想直接出現在正道門派面前,展現一些這身好功夫。
蘇韶沉下臉,“本座的事,豈容你指手畫腳?”
這些日子蘇韶低調極了,栗鸮險些忘記他從前的兇名。如今聽到蘇韶壓下的聲線便心中一顫,重新低下頭,恭敬道,“屬下知錯。”
“此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不如直接把位子讓出來,本座以為,願意為本座做事的人不算太少。”蘇韶慢悠悠說道,只是他以魔教教主出現時慣有的姿态。
魔教收羅的人大都心術不正,若是性子太軟,難以服衆。蘇韶不得不營造出另外一種性格來壓制他們,最好是讓他們連反抗的心思都不要有。絕對的忠誠才能讓魔教成為一把利刃,不會傷到自己。
“多謝教主,栗鸮記住了!”栗鸮道。
蘇韶點了點頭,“你下去吧。”
他在雪中看着栗鸮離開,面具覆蓋下的面孔盡是無奈。
蘇韶輕輕嘆息一聲,動用輕功跳上城牆,朝着隕星塢趕去。
是時候在人前露一面,認下所有的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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