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樹下人骨

身邊全是斷石殘木，一堆瓦礫，自己所躺的不是別處，而是山神廟的廢墟中。吳天當即吓得跳起，幾步跑出廢墟。再回頭看，出了一頭冷汗。

以前就聽說過類似故事，進入深山或荒郊的旅行者，看到前方有人家，便去投宿，主人熱情招待，旅行者感激無比，可一覺睡醒，不是躺在空地，就是躺在墳堆。自己所遇情況，不就是這樣嗎？

昨夜太過驚悚，吳天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呆，陽光下，什麽鬼怪都躲了起來，他該趁機下山。

車還停在公路邊，吳天爬進車裏，試着再以鑰匙發動，這回一點就着，全無昨日故障病态。吳天松了口氣，還等什麽，趕緊走啊！

車行駛在山間彎曲的公路上，吳天雖極想快點回城，但也不敢開快了，心裏更是難以平靜，雖說自己睡過覺，可昨夜經歷真實清楚，絕不是夢。

吳天腦中反複回想，自己看到的建築應該就是山神廟，廟中的武将，莫非就是山神？那麽他說的話，關于女鬼的故事，就不能不信。但自己要怎麽做才能化解女鬼的怨念？

如果山神說的都是真的，那女鬼出不了落鳳山，自己只要離開此山就安全了。不過招惹了這種東西，對自己會不會有其它影響？自己能保證永遠不來落鳳山？還有那本惹事的書，不知還會有什麽神仙鬼怪來找他尋仇？

解決方法到是想到一個——說服李局長，撤回神話集，重新編寫正确的故事。但吳天自認沒那種口才可以說服李宗耀那個頑固，這個辦法極難完成。

這時，車窗外的景色引起他注意。從山腰開始，零零星星建着農家平房，到山腳處房屋更多，田地一塊拼着一塊，如拼接的布藝。這裏就是吳天昨晚打算去投宿的村子。

此村是距離山神廟最近的村子，會不會就是山神所說的那個村莊？吳天心裏突然起了個想法，自己不能就這麽離開，一定要去看看。他停下車，走上田坎細路。

村裏青煙袅繞，如同薄霧，遠處有狗狂吠，而近處，農民揮鋤挖地，小孩在田坎上嬉戲奔跑，見有生人來了，張大好奇小眼，對着吳天張望。

為收集民間故事，吳天已經練出與村民打交道的熟練本領，進村後，找上閑在屋外的老人交談，沒多久就與他們混熟了。

“我們村确實有好幾百年歷史了，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到現在村裏還保留着明代的建築。”老頭兒一手握着尺長的煙杆，一面給吳天帶路。

聽說吳天是政府派來調查文物的，老人很熱情，給他講村子的歷史，主動帶他去看文物。老人摸着幢老建築門上的雕花說：“別看這塊木頭快爛了，這可是明朝的東西，雖然幾十年前搞運動，上邊的人人馬馬被鑿掉大半，可整體還算完整，只要花點錢就能修複。要是再不修複，整個房子都有倒掉的可能。哎，村裏就是沒錢！”

“是，我回去會向領導反映，現在領導很重視歷史文化。”吳天把話題一轉，“老大爺，我聽說這村子很久以前是個富村，你聽說過嗎？”

“連這個都知道？不愧是文化人。”老人驚訝，“我也是聽祖輩提起過，很久以前，我們村是引鳳縣最富裕的地方，上山随便就能撿到好山珍，能賣錢。”

“那後來為什麽衰落了？”吳天問。

老人回憶，吸了兩口煙杆中的煙，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老輩子說，有人得罪了山神，山神不賞飯了，再沒法撿到東西。也有人說，是村人挖得太多，把山珍都挖絕了。神話、科學，願意信哪個？”

吳天疑惑，這麽說也有道理，合理開采才能長久，可持續發展是很重要的，但貪心往往使人忘記這點。

“老大爺，村子附近有古樹嗎？”他直接問了。

不過吳天所抱希望不大，在人類居住的地方，少有樹木能活上百年，這期間或因居住地擴建，或天災人禍，都有被砍危險。因而他也就問一問而已。

老人對吳天更驚奇，“還真是來調查我們村的？什麽都知道。別的樹我先不提，我們村有棵老槐樹，比村子歷史還久遠，幾百年了。”

“槐樹？它還在？”吳天想起山神提到的也是槐樹，驚喜異常，“帶我去看看！”

老人帶着他往村莊深處走，山神口述中，那棵槐樹在村外，但這棵在村裏。吳天納悶一會兒，想通了，村子範圍不可能一塵不變，四百年前無人住的地方，已經不知生了多少代人。

觀此樹，高數十米，枝葉稠密，樹杆卻蜿蜒扭曲似鬼。長成這形狀，該不會真有怨靈糾纏吧？吳天很快把目光集中到樹下。

“老大爺，我能不能挖一挖樹下的土？”吳天征詢道。

老人詫異，“挖這裏？你是領導派來的，你說了算。想挖哪兒？怎麽挖？”老人說着，就叫好奇追蹤圍觀的小孩去找人幫忙。

該挖哪兒？吳天回想山神講的故事。山神并未指出陳氏被埋在樹下哪個位置，而且是不是這棵樹還沒确定。覺得自己下決定太倉促了，萬一什麽都沒有，自己丢臉事小，同時恐惹惱村民。但老人都去叫人了，擺出說幹就幹的架勢，他又不好意思阻止。

“既然給我講這個故事，定有所目的，我就憑感覺，一切看天意。能不能化解這段怨恨，就看我和陳氏有沒有這個福報了！”吳天心中默默念。

村裏青壯年多去外地打工了，小孩叫來幾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兩個少年扛着鋤頭，對着吳天指的地方輪流下鋤。十分鐘，就挖出個深及大腿的坑。吳天見坑已這麽深，還沒出東西，感覺挖錯了地方。

“有東西！”坑裏的少年突然叫。

一群孩子圍了上去，他們不用鋤頭了，用手刨土。

“人骨頭！”圍觀小孩大叫。

其他小孩也跟着叫起來，有興奮好奇的，也有被吓着的。

“讓我看看！”吳天在坑邊蹲下，把頭探下去。

坑裏的少年手捧骷髅頭，泥土未盡，露出的骨頭也不是白色，外表暗黃，可見年代久遠。吳天把它接在手中，驚得直看，太不可思議了，居然真埋着屍骨。

“這是誰啊？誰死在了這裏？”老人被吓住了，眯着眼睛仔細瞧。

不一會兒，全村都被驚動，男女老少都趕來瞧，像看稀罕玩意兒，裏三層外三層，個個往裏伸脖子。有說出了兇殺案；還有說誰家的誰外出打工兩年無音訊，這爛骨頭會不會是他？吳天見人越來越多，守好現場，趕緊報警。

警察到達後，封鎖現場，挖出大小骨頭若幹塊，另有玉镯金釵。看到這些，吳天立刻想到女鬼，現在哪還有女人戴金釵，定是個古人。而且并未發現衣服，可能已經朽爛沒了，足見該有數百年之久，與山神描述相符。

“這是哪個年代的古屍？”吳天問。

在坑下拿着小刷，如考古隊員刷土的刑警擡頭笑道：“什麽鑒定結果都沒有，怎說是古屍？”

吳天解釋，“哦，我看有金釵嘛！古時婦女才戴這個。”

“那可未必，說不定死者生前随身着這件古物，要去辦事，卻被人殺了，埋屍于此。但你說得有也道理，以我的經驗看，這屍骨并非近年之物。一切還要等鑒定結果。”

吳天連連點頭，再看時間，都已經下午三點，他在村裏耽誤了一整天啊！再過一陣，太陽又得西斜。吳天不敢再留在落鳳山裏，向警察報了自己身份，自己是旅游局的，屍骨是他發現的，如果真是古屍，請告知他一聲，他們李局長想往這方面拓展旅游業，留下了自己電話，匆匆離開。

回家打開電燈，吳天一頭栽倒床上，家裏果然是讓人感覺最安全的地方。在電燈光芒的照耀下，有種擁抱科學文明，破除迷信之感，什麽魑魅魍魉都不怕了。

仰倒床上休息了陣，吳天坐起身，從抽屜裏拿出那本《引鳳縣神話傳說彙編》。這本書他其實就沒好好讀過，如今得仔細看看。

翻到山神的故事，吳天讀了即感一股後怕。裏邊山神與女鬼的那點事，就是一惡俗段子，難怪女鬼發瘋要殺自己，那種幾百年前的女子最注重名節。至于山神，看起來是個武夫，還真忍得住。是大人大量，不與他計較呢？還是等他辦完事，再咔嚓一刀，要他的腦袋？吳天不敢想象，以後別再見山神就行。

再看後面的故事，寫的是河神。想起今日回來，從橋上經過鳳凰江，真是僥幸啊！吳天決定，以後繞着鳳凰江走。

看着書，不知不覺就睡着了，這夜很平安，吳天睡得很熟，連個夢都沒有。醒來已是第二日。今日周末，不用上班，吳天忙碌家務，同時繼續思考解決麻煩之法。這時，手機鈴聲響起。